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周边安全:现状与对策

2014-10-15 22:41段皓文
领导文萃 2014年20期
关键词:外交日本

段皓文

今年以来,中国周边尤其是海上安全形势变得更加纷繁复杂,较之过去两年而言变得严峻。从去年底中国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到香格里拉会议,国际社会尤其部分周边国家对中国的批评和谴责之声不绝于耳,中美、中日之间,甚至整个中国东南沿海区域的环境气氛似乎已经剑拔弩张。然而,这种多数国人的直观感受是否意味着中国当前确实处在一个客观上较为危险的周边国际环境之中呢?如何判断周边的安全形势?应采取哪些外交对策?为此,本刊特采访著名国际问题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教授。

中国周边安全中的美国因素

领导文萃:从2013年底中国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以来,中国周边安全形势的压力便开始猛然增大,今年以来危机事件频发,国内总体舆论都感觉我们今天的周边关系已经到了某种剑拔弩张的态势,对此您有何看法?

金灿荣:确实,自去年年底以来,我国在周边安全形势方面的压力有增无减。但首先我们应该看到,困难主要集中在海上,我国当前的陆上周边安全形势还是相当稳定的,中国与俄罗斯、中亚五个斯坦国、东盟陆上各邻国甚至印度的关系都算得上是比较良好,因此从全局上看我们没有理由把总体周边形势想象得过于严峻。再说回海上安全,我个人认为今年以来主要时间节点大概有这么三个:

一是去年年底中国宣布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这引起了以美、日为首的传统西方国家的强力谴责,部分周边国家也加入了这一批评中国的浪潮之中,一时间又掀起了“中国威胁论”的轩然大波;二是今年3月中国与菲律宾围绕仁爱礁“设施维护”的争端爆发,说明东南沿海原有矛盾形势依然恶劣;三是今年5月,中国在南海新建的海洋石油981平台被越南方面指责已深入越方大陆架,怒斥中国单方面违反相关国际法,引发了越南国内的大规模反华暴动。这三场事件形成的合力影响了5月30日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在此次会晤期间,美、日两国一反常态地亲自出马来批评中国。我们国人通过媒体了解了这些情况后,很自然地会在直观印象层面上产生了某种中国周边外交局势“水深火热”的感觉。

领导文萃:那您认为是哪些因素造成了我们今天客观上所面对的这种海洋周边安全形势的困难呢?

金灿荣:总体来讲,当前的周边局势是在中外两方面因素的驱动下形成的。一方面,中国自身实力的成长壮大无疑是问题的根本原因。具体到近年的情况而言,过去我们解放军的军力,包括空军科技和监控能力都不足以建立防空识别区,而今天我们技术成熟了,于是作为一个有意愿、有能力行使自身主权的地区大国,中国建立东海防空识别区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同样,海洋石油开采能力本就属于尖端科技领域,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3000米深度的开采技术一直为挪威、法国等西方发达国家所特有,而今天我们也获得了这样的能力,那么作为一个能源消耗大国,中国自然没有理由不充分开发过去无力开采的南海油井。然而,类似的我们行使法理主权能力的上升在外界看来等同于对现存秩序的强烈冲击,于是相应的强力反弹也就难以避免了。

另一方面,如美、日、菲、越等国由于其自身问题也在对华态度和行为上产生了不少变化。

首先看美国。众所周知,中美关系在去年的一段时间内是改善了许多的,主要表现在6月习奥庄园会晤的成功和9月G20峰会上美国对中方所提“新型大国关系”的正面回应,到11月,美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苏珊·赖斯已经在公开演讲中反复使用“新型大国关系”这一提法了。然而,中美关系的情况在今年又出现了波折,主要表现美国在诸多公开场合下及言论中批评中国当前“咄咄逼人”的态势,并积极与中国周边关系紧张国密切接触,当然还有在早些时候东海防空识别区初建之时的激烈反应。比较有意思的一个事实是,无论是建立防空识别区还是在远海的油气开发,中国的所作所为不仅合乎国际法与国家间交往准则,且都是美国在其国家历史中做过的事,因此美国在批评中国时其实是底气不足的。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找了一个新角度指责中国,即批评中国在做这些事之前并没有很好地与相关国家沟通,用“没有商量”说事。之所以中美关系中又出现这种波折,总结起来至少是因为以下几点原因:

