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2014-09-22 09:49魏晓波
当代青年·我赢 2014年12期
关键词:蒲公英姑娘

魏晓波,现居西安,年将不惑,喜欢写字,常情不自禁,涂涂抹抹。

《南橘北枳》源自耳濡目染,脱胎于活生生的生活,不能展现也不为表达什么,仅是一种文档。通过这些琐屑,或许能还生活本真,发现新鲜的自我。

“堡子渡口往南,不出一二里,早先是密麻麻十几里槐林核桃滩柿子岭,喏——就这哒,还记得不你?那时五六岁光腚,窝草窠里等我撂鳖蟹上岸,细麻绳拴头,撇进水洼,晌午后迷迷瞪瞪草篓里打瞌睡回家,屁股下就那狰狞的一串。厨房里烟柴烧起,咕咕嘟嘟,清水煮王八……”蒲公英的幺舅,阔大的牙板衔咬着黄灿灿铜烟嘴,背着手,溜溜达达导游着我和他两个愣头后生蛋,往万黄千绿的沙坝深处踅摸。

“舅子,莫在说啦,我口水早就止不住啦!”拉扯着我去他老家散心的蒲公英,留一圈稀稀落落络腮胡须,毛毛们心有余力不足,像没搽干净的焦圈渣滓。

大一起,宿舍毗邻的他我,被彼此相投的臭味牵引,凑到了一起,十几年来,各种颠簸、起伏、共苦、同甘、酒醉、拳头、眉眼……贱友见真章,知道我最近生意不大顺,他强拉硬拽,非拖我千里迢迢回“我家的山脚头”吹野风。

“咦,我正想问,你小子好几年不归家,难得一趟,咋不带婆娘?”幺舅偏过毛扎扎脸子问。

“哦,她……太忙……腾不出空。舅子,你还照旧好硬朗……”蒲公英笑眯眯左顾右盼岔话题。他没过半岁时搭坝外抱养过来的,从小机灵,让不会生养的父母倍感慰藉。

一个月前,蒲公英刚离了婚,好在没崽女,签字不需硬心。自惭心悴的琐碎一一打包,感慨万端的钥匙轻放进木盘,带上门,出来,外面天淡云高。

街角的乐高炸鸡店,晚到的我,拍起俯在桌上的他,看见半脸庞热烈会师的眼泪鼻涕水。“嗨,早知……何必……他娘……”不断抖耸的肩,嚅嗫再三的嘴,兀然间都变得新鲜。“走,莫想恁多,白搭。先嘬一顿,喝罢再去唱,闹乏了困他一觉,管保神清气爽!”牵着行李,勾肩搭背,我把他挪出了鸡味喁喁的伤心地。

蒲公英一直有女人缘,据他自诩,初中起就没单独走过夜路。大学几年,他的确没亲手洗过几次衣裳。那些细嫩的眉眼腰身,周末老嘤嘤嗡嗡,连我都附带沾了些光晕。相识的这些年,我亲见的灯笼姑娘,就有八九位:湖广赣川……同学聚会时,旧友口里的“总督”就是指他,也算得名副其实。兜兜转转,苍果儿最终落到了苏红手里,在我们的八卦胡子嘴里,这位红姑娘成了 “总督府”。

苏红武昌妹子,学文的,却是个小有名气的饰品设计师,耳廓上一排细密金属环,春服绮罗,长发潋滟。袅娜文弱三十不到的她,自己挣够了二环内一套两居室的首付。蒲公英是一家台资公司品检部主管。单亲家庭长大的她,碰见了半年“茹素”的他,鬼使神差,干柴烈火。

婚礼上我等起哄,追问情由,羞赧的红姑娘被逼无奈,粉哒哒说:“因为验货……”“哦——意思来了,什么货?验谁?啷个验法……”“缝上你们的狗嘴……”“哈哈……”

燕尔新婚,蜜月伊始,蒲公英被派驻景德镇。某晚,我正在阳台上发呆,电话一响。

“波哥,我又凌乱了。”蒲公英的喉咙润润的,隔几千里都嗅得见酒味。

“猪头呀你,嗛锅子望盘子,是不是活腻了你,哪根贱筋又疼……”

“就知道你这臭样子,你莫不是我大舅子?”

“真是就好了,我赶过去宰了你的耳扇当凉菜。”

“嗨,就想听听你的骂,过瘾!”

“贱,说说看,啷个回事?”

“她叫燕子……”又是那些蜂招蝶引的情情节节。

“有点免疫力好不,红姑娘可是把杀猪刀,仔细着点儿,你膘有多厚?”末了我骂咧咧摁了电话,继续看月亮。那月亮不复是银镰,像弯冰刀。

下次见面,我收到了一套景德镇的十二生肖,台湾名家Cindy chao的设计果然独出机杼。

“怎么样,那个燕子撇清了么?”酒过三巡,我假装突然想起。

“嗨,别提了,她那个老爹大惊小怪,竟然从重庆赶过来,要不我……”他酡红酡红。

“哦,难道又珠胎暗结……”

“呸呸呸,是她和厂子里一个叫果冻的姑娘闹架……”

“为啷个?你吗?”我觉得鬓边火焰腾腾。他垂下头。

“你吗,你该收敛收敛啦兄弟,人生在世,不止男女二字……”

“晓得晓得,再来份蟹扒鲜菇怎么样,花雕呢,再来半斤?”

“哎,该静静啦,不能一直总督下去吧,你看大家都有仔有女,就你光溜溜……”

河边爱湿鞋,终于东窗事发,苏红干练又决绝,一个月不到,蒲公英就又孤家寡人了。

“下回回来,最好給我带上婆娘和娃仔,幺舅带你们去田潭钓鳖蟹,味道不比你小时差!咋样,能此刻就说定么?”

“舅,我……”

“少支支吾吾,你那点膏黄我清楚。说,行不行得?”

“行!”

山间的风,无头无绪,没心没肺。

●责编/夏漪(1150535316@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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