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的情怀

2014-09-18 09:57林艳红
新青年 2014年9期
关键词:阿黄狗熊猎犬

林艳红

今年外甥高考走鸿运。姐姐姐夫一直高悬的心终于尘埃落定,而且鬼使神差般地走了零表。我为姐姐高兴和祝福之余,总有一种事世难料的感慨。人世间其实总是有太多的不确定。冥冥中真有神灵在操纵。外甥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神奇的梦,他穿着那双带对勾的红色耐克鞋居然骑上了一只硕大无比的大雁在湛蓝的天空上飞翔,也许就是朝着外甥梦想的学堂飞去吧。我总感觉这就是一个最吉祥和最成功的预言。

在和外甥这几天短暂的相处中,我似有万语千言要说。一个生长在优越环境里的孩子,面对他不习惯的艰苦环境时,他选择了适者生存,而没有百般挑剔。我想这个美德对于外甥在未来的许许多多经历中都会闪现出比别人更大的优越和更多的优势。我想这些在他身上所折射出来的星星点点的光环对于他和我说的梦想,一定会有更大的助推力量的。

傍晚时分,母亲、姐姐、外甥、姐姐的司机还有我都坐在宽敞的水泥院子里迎着席席凉风,深嗅着山林树木的馨香,望着远处挺拔的杨树,杨树头顶不高处就是微蓝的天,幽静,通透,静美,有几缕淡淡的云在游移,不时会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或是四轮子车的轰鸣声。姐姐在和外甥细说着我们年少的故事。父亲因为我们的到来没有领工人去干活,在我和姐姐的再三要求下也在家休息一天。也许父亲平时太辛苦了,此时已经在炕上酣然入眠。父亲一生的最爱就是劳动,现在父亲干不动了,就指挥别人干活。经过姐姐、弟弟、妹妹和我的多次商谈,最后就圆了父亲经营苗圃的愿望。因为父亲一到大庆的弟弟家就整天围着电视一动不动,长此以往,我们真担心劳累一辈子的父亲身体受不了,于是父亲依然在条件相对城市比较落后的林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我们做子女的都很心疼和不情愿,但父亲的愿望就是每日与大山相伴直到垂老。

我一边听着姐姐述说的那些好笑又亲切的往事,记忆的闸门也快速打开。我们姐妹四人都出生在这个三面环山、东边傍水的很偏僻的小林场。

那时候父亲母亲比我和姐姐现在还要年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从没有觉得父亲母亲长得多么好看。可是在我们下午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吹着电风扇,大汗淋漓地翻阅着那些老照片时,我才第一次感觉到父亲的英俊高大和挺拔,母亲的清秀俊美和内涵。我惊讶于四十多年以后才发现父亲母亲的俊美,而如今70多岁的老父亲已经累弯了腰,开始驼背,那些横纵交织在父亲母亲脸上的皱纹就好像在抒写着我们姊妹四人从弱小到强大的一本大书。每一道纹路都是我们成长和进步的见证。记得在我们十多岁的时候,父亲每月那三十多元的工资无法养活一家老小,加上爷爷奶奶年老多病,生活异常艰难。每到过年时,我和姐姐总能看到邻居家的叔叔往家里买苹果和新鲜的蔬菜,我们特别羡慕。但让邻居们羡慕的是我们家每天都能吃上纯绿色的野猪肉、狍子肉、野鸡肉等。一到深秋父亲就开始磨刀霍霍,训练他的那几条猎犬。有大黄阿白和老黑。这三条狗都是根据狗的自身颜色命名的,且灵敏乖顺和勇猛无敌。父亲姐姐妹妹弟弟都很喜欢狗,唯有我和母亲尤其讨厌,但这些狗却是那些艰苦年代与父亲共同为我们林家创造了巨大的收获和贡献。因为它们的睿智与勇猛,让父亲每次进山打猎都满载而归。

外甥瞪着两只闪亮的眼睛,支棱着两只耳朵在凝神听着。母亲神情幸福且安然。她老人家在我们的回忆中细细品尝着人生一路走来的苦乐酸甜。我们年幼的那些往事就好像在昨天,一不经意间母亲的孩子的孩子都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

姐姐忽然就想起了父亲打猎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的那场战争。应该是30多年前的一个深冬夜里,父亲和邻居王伯带着三只猎犬整装出发了。他们扛着他们的宝贝武器,背着许多干粮和水还有子弹,轻装简从。

东北的冬天经常是刮着大烟炮,嘎嘎地冷,就连呼出来的热气都会结成冰霜慢慢地附在父亲的眼眉和胡子上。他们尽管习惯于穿梭在冰天雪地的深山密林里,但刺骨的风和钻心的冷让父亲他们行走起来很艰难。但走着走着,三条猎犬就都发出了警觉的信号,好似前方有情况。父亲和王伯也都扳动步枪。随即三只猎犬疯狂地冲了出去,一阵紧似一阵地狂叫。接着一只巨大的黑瞎子从庞大的枯树后面慢慢苏醒了。三只猎犬疯狂地扑了上去,一场恶战瞬间就撕咬起来。父亲和王伯抓住一切时机准备射击,但一定要避开三只猎犬。这只狂躁的黑瞎子用它锋利的大牙不停地撕裂猎犬们的肚囊和肩背。鲜红的血一汩汩地流淌着,雪白的山林瞬间被鲜血染红了。父亲急中生智,从后背包抄过去,离狗熊更近了,但三只猎犬死死盯着狗熊寸步不让,父亲的枪还是使不上劲。父亲那时急得团团转,大黄已经浑身鲜血直流,阿白已经变成了红色的狗了,老黑也已经血肉模糊。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淌着,父亲的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爱犬。就在狗熊疯狂地咆哮着向阿黄扑过去的那一刻,父亲的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穿透了狗熊的咽喉。慢慢地,浑身血淋淋的狗熊,面部狰狞的边挣扎着边不甘地倒下了。这场恶战经历了四十多分钟。三只猎犬都已经严重受伤,阿黄是队长,伤的尤其严重,但勇猛的阿黄还在继续坚持着。后来父亲一说起阿黄的伤就两眼发红。