一是美国对“新型大国关系”的含义感到诸多困惑。在赖斯的演讲中她已经向中方一再强调急需对这一新概念赋予实际内涵,但这明显是在短时期内双方难以办到的,此后恰逢东海防空识别区和东南中国海争端再现,于是导致美方对中国提出“新大关”理念的初衷产生怀疑。因为从中国的“强势外交”行动看来,美国似乎有理由怀疑“新大关”提法至少可能是中国为在稳住美国的同时扩大自身“所谓核心利益”范围所用的缓兵之计。这几年我们一直在谈,中美之间最深重的问题就是缺乏“战略互信”。在去年,我们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在双方领导层的共同努力下基本确立的“新型大国关系”这个理念,可以作为我们建立互信的基础,然而这个基础目前由于缺乏实质内容,本身就不够稳,万一把握不好,不仅难以让双方建立互信,甚至可能成为中美相互怀疑、戒备的又一新层面。

二是美国商界对华态度的微妙转变。自我国改革开放、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后,美国商界大多数时候都是中美关系中的积极力量,他们倾心我国的庞大市场和逐步开放与相对优惠的政策条件,我们也很热衷于面向美国企业招商引资,这种亲密合作的关系成为了中美关系整体格局中稳健向上的一环,更在很大程度上拉动了双方的政治关系。但大约是从2008年后,随着中国本土经济能力的上升、市场的逐渐饱和,加之其后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冲击,外企在中国随便收获暴利的时代已渐进尾声,尤其在中国对外企的相关政策法规逐渐完善严格后,不少美国企业开始对中国的“政策不确定性、经济放缓”以及在华不断缩减的利润产生失望情绪,从谷歌到高通等相当数量的美国大企业都在此列,而这一情绪则在去年我国政府公开整治部分外企后达到一定高潮。因此,尽管总体中美经贸关系仍持续加深,但美国商界在对华政策上的态度已在某种程度上从积极转向保守,使得中美关系大局面临新的困难。

三是美国内政因素。就当前民主党奥巴马政府而言,今年的首要目标自然是顺利拿下中期选举,对华强硬则有利于拉拢一部分中右倾向的选民,而中美关系在选举年出现波折对两国来说都可算是司空见惯了。此外,今年以来奥巴马政府在地区热点外交上表现并不太好,从叙利亚、乌克兰到最近的伊拉克局势,奥巴马政府的外交表现被国内各种舆论炮轰软弱无能,政府外交权威和形象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打击。坦率地说,美国外交在上述地区目前基本上已经是面临着死局了,是难以有所作为,即便成功了,其所付出的代价和时间精力与所得也不成比例。就在最近,美国《时代》周刊所做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奥巴马“高票当选”为“二战后最差的美国总统”,理由是除在国内推动了一场失败的医疗改革外,奥巴马政府对于之前布什时代所遗留的海外事务问题不仅一个没解决,反而还搞砸了更多。因此为挽回外交失分,奥政府必须想办法在其他区域问题上高调表现,而中国与周边海洋国家的纷争则刚好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从战略成本收益比的角度而言,美国对中国周边海域热点的干预不仅具有遏制中国和安抚盟友的双重功效,而且由于该地区目前不太可能出现高烈度武装冲突,且中美关系事实上处于不可能全面破裂的共存状态,于是其干涉政策的风险性也较小。然而,奥巴马政府在这种一味追求外交“追分”的情况下也出现了政策言行不够谨慎的危险,包括最近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实际上就跟美国长期以来“放纵盟友对华挑衅”的政策取向有密切联系,其最终会让美国对该地区局势的控制力大幅下降,进一步加深了泛东亚地区的混乱。

四是美国的对华心理转变。2010年度中国占全球制造业总量的比重已经超出美国,而全球贸易总额也在2012年度超越美国。尽管各方经济学人对于中国制造业和国际贸易的“真实性”始终存在质疑,但总体而言并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即美国人如今是背负着“失去了保持110年的两项全球经济地位标志”的心情同中国交往的。问题还在于人们对未来美国经济的普遍悲观预期。奥巴马上台之初所许诺的“再工业化”于第一任期内基本没有兑现,尽管去年以来美国经济在数据上表现有所好转,但市场对于长期经济增长的信心还远没有重拾。于是,美国在对华外交上的整体心态正前所未有地从一个“领导者”向某种“弱者”心理转变,或是说至少在很大程度上将不会再如以往那样地自信。换句话说,在将来的一段时期内,美国事实上都处在一个适应中国力量增长的过渡期,在这段时期内,中方的许多行为都可能导致对美方敏感心理上的过度刺激,搞好中美关系的难度以及对我们外交工作审慎度的要求也随之上升。

领导文萃:那是否可以说几个月前越南方面爆发的反华暴动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美国的放纵、挑唆而导致的?

