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一家人，20年为濒危动物打造生命家园

王丽

他让2000亩荒漠化的湿地，恢复到了“历史最好水平”，成为黑颈鹤、斑头雁等大批珍贵鸟类的栖息地；他救活了10只比大熊猫都珍稀的“世界极度濒危物种”普氏原羚，还专门建立了救助站，想给其改名为中华对角羚；2013年秋天，法国人布朗为他拍了一部名为《湖神》的纪录片，近日在欧美播出后，引起很大反响。

找回野生动物在门前奔跑的“家”

藏族汉子南加说，他走上这条环保路是源于“心疼”，心疼青海湖的湖水被人类制造的文明垃圾污染，心疼它周边的草场不再茂盛，心疼普氏原羚跃不过那高高的网围栏。

今年49岁的他，体格健壮，但双腿曾因坠马稍显不便。南加住在青海省共和县倒淌河镇梅雅村，离青海湖东岸7公里的草原上。他原是一家种羊场的工人，羊场倒闭后，他又恢复了牧民的身份。

后来，聪明的南加又成了一名商人，他经营过珊瑚、玛瑙和名贵种药材等，赚了很多钱。但他的心却安定不下来，因为“家”的感觉没了——那个听得见鸟叫，看得见野生动物在门前奔跑的草原的“家”没了。

南加家边有块湿地“小泊湖”。这里满地鲜花、草地葱郁、物种丰富，是黑颈鹤的栖息地，景色特别美丽，就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我小的时候，整个青海湖地区鲜花满地、草地葱郁，各种珍贵鸟类特别多，还有108个泉眼，‘小泊湖还被称为青海的印度呢！”南加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青海湖号称中国最美湖泊，一向有着“高原明珠”的美誉，然而上世纪90年代，这里的旅游渐渐火爆起来，任何人只要买了门票就能进入那片湿地。缺少环境保护意识的游客，离开时，留下了满地的酒瓶、食物残渣、饮料瓶等。这些垃圾污染了环境，堵上了泉眼。再加上无理性的开发和过度的放牧，很多泉水干涸了，湖小了，草原和湿地一块一块地变成了荒漠地。珍稀野生动物在减少，垃圾逐渐包围了青海湖，并逐日威胁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

南加说，他的环保梦是从捡拾青海湖的垃圾开始的。看着“这些害人的东西”越来越多，南加坐不住了，他决定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整理打扫湖边。

刚开始捡垃圾的时候，他整天拿个蛇皮袋子满湖边地转悠，很多认识南加的人都说他的脑子有“问题”。他们不理解南加整天一袋子一袋子往家里拿垃圾是为了什么？知道其意图的朋友也劝他，垃圾是捡不完的，况且也没有任何人给你一分钱的报酬。

但南加还是我行我素。后来，捡来的垃圾越来越多了，他就把这些垃圾埋在地下。次年发现，自己埋垃圾的地方草长得更少了，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又用火烧了这些垃圾。这时，有人对他说，烧垃圾也是一种污染，而且塑料对土壤的危害更大。“为了环保，我就租车将捡拾的垃圾拖到西海镇，倒到淌河等地的垃圾场。”

几年后，南加家边上的眼泉水又开始流淌起来，湿地也恢复到“历史的最好水平”。

拯救比大熊猫还要珍稀的普氏原羚

“一个5岁的藏族男孩手里拿着一袋刚炒熟的大豆，兴匆匆地跑进屋子。床上站着一只年幼的普氏原羚。小男孩跳到床上，幼羚早已迫不及待了，把桌子上的碗顶得‘叮咚直转，“别急呀，果周，别像跟猪八戒一样”，小男孩边说边用双手从袋子里捧出一大把豆子放到果周面前的碗里，“快吃，多吃了你的角就能长出来了。”这个画面，是南加用2010年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赠送的DV拍摄下来的，这部纪录片的片名叫《兄弟》。

小男孩是南加的儿子桑杰。被叫着“果周”的幼羚，是南加 2009 年救助的一只普氏原羚，它出生的时候，妈妈就被狼吃掉了。

说起普氏原羚，南加有话要说。普氏原羚是青海草原的精灵，在南加小的时候，它的数量还有很多，那时，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在草原上奔跑。后来，随着人们的疯狂捕猎，数量越来越少了。1988年，世界上仅存的普氏原羚只有300多只。南加说，他救助的第一只普氏原羚是在2002年。那年5月，他骑着摩托车在草原上巡视的时候，偶然看见一只1岁左右大的普氏原羚被卡在了网围栏上，这只母羚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饿得连叫的声音都没有了。如果没有人发现，它的结局只有两种，或被狼吃掉，或被草原的风风干。

“我赶紧把它卡在网围栏上的蹄子取出来，带回了家。刚回去的时候，普氏原羚不好养，我想尽办法给它弄吃的，可它似乎不领情，就是不吃不喝。后来，我把它放在羊群里，没想到这只幼羚竟然像小羊羔一样吃起了母羊的奶，它活了。”小普氏原羚完全恢复后，南加和朋友又将其送回了它的种群。10多年来，南加一家共救护了10只受伤的普氏原羚和3只藏羚羊。南加说，“在纪录片《兄弟》内出现的“果周”，是和我儿子桑杰一起长大的，他们是一对好朋友。”

