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

2014-09-21 20:06王英
六盘山 2014年1期
关键词:小楠丈夫医生

王英

进重症监护室时,小楠心悬着。丈夫林强命悬一线而她却悬在他的命上,很多时候,她觉着万一他有什么不测她似乎也会与之一样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总认为自己没心没肺的遇事风格会给丈夫带去一种简单的生活,让他快快乐乐地围绕着她转悠。但在她心里,当记者的丈夫她很崇拜,因为他有知识有文化,有内涵也有品味,尤其是他的为人,不管在单位还是与街坊邻居,上上下下的人都认为他很不错,虽然沉默寡言,但逢人总是笑眯眯的。每逢她走在街上,遇到熟悉的人,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地提到他,并且夸奖他。听了,她总是很开心。谁不喜欢自己的丈夫被人夸呢?可此时此刻,他就这么半死不活神志不清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就连鼻孔里也是。跟他这么多年,她还从没见过他这般惨象。仔细想想,他连正儿八经生场病都没有,没打过一次针吊过一瓶盐水,最多头痛脑热时吃几粒感冒片而已。

此时,她发现假设不知道躺在眼前的是自己的丈夫,她还真认不出他来。整张脸血肉模糊,头部右侧凹了下去,瞳孔放大,气若游丝,鲜血不断地从眼睛、鼻孔和嘴巴里涌出,滴得地上一塌糊涂,犹如屠宰场一般。他的头肿胀得比昨日还厉害,上面的血没有清理干净仍沾着血迹,肿胀使整个鼻子差不多被挤压在两脸颊下面。医生说,那是他的鼻子也被车撞了的缘故,鼻梁被撞碎导致鼻子塌隐下去。回想起丈夫那个笔挺的鼻梁和有棱有角的脸宠,她一阵心酸。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做事细心的人,居然会被一辆轿车撞倒,搞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伸手想去揭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可医生说,不能动。从拍摄的胸片上看,他的前胸有两根肋骨骨折,背部也有。她一听,慌忙把手缩了回来。女儿告诉她,昨晚请来上海的脑外科专家为林强作了初步诊断,说他好像没有伤及脑干,但由于撞击程度比较严重从而导致整个脑壳被撞碎,外部犹如一只被击碎的薄壳鸡蛋,病情不容乐观,要家属作好心理准备。

小楠听后,很是茫然:心理准备?是动手术?还是说人快不行了?她不知道,就在丈夫被送进急症室的那一刻,她的女儿就被医生告知,林强不行了。并已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

准备什么?她神情困惑地问,脑子一片空白。

女儿说:“爸昨晚输了很多血,边输边流,如果止不住,他就没命了。”

当天下午,医院应小楠的要求邀请省第一医院重症室脑外科主任过来会诊。

会诊的结果,林强不仅颅脑粉碎性骨折,就连右脸、鼻梁、牙床也是。那位专家要求当地医院做好手术前的一切准备,只等他身体的各项指标达到能动手术的条件,就立马为其动手术。

他的话,让小楠内心充满了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小楠呆在重症室外,她的心每时每刻被焦虑充斥着,此刻她唯一的愿望就是丈夫的病情能有所好转,准备接受手术。或许焦虑冲淡了一切,令她根本没心思转到丈夫为什么会遭遇车祸的原因上去。

忽然,有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姨,林强不是我撞的。”

小楠心头一震。她诧异地转过头,发现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坐自己身边。她望着他,怔了怔。

“是我和撞你丈夫的男人把他送来的。”他说。

谁撞的?小楠警觉起来。是啊!自己忙着抢救丈夫,还不知谁撞了他?你说是谁?她急切地问。

“他叫胡男。”望着她吃惊的样子,他提醒说:“就是那天站在重症室外面,穿红衣服的年轻人。”

她竭力想回忆那天发生的事。可不知怎么,脑海里竟搜索不到他所说的那位年青人的模样。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开始向她讲述那天撞车与转送到医院的经过。他告诉她,他的车当时在另一条车道上朝南行驶,而林强是被另一车道上朝北驶的车撞飞后抛至他车上的,而他的车又将她丈夫撞了回去。由于撞击的力度太强,林强的脑袋竟将他车的挡风玻璃撞得粉碎。

这时林强的手机不停地响,她按下键,电话那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你快来呀!我已到舞厅了!”

