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商焚掠庆元事件考略

2014-11-10 17:58李晨楠
黑龙江史志 2014年19期
关键词:中日关系

李晨楠

[摘 要]元代的中日邦交虽然未达到国家层面,但民间贸易并未在此时期中断。元代的宁波(庆元)是元日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枢纽,同时也处于元代对日战略布置的海哨前沿。但伴随贸易行为的活跃,庆元官吏与日商产生摩擦冲突,致焚掠庆元事件的发生。焚掠庆元事件是元日贸易经济往来下引发的,日本商人使用硫磺焚烧庆元城建筑的恶性事件,该事件的发生引起了元朝政府对沿海海防的重视,进一步加强贸易限制,提高了对日警惕。

[关键词]焚掠庆元;日商;中日关系

元代的中日邦交虽未达到国家层面,但自宋代以来的两国贸易并未在此时期中断,事实上日本商船也依旧来元进行民间贸易。元代的宁波,时称庆元路,因其“南通闽广,东接日本,北距高丽,商舶往来,物货丰溢”(1),在元日交通中占据着独特地位,扮演着重要角色,当时自日本开往元朝的商船几乎都驶进了庆元港。但伴随着贸易行为的活跃,庆元官吏与日商发生冲突,致使焚掠庆元事件的发生。

焚掠庆元事件是一批来华的日本商人,不堪庆元郡吏的侵渔行为,用携带的贸易品硫磺焚烧城内府衙、民居,以发泄愤意。浙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府等官衙遭焚,民舍几尽,天宁寺、玄妙观等寺院道观被毁,庆元城镇戍官兵虽一路追击,却终以“不能敌”狼狈收场。该事件致使元朝政府恼羞成怒,加强对日商的贸易限制,采取提高关税,禁止日商登陆等措施。

一、先行研究

对于日商焚掠庆元事件的具体发生时间,学者众说纷纭,观点不一,更有胜者对事件的发生次数提出了质疑。

李幹在《元代民族经济史·下》有言“至大元年(1308),日本商船焚掠庆元。官军不能敌。从此,接待日本商船便如临大敌”。(2)田中健夫在《倭寇——海上历史》一书中也写到“武宗至大元年,日本商船焚掠庆元,元朝官军不能抵抗。作为对应措施,元朝加强了庆元、台州等沿海军备”(3),认为1308年焚掠事件发生,更进一步指出这些日商与早期偻寇相似。桂栖鹏编《浙江通史》提及“1307年日本商人与元朝官吏发生争执,焚掠庆元”(4)。乐承耀、江静对此持不同意见,认为该事件应发生在1309年。傅璇琮主编的《宁波通史·元明卷》指出“早在元大德十一年(1307)就发生了日本商人与元朝官吏争吵,焚掠庆元的事件。而元代庆元日中贸易争端最严重的时间发生在至大二年(1309)正月。”(5)认为1307年,日商因不堪元朝官吏侵扰,愤意难耐,焚掠庆元,但日中贸易争端最严重的事件发生在至大二年(1309年)正月,提出1307、1309年均有焚掠事件发生的观点。日本学者木宫泰彦在《日中文化交流史》写到“德治二年(1307)日本商人与元朝官吏争吵,焚掠庆元,但《元史》中作至大元年,即日本延庆元年”(6),觉得对该事件的发生时间,具有1307年和1308年两种记载,汪向荣在《中日关系史资料汇编》中进一步指出“将不同来源之同一事件分列,遂成两次,误”,认为1307年和1308年的两种记载是同一事件的不同记载,1309年一说并未提及。江静在《赴日宋僧无学祖元研究》中认为1307年的记录可能为1309年事件误载的观点。

可见,对于焚掠庆元事件的发生时间学者所持的观点不一,对事件的发生次数也存在着一定争议。笔者在翻阅相关资料时发现该事件的史料记录各不相同,中外史料更是记载不一,因此从正史、地方志和其他史料三个维度,对这一事件的发生时间进行了简单的整理,并进一步提出笔者的观点。

二、史料记录中的焚掠庆元事件

(一)正史中的焚掠庆元事件

《元史》是系统记载元朝兴亡过程的一部纪传体断代史,记述蒙古族兴起到元朝建立和灭亡的历史,是官方性质地、系统且具有条理的记述元代历史的史书。关于焚掠庆元事件,在《元史》卷九十九卷《兵二·镇戍》略有记载。

武宗至大二年七月,枢密院臣言:“去年日本商船焚掠庆元,官军不能敌。江浙省言:‘请以庆元、台州沿海万户府新附军往陆路镇守,以蕲县、宿州两万户府陆路汉军移就沿海屯镇。”

四月十日,以江浙省尝言:”两浙沿海,濒江隘口,地接诸蕃,海寇出没……乞斟酌冲要去处,迁调镇遏。枢密院官议:‘庆元与日本相接,且为倭商焚毁,宜如所请。其余迁调军马,事关机务,别议行之。”(7)