金灿荣:应该说对于这些公开叫板的周边小国,我们在坚决斗争的同时也需要理解他们这么做背后的复杂动因。一是他们国家内部的经济压力问题。越、菲都是出口导向型的现代化前期国家,自身市场和工业能力都比较薄弱,在世界经济连续数年走低的情况下本国经济状况自然十分堪忧。而经济低迷状态的长期化在现代社会很可能造成两个状况,即政府向外转移矛盾的倾向和以打击外资为主要形式的民粹主义爆发,也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越、菲两国的行为。如越南的反华暴动,我们从已了解的情况看,就是既有政府方面的绥靖、尤其是部分政客的反华言论作煽动,又有群众民粹主义政治行动的萌发因素在内,可以说是上下两方面的合力最终导致整个局面的暴力升级。二是小国固有战略焦虑的问题。对于亚太地区的小国而言,他们需要在追随大国和保护自身独立性之间不断地寻找一种动态平衡。在中国迅速崛起之前实施这一战略对他们来说并不太艰难,因为美国虽独霸亚太,但基于地理和人类学等客观原因,在政治、尤其是主权安全上并不对他们形成直接威胁。然而崛起的中国,由于地缘、人口、历史等复杂因素的纠葛却使他们感到了深刻的生存恐惧。于是,他们在经济已经客观上无法摆脱中国影响的状态下选择在政治、安全领域同中国斗争,藉此作为他们在主观意志上竭力“摆脱中国操纵”的努力。

当然,最后我们还是要承认,越、菲之所以敢在对中国挑衅的路上走到今天这么远的程度,美、日两国在背后的怂恿和挑动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然而,还有一点更加隐形但同样重要的因素导致了今天亚洲整体安全局势的紧张,就是新一轮“全球政治觉醒”的出现。我们知道,“民族主义”这个概念是近代由西方列强用炮舰传入亚洲的,在二战前后亚非拉民族独立运动时期开始演变为政治现实。但当年的那种民族主义的内涵基本上是亚洲各民族在农业文明末期反对殖民主义的斗争,而今天,以中国为首的东亚各国基本都已实现人口的半工业化,于是民族主义的内涵也出现了更深刻的变化。事实上在今天信息时代中,不止东亚,全球范围都出现了新一轮普通公民普遍对民族主义理解变异并以之行动的现象,美国著名学者布热津斯基将此称为“全球政治觉醒”。在这一觉醒中,与民族主义相辅的是民众对自身权利要求的上升,它整体上是由工业化的进步、城市化的加速以及教育的普及与改善这三个巨大而相互关联因素的作用形成的。

在亚洲各国都迈向了工业化的今天,中国崛起对周边国家的影响不仅仅是在政府的政治安全领域对他国主权独立造成的威胁恐惧,而且还有对他国民众自身经济权益乃至原先生活方式的冲击。各国国内民众通过各种信息渠道越来越能知晓“天下事”,加之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民众对国际事务、尤其是周边国际事务的信息接收和反应速度越来越快,而在近年来较为紧张的局势下,包括我国在内的各国国内民族主义甚至民粹主义思潮正在获得巨大的舆情市场,从而对本国政府外交的决策进程和理性反应能力构成巨大掣肘。尤其严重的是,这种觉醒还伴随着政治行动主义在国内民众当中获得的越来越多的认同,即人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口头表达自己的不满,而是自发地选择走上街头,为自己模糊的政治需求诉诸行动。此次越南的反华暴乱就是这一觉醒的明显表征,越南政府本身是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但由于这次暴乱从一开始就是民众自发的运动,而民众运动的逻辑是其一旦开始就很容易摆脱政府力量的控制范围,并且有着持续往非理性方向发展的特点,关于这一点我们只有想想前些年我们自己反日游行的打砸抢就能够理解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说中国崛起对周边、对世界是一种全方位、多层次的冲击。

日本独有的对华心理特征

领导文萃:如果说周边势力是基于地缘历史等因素选择的对华对抗政策的话,是不是可以说日本将会如目前的状况一样,始终扮演着反华急先锋的角色,而且会一条路走到黑?

