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昌、交河故城丝路名镇的破碎剪影

2014-10-11 06:23吴桦
环球人文地理 2014年14期
关键词:故城玄奘西域

■ 文/吴桦

西域总是美的,欢快的、凄厉的、壮大的、潇洒的,林林总总,你想要的,你所希望找到的,你总能在这里找到。然而渴望着它的人却总是在想象中寻觅,它的真实从来经不起推敲,太过惨烈的现实需要距离去调剂。交河与高昌便是如此。它们曾经是西域的魂,而今魂已消,徒剩下了躯壳,阳光照着还可以说是壮阔,入夜之后,便只有凄凉了。没听见说么?“夜静天萧条,鬼哭夹道旁。地上多骷髅,皆是古战场。”

昔日的绿洲交河,而今的故城孤月

从吐鲁番市区开始向西行,你将有10公里的距离去想象。故城,这个词让人觉得迷惑。一座已经逝去的、曾经光辉灿烂过的、如旧日老友相见般亲切的城市?或者更直接一些,一座黄土上的废墟?

《汉书·西域传》里说:“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两河绕城相交,在这广漠黄土上该是多难得的一块风水宝地。然而,偏偏这块地土质坚硬如石,要在这寸草不生的崖岗上建城,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不过车师人的痴心尽能让这妄想成了真。他们想,既然向上搭建不行,向下搭建怎么样呢?这个天外飞仙似的想法很快被行动派的车师人付诸实践。于是,一座从地面向下深挖而建的土城诞生了,到如今甚至成了“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保存最完整的生土建筑城市”。

交河故城建在一个柳叶形的河心洲上,东西两边是河谷。崖岸高达30米,地形险峻。原本该是稳固又安全的所在,原本该是车师人温暖不变的家园,如今却成了座故城。越好的东西就越多人觊觎,怀璧其罪这种事,总是这么让人无可奈何。

交河城掌扼天山要道,踞之,则南可控塔里木盆地,北可御天山北麓的匈奴,且天然的城高池宽,易守难攻。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让它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兴衰皆因此起。于是从公元前108年至公元前60年,西汉王朝在这里与匈奴“五争车师”。车师前国繁盛的首都交河在那50年间战乱不断,滚滚黄尘下烽火连天,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那时候的人命便如草芥,荒野上乱堆的尸骨多到根本无处可埋。这场战争最终还是汉王朝胜了,可正如杜甫所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和平在这里总是暂时的,交河从来都逃脱不了战火纷飞的命运。

公元420年,车师前国被北凉所灭,交河成为高昌王国的一个郡治。公元640年,唐太宗灭高昌王国,设西域最高军政机构安西都护府于交河,这是交河最辉煌的一段时光。然而到了8世纪末时,交河便陷于吐蕃,到了13世纪下半叶,西北蒙古贵族集团的海部、都哇发动战乱,交河屡屡受祸,破坏十分严重。至明永乐年间(1403—1424年),交河城终于被废弃,从此便成了故城。

明代人陈诚曾奉诏行使西域,面对已成废墟的交河城他概叹道:“沙河二水自交流,天设危城水上头。断壁悬崖多险要,荒台废址几春秋”。这样浑然天成的险要之地,最终也敌不过战火焚烧,敌不过人心贪婪。李欣说:“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在他们的想象中,交河是辽远的、寒冷的、荒凉的,然而事实并不尽然。

历代各朝的诗人们都喜欢写边塞诗,但亲身经历的却寥寥无几,他们只能凭借书籍图画来想象那个遥远的西域边地。真正到过交河的岑参大概最有发言权:“曾到交河边,风土断肠人。塞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赤亭多飘风,鼓怒不可当。有时无人行,沙石乱飘扬。”在他的眼中的交河风沙又大,天气又热,连雨雪都少,根本就是个鬼地方。然而在交河城百姓的心中,它是广漠黄土中一片清凉的绿洲,是他们世世代代温暖的故乡。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乡因战争而面目全非呢?李欣也会说:“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在战争面前,人心要比城墙脆弱得多。

跨过城下那条两水交流而成的河道,抬头便可见故城南门。入城迎面踏上一条纵贯南北的中央大道,大道长约350米,宽约10米,以平缓的坡度逶迤而上。大道尽头巍然耸立着一座高达数十米的平台,与南门遥遥相望,似乎是号令全城的钟鼓楼。故城建筑总面积达25万平方米,以中央大道为轴线,划分为几个区,有居民区、官衙、作坊和佛寺。

