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一次自媒体语境下的众筹艺术

2014-11-07 20:10海杰
中国摄影 2014年8期
关键词:众筹美术馆语境

“自助餐”艺术家工作室开放计划的最初想法源于今年4月初在得色空间的一次朋友之间的夜谈。但最终推动这个项目的运行,则是来源于我近一年多来对当代艺术生态的思考和观察。或者说,它对应了我一些有关当下艺术生态的思考。在这之前,我花大量的时间去阅读和看展览,并就当代艺术各个环节的争议性话题撰写文章,比如关于观众、藏家、策展人、博物馆等环节。在这些链条中,艺术家几乎是最弱势的群体,他们在面对画廊和美术馆时,难有自主性。而观众还被美术馆当作信众,特别是在“去作者中心化”的当下语境,观众正在成为创作的主体。这就使我不得不去想:为什么是美术馆和博物馆?我们能绕过它去做一些独立自主的尝试吗?

为什么要做“自助餐”?

当然,我们不仅仅是针对美术馆体制进行针锋相对的抵抗,而最主要的是就艺术家自主的可能性和艺术家与大众的关系进行试水。

这个计划的意义成立,也与以下时代语境分不开:

1. 艺术生态不良。市场固化了艺术家的创作,而在美术馆和画廊等空间中,艺术家丢失了他们的主体地位,美术馆也在某种程度上被画廊的资本绑架,所以,需要艺术家自救,这个自救的方式,就是开放工作室,解放自己,重新找回创作的活力。

2. 自媒体走向前台。微信等自媒体的成熟提供了媒介便利,这种新的传播方式,也开始改变艺术的创作和参与方式,重新树立这个时代的价值。我们也是通过自媒体动员、组织、推动这个计划的进行,这些自媒体不需要艺术权力的审核,因而艺术家们能在新的移动自媒体的语境之下接受最鲜活的艺术创作和推广模式,他们也很愿意加入到这种基于自媒体平台的“艺术众筹”计划中来。

3. 大众和艺术家的关系到改变的时候了。在公共参与性艺术大行其道的今天,我们还在围绕美术馆等权力空间,这本身就不符合时代语境。

对于博物馆和美术馆这样的艺术权力空间,很多博物馆馆长和策展人就发出过质疑的声音,比如著名独立策展人赛斯-西格尔劳博就对博物馆扔下这样的话:“这不就是博物馆更为重要的功能之一吗—扼杀、完结、定论,将事物从日常语境中隔离开来并赋予其权威?撇去某家博物馆相关人员的意愿不谈,博物馆的结构同样指向这种活动:历史化。对于艺术来说,这就是坟墓—我肯定在哪儿听过这句话—无用、僵死之物的天堂。”1

于是,“自助餐”计划的最初考虑是要激活工作室这个当代艺术的第一现场,揭秘艺术的生产密闭性,实现开放性,建立自我组织。开放观众作为访客的身份体验(这访客此前是藏家、批评家、策展人等艺术精英人群),并与艺术家触碰直接对话的原生气质。同时,把展览和艺术行为规划权、生产权、空间构建和处理权移交给艺术家,艺术家可即兴的创作,自由地布局和实施艺术行为,重新打量和应对这个此前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场所。把艺术家暂时从美术馆和画廊的审核机制和削平身份的白盒子中解脱出来,让创作在艺术家自我空间里野蛮生长,艺术家就此着力自我实现,并向访客打开这个自我。

通过建立艺术家工作室开放计划工作微信群,构建艺术家互访机制。

被访客激活的工作室

最终确定的37人名单里,有多半是以摄影为媒介创作的艺术家,一方面,选择这些艺术家是出于我的摄影批评背景;另一方面,也是期望通过这种自由而互动的开放形态,对摄影这种媒介在新媒体时代的创作空间进行考察。