女人。舞厅。小楠一听,心,蓦然加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做梦也没想到丈夫那天竟去舞厅,而且是应一个女人之邀赴舞会。

那中年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当时送林强去医院抢救的过程。小楠耳朵里却“嗡嗡”作响,这男人还说了些什么,她一概没听进去。她在想丈夫竟瞒着她去约会的是女人是谁?哪个女人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将丈夫在她眼皮底下活生生地叫去,又让丈夫半死不活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一周后,小楠焦急地在手术室外等待丈夫出来。她显得异常不安,她甚至觉得丈夫不可能会活着出这手术室的门。重症室就像是台老虎机,扔进去的治疗费,往往连人带钱就吞掉了,但老虎机只吃钱,这扇冷冰冰的门后,那可是既吃人又吃钱。令小楠稍感宽慰的是,肇事者胡男的父亲开始交纳医药费。但没过几天,胡男的父亲就说家里没钱了,只能去保险公司先要上一万元的保险费支付。

小楠很吃惊,怎会支付5万后就说没钱了?女儿看着一时发呆的母亲,就说:那是他们推脱!

那个叫肖力的人自从那天悄悄告诉她真相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与之完全无关似地失踪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将丈夫的生命抢救过来,这事以后总要清算。

江南的冬天,就算呆在屋里捂着被子也冷得吃不消,何况摊上这样的无妄之灾,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过夜。小楠决定与女儿在医院对面马路旁边的宾馆里租房间住。

深夜,小楠怎么也睡不着。她开了灯坐起来,对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女儿说:“今天有人告诉我,说你爸是因为有个女人叫他去跳舞而被车撞的,你相不信?!”

女儿听说,从被窝里探出头:“有女人约他,也很正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爸对你好,女人约他跳舞有什么关系!”

“可他怎么瞒着我呢?”小楠没好气地说。

“这有什么想不开的。”女儿也坐起来,随手拿起盖在被子上的一件黑色滑雪衣披在身上说:“或许你走后,凑巧有人打电话给他,邀他出去跳舞的呢?”

小楠更加拉高嗓音:“怎么晚不叫,早不叫,偏偏我一走就有人叫他呢?”

女儿怔了怔,不太情愿地躺下。

林强可以转院了。这让小楠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在她看来,等于他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要不医生是绝对不允许转院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找家最好的医院。医生建议,根据接下来的治疗程序就是先要过感染关再恢复脑功能。因为在之前手术中,医生发现车的撞击对他的脑肝也有损伤,既是身体康复,恐怕性情会有所改变。

小楠很迷惑,诧异地问:“为什么这样讲?”

医生拧了一下手中的圆珠笔:“他的思维会出现障碍,人的性格也会起变化。”

“会变成怎样?”她又问。

医生说:“因为他的血液里已经流淌着各种不同性格的人的鲜血,原来的他或许不太喜欢多说话,之后他会变得喜欢说话。之前他的性格很开朗,此后他或许会变得忧郁寡欢。”

小楠听说,也没多想,此刻的她只想丈夫能尽快脱离危险,至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她根本不想去考虑,就算是想了又能怎么样?不要说丈夫变得令她感到陌生就算他不认识她,她也会一如既往地接纳他照顾他,退一万步说,哪怕他只要傻乎乎坐着与之四目相对她也心满意足了。

林强被送至省城一家名叫康德的医院。由于事先联系好了,所以入院手续办得很顺利。他被安排在脑外科普通病房。

小楠和女儿开始轮流着照顾林强。起初,她们还真不知怎么弄。

不要说插在他身上七七八八的管子,单说气管切开的地方,就老有痰喷出来,喷得她俩满脸都是。丈夫本来身高体重,替他擦洗时,俩人齐心合力都翻不动他。后来,女儿请护士们来帮忙,不是帮他翻身而是让她们教她俩如何给他翻身,几次下来,她们伺候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了。