金灿荣:中日关系这一轮的高度紧张事实上在去年12月安倍参拜靖国神社的时候就已经达到某种沸点了,它表明安倍政府基本已经确定在较长一段时期内对华对抗的政策一条路走到黑,而此后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在最近一轮香格里拉峰会上的公开批评都是两国关系紧张长期化的一种表征,当然,集体自卫权的解禁又会把这种紧张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在这里还是有必要强调,中日邦交整个42年的历史应该算是成功的,我们不会忘记上世纪80年代两国关系的“蜜月期”,也不会忘记“89风波”之后日本为中国外交重新打开局面所做的努力,当前我们对日本的斗争只是针对少数右翼政客的错误言行,绝对不愿两个民族走向对立。尽管如此,我个人仍然认为中日关系至少在未来五年内都将会比较艰难,这问题的根本诱因还是如我们前文所述,即中国的迅速崛起,尤其在2010年中国GDP总量超过日本后,中国崛起的速度和强度已经大幅超出日本的预期及其承受能力了。而之所以在全球、包括中国周边各国中日本对中国崛起的反应最为强烈,我认为至少是源于以下三方面日本独有的对华心理特征:

一是种族主义情结。坦率地讲,在截至最近的现代化历史中,日本一直是非西方国家中工业化最为成功的国度,这是日本民族的骄傲,也是包括我国在内的非西方工业化国家一度仰慕和学习效仿的。但同样是这一长期非西方国家工业化第一的成就,在不知不觉中造就了日本社会的一种集体无意识性质的种族主义情结,即在内心深处非理性地认为所有其他非西方民族都在一定意义上低自己一等。这一“种族情结”的巅峰表现就是二战时的军国主义霸权梦,而战后它又因日本的经济成功以另一种变异形态呈现出来了。因此,当它的邻居、有着上千年恩怨纠葛的“后进生”中国于2010年在GDP这一当代衡量国家综合实力的硬指标上超过它时,日本社会整体在情感上是接受不了的,这是对其民族心态的一个沉重打击,相信细心的读者也不难发现,正是在2010年后中日关系迅速走向了紧张且在大小波折中延续至今。

二是罪犯心理。前面说到中日之间的历史纠葛是日本反应过激的因素之一,在这里我们展开讨论一下。说起中日,今天的我们第一反应自然是两国的积怨。从工业化史的角度看,在近代时期日本曾先后两次主动打断中国的现代化进程,第一次是1894年的甲午战争打断了清政府的洋务运动,第二次是1937年的全面侵华打断了民国政府的所谓“黄金十年”工业化发展期,事实上,破坏中国的现代化之路也是驱使其在当年决定发动对华战争的重要因素之一。日本自己对这些事实其实非常清楚,他们否认和篡改历史正如一个罪犯不断否认自己罪行的扭曲心理一般。这种心态的形成自然有其背后复杂的文化背景因素,而在这里我们更需要注意的是,日本作为一个“罪犯”,其战后并没有受到“仲裁者”美国真正意义上的“教育改造”,他自己对于自身的犯罪行为也始终没有表示任何忏悔,自然就免不了心中藏有再次“作案”的冲动。尽管当今世界已不再是战争与革命的年代,但日本仍然会致力于用一切可供使用的手段阻挠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尤其当曾经的受害者中国变得日益强大之时,对“受害人复仇”的恐惧更会使其变得异常狂躁不安。

三是知华而畏华。众所周知,在近代以前的各历史时期,中国一直是日本在文明发展进程中的导师,日本对于中国的人文研究远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都要精妙而透彻,也因此,事实上他们对于今天中国崛起对世界之意义的认知也要比其他国家、甚至我们自己都来得深刻得多,而这也导致他们由此产生了最根深蒂固的对华畏惧心理。如著名管理学家大前研一这样的日本社会精英就曾在其著作中强调,中国的规模当量使得其对东亚秩序的主导其实才是本地区的常态。原因在于日本赖以主导本地区一个多世纪的力量完全根源于其成功率先实现了工业化,而工业化说到底是一种可扩散的知识技术实力,一旦有一天中国也完成了日本当年所完成的工业化进程,其实力将远超日本数倍,东亚地区也会再次回归到农业文明时代由中国主导的地区秩序当中,而当前这一天正是越来越近了。