在遥远的年代里,先后有车师人、汉人、匈奴人、鲜卑人、栗特人、突厥人、吐蕃人。回鹘人、蒙古人及其他民族在这里生活和居住。自公元5世纪末,各民族逐渐融入创建这一城市的车师人中。在交河故城一带西安后发现了汉文、梵文、吐火罗文、突厥文、回鹘文、西夏文、藏文等文书和题记。这里曾经的繁荣,也许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徜徉于故城遗址中,周围一片寂静,举目四顾,土黄色的建筑物残址起伏错落、连绵不绝,凝重而又苍凉。微热的风吹过,掀起的薄薄黄雾似乎卷着那些古老的故事在飘散,渐渐迷了人的眼,慢慢关进人心里。那些凝滞的岁月,在这朗朗乾坤下,在你的面前,一一铺陈,细细讲述。

从人庶昌盛的高昌壁到废弃凋败的高昌故城

交河故城以东40千米处便是高昌故城。两座故城均是古时丝路所到之处,锦绣繁华交相辉映,而今都成了故城,亦遥相作伴,想来倒令人有些怅然。

高昌城始建于公元前1世纪,当时汉大将李广利率军西征时,在火焰山脚下留下不能继续征战的病弱之旅,让他们建立壁垒,屯田自养。而此地“地势高敞”,又为取个“人庶昌盛”的好兆头,便得名“高昌壁”。后经历高昌郡、高昌王国、西州、回鹘高昌、火洲等长达1300余年的变迁,与公元14世纪毁弃于战火。

作为土质城市,高昌故城难得地既拥有雄伟的规模,又保有完整的古迹,这样的两全其美放眼世界都是很难看到的。它是古代西域地区面积最大的都城,城池呈不规则正方形,周长约5千米,分外城、内城和宫城三重,城垣十分高大,有12道门,建筑格局与古长安城非常相似。

与交河故城相比,这里破损得要严重得多,它不同于交河故城的最突出之处在于,汉文化的主导性在这里体现得更为鲜明。汉民族的建筑文化是一种比较严格的空间处理方式:均衡而对称,彰显威仪,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看看高昌故城就能明白,都城的灵魂与主宰是帝王,这与以佛为魂的交河故城迥然不同。

高昌自古以来就是西域不可替代的军政要地,军之必争,政之要害,因此它与交河的命运相差无几。西域的历史就是一部各民族相互争斗、占领、残杀的血泪史,分裂是这里永远的主题,统一不过是偶尔插进来的和音,美妙却永远短暂。

高昌在连绵的故事中不断扩建发展,至唐太宗时,安西大都护府最终在此落成。自此,高昌进入了它的鼎盛时期,过了这个高峰,衰败已是必然。当时高昌城内河水绕城而过,城外的田野里五谷丰登,城内房屋刷得雪白,百姓以马肉、羊肉或兔肉等野味为食,市场是出售貂鼠皮、棉花等制品。高昌人“好游乐,行者必抱乐器”,还流行一种叫做“苏幕遮”的歌舞娱乐活动,“以水互泼为戏”。从现存的那一大片手工作坊的旧址残迹中,我们似乎还能看到昔日高昌城里那热闹非凡的景象。

汉文化虽是主流,但高昌的包容性是很强的。当地汉人“多懂胡语”,并与胡人通婚。驰名中外的高昌古乐充满了浓烈的异域风情,丰富的艺术词汇更是令汉人惊叹不已。后来甚至传到隋唐内地被人广为传唱,进入了唐十部大乐之列。德国著名东方文化学者克林凯特曾说过:“几乎没有那个绿洲,在文化面貌上想吐鲁番(即高昌)这样丰富多彩……它像一块海绵,从各个方面吸收精神内容与人文形式,而并不一定要把它统一化和规范化。”

在高昌漫长的历史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叫曲文泰,是高唱的王。当他听说大唐高僧玄奘西去取经,已经来到了伊吾(今哈密)时,他兴奋不已,立即派使者前去迎请。玄奘来到了高昌王国后,曲文泰拜问至周,尊玄奘为国师,并表示要以弟子身份供其终生。他执意挽留,希望玄奘能永久地住下来。但玄奘取经意志坚决,绝食明志。高昌王无奈之下只得答应放行。不仅如此,他还送给玄奘大量的仆役,制法服三十套,赠黄金一百两,银钱三万,绫绢五百尺,甚至写了24封至西域各国的通行文书,情意深重。出发那天,曲文泰抱住玄奘失声痛哭,亲送至100里外的交河城,惜别之情不可谓不深。这段传奇经玄奘后来把它口述给弟子,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一书中留传了下来。

夕阳下的高昌变得混沌不堪,暮色似乎更快地漫溢开来。故城白日里的宏伟变得笨拙而光秃,残破的基座像要消失似的越发颓败。高昌已不再是曾经的高昌,再怎么辉煌,也只能是过去了。交河如此,高昌亦如此。岁月过得太快太快,只留下一些支离破碎的剪影供我们悼念。还剩下些什么呢?地上凌乱得脚印踩过千年的故事,昏暗的云朵下风沙依旧。刁斗已失,想要听一听刘细君的琵琶这样的奢望,也只有一个人慢慢在梦中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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