你有针尖，我无麦芒

马德

杨振宁问：“如果爱迪生穿越到现在，你最希望他看看什么？”莫言说：“我想应该是手机吧。”

那天，央视“开讲啦”栏目请来杨振宁、莫言以及范曾三位嘉宾，两个诺贝尔奖获得者，一位书画家，都是大师级的人物，是一场好玩的科学与文学的对话。撒贝宁临时让坐在中间的范曾客串主持，自己却跑到台下当起了观众。

然而，有意思的是，杨振宁教授也当起了临时主持人。范曾问他的问题，自己没说几句，就全丢给了莫言。那一台节目，好像莫言被问到最多。无论谁来问，他都不去反问，也不表现出某种不悦来。莫言总是微笑着一一解答，语言朴实又不失幽默睿智。那天，给我感触最深的不是多少妙语解颐，而是莫言心底的那份不设防的朴实和厚道。

说实话，一个人到了很高的位置上，往往会多出莫名的尊严来。别人的话若自己不喜欢，就理解为刻薄；别人的行动若自己感到不舒服，就想象为刁难。仿佛一下子变得不能触碰了，你来针尖，我对麦芒，总之，如果不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就好像辱没了自己的名声似的。

就曾见一个名人，因被问了不喜欢的问题，把场面弄得特别难看。他先是反唇相讥问，后来言辞激烈，最后竟当众拂袖而去。与这个人相比，莫言真的没有什么“范儿”。正如他所说：“我自小在农村长大，获诺贝尔奖之前跟之后，觉得自己没有多大变化。”

也就是说，对一个心底辽阔而质朴的人来说，你给他针尖，他也不会回你以麦芒。因为，他的心底本无麦芒。

我有一个朋友，活得很不开心。为什么呢？讲个故事，也就明白了。

有一次，他与一个同事谈事，谈着谈着就崩了，两人便有些话不投机。同事突然说了一句难听的话，他一时噎住，无言相对，大庭广众之下，急得他脸都白了。后来，他人相劝，两人还是不欢而散。按说，这事也就算过去了。然而他不。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练就一副好嘴皮子，让自己吃亏了，好几天因为这个，连饭都吃不下去。

他说：“我是不是再找一个机会好好羞辱那家伙一番呢？”我说：“不必了吧，都过去了。”“过去了？”他瞪了我一眼，眼神恶狠狠地说：“这事，我跟他没完。”你想，一个人每天这样跟他人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负累地活着，怎么能有快乐可言。

这使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人。有一户人家的牛跑到地里吃了他家的庄稼，他一直过意不去，心里烦乱不堪。直到一个晚上，他把一块石头丢进那家的院子，听得玻璃“哗啦”一声碎响，他才一下子安静了。

针尖对麦芒，其实是人性中的诋毁与刻薄互掐。当然了，无论是挤兑对方还是算计对方，无论是胜了还是败了，自己都会受伤。因为，当一颗心要为此而奔忙劳累的时候，一累即有一损，一损就有一伤。

（摘自《今日文摘》）（责编 悬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