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然,新的音乐历程

2014-09-24 21:44大树皮
音乐爱好者 2014年6期
关键词:舒伯特演奏家钢琴家

大树皮

相比于在格拉夫曼那里学习的其他几位同门而言,贾然在国内音乐厅的台前幕后绝对算不上高调。在这个钢琴家需要靠电视综艺或者花边新闻来吸引公众关注的年代,她仍旧以一种低调淡定的姿态,从容不迫地在自己的艺术之路上前行与探索。

2013年底,恰逢“上海国际钢琴大师班”十周年的纪念——在众多吸引人们视线的系列音乐会中,贾然并没有像其他参加大师班的名家那样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而是应邀演奏了莫扎特最脍炙人口的《C大调第二十一钢琴协奏曲》(K.467)。邀约贾然的不是别人,正是“维也纳三杰”之一的奥地利钢琴家保罗·巴杜拉·斯柯达(Paul BaduraSkoda)——能够得到维也纳学派元老级大师的首肯,这已经不单是演奏技巧层面的成熟象征,更是对她演奏风格把握准确性的高度赞赏。

毕竟,作为已经有机会扬名立万的年轻钢琴演奏家,贾然早在美国费城求学期间就签约了国际著名的IMG艺术家经纪公司。也许这对于许多人来说应该是坦荡星途的起始,但贾然却毅然选择了更为艰辛的求学之路——至今她仍跟随钢琴家尼娜·狄斯曼(Nina Tichman)在德国科隆音乐与舞蹈大学(Hochschule für Musik und Tanz K?ln)深造。显然,在更为全面而深入的艺术修养甚至是人文积累方面,贾然有着自己的独立追求。

贾然浸淫在德奥文化传统下的演奏,不仅传承了来自维也纳学派轻盈指触技巧的精髓、在乐句分句和呼吸方面的独特美感,还有那种独一无二的歌唱特征。这种贯穿始终的古典气质让人联想起来自克拉拉·哈斯姬尔(Clara Haskil)和艾丽·奈伊(Elly Ney)的奇妙混合,一种纯粹与至真的融会贯通。其实当年贾然还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就读时,她演奏的莫扎特奏鸣曲就在大师班上被傅聪盛赞为“天才的演奏”,时至今日,当神童的光辉褪去后,她愈发成熟知性的演奏开始散发出柔和大气的光芒。

就手指本身的机能方面来说,贾然的实力绝对不亚于那些号称以技巧见长的钢琴演奏家——即便是像拉威尔的《加斯巴之夜》或是组曲《镜子》这样技术繁杂的曲目,她也演奏得有声有色。不过,在她的观念中,光具备完成这些曲目的技巧还不是演奏家的全部,真正的演奏关键在于,在极尽技巧可能性的基础上,探索如何解构繁复的织体,通过富于变化的音色来赋予作品每一个层次以不同的性格刻画。这样的演奏不仅需要足够强大的技术支撑,同时还需要非常敏锐的结构感和清醒的头脑。

也许对于她而言,这些思考的积淀既来自于长期的学习积累,也得益于良好家庭教育背景的熏陶。就如同上海音乐学院图书馆长钱仁平教授在贾然的独奏音乐会后所评价的那样:“她(贾然)是少有的能够真正了解作品文本本体的演奏家,她的演奏是为作曲家的观念而生的纯粹的演奏。”

对于音乐的二度创作,是否所有的演奏家都在确切的理解作曲家本意的状态下演奏呢?答案似乎是否定的,毕竟我们无法向已逝的作曲家本人直接了解作品的原意——通常的观念下,演奏家或许能够从精神观念的层面与作曲家进行对话,诠释作品背后的人文内涵,但即便能够真正在思想领域实现时间与空间的对白重组,又有多少演奏家能够真正达到那些经典巨匠的思想高度呢?对于作品本体而言,这样的形式能够真的揭示音乐本体的美感么?

从爱德华·汉斯立克(E d u a r d Hanslick)的观点来看,音乐的美感不是其他的概念,而是其本身的自律,应该是一种“不依附、不需要外来内容的美,它存在于乐音以及乐音的艺术组合中”。——尽管这一观点从今天来看似乎有些绝对,但无疑昭示了一种根本性的可能:对于演奏而言,反映乐谱本身的每一小节所体现出来的音乐特性,更能贴近音乐作品本身的风貌。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也许作曲家早已将自己的言语记录在乐谱上的字里行间,演奏家更多时候完成的只是对于作曲家这些话语的解读与传达。诚然,相对的准确性甚至是近乎完美的诠释仍旧会出现在当下的演奏中,但似乎浮夸的哗众取宠越来越受到商业的追捧,以致演奏都接近于娱乐而非艺术本身。

显然贾然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从最近几场音乐会的曲目来看,她的选择越发内敛——在刚结束不久的杭州音乐会上,她甚至挑战了整场舒伯特的奏鸣曲。她大胆地选择了舒伯特B大调(D575)、A大调(D664)以及C小调(D958)三首奏鸣曲来对这个拥有独一无二风景的音乐厅致敬。当然,这不仅对于演奏家是考验,对于台下的听众同样也是一次非凡的挑战。

就像国内其他音乐会常见的情形一样,刚开始时,家长与琴童的组合给现场环境带来了诸多让人遗憾的困扰,但随着钢琴家的演奏渐次推进,音乐厅反而“意外”安静起来。当D575的第三乐章(Trio三声中部)连续演奏到第四乐章的快板时,浑然一体的连贯甚至让人觉察到一丝静谧的张力在瞬间释放出来。相对于D575而言,上半场的第二首《A大调奏鸣曲》(D664)则更展现了贾然对于节奏律动的思考与探索——一切的戏剧性冲突和展开都在一种始终若隐若现地贯穿了整个奏鸣曲的律动对比基础上构建完成。

长达四十分钟的下半场其实只有一首作品:舒伯特在他创作晚期的三部鸿篇巨制之一的《C小调奏鸣曲》(D958)。这可以说是钢琴家几乎都会尝试、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从未在舞台上演奏的作品之一。此时的舒伯特即便是歌唱也显得有些喋喋不休,本身就略显臃肿的主题在这里显得更为庞大,稍有不慎整个音乐就会头重脚轻失去平衡,而对于听众而言,则是灾难性的沉闷和冗长。在奏鸣曲的开始部分,贾然也显得小心翼翼,尽量以工整的格律娓娓陈述;但随着音乐的转折愈加频繁,钢琴家的演奏也在有节制地起伏并逐渐累积增长,这种长距离的呼吸技巧似乎只在像施纳贝尔这样的老一辈德奥钢琴演奏家的录音中隐约可辨。正是因为伴随连续不断的歌唱,钢琴家更容易被作曲家偶尔神经质的情感起伏所蒙蔽——一旦整体结构的绵延气息被这种起伏打断,音乐结构的大厦便会因此崩塌。年轻的钢琴家用自己独特的连贯感向人们证明了舒伯特作品中稳固形式的存在,而这些却无碍于情感的表达,或者说,这样的平衡或许正是贾然在艺术道路上持续探寻的方向。

现在或许已经可以愉快地预期在接下来的上海夏季音乐节,贾然的演奏会带来更多元化的叙述与阐释、更多的大气和典雅。这是她新的音乐历程里沉稳探寻和审慎思考的结论,也是成就之路上让人们感到欣喜的收获。

但这似乎是一条稳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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