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与冲突中的孤独者*
——论W·H·奥登早期诗歌

2014-11-14 07:30吴泽庆
世界文学评论 2014年3期
关键词:奥登病态现代人

吴泽庆

疏离与冲突中的孤独者

——论W·H·奥登早期诗歌

吴泽庆

奥登早期诗歌的世界充斥着无法融合的因子,孤独成为其诗歌的重要主题。孤独的形成原因是多元的,或源于身体与思想之间的争斗,或由于自我疏离,或因团体与个人之间的矛盾,孤独造成了精神与肉体、人与人、个人视野与公共责任之间的分离状态。

奥登 诗歌 疏离与冲突

Author: Wu Zeqing,

is from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interested in English and American poetry and fi ction.

W·H·奥登(Wystan Hugh Auden, 1907-1973)是20世纪最伟大的英语诗人之一,在其早期的诗歌中,他集中探索了现代人的困境,揭示了病态的社会、病态的个体,阐明了人性中的孤独。奥登批判现代社会制度,病态的个体生活在病态的社会之中,这里暴力不断,憎恨无处不在,威胁与恐惧无时不有。他认识到爱在人的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人是社会运转的轴心,如果人得到了提升,这个世界就会成为一个生活的好地方。

一、思想和身体的疏离

20岁的奥登仍认为时间的流逝可消除他的孤独。两年后,他的孤独依旧,面对困境,他一直寻找原因和出路。他认为思想源于身体的观点导致了人类的痛苦。门德尔松在《早期奥登》中阐述了奥登的观点,“奥登认为当思想和身体最终实现分离,人类的痛苦就会消除。从本质上思想必须和身体分离,思想要克服对肉欲快感的追忆,满足私密的抽象状态,这样,身体才能独自体会快乐。”(Mendelson 65)从柏林回到英国后,奥登再次回到家人身旁,回到本阶级的圈子,他仍然感到精神上的孤独,但是他不再把其他的每个人当作无意识的个体。他认为,思想必须分解成为无意识,与隐秘断绝关系,意识要回到它的本源。这样,思想才能重获失去的爱。人类的进步似乎在远离自然。意识的发展如同婴儿脱离俄狄浦斯情结。门德尔松指出,在奥登看来,如果思想皈依身体,就会导致疯狂和冷漠,相反,如果身体皈依思想,就会产生疾病。

奥登的《今天更高了》涉及过去和现代,诗中强调世界一直处于变化中,变化会打扰平静的夜晚,在过去,人们喜爱生活与自然的和谐一致,但是在现代,随着夜晚的来临,人们面对的是恐怖与梦魇。现代充斥着危险和困难,人们不能面对这些问题,没有勇气去寻求新的生活。他们满足于自身的命运,呆在家里,处于孤独之中,他们无法与朋友沟通,封闭了自己,疏离于这个世界:“今天更高了,我们忆起相似的傍晚/在无风的果园中,一起散步/小溪流过砾石,远离冰川。/……在海角下面他们多风的住所。”孤独源于人的自我疏离的状态,奥登虽然为自己非凡智力而自豪,但是他没有作品出版,经济上依靠父母,工作上基本是无所事事,生活中曾经的好友也渐渐远去。在牛津,奥登主张诗人不应该对政治有兴趣,在柏林,他开始用生物术语描写社会,来划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门德尔松指出,奥登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分阶层的,到了伦敦后,他把不同的阶层产生于自我意识与精神分离的不同程度。《不见了》揭示了人有必要去发现生活中失去的联系,消除自我疏离的状态。在这首诗中的描写中,一方面,快乐山谷里有着果园,河流,鸟儿的歌唱,这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幸福世界,另一方面,这些事物对于人来说又是焦虑之源,因为人忽视了生活的目的,处于自我疏离的状态:“从鹰盘旋的岩礁,/引导者俯视/快乐的山谷,/果园和弯曲的河流,……/鹬鸟的叫声带来/惊奇,驱逐的冰雨/烫伤了骨骼/可是溪流是苦涩的/对于不习惯的嘴唇。”诗人以鹰的视角俯视自然大地,平静安逸的风景后却是冰冷与苦涩。此时的奥登生活在实现自我幻梦的破灭中,没有明确的生活目标,在不确定中彷徨。在这个黑暗的氛围中,领导者无助地看着人们在毫无目的地彼此争斗着,结果就是混乱、无序和嘈杂。这样的人的命运注定是失败的。诗人展示现代人内心中的空虚和无望,外在的疏离与孤寂。

