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动冰城,韵传四海

2014-09-10 07:22沈正钧
音乐爱好者 2014年11期
关键词:菲尔德演奏家学派

沈正钧

早在赛前,中外媒体关于勋菲尔德“提琴姐妹花”的艺术造诣与动人风采已经有了充分的报道,我也在其中获悉九十三岁的爱丽丝·勋菲尔德(Alice Schoenfeld)教授将飞越大洋来到哈尔滨,指导与倾听从十岁到二十八岁的青年参赛选手。四根琴弦能连接如此漫长的人生岁月——从十岁到九十三岁,这无疑是音乐与艺术圈中一段难得的琴趣佳话!

小提琴在乐器中素有“女王”之美称。在三百多年的小提琴演奏史中,欧洲各国名家辈出,演奏技巧不断创新,表现风格各有所长,逐渐形成各个学派。远的不说,仅二十世纪,有论者认为存在四大学派:俄国学派、法比学派、德奥学派与美国学派。就炫技与乐思两者平衡结合所显示的风格差异而言,大体上可以看到两个渊源和趋势:一部分演奏家偏爱那位“与魔鬼结盟”的意大利怪杰帕格尼尼的灿烂炫技,而另一部分演奏家则师从德奥学派的领袖人物约瑟夫·约阿希姆,崇尚所谓的“纯音乐”原则,即恰如其分地表达作品的内涵与风格。

二十世纪的“美国学派”成为上述两种趋向的会流之地。这与当时欧洲、俄罗斯提琴学派的代表人物纷纷移居美国密切相关。比如,俄国学派大名鼎鼎的列奥波德·奥尔(Leopold Auer)是在1918年定居美国的,而他的学生雅沙·海菲兹(Jascha Heifetz)也在1925年加入了美国籍。再者,为本次大赛命名的勋菲尔德姐妹就出生于一个德国音乐艺术之家,然后于1952年移民洛杉矶,而爱丽丝·勋菲尔德就是那位德奥学派宗师约阿希姆的嫡系继承者。

此外,美国科蒂斯音乐学院与朱利亚音乐学校那几位提琴名师的人生经历与音乐背景也都足以证实,那些成熟的“苹果”在“落体定律”下自动地掉进了二十世纪的“美国筐”里。

再浏览眼前哈尔滨“勋氏大赛”的参赛曲目单,包括了巴洛克时期、古典时期、浪漫主义时期以及二十世纪各民族乐派的诸多作品,也可以进一步见证“美国学派”视野的开阔与兼容并蓄的音乐思维。

然后,就小提琴演奏的应用技术层面来看,人们不再为以往诸学派对“手型建立”的或高或低作两难选择了;各种手法、指法在琴弦上各个把位的运用,都在教材中详尽明示了;甚至像“揉弦”(Vibrato)的频率为一秒几次,都已通过音响仪器测定出了所以然。运用之妙,任君取舍。若你想单独在G弦上恣肆狂舞,有帕格尼尼的“戏法”作标本;若你要成为提琴中的肖邦,身后有维尼亚夫斯基的忧郁表情在注视着。由此可见,西方音乐中的提琴学派,经过近两百年来快意竞技、别出心裁的创造之后,融合出的“美国学派”已经是一个“终极学派”。也就是说,在辉煌斑驳的西方音乐范畴之内,不太可能再有什么“新的”提琴学派可以命名了。

如果再有?!那只能将目光投向这里——东方了。

为此,勋氏姐妹作出了一个敏锐而含蓄的判断:“发现中国”!

“发现”中国什么?是礼貌的祈愿?还是真切的想象?登高望远最有可能的指向,就是建立小提琴演奏艺术的“中国学派”。这是我猜度,借以审视、交流中美音乐家之间的“琴趣”与“乐思”。

1980年代以来,由勋菲尔德姐妹俩推荐并授予奖学金前往桑顿音乐学院深造的中国学子已达百人以上,位列全美音乐学院之首。

中国的小提琴琴童有多少?我想大概是全球琴童中的主力军了。

中国的音乐院校一直有着一批杰出的小提琴教育家悉心栽培着后起之秀,而在中国的提琴制造业中,也已涌现出一批我们自己的工艺大师,这样的优秀制作可以毫不逊色地列于名琴展厅。

