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康拉德小说中的生态诗学

2014-11-14 07:30尤丽娜
世界文学评论 2014年3期
关键词:托罗康拉德诺斯

尤丽娜

论康拉德小说中的生态诗学

尤丽娜

本文拟从现代文明与自然的对立,人类寻求自我身份及精神生态荒原的角度来分析康拉德的丛林小说《黑暗之心》、海洋小说《吉姆老爷》及政治小说《诺斯托罗莫》来分析他作为一个飞散作家的生态家园意识。

家园意识 生态乌托邦 异托邦 生态诗学

Author: You Li'na,

is from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Anhui Vocational College of Metallurgy and Technology. Reseach direction is American literature.

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1857-1924)是英国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康拉德是波兰裔英国作家,他出生在沙俄统治下的乡绅家庭,后被沙俄流放,他和父母一起饱尝流放生活的艰辛与磨难。怀着对沙俄的仇恨,他离开祖国波兰,来到西欧。他先是在法国做水手,然后又加入英国国籍。深受波兰民族悠久文化传统的熏陶与西方先进生产力和资产阶级民主影响和对沙俄专制的仇恨使他陷入一种“失根”的痛苦。这种失根源于多年只身游走异国他乡,之所以这种失根也是飞散意识才使得康拉德对西方文化有着特殊视角,即飞散。

“Diaspora”是近年来备受关注的文化现象。在中文里,这个词曾被译为“散居”、“离散”、“流散”等(丰云)。“从飞散新视角来看,家园既是实际的地缘所在,也可以是想象的空间。”(童明) “家园不一定是自己离开的地方,也可以是在跨民族关联中为自己定位,为政治反抗,文化身份需要而依属的地方” (童明)。在康拉德小说中作品里塑造白人形象:被原始野性征服的;在文明边缘地域幽灵般流浪;他们无法左右自己的灵魂,失身堕入无形强大的暗流,精神经历着幻想—失足—赎罪之路,最后在堕落中灭亡或者在冲突中献身。在他的小说中,主人公苦苦求索自我归属感,为自我文化身份定位的心路历程。研究康拉德的文章可谓汗牛充栋,大部分涉及的是其小说中的后殖民意识以及伦理道德方面和解构主义中的狂欢化,但是关于康拉德小说中的生态意识却很少引起学术界的关注。

“生态文学主要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基于人与自然关系思考的文本表征。”(王诺 35)“生态批评以虚构和幻想建构未来的乌托邦叙事正好契合了生态文学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想象。”(纪秀明)“乌托邦叙事的这种以想象性、虚构性世界的建构完成批判的书写功能,正好切合了当代生态文学的内涵展示诉求。”(纪秀明)笔者认为生态家园意识等同于精神乌托邦的建构。

一、康拉德小说中对现代文明与自然生态的对立

近代西方社会高度发达的文明正逐渐催化着人的本质恶化,私欲膨胀。林林总总的社会矛盾、社会不安和动荡,使人们精神陷入荒原,极度空虚。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文明并未给人类带来福音。无政府主义、怀疑主义等精神世界的“恶之花”竞相开放,使得人们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困惑。欧洲资本主义文明扩展的本性,要求征服殖民地、征服自然,奴役下层人民。康拉德通过小说中的人物来观察现代西方社会的通病和隐患,去探索现代文明人复杂、变异和扭曲的内心。在他丛林小说《黑暗之心》中库尔茨离开欧洲,深入非洲大陆腹地,充当“欧洲文明”的使者,代表着白色人种,代表着先进的科学文化。而非洲大陆则是可以征服和驾驭的愚昧野蛮原始部落。但是等库尔茨真正来到非洲的时候,投入原始的自然怀抱,他那种建立在西方文明上的优越感被击得粉碎,他再也抵御不住权力和财富对他的诱惑,靠着西方文明教给他的心机,获得黑人部落对他的尊敬,从中渔利,从而沦为彻底的殖民主义分子。从库尔茨疯狂地叫嚣着:“我的象牙,我的贸易站,我的河流,我的……”(Conrad 13)不难看出,欧洲文明实际上是疯狂的掠夺非洲大陆的自然资源,剥削非洲的欧洲殖民主义,也是在西方文明掩盖下的丑陋,进步背后的野蛮。最后库尔茨正是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他枯萎了;荒野抓住了他,爱上了他,拥抱了他,侵入了他的血管,耗尽了他的肌体”(Conrad 52)。康拉德从库尔茨的结局不仅仅是对西方文明掩盖下的人类欲望横行的批判,也是对非洲大陆自然界的侵略与征服。“帝国主义对殖民地的侵略、征服、控制和掠夺,其本质是对原始丛林中的动物进行疯狂的杀戮,对殖民地进行无情的践踏,是殖民主义的生态扩张行为。他们不仅把自然看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而且沉醉于科技的伟大,狂妄自大地凌驾于自然之上为所欲为。”(王晓兰)在《黑暗之心》中,康拉德展示了欧洲白人利用西方文明先进的科技对非洲大陆生态环境的肆意破坏“我碰见一艘在离岸甚远的地方抛锚的军舰……不可理喻地对着一片大陆开炮”(Conrad 59),象征着机械文明对于原始自然的侵袭。在这部小说中,康拉德揭示不管西方文明如何发达,并没有从根本上驯服人类本性中的贪婪欲望与野性。发达的文明只能对原始的野性与欲望仅仅作为掩饰或者是微弱的抑制。库尔茨临死时大叫“太可怕,太可怕”!这也是西方文明企图征服、开化蛮荒夷地,最终却被非洲丛林所吞噬。他们利用先进的机械文明过度开发自然界,必然会遭到自然生态的报复,为他们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康拉德不仅仅想单纯谴责西方文明摧残自然生态,而且蚕食着人的精神生态。