远离家乡在省城医院照顾丈夫时,小楠对那个约丈夫去跳舞的女人似乎有点淡忘了。她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女儿负责夜晚,她管白天,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强渐渐好起来。他有了知觉,有一次还对她笑了。这个笑在她看来就像是冬日的阳光,40天的时光,她仿佛觉得自己生活在阴曹地俯一般,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每分每秒都在焦虑与期待中度过。

前来探视她丈夫的亲戚朋友来了一拨又一拨,然而始终没有出现那个邀请丈夫跳舞的不知熟悉还是陌生的女人。很多时候,小楠并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再说丈夫神志不清,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然而不知为什么,她总感到有根刺插在心里头,一碰就痛。这痛很隐蔽也很伤人。有时她真想找个人聊聊,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有一天,丈夫的小妹来探视,小楠忍不住把这事对她说了。岂料她一听,脸当场就拉下来,都什么时候了,将一个徘徊于生死线的亲人,跟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扯一起,安的什么心啊?

小楠开始责怪自己,从没听说丈夫背着自己与别的女人有染。可她又控制不了自己,又觉得丈夫与他小妹,毕竟是亲兄妹,就算知道当哥的去风流,也末见得说出来,搞得大家都没脸面。

小楠掀开被子,发现丈夫屎尿拉在床上了。女儿刚走,只能由她一人擦洗。稀薄的大便如尿,又臭又多,搞得满床都是。她忙给他换被褥,又细心擦洗身子。一个在拉,一个在擦,如此反反复复,几个小时下来,累得她头昏眼花,一屁股坐在凳上起不来。

小楠听见有人在叫她,她惊诧地朝病房门口瞅了一眼,没有人呀!

楠、楠……那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地似乎就在耳边。

小楠转过头:是他!原来是林强在唤她。

“你,是你在叫我?”她兴奋地俯下身去。

“我,是我……”他嗫嚅着嘴唇,小楠能明白他意思。

“你能认出我来了?你能说话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千回百转,他终于能分辨出她的模样,而她终于能听到他的呼唤了。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也太意外了。她仿佛觉得自己重生一般,之前的忧虑和焦急,之前的痛苦和劳累,顷刻间都化为乌有。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或许她过于激动了以至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她轻轻地抚摸着林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还有点恐怖的脸,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泪水饱含着多少的期盼和忧伤、也饱含了多少的不安和喜悦。

林强似乎恢复得很快,医生开始拔掉插在他身上的一根根管子,他也慢慢能说话了,只不过他的话说出来总是令人很费解。

有一天,他对小楠说:“今晚我去跳舞,我的舞跳得很好,很多眼球跟着我飞舞。”

小楠觉得林强在康复中,不能拗着他,他能说话,就是天大的安慰,就说:“你跟谁去跳舞?”

林强说:“我也不认识,好像叫小楠。”

小楠没有生气,继续问:“她真叫小楠,还是叫什么名字?”

她将林强的情况讲给医生听。医生说,他的话不能当真,他脑部受损伤很大。小楠虽然觉得林强能活下来就算是烧高香了,不过她心里还有那个疙瘩,那个约会他的女人究竟是谁?就像嘴里吃到苍蝇不是味,有时甚至感到恶心。相爱了数十年,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她弄了个透心凉,你说这是啥事呀?!不去想倒好,若一琢磨,任谁都会不痛快。

丈夫嘴里又嘟囔一下,说:“不知她怎么样了?”

小楠问他:“哪个她?她叫什么名字?”

“她……她……她叫小楠?”

小楠不再纠正林强,而是顺着林强的思路。

“小楠?她在哪里工作?”

“她跳舞的!”

“她是服务员还是陪舞女郎?”她迫不及待地问。

“伴舞的。”林强语无伦次起来:“不是,她是我外面找的女人。”

“那你俩好多久了?”小楠问。

“一百年了。”他很肯定地说。

一百年?

小楠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似的,破涕大笑。原来丈夫仍处于恍惚之中,既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春节到了。往常小楠一家总和林强的父母一起过,几十年如一日,团团圆圆一家子,大大小小二十多口人,在宾馆订个包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大人喊小人叫,好不热闹。可今年不同。节前,小楠向胡男的父亲打过电话,告知他,她已经先垫付了大笔医疗费,她们夫妻都是工薪阶层,且退休多年,请他打点钱过来救救急,挽救她丈夫的生命。

谁知胡男父亲的态度异常冷漠。只在电话里丢下两个字:“没钱”。要救丈夫就必须有钱。丈夫平日里不管钱,他是个活得比较简单的人。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根本不知道家里存款多少?可她心里清楚,他们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存款并不多,原先住着单位三十平米的福利房,直到前年小楠才把全部存款从银行里取出来购置新房。她以为,此后除了吃吃饭,买点衣服穿也就足够了,谁知会碰上这摊事呢?