二、团体和个人的矛盾

在政治观点上看,奥登封闭了自己,处于一种孤独的状态,尤其在和自己的社会阶层或知识阶层的来往方面。他想进入一个具有多样和统一并存的团体,奥登试图通过这样的团体去解决内心的孤独,缓解自身面临的问题,寻求对社会的正确认识。20世纪20年代的英国,盛行共产主义、法西斯主义和牛津一代诗学等团体,奥登曾对它们有过远距离的接触,现在要进一步接触它们。奥登尽量以自己言语表达对社会和人性的观点,但是有时又不得不放弃独立思想,处于矛盾之中。《演说家》中的人物是孤独的,尽管他们有着说服性的语言,但是没有和听众建立起联系,这种交流是虚假的。正如门德尔松所讲,《演说家》反映了奥登一事无成的感受。1930年初,奥登不再从父母那得到补贴,他在不同的学校教书,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价值,同事相处融洽,但校长管理下的学校让人沮丧。

奥登的孤独体现其个性浪漫思想的受挫。《飞行员的日记》中的主人公产生了独立的幻觉感。飞行员如同两年前的奥登,尽力逃脱父母和前人的影响。门德尔松谈到,浪漫个性失去团体的一致性,用自己孤独的意志力来弥补缺失,结果一致性和意志力却一同丧失了。奥登期待的独立无法实现,他所期盼跨越的鸿沟是个人的深渊,是冷漠、懦弱和对主宰者的屈从。孤独来自社会的堕落和个体遭受各种疾病的折磨。在《演说家》的前言中,奥登这样写道:“《演说家》的中心主题似乎是英雄崇拜,我们都知道从政治上那会带来什么。我创作它的目的是治疗疾病,通过允许在想象中去让疾病蔓延,来看看自己身上的某些走向。”(Auden V)在这个堕落的社会里,奥登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社会团体,为团体缺失领导者而悲痛,最终成为自我思考的碎片。

《飞行员的日记》指出现代人是焦虑和恐惧的牺牲品,深陷孤独的痛苦之中。奥登发觉现代人身上缺少英雄品质,遭受着神经病症的痛苦,怀疑弥漫他们的内心:“他总是偷窃却从未受到鞭打,/他没有看到无病的身体,/否认传说,相信弱点的自傲,/射击巨大的坟墓,却不能睡眠,/把龙池排干却死于水肿。”偷窃却未受惩罚,没有看到病态却因病而死,排干水却因水而亡。这是一个是非颠倒的世界,奥登在诗中表达他的矛盾心理,没有和别人的交流,生活在自己的孤独之中。飞行员是战胜孤独的理想人物,奥登通过这个人物来暗示心中的理想。飞行员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门德尔松在飞行员身上找到了情感和理智的结合。作为飞行员,他显然能够独立,超越爱与恨,成功与失败,幸福与悲伤,飞行员实现了自我认知,把自己从一个懦弱的人变成了男子汉。赫伯特·格林伯格说:“只有通过理解,疾病才能得到减轻,过去的自我才能消失,旧的能量由新的自我来支配。”(Greenberg 57)比尔不认为飞行员是一个法西斯主义者或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他是一个浪漫的反抗者,他说:“把他看成一个浪漫的反抗者,而没有去确定他是一个右翼人物还是左翼人物,这样更易让人接受,因为他和‘敌人’之间的冲突没有必要从政治角度加以界定。”(Buell 11)实际上,奥登想把飞行员塑造成一个真正的强者,因为他理解专心的意义。飞行员不断变化和发展,他离开所有人,然而他爱他们,他身在社会中,又置身于社会外。飞行员站在更高的高度看待战争中的大众。实际上,他在那不是去杀戮,而是拯救人的堕落,使人类走出孤独。

三、融入和分离的冲突

在一定程度上,奥登早期诗歌被边缘化是因为内在的自相矛盾导致的。一方面,奥登常常立足于边界,探索新的领域,最终成为真正的总体中的一部分,实现真正的融入。但同时,奥登也满足于与整体的分离,这样他可以俯瞰世界。分离是奥登走入成年,文学渐入成熟之际出现的,他脱离家庭和文学的前辈的影响,自己逐渐成长起来。奥登认为真正的生的希望是和过去的分离,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也是奥登对孤独的崇尚。奥登努力脱离文学前辈的束缚,找寻自己的独立性,用自己的语言书写。奥登同样用远古语言表达现在的孤独感,对传说中的碎片和古英语的回音进行了再创作。他的诗歌有着独特的情感张力,有着清晰而独特的古英语诗意和冰岛传说的音符。

奥登的孤独体现在对诗歌隐密性的处理上。奥登认为,诗人需要打破诗歌的隐秘性,从孤独走向开阔,从个人的幻想走向公开露面。诗人需要有共同志趣的团体,有自己的圈子。奥登在早期诗歌中通过使用不知道的名字,加强了诗歌的隐秘性,直到1939年春,作品中所有的名字仍是私人的面孔。诗歌中地名具有隐藏性,其他名字很泛化。有时,奥登诗歌创作中使用实际的地点,但又限制自己参与其中,如《分水岭》的那块土地,拒绝陌生者的进入。直到1931年末完成的《演说家》,奥登的世界保持着神秘,对外持有敌意,反对他人的自由进入,他认为这样会没有安全感。1931年奥登在创作《演说家》时,认识到他所找寻的团体应该是一个家的地方,这表明了他对归宿的向往。