要建立小提琴中的“中国学派”,最重要的条件是有自己的作品——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琴曲,而且要洋洋大观,引领世界潮流。眼下呢?只是一些萌动阶段小心翼翼的猎奇之作。马思聪,昔人仙逝,翩然留下《思乡曲》。此后,何占豪与陈钢作曲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无疑是一部获得世界性声誉的小提琴协奏曲。可惜的是,如今我们找不到一部可以与之并驾齐驱的作品。当然,还有一批在现场演奏中被叫好的独奏曲可被提及:《新疆之春》《新春乐》《苗岭的早晨》《中原畅想曲》等等,但我们同时还应该估计到,有一批作品正在乐谱夹里静静地休眠着……无论如何,中国小提琴作品的“库存”与西方音乐史上长长的曲目单相比,还是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中国近百年来引进的洋乐器——小提琴,也像盛唐时代的“胡琴琵琶与羌笛”(岑参的诗句)一样,早已成为中国器乐演奏艺术神殿里自家的“法器”了。那么,在创作领域上为何至今仍有“短板”呢?我认为这需要多方面的解释,诸如,中西音乐美学中的基础命题存有歧义(音乐究竟能够表现什么?),中国传统音乐在程式、发展、律制等方面自成一派……

小提琴作品的创作在中国当代的确处于夹板位置。那么是否有解决方式呢?就我而言,我认为中国小提琴演奏家群体中,也该有像帕格尼尼那样的创作型演奏家——自己动手,自创自奏,丰衣足食。反之,中国专业作曲家也不妨像勃拉姆斯那样,将自己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献给同时代的杰出演奏家约瑟夫·约阿希姆。

如此两者结合,也许能使这块“短板”尽快地延伸,以至转化为彩虹大桥。

如果上述“发现中国”的态势与展望能引起关注,那么此次勋菲尔德国际弦乐比赛就有了非凡的意义,它可能是未来小提琴艺术“中国学派”形成的一个契机。为此,我们不妨抓住这个契机,趁热打铁发挥它潜在的能量。就我看来,在这个契机中有一位关键人物,那就是此次赛事的艺术总监薛苏里先生,他是当今活跃于国际乐坛的杰出的美籍华裔小提琴演奏家和教育家。

我去年听过他的两张CD:《金色旋律》(《引子与回弦随想曲》等十五首世界名曲)与《中国之韵》(《中原畅想曲》等十五首中国琴曲)。这两辑“世界名曲”都是耳熟能详的精品,有各路名家演奏版本作比较。我个人以为,薛苏里的演奏很独特,他的每一首作品在整体上都是一个好的“格式塔”(Gestalt)。在各个细部自然流畅地形成许多变化层次而又气韵生动,给予听者会心的领悟和意外的喜悦。他的现场演奏忘我又专注,充溢着激情的内在张力,我聆听后不胜感慨,只有四个字:无可挑剔!

《中国之韵》,对他来说轻车熟路,琴弦上的乡音,信手拿捏,自成本色。西方的“金色旋律”与中国式的恢宏气韵在薛苏里先生的演奏中形成某种契合,这是他最自然不过的优势。

薛苏里出生于一个艺术家庭,琴艺上的“童子功”由父亲,小提琴演奏家、教育家薛澄潜所训导。其父老薛耄耋之年仍然教学不辍、默默耕耘、蜚声乐坛、桃李盈门,在小提琴界已属元老级人物了。去年,他寄给我两首提琴独奏曲新作手稿《洛阳行》《赞歌》——这是两首洋溢着浓郁中国地方风格的新作。我先睹为快,在欣喜之余也不禁感慨薛氏父子对艺术的执着:一位执笔创作,徜徉于乐海;一位勇于践行,弦动世界乐坛。

在当今中国的音乐舞台上,流行音乐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有歌必舞、光幻影迷,“粉丝”的狂欢,满天歌星此落彼起……在这一片滥情喧哗的大背景下,要举办一场“国际弦乐大赛”,对于主办单位——哈尔滨人民政府而言,是需要有足够胆量与魄力的。

为此,我暗自忖度:这百年音乐之城,历史底蕴深厚,音乐教育传承久远,深入人心,因此拥有大量对古典音乐雅兴不浅的专业人士与爱好者。逢此国际音乐名家荟萃盛事,必会厚积薄发,迸发出意想不到的热情和光彩。待彼时,不妨驻足聆听,在冰城某个角落,必然有意外的天籁之音与经久不息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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