见丈夫有所好转,小楠见到查诊的医生免不了说:“林强这下脱离危险了吧?!”

奇怪的是,医生对她的这种说法似乎并不认同,反倒忧心忡忡。这让她感到非常困惑。一天,她趁着医生值夜班,专门去办公室找主治医生:“为什么你总表示出不太乐观的意见?”

医生说:“并不是不乐观,而是不敢乐观,因为像他这种病人只要病情稍有变化就没法挽救。”

听了这话,小楠有点不以为然,她以为是医生谨慎,不肯把话说满,怕承担风险。

次后小楠照样问林强,病好以后,会不会再去跟那个女人跳舞?想不想和所有喜欢的女人约会?会不会和她离婚等等?她又问:“你爱不爱我?”

林强说:“我爱你,至死不渝!”

“你爱我,为什么还要跟别的女人去跳舞?”

“不是我想去跳,而是小楠要我去跳。”

“你本可以不去的,不去也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

“原本我是打算在家看电视的。”

“是不是我一走,那女人就打电话过来叫你去?”

“是呀!”

这些天,小楠犹如一只海鸥在枯燥无味的病房里飞翔。

林强再度出现昏迷,是脑部感染,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脑积水”。为了将里面的水抽出来,医生给他作了脑部引流手术。在他的头顶上打两个洞,通过管子将积液引流出来。引流出来的积液肉眼看去开始是红的,之后便转成黄色,还夹杂像柳絮一般飘浮的东西,在瓶子里浮来浮去,看了令人起鸡皮疙瘩。医生说那是感染后产生的物质。

“我很难受,我要回家!”一直昏迷的林强突然睁开眼睛,紧盯着她说。这几个字是含含糊糊说出来的,但小楠完全听得懂。她立马俯下身去,还没等她说什么,他的眼朝上一翻,脑袋一歪,斜在枕头一角,就像死了一般。

小楠发疯似地冲出病房,朝值班室奔去。

林强又被转进了重症室。当他被护士推进门,听到那扇门被“啪”一声重重关闭时,小楠的心就如同死了一般。

林强一天不如一天,所打的洞已被缝合,所能采取的施救方案都已用尽,人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小楠每次探视他时,他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嘴巴微张,静静地躺在那里。望着全身插满管子躺在那里的丈夫,小楠的心情极为复杂,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对!其实医生已不止一次地告诫她要她放弃对他的治疗,因为在他们看来他根本没有好转的可能,放弃治疗才是她唯一的选择。假若她不愿意,不仅她痛苦,就连他也很痛苦。与其大家痛苦,还不如一了百了。每次她听说,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想到作出这个决定丈夫就会从她手里离开这个世界,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她怎么也接受不了。她觉得如果这样做,就等于是自己用刀杀了他,杀死亲爱的丈夫,也等于杀死了自己。她不想这么做也绝对不会做,如果做了她的心会永无宁日。

她发现林强的腿已变得非常肿胀,皮肤泛黄,看上去发亮,犹如“上山”前的蚕,轻轻一按,竟然渗出了水。她吓了一跳。护士说,其实他已不行了。再这样拖下去,他的全身都会渗出水来,那时人看上去会非常可怕。

午夜,林强终于走了。

林强的遗体被连夜运回家乡,安放在殡仪馆里。

一清早,殡葬服务部的人就来她家布置灵堂。说是灵堂,也就在客厅上方悬挂一条幅,摆放一张供桌。上面放一帧林强的遗像。照片上的他,露着一排洁白的牙齿开心地笑着,没有一丝烦恼。这帧照片之前冲出来时不仅她喜欢就连他本人也满意,他俩欣赏它时,他还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拿它放大作遗像。”如今一语成谶,令她好不伤心。

前来吊唁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林强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更是川流不息。他在报社工作几十年,刚退休就遇到这种事,怎不让令人惋惜?!小楠和女儿站在供桌旁不断地向前来吊唁的人致意。但她始终没见到撞死她丈夫的主要肇事者,还有约请他去跳舞的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她不明白本该到场的人为什么都没来?