武宗至大二年,枢密院言及日本商船焚掠庆元一事,江浙省认为两浙沿海地区占据海防的要冲地位,应注重军马迁调。庆元作为对外贸易往来要塞,其地船只往来频繁,海寇时有出没。至大二年(1309)的记载中言明“去年日本商船焚掠庆元”,可见其对焚掠庆元事件的界定在至大元年,以官军不能敌收场,进而引发元朝政府对沿海海防安全的重视,陆续出台相关措施,限制日商在元贸易。可见《元史》界定焚掠庆元事件发生在至大元年。

《新元史》以《元史》为底本,斟酌损益,重加编撰,对其中的一些错误加以纠正,部分史料记载较《元史》更为详细,是一部研究元代历史极有价值的断代史。《新元史》对于该事件的记载与《元史》大致一致,时间记录相符。

可见,《元史》及《新元史》两部具有正史性质的官修史书对于焚掠事件的发生时间界定在1308年。

(二)地方志中的焚掠庆元事件

1.《延祐四明志》中的相关记录

《延祐四明志》由马泽修,袁桷撰,全书分沿革、土风、城邑等十二考,共二十卷。详细介绍了四明(今宁波)地区的州郡沿革等多方面的情况。卷八“城邑考”有被毁公宇的记录,可窥见日商焚掠庆元事件的一隅。

记载表明,至大二年正月,郡城遭火,火势凶猛,延燎更楼,浙东道都元帅府、万户府等府衙均遭受波及,影响巨大。

卷十六“释道考”对该次火灾被毁道观、寺院也略施笔墨。

可见至大二年宁波地方确实经历大火,多处禅院庵舍波及受难,大量禅寺遭到焚毁,火势范围巨大。其中,天宁寺一栏的细目明确指出该次大火发生在至大二年正月,系于倭人。其他所列建筑物均在至大二年前遭遇过大火,其中嘉定十三年、至元十九年、至元二十六年多次被提及,可推断这三年发生的大火很可能也具有一定规模,但均未细提是否为倭人所为。不难推断庆元城内火灾时有发生,最近一次发生在至元二十六年年间,而后二十年间未有大范围的焚毁记录。

从在城公宇及寺庙庵舍两处的记录可知《延祐四明志》对焚掠庆元事件界定为1309年,并进一步指出其发生正值正月,多处公宇、禅院遭遇大火,波及范围巨大,留下了相应的受毁记录,这与正史中至大元年的记载有着微妙的出入。

2.《至正四明续志》中的相关记录

《至正四明续志》由王元恭修,王厚孙、徐亮纂,为《延祐四明志》续作,充其内容,补其缺略。沿用旧例,于原十二考外,增土产一门,共十二卷。保存大量元代四明地区的信息,是研究四明地区不可缺少的地方史料。

《至正四明续志》卷三“城邑篇”记载了四明地区官衙沿革等的情况,其中的受毁记录,是定位焚掠庆元事件发生时间的地方志依据。

至大二年正月,倭人放火,浙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府、录事司等官衙遭火焚。相较前述《延祐四明志》,更进一步记载该事件出于倭人之手。录事司一项在《延祐四明志》未有确载,但浙东海右道肃正廉访司分司及万户府两项记录均有提及。

《至正四明续志》卷十“释道篇”中的在城寺院、庵舍的三条记录与《四明志》大致重叠,仅天宁寺的称述略有差异。

《康熙宁波府志》同样具有“至大二年正月,倭寇入城,都元帅府及录事司皆焚”(8)的记录。

相较正史,地方志的记载更为细致,涵盖遭受波及寺院、道观等建筑物的名称和受毁记载,对民舍部分却未有涉及,对事件本身也未见明细解释,仅能从焚毁记录对火势和波及面窥见一斑。通过地方志记载可以推断,至大二年(1309)正月发生了日商焚庆元城一事,致使多处寺院道观焚毁。

比较正史、地方志两种观点,虽一般情况下正史被认为是相对权威的史料记载,但地方志作为记录特定区域的历史记录,其误差可能更小。鲁迅就曾说过官方史书都靠不住,私家所著笔记等少有忌讳,反而可靠。谢国桢先生在编集《明代社会经济史料选编》时,在《前言》中也申明了同样的认识。记载的范围面越小,资料的针对性更强。“志”重在如实地记录,讲究“述而不论”,“史”多记述事情发展的完整过程,加以评论。志乃信史,因此较正史而言,地方志的真实性和可信度更高。且就该事件而言,正史提及的条目较少,也提及其消息是根据枢密院上言而记录的,信息在从地方向中央传递的过程中也存在发生传递有差的可能。地方志中涉及到具体被毁建筑,记叙相对仔细、全面,焚毁记录符合其他史料的记载。

(三)其他资料关于焚掠庆元事件的记载

日商焚掠庆元事件致使大量入元僧被捕、被拘,其中龙山德见被拘留于洛阳白马寺,《真源大照禅师龙山和尚行状》中有“(大德)十一年,庆元路官与倭国有?一城尽灾”(9)的记载。