整个计划于4月19日开始,为期两个月,于6月19日结束。第一个开放的艺术家是刘瑾。当预约的观众通过艰难的寻找终于到达刘瑾的工作室时,被他工作室里的各个时期的作品以及衍生品搞得异常兴奋,不少人是第一次进入艺术家的工作室。当天,刘瑾讲述了自己从早期做行为艺术一直到“天使”系列摄影创作,以及他在宋庄、滨河小区等地的经历,这中间,捎带穿插和评述的很多艺术家的经历也使访客们察觉到一些当年的艺术生态和当今一些知名艺术家的个人史。这些经历对于“天使”这个视觉语言在刘瑾创作中的主线提供了破译密码。有一天,一个苦闷的年轻人预约了刘瑾,去工作室找他谈心,这属于意料之外的,刘瑾放下手头的工作,用了一下午时间开导他。“在工作室里,不全是作品,生活很重要”刘瑾感叹,他也是通过这样的干预产生了新的认识和体悟。

莫毅的工作室位于草场地附近的艾荷华农庄,在那个蒙古包一样的工作室里,摆放着他代表性作品的手工书,这些手工书基本上串联了他的艺术脉络,还有他的大型摄影装置项目《我的邻居》,通过这些,观众了解到莫毅这些年对于“胡同”类型学式的研究和关注。尽管在各种摄影双年展和美术馆以及画廊的展出中,观众也接触到一些有关莫毅的作品,但那最多只是他的《望着我的眼睛》这样典型的互动性强的作品,而更多的观众对他的其他作品可能一无所知。而进入工作室,使观众获得了他的大量生活经历和一些关键时间节点的信息,这些正是有助于理解其作品的有效信息。某种程度上,这有效地解决了观众在美术馆“看不懂”的问题,因为美术馆提供的往往是“切片”,而不是一个完整而清晰的脉络。

在王庆松工作室,他通过完整编辑的录像讲述创作过程、个人的成长背景以及一些在拍摄中出现的各种荒诞事情背后让人深思的社会心理,来和观众进行分享。在这样的场合,他是放松的,安全的。尤其是在人们总是好奇“王庆松的作品为什么那么贵”的问题上,会在他的工作室里得到答案。

随后的开放项目中,张巍、李明和金酉鸣三人共用的黑桥光华艺术区37号迎来了“自助餐”计划开幕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陆续到场的有近400多人,也正是在此次的开放中,张巍首次拿出了他的《人工剧团》在制作过程中的失败之作和未完成之作,这有点类似于1863年法国的落选者沙龙,也只有在这样的语境下,张巍的这些“残品”才可被看到。

而在封岩位于驼房营南里东风艺术区的工作室开放当天,观众发现以往出现在封岩作品中那些纪念碑式的物品符号,突然出现在了封岩的工作室,降格为日常物品,比如大礼堂式的沙发就摆在二楼,国营单位的灰绿色的铁皮柜就在大厅的墙角,跟前摆放着的是那个用了20多年的电风扇,现在竟然还能用。观众对照作品往回看,很快就明白封岩作品的意义。封岩开放的题目为“不是摄影的摄影”,他力图将摄影从本体的框架中抽离出来。endprint

当我们开放工作室时,我们开放的是什么?这是一个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工作室只是一个空间,而在“自助餐”计划中,工作室只是一个支点,它带领我们撬动艺术家的心态,使其面对问题,做出思考,同时也为观众认识当代艺术现状提供切口。摄影作为一种年轻的媒介与视频、行为以及装置来讲,还面临如何拓展自由的边界的问题,但在此次计划里,艺术家们还是有所努力和拓展。最终的开放还是心态的开放,所以,工作室在某种程度上也需要突破,司马媛的开放项目就做出了这样的努力,她将自己的拉杆箱作为移动工作室,在北京的酒店大厅和咖啡馆与观众互访,她突破了“工作室”的空间局限,用自己的摄影手工书来营造情境和氛围,并以此为基础与观众进行抽题互动。一直以来从事摄影创作的赵钢在顺义北石槽的乡村的院子里,向观众展示由他八年来收集的网易新闻标题和网络上下载的暴力事件典型图像构成的抽象化的《全民暴力史》,在这个项目里,他一次快门都没有按动。艺术家付羽被爱好者和评论界奉为银盐工艺的标高,而他自己在工作室里只承认这是一种个人行为,并坦承他“不赞成推广银盐工艺,因为污染大,很浪费纸张,我心里是不安的,我想我以后要多种些树”。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针对那些为银盐工艺以及湿版、铂金等替代工艺抹上“人文关怀”甜蜜味道的人问一句:为什么不能正视数码时代的诸多便捷?