实际上,奥登努力去克服恐惧,表达自己。他很清楚,个人的孤独是孤立的社会所致,孤立的社会的出现是因为现实中有太多的邪恶、敌人和恶魔。为了战胜这些邪恶势力,消除孤独,奥登在他诗中不断追求英雄的形象,寻找爱的力量。在《过得快乐》中,奥登采用精细技巧描述了敌人通过诱惑和恐吓说服英雄放弃追求。诗中的树木象征一个恐惧的地方,钟的意象表示焦虑感。奥登对于人身上的内在的背叛力量有着极其敏锐的理解。它既有吸引性又有毁灭性。奥登对英雄的理解在不断地改变,过去的英雄是一个勇士,是一位无所畏惧的强者,为事业不惜牺牲生命,克服各种困难。但是,在现代,英雄需要抵制各种诱惑,需要战胜内心的孤独,消解现代生活的空虚:“埋葬的英雄们/过去不相信有死亡,/现在不再相信有勇敢/不是垂死的那口气/而是抵制各种诱惑……然而荣耀并不新奇。”现代英雄不再把勇敢、荣耀视为自身的标志,奥登认为现代英雄身上的这份光荣是无用的,它体现了现代生活的空虚与孤独。现代生活中的领导者必须经历危险的旅程,在黑暗中寻找生活的意义,这里的黑暗暗示着孤独。在《家庭鬼魂》中,奥登对比了祖辈和现代人。祖辈是勇敢的,无畏的,相反,现代人则心存恐惧,不敢直面斗争,在这个充满暴力的世界里他无法找到和平,在孤独生活中惴惴不安。奥登运用了遭袭的城市,强调糟糕的外部环境,而角落里的演讲则暗示人的胆怯。人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要求英雄去了解现实的形势,可是人们在孤独中深感绝望,因为现代是一个冰河时代,没有相互之间的沟通与交流,一切都凝固了。奥登主张通过内心的变化来改变现代人的孤独的现状,孤独滋生了大量病态的个体,他们的病实际上是精神方面的痛苦,无法治愈。奥登在孤独和分裂之间踌躇,在一个他者和自我并存的世界中寻找统一。现在,他在努力记住历史的真谛,用个人的谦卑赋予他的诗歌以魅力,改变过去用自由冲动或完全约束的角度去理解世界。

四、结 语

奥登在早期诗歌中,探索现代人的困境,却没能为个体提供摆脱困境的方法,帮助人们建立起公正的社会。奥登揭示了现代的病态的社会与病态的个体,阐明了人性中的孤独,强调了爱的作用。他批判现代的社会制度、错误的价值观念。奥登认识到爱在人的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是生命之力。在奥登看来,人是社会运转的轴心,如果人得到了提升,这个世界就会成为一个生活的好地方。奥登描述一个颓废的社会,他旨在引起人们的关注,去看穿社会。奥登发现在病态的个体生活的病态的社会里,暴力不断,憎恨泛滥,威胁与恐惧与影相随。奥登期望内心的改变,进而改变社会和社会中的个体。作为一个“流浪者”,奥登知道生活中快乐悲伤同在,成功失败如同四季往复循环,但是人的努力的每个脚步都应该和邪恶做斗争。内心的变化是社会变化的基本条件,而且只有通过爱才能实现。爱有时可能不会成功,但是最终爱一定会让生活生机勃勃。社会中的怀疑、不信任、焦虑和恐惧造就了破碎的个体,只有爱、同情和信念才能慰籍他们。奥登揭示了现代人是一介懦夫,深受负罪和焦虑的痛苦,但是奥登希望人能够调整自己。人类只有意识到威胁自己生存的种种危险,认识到真爱道路上的重重障碍,才能消除疏离、矛盾与冲突,重新找回失去的平衡。

注解【Notes】

*本课题为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从分裂走向融合——W·H·奥登诗学思想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112KYZY22。

[1]本文诗的英文均出自奥登的诗集,中文译文由作者译出。

Auden, W.H.

The Orators: An English Study.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66.Buell, Frederick.

W. H. Auden as a Social Poet

. Ithaca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73.Greenberg, Herbert.

Quest For the Necessary: W.H. Auden and the Dilemma of Divided Consciousness.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8.Mendelson, Edward.

Early Auden

.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81.

In Auden's early poetry, the world consists of disharmonious parts and its major theme is loneliness. Loneliness results from con fl icts body and spirit, one and oneself, community and individual, and results in isolation among them as well.

Auden poem isolation and con fl ict

吴泽庆,中央民族大学,研究英美诗歌、英美小说。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Loner in Isolation and Con fl ict—On W.H.Auden's Early P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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