为了养好这个小家伙，他的两个女儿班玛措、增毛才让和小儿子桑杰，每天争着给果周喂食，晚上抱着它睡觉。“至今小桑杰脸上还留有当时与果周同睡，被果周蹄子踢出的两块伤疤，鼻子上的一块伤疤特别明显，但他们一直感情很好，谁也离不开谁。”说起这只普氏原羚，在南加的眼里、语气中充满了父亲般的慈爱，“我们一直把它当成自家人。”

两个小家伙好像兄弟一般，在草原上嬉戏、长大。每次，南加在小店里买饼干时，都会买两盒，一盒给桑杰，一盒给“果周”。后来，南加保护普氏原羚的事迹传开后，不少媒体记者前来拍摄、采访。有时候，“果周”看到记者与桑杰如此亲近，“果周”还会吃醋呢。

南加说，普氏原羚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边缘，目前种群数量不超过 1000 只，比大熊猫还珍稀，它们主要分布在青海湖周边。虽然 1988 年被国家划为I 级保护动物，但近年来仍有非法猎杀的事件发生。普氏原羚是我国特有的哺乳动物中数量最少的物种，1999 年，我国的濒危动物兽类红皮书中将其列为极危级动物，目前，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为“世界极度濒危物种”，成为《全球羚羊保护行动计划》中名列首位的濒危羚羊类物种。因此，南加想给普氏原羚改名字，改为中华对角羚。

2013年暑假，小桑杰被几个志愿者带到北京学习汉语。南加的大女儿白玛措作为父亲的得力助手，跟着父亲学习普氏原羚的监测和拍照，同时也跟着经常来湿地考察的老师学习专业知识，可以说现在这片湿地已经离不开白玛措了。

同时，南加的二女儿增毛才让，2014年将中学毕业，她准备去畜牧学校学习兽医专业。“我很高兴自己的子女环保意识都比较强，我也希望他们以后可以接我的班，保护着青海湖。”南加自豪地说。

恢复湿地，为野生动物打造美丽天堂

南加从1997年开始尝试恢复青海湖边的湿地的。

那时，中国的草原，都在推广“草畜双承包”。辽阔的草场，被一张张铁丝网隔断。因为牧民养羊太多，草场退化的厉害，草越来越少，沙子却越来越多。

治沙也是一门学问，南加摸索了14年。“第一年，我雇人把水泥柱、铁丝网搬到沙丘上，四周围了起来。第二年买了最好的草籽，刨地翻土埋种，结果，草不是被牛羊吃掉了，就是被人为地破坏了，投入的8万元打了水漂。”南加心疼地说。

南加说，青海湖周边沙化面积已达18万亩，现在，他治理的西玛拉登沙漠区的那2000亩地已经初见成效了，有的地方的草长到了1米多高；有的长到了30—40厘米高，另外还有4000多亩仍在治理中。南加幽默地向记者解释说：草高了，虫子就多了，虫子多了，鸟就来了，鸟来了就有了生气嘛！

南加兴奋地告诉记者，去年，他80多岁的舅舅到了他治理的沙地上，老人家在这里听到了鸟叫声和虫鸣声，高兴地对南加说，他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老人家的话让南加热泪盈眶。

目前，南加在家门口成立了“普氏原羚救助站”，由18栋小房屋构成，并租下了1000亩草场。南加将救回来的羚羊放到救助站，，成为它们怡然自乐的美丽家园。

南加的事迹也得到了当地政府部门的重视，他家附近还成立了湿地保护站以及物种监测站，诸多学者、志愿者前来此地进行生态研究。他们承诺把采到的植物标本赠送南加一份，与南加共同建设一个“青海湖生态科普室”。

南加卖掉了大部分用来谋生的牛羊，在湿地周围设立围栏，购置了发电机、抽水机等设备，为了禁止牛羊进入，他每天绕着湿地巡护，且多次劝说和制止企图捕捉黑颈鹤的人。“湿地治理自己就花了差不多 120 万，其他的还没有算过。不过，如今的小泊湖，从湿地的土壤、草的高度和密度来看，都已恢复到历史的最佳水平。”现在，南加数千亩水草丰美的湿地，已经成了普氏原羚、藏羚羊、狐狸、黑颈鹤、斑头雁等上百种野生动物和鸟类怡然自乐的家园。

2013年秋天，法国人布朗专门为他拍摄了一部名为《湖神》的纪录片，在欧美播出后，引起很大反响。

不久前，南加获得了《时尚先生》杂志“先生力量年度公益人物奖”。颁奖活动在上海举行，面对现场几千名观众、各界人士，南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从没想过自己能跟时尚这两个字扯上关系，更没有想到每天与羚羊和草场为伴的人，也能成为‘先生力量公益人物。但我只希望我这点微薄的‘力量，能给故乡的草原和羚羊争取到更多的关心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