由此可见,今天日本事实上处于一种理智上清楚理解、但感情上强烈否定中国崛起而日本相对衰落现状的矛盾心理之中,这一痛苦的心态造成其国内社会的集体焦虑,并进一步导致右翼政治势力的全面崛起,而这种政治生态环境又以其对华强硬政策造成了中日关系紧张和日本国内畏华心理加深之间的恶性循环。仅就当前的安倍政府来说,可以讲他已经是下定决心在与中国对抗的这条“邪路”上走到黑的,因此我判断至少未来五年内中日关系都会十分困难。

然而,中日关系的紧张本质上讲只是近忧而非远患。相信多数做日本研究的专家都会同意,日本这个国家有一特性即“崇拜强权”,它惧威而不感恩,历史上他从古代追随中国,到近现代先后追随英、德、美,都是心甘情愿地顺从世界第一强权。众所周知,今天我们正在经历一个深刻的国际权力格局转型,中国只要能把自己的事情搞好,稳定地再经历以一个增长的十年,则我们至少在东亚地区格局中的至高地位将无法动摇。按世界银行等权威机构的估算,最快至2020年中国GDP将超过美国120%,届时中国坐实了世界第一经济体的交椅,则以日本为首的周边各国都不会再愚蠢地选择同中国对抗了。

应对中国周边安全现状的

外交对策

领导文萃:正如您所说,目前周边各国都有着充分的动机对华实行“遏制”战略,那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当前的周边安全形势已经异常严峻、一触即发了呢?

金灿荣:如前所述,今天我们在周边海洋区域局势方面确实面临不少挑战,但我坚持认为,我们对于目前周边安全形势的严峻程度一定不宜夸大。

一方面,从纵向历史比较,我们今天的周边形势比新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时候要好得多。从新中国建立之初直到改革开放,我们与许多邻国甚至都没有任何外交关系,且与最强大邻国苏联长期处于准敌对状态,中美、中日都是上世纪70年代才开始缓和,其后还经历了如“89政治风波”等事件的严重波折,而与韩国、新加坡这样重要的周边国家我们也是迟至90年代才建立了邦交。当然,我们目前在同周边关系上产生了一些困难,但远不如当年动辄可能爆发战争来得危险。之所以今天国内社会对周边局势感到如此紧张,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们已经经历了三十年的承平盛世,对于外部不友好行为的敏感程度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套用今天的网络语言就是产生了某种“小清新”心态,外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感到异常惊讶,却不知这其实是国家间交往的常态。当然,这种情况的产生还要“归功”国内目前媒体商业化和“学者商人化”的发展,部分媒体和评论者为吸引眼球,故意把形势描述得十分严峻,有一种致力于夸大困难的倾向,正如美国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所言,他们总是“把悲观主义当作是智力超群的标志”。这种情况走到极端将使我们国内思想领域面临“左”的风险。

另一方面,客观地讲,我们今天大部分周边关系都还是比较良好的,而即便是少数如同日本、越南、菲律宾等国的紧张关系也远远谈不上是敌我矛盾。正如我们开篇所言,目前的困难主要集中在周边海洋区域,陆上边界、包括中印争议地区的局势应该说还是比较稳定的。其中今天的中俄关系更可谓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最好的,这就已经保证了我国北部8000多公里边界线(包括中蒙边境)的高度安全,因此所谓当前中国外交“四面楚歌”的文艺青年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而在同日、越、菲,包括美国之间程度不一的起伏紧张关系中,我国从来都是强调斗争只是针对个别错误行为和个别政客而已,绝不希望双边关系的大局走向冰点,更不会把斗争升级为敌我矛盾。事实证明,我们与这几国的紧张关系在时间和深度上都有很多局限,各组双边关系在众多其他领域上的合作并未受到全面而严重的冲击,因此没有理由把局面想象得过于糟糕。

必须承认,习近平主席在去年年底的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上所做的大判断,即“我国周边环境总体上是稳定的,睦邻友好、互利合作是周边国家对华关系的主流”,仍然是科学的、立得住的。把形势估计得过于严峻对于我们外交工作的科学决策和理性行动有百害而无一利。

领导文萃:如您所言,我们自己的发展与稳定才是中国的重中之重,那么为了成功把握这段“谋发展”的战略机遇期,您认为我们当前的外交工作是否已经到位了?要进一步缓解周边的紧张气氛,我们还需要在哪些方面进行改善呢?