自媒体与众筹“艺术”

当艺术家刘铮通过微信接收和指导粉丝自拍,并开发了人们竞相自拍并交付于刘铮的热情时,我们就得问:这是为什么?摄影在自媒体时代,还具有怎样的可能性?

这种发问,同时也被我付诸于“自助餐”的实践中。我通过个人经营的微信公众号“海杰视界观”这样的移动互联网自媒体平台作为整个计划的信息发布、内容总结及综合推进平台。这样做,一是因为移动互联网的快捷、有效,另外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这个平台独立,没有传统媒体的审核压力,内容可以有效地进行编辑和整合,计划可以及时更新,并准确地推送到平台的粉丝群那里,而微信朋友圈所具有的兴趣相投的社群关系,会激发他们进行二次分享。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传播方式,它被更多的人接收并转发。但由于诸多条件的限制,我们没有呈现一个立体的活动影像(比如说视频),文字和图片的联手并不能有效地呈现现场。而更令人遗憾的事情就在于大众还沉浸在被美术馆驯化的胆怯里,至少,我们少了大部分直接前往的观众,他们还没有建立起对于艺术体制的认识。

所幸的是,这种自媒体的开放,消解了传统媒体和美术馆这些权力中介,将艺术家与大众的关系直接打通。发起人自主地推送内容,并公开艺术家联系方式,公众号的粉丝们接收转发,感兴趣的可以考虑预约,而艺术家则在微信上公开发出邀约,并在工作室或租用的空间里开放项目和接待访客。在这些环节里,没有美术馆什么事。也就是说,媒介的变化正在改变当代艺术的形态、认识以及创作模式。正如艺术家王轶琼在他的微信“文字装置”作品《微微信神》里所写的那样:“当代艺术从以往的艺术史经验里再也找不到参照、样本和切片。微时代工具改变观念,扩大了创造力和生产力的机缘,强调个人创造力的时代和历史已经结束。”这句话的意思里,就包含了对于个人创造力的不看好和对于众筹肯定,所谓“众筹”,就是艺术家通过互联网方式发布筹款项目并募集资金,但众筹不是捐款,支持者的所有支持一定要设有相应的回报。

“众筹”也正在变成一种新的艺术创作模式。“自助餐”计划也同样具有“众筹”的特点。在这个计划中,我只是发起人,而每一个艺术家才是真正的策展人,他们每个人构成了一个独立的单元,他们自己策划自己的展览,布局自己的空间,安排自己工作室茶会和开幕酒会,在计划沟通一开始,我就把这种在美术馆和画廊由艺术总监和策展人把持的权力交还给艺术家。所以艺术家在这个计划中是自由而自主的,之所以起名为“自助餐”,就是想通过这种自助的活动,而实现自主。因而,这个计划是由30多个开放单元的集合构成,这是一次独立意志和主观行为的“众筹”。与其他众筹项目不同的是,“自助餐”是众筹展览,众筹理念,众筹开放的心态以及问题意识,而不是众筹资金。

在微信公众号内容推送和总结上,我尽量完整地发布每位艺术家各个时期的作品,以便于观众更全面地去了解艺术家,同时,在该艺术家开放项目开幕后,会发布由我自己撰写一篇评论进行总结和呈现,或者观众自发撰写体验笔记,通过微信公众号进行推送,他们的介入也直接体现出大众与艺术家的互动关系。

当然,也有一开始就明白此次活动主旨的艺术家,比如说唐晶,他提交的开放项目“Interacting Images 计划”(即图片互动计划),就是“自助餐”这个“众筹”项目之下的“众筹”,这是一个关于图片互联性的实验,唐晶作为发起人,提供一些基本图片传递给下一个参加者,由参与者找出感兴趣的图片并提交自己的照片与这些初始照片进行搭配,由此产生一个新的语境和逻辑联系。再将这些照片、联系依次不断传给下一个参与者,最后形成一个充满不同意见,各种奇怪结构的图片合集。

这类似于游戏,遵循一定的规则进行发挥,但无疑,他们都是自主的。

当“自助餐”于6月19日结束时,这种“自主”或许仅仅是个开始。

注释:

1《策展简史》第187页,[瑞士]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著,金城出版社2013年1月第1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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