外甥一直神情很严肃地盯着姐姐一边问,那两只狗怎样了?姐姐说,那两只狗也是又缝合又打针又吃药的终于都慢慢的好起来了,唯有阿黄上了天堂。

真可惜了,那么忠诚勇猛的猎犬,真舍不得呀。外甥一脸惋惜地说。姐姐又说,你老舅那时还小,只有八、九岁吧,经常一边吃饭一边哭着找阿黄。全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失去阿黄的痛苦中。

这时一直沉默的母亲也说:这么多年,养了这么多狗,唯有阿黄让我痛心啊。母亲眼里依然闪烁着痛痛的不忍。

姐姐说,那时你外公为了多挣些零花钱,就在他工作的苗圃旁边刨了几亩镐头地。一到暑假,地里的面瓜长势非常喜人,但却要打面瓜茬。我和你二姨经常因为打面瓜茬被面瓜叶子拉得胳膊和脸上一道道的红檩子,又疼又痒,难受极了。特别是火热的阳光烤得我们都喘不上来气,一边干活一边哭,汗水和泪水流的满脸,加上尘土搅和在一起,别提有多滑稽多难看了。但你外公却说,不想干这些累死人的农活,只有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才能脱离苦海,否则以后等着你们的就是这些整天怎么干都干不完的庄稼活。endprint

父亲已经睡醒了,他一脸兴奋地接着说,孙子呀,现在都轮到你上大学了。这还没感觉咋地那,你妈也快五十岁了,怎么你就长这么大了啊,当年你妈你二姨她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地磨洋工,我心里也心疼呀,可不让她们体验一下干庄稼活的辛苦,又怎么能激励她们努力学习?就像你一样,大学虽然考得很不错,可路还很长,你还要弯下腰来继续努力,争取考研,争取出国,姥爷的那五千元早都准备好了。父亲的话里透着浓浓的幸福和欣慰,那种一直流淌在父亲心里的宽慰和自豪就像当年我们姐弟四人都纷纷考上大学一样的高兴和激动。尽管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褐色黝黑的脸膛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黑黑的眼球已经泛黄且浑浊。每每看着父亲的老态,还有母亲拿下假牙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就禁不住流了下来,姐姐也一样的难过。

岁月是无情的,上天给了我们太多的厚爱与恩赐,但父母的衰老和病痛却与日俱增,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父母的衰老。但父亲的话就像当年的磁石一样让我听起来暖暖的。父亲委实已经衰老了许多,最近经常夜里抽筋不止,大汗淋漓。尽管我给买了很多药,也去补了钙针,可还是不好。母亲也说父亲的饭量比以前减少了。那日我就问父亲,爸,你怎么吃得比以前少了,爸却说,书里说糖尿病人要节食的,我控制饭量了。二姑娘不用担心,你爸身体还行。

其实我却十分担心父亲的身体,每隔三两天打去电话问问父亲的药还有没有,血压、血糖是否正常,少吃肉少喝酒……嘱咐一通后,心仿佛略微轻松了些,就好像父亲的病因此而好了许多。

远在外地的姐弟妹们一样十分挂念着父母的身体,但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每逢父母过生日,他们便寄钱回来,有时候弟弟还会寄回来上好的月饼和粽子。其实钱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永远牵挂和思念的情分。

这时母亲的手机响起来了。手机的铃声是牵系着我们姊妹四人和父母的永不消逝的电波。每每接到我们的电话,父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即便身体再不舒服也不会说给我们听,只是一再瞒着,直到挺不下去了才会来找我。只有我离父母最近。也许这就是我每隔一两天就询问一下父母身体的缘故吧。

母亲接电话的声音总是那么宏亮且幸福。放心吧,我和你爸都挺好的,你大姐和你二姐都回来了,还有大壮今年大学都考上重本了,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你给我们邮寄的2000元钱也收到了。放心吧。你也挺好吧,多注意身体,好好工作,照顾好公公婆婆。凡事多为家人着想,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了,老姑娘……

远在青岛的妹妹总会在父母生日的时候寄来钱和浓浓的祝福。弟弟尽管事业繁忙且纷杂但总会把最深沉的爱悄悄地不遗余力地温暖着父母。如果说我们一家人是一棵茂密浓郁葱茏的大树,那么父母亲就是大树的根,弟弟永远都是最枝繁叶茂的脊梁。父母总是以弟弟为荣,以我们三姐妹为荣,尤其是我们林家的这五个孩子,就像一座座山脉在传承着一份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根。

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无论我们的孩子走到哪里,即便是地球的另一端,但我们的根永远都在这里,父母在,家就在,根就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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