金灿荣: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中国外交在“韬光养晦”总战略不变的前提下明显增加了“有所作为”的比重。这其中包括在稳定中美关系的基础上大力提升与俄罗斯和以德国为代表的欧洲国家的关系、开始有区别地对待周边稳定友好国家和争端挑衅国、加强与巴西等其他新兴地区大国即中等强国的往来,以及在博鳌论坛、亚信峰会等多边舞台上积极提出倡议的进取努力等。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今年4月底的亚信会议发出了“亚洲事务应由亚洲国家主导解决”的时代强音,此宣称被许多美国人解读为中国的“亚洲门罗宣言”,而这种理解自然是十分错误的。因为与美国的“门罗主义”不同,中国一直强调亚洲的经济与安全合作从来都适用“开放的地区主义”原则,绝不会搞一国独霸的地区强权秩序,事实上,我们的周边战略设计中从来没有打算过要把美国在本地区的存在排除,反而十分欢迎美国以亚洲地区稳定与繁荣的建设性力量参与到地区合作中来,只不过我们所推崇的前提是这些地区合作应由本地区国家牵头发起,且切实有利于本地区而非其他地区国家的利益原则罢了。

这些外交行动是我们在力量增长后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且有海外利益保护需求的大国理应开展的,但外界对于中国外交的这种转变自然需要一定的适应过程,在此情况下,我们对于他们必然会产生的反弹应该有一定心理准备。更宏观地看,如前文所述,不仅是周边,整个世界今天都处在一个适应中国力量增长的心理过渡期,尤其是部分西方发达国家和周边邻国,在他们把心态成功调整过来之前,中国积极进取的“有所作为”很容易被他们曲解为“咄咄逼人”,我们自己没有必要大惊小怪。而如中日关系等周边热点问题,本质上来讲都是近忧而非远虑,只要我们保持自身的经济健康增长和与他们的日常沟通交往,在中国真正意义上全面崛起抑或他们终于肯正视自己之时,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当下我们针对周边局势的外交努力可以有任何松懈。在应对今天中国周边安全现状时,我们的外交工作至少要做好以下几点:

第一,稳定中美关系。今天的中美关系事实上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即双方有意愿、也有能力完全做到在分歧中合作共存,这是两国双边关系走向成熟、能够坦然面对问题的表征,也是“新型大国关系”的重要内涵。而保证这一点也是需要我们为之不断努力的。

第二,继续加强中俄关系纽带。如前所述,中俄关系一稳,我们60%的陆上边界就比较安全了,我们没有理由不继续推动这一组目前而言发展形势最好的大国关系。

第三,打好“经济牌”。目前我们是周边20个邻国中18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有效利用这一资源,在经济上拉拢、团结周边是在当前全球经济低迷状态下我们改善周边环境的最佳手段。

第四,做好区别对待“少数争议国”的工作。这一点我们已经开始做了,未来还有不少在方式方法上的改善空间。尤其在南海方面,我们一定不能让同少数争议国的关系影响到我国与东盟的整体关系,奖惩分明、亲疏有别目前看来是十分必要的了。

第五,分化周边。即保持当前友好国家关系、中立化部分非激烈争议国、孤立顽固派。如在南海问题上,我们几乎与所有南海毗邻国都有争议,但如越南、印尼等国在当前局势下其实是我们可以拉拢的对象,只要能使其在对华政策上保持中立,我们就可以孤立如日本安倍政府这样的顽固派,从而大大减缓我们的周边局势压力。

第六,海外利益推进保持适度节奏。即最好一个时期只在一个地区方向上推进我们的海外权益,尽可能地减少中国崛起的外部性对周边造成的焦虑,以求避免原先“三海齐闹”的被动局面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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