深夜,小楠环视一下灵堂,几位亲戚正围着桌子在说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两根蜡烛忽暗忽明不时发出“嗤嗤”声,时不时还爆出几朵烛花。小楠坐在平日吃饭的桌旁,怔怔地凝视着丈夫的遗像。她想着平日里与之在屋内一起生活的情景,仿佛他根本就没有离开,他坐在客厅椅子上边看电视边嗑着瓜子,他正拿着当日的报纸靠窗读新闻,他还帮着她在窄小的厨房里做菜……想到此后,再也不能与之共度良宵,再也不能享受生活带给他俩的快乐,再也不能看见他的音容笑貌,她禁不住悲泣不已。

小楠一边哭一边埋怨。在场的亲戚听了,都劝导她,说人已死了,是错是对都不应追究了,况且你俩感情一向很好。

“好什么好,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他对我忠心耿耿,岂知他居然瞒着我跟别的女人鬼混!”她越加生气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哥对你可是好得没法说,再说我从来听说他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这样说,只能玷污你们的感情!”林强的小妹不服气地说。

“那他为什么瞒着我去跟别的女人跳舞?”她对着她嚷嚷,好像事情完全是真的一样。

“不管怎么样?你不能无端猜测我哥!”小妹没好气地说。

看她俩争个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在旁的亲戚都劝小楠要冷静,旁人说那是旁人的事,作为妻子是断断不能在公开场合这样说的。这么说不仅令他死不安宁,还会毁坏他的名声。

众人劝说下,小楠也就转而责怪起两位肇事者。她说,如果不是姓胡的那位肇事者的车开得飞快,林强也就不会被撞飞,她觉得无论如何葬礼办完后必须为丈夫出口气,确切地讲要讨个说法。

从墓地回来,小楠就像丢了魂,她整天整夜睡不着。大部分时间她不敢出门,一上街就会遇上好多熟人,他们对她问长问短,询问着他丈夫最后时光的情况,诉说着他们与之交往的往事。每一次询问都让小楠感到心如刀绞,有时说着说着她就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极度的悲痛反复搅动着她的心,由此她寻找那个女人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迫切,这种迫切慢慢地郁积成了一种仇恨。每当想起这事,她的胸口就像一群蚂蚁在爬,惹得她又痒又热,想挠想抓,甚至想撕开自己的胸口,每时每刻她都试图想找到那个女人,可她不知道假若真找到她后又会怎么样?但她一定要找到她,她甚至幻想着要杀死她,才能让她活得安心,否则就算她活着她也不得安宁。

小楠不停地猜度着每一位与丈夫有过交往的女人,这个过程很仔细,就像一条蛇躲在阴暗处偷窥猎物一般,她被怀疑与焦虑撕咬着,渐渐地,这种疑虑与忧愤侵入了她的肌体噬咬她的心,终于她病倒了。

她身心疲惫地斜靠在床上,神情怅然地环视着四周,两边床头柜上各摆着款型一样的台灯,此刻只有左边一盏亮着,淡黄色的灯光下,依稀映照着衣橱、电视机、书桌等,所有的物品均在,唯独少了她最不能缺的丈夫。小楠望着对面墙上的壁钟,时针正指向午夜12点,“嚓嚓嚓”钟摆的声音,在夜深人静之际,越发催人心碎,令她更觉人去楼空,恍如梦中。她抚摸一下身边的绣花枕头,似乎觉得丈夫的体温犹存,望着枕上的那对正在嬉戏的鸳鸯,想到平日与之缠绵时的情形,禁不住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

一阵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楠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跳。自从丈夫去世后,她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心惊肉跳。

这是丈夫生前使用的手机,自他出事后,小楠就一直放在自己身边。很多时候,她希望它能响起但又怕它响起。这时候对一位逝者的来电在她的潜意识里犹如幽魂再现。

小楠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犹豫着拿起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快来呀!我已到舞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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