日本著名学者木宫泰彦在《中日文化交流史》和《中日佛教交通史》对焚掠庆元事件发生时间的记载也系出此料。两书利用大量日僧行状记、日籍等日文资料整理汇编而成,是研究中日关系,特别是中日佛教往来方面的权威著作。

《中日文化交流史》提及:“例如德治二年(1307),偻寇焚毁庆元时,元朝官府巡检各寺,逮捕了住天童山的日本僧十余人,载上站船解送大都,也有拘留在洛阳白马寺的(龙山德见)。雪村友梅曾以日本派的间谍嫌疑被投入湖州狱中……”《中日佛教交通史》载,“因文永,弘安役后,元日间关系恶化,往往牵涉到两国僧侣,例如德治二年,倭寇烧拂庆元,官宪巡检诸寺,至天童山逮捕日本僧十余人,远送至洛阳白马寺安置,其中如五山文学驰名之雪村友梅,疑为日本间谍,送至湖州。”

据两书记载,木宫泰彦认为焚掠事件发生于1307年,即日本德治二年。同时指出《元史》对此事件的时间定位为至大元年,即1308年,中日两国对该事件的史料记载存在着不同。若从日僧入元资料推断,焚掠庆元一事也可能发生在大德十一年,1307年,即日本德治二年,这也很可能是木宫泰彦推断该事件系1307年的原因之一。这一日本史料被部分国内学者认同接受,从而推断焚掠时间。

但大部分的日僧行状记均为僧侣的后嗣所撰写,因此对事件发生时间的记录可能会存在出入,如同旁观者与当事人一般,因焚掠事件发生在中国四明地方,所以较外文史料,中文记录往往更具可信度。地方志记载中均未见大德十一年(1307)城内寺庙遭火损毁的记录,甚至在1309年前的二十年间并未有相关焚毁记录。对于导致“一城尽灾”的重大事件,中国方面竞无点滴史料印证,其真实性更加值得推敲,此记录则更有可能是至大二年(1309)事件之误载。日商焚掠庆元城是庆元官员与日商摩擦引发的恶性事件,波及范围巨大,倘若地方志未予以记载实数蹊跷。从这一点看来,对于日商焚掠庆元事件的1307,1308,1309年的三种界定很可能是同一事件的不同分列,遂有发生多次的说法。

三、结语

结合上述史料分析,焚掠庆元事件发生的时间大致框定在1307-1309年之间,其中正史(1308),地方志(1309),其他资料(1307)。对于历史事件的考证必须根据较早、较善的本子作为考证的基础这一原则,而后期的著作多少会参杂部分学者的主观想法,或因为收集资料不够全面、考证程度不够而陷入一些误区。因此笔者所翻阅的资料均有一定的权威性和代表性,被广泛认同。对以上三种说法,笔者较倾向于定位事件发生时间在1309年,即地方志记载的时间。再者,该时段内前后多次发生焚掠事件的说法,值得推敲,恐有误。

但这一观点仅笔者的个人推断,因考证时间和可查阅的资料有限,使得笔者无法确定焚掠庆元事件的具体时间。以该事件为标志,日商的寇盗行为呈现出日渐恶劣之势,但因其焚掠行为事出有因,即日商不满庆元官吏的“侵渔”行为,所以不可称其为倭寇。虽说如此,但已初具早期倭寇的盗掠雏形,从而引发元朝政府对日本的警戒,采取巩固海防等系列措施,对日商的贸易活动采取进一步的限制。

参考文献:

[1](元)王元恭:《至正四明续志》,宋元地方丛刊,第6469-6474,6576页。

[2](元)马泽修、袁桷:《延祐四明志》,宋元地方丛刊,第6260-6261,6366-6371页。

[3](明)宋濂:《元史》卷九十九·志第四十七。

[4](清)董沛撰,徐福海等点注:《明州系年录》卷四、引《康熙宁波府志》,当代中国

出版社,2001年,第75-76页。

[5]李幹:《元代民族经济史下》,民族出版社,2010年,第1001页。

[6]桂栖鹏:《浙江通史第6卷元代卷》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17页。

[7]乐承耀:《宁波经济史》,宁波出版社,2010年,第155页。

[8]傅璇琮:《宁波通史》,宁波出版社,2009年,第91页-第92页。

[9]汪向荣、夏应元:《中日关系史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84年,第231页。

猜你喜欢
中日关系
中日关系的内在动能应大于外部干扰(社评)
日本第24届参议院选举及其对中日关系的影响
日本第24届参议院选举及其对中日关系的影响
日本第24届参议院选举及其对中日关系的影响
担和平崛起大国形象,建和平稳定中日关系
历史课应如何进行中日关系教学
中韩关系的发展对中日关系的影响
20世纪70年代台湾留美学生的政治文化
中日关系进入 “后摩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