二、康拉德小说中人与自然生态的疏离

鲁枢元认为人不仅是一种生物性、社会性的存在,还是种精神性的存在,他指出“精神生态体现为人与他自己的关系”(鲁枢元 147)。“它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体的健康成长,一方面关涉到一个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鲁枢元 148)。“随着生态批评的深入发展,自然界的生态危机与人类社会的精神危机是同时发生的。人的信仰与操守的丧失,道德感与同情心的丧失,历史感与使命感也在日益加剧。”(朱新福)在康拉德小说中,主人公经常是徘徊在西方文明的边缘,进行艰难的自我身份构建,企图在脱离自然生态情况下建立自我的精神乌托邦。这就具备了初步的飞散视角即家园意识。后殖民理论家霍米·巴巴认为,“飞散不仅仅指当下存在的群体和身份,也指先经过想象再转化为叙述的混合性群体和身份”(1331—1344)。“家园”若用弗洛伊德的“暗恐心理”阐释受压抑的情绪起源于熟悉的环境,它复现的片刻是个移置(transference)的片刻,伴随着惊恐的情绪。(Freud 929-952)依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巴巴这样解释:“非家幻觉”(暗恐心理),是“家和世界位置对调时的陌生感”,或者说是“在跨越地域、跨越文化开始时期的一种状态”(1331—1344)。 事实上,康拉德小说中人物也是在自我“镜像”中的寻根之旅。康拉德的海洋小说《吉姆老爷》就是在从西方文明到原始生态的旅途中,吉姆从幻想—失足—赎罪的精神历程。讲述的是年轻的大副吉姆慌乱中违背了航海员的准则,在乘客之前弃船逃生,铸成大错后脱离西方文明,在马来群岛的原始部落中寻求赎罪的经过。吉姆自幼就对人生充满浪漫的幻想,头脑里经常想着如何见义勇为,除恶扬善;于是他就混淆现实与幻想,用是非分明、善恶迥异的幻想世界代替似是而非的显示。然而冷酷的现实把吉姆抛入矛盾中,当帕特纳号撞上漂浮物,遇到暴风雨,吉姆顿时被抛入矛盾中,要弃船逃命,良心和责任感不允许;但在黑夜里随船坠海的恐怖,死亡的威胁使他产生偷生的念头。慌乱中内心恐惧、贪生欲望却骤然扩张,就身不由己地跳海逃命了。结果吉姆被海事法庭判了罪。造成吉姆脱逃的根源是他处在精神极度的孤独中,难以在西方文明社会中找到自我认同,即“失根感”。这也是康拉德孤独无依的自我镜像。

为了赎罪他来到马来群岛的土著部落中生活,他诚心诚意给当地人办事,赢得当地人爱戴;可是一股海盗侵入部落抢劫财物。面对海盗的淫威吉姆又一次感到软弱无能,放过了除掉海盗的良机,最终他正义凛然地用生命维护了他的人格和信誉完成了赎罪的过程。吉姆内心深处潜伏着自私利己的动机,由于幻想吉姆不了解社会和个人的真实面目,更无法预料在现实矛盾中他的求生本能会驱使他做出何种选择,结果理想式的荣誉感退却,贪生的本能得逞。弃船逃离后,吉姆对西方文明产生了厌恶,并最终彻底脱离它,甘愿与马来群岛的土著人为伍。此时,他所在的社会本质不同;淳朴的社会关系、原始的相互信赖和责任感触动了吉姆,他内心的正义感复苏,当需要用生命来表白他的尊严和信誉时,他毫不迟疑地奉献出来。吉姆对于生命价值的探索建立在他对于现代西方文明的曲解和真正自我认识的脱节。沉迷于自我构建的精神乌托邦世界即盲目幻想。

三、康拉德小说中精神生态的荒原

精神生态学“是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的主题的人与其生存环境(自然环境、文化环境,社会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鲁枢元 533)。近代西方社会高度发展,西方文明成果逐渐变成泛滥的“恶之花”,人类精神世界、信仰迅速坍塌。西方文明之花乌托邦也逐渐沦为“恶托邦”。“与乌托邦空间的空间地理性质相反,恶托邦则基本是以时间为特征,以未来的坏地方或者邪恶之地为‘异质’的想象空间,表现的往往是未来的邪恶之地对现在的美好世界的逆转。”(纪秀明)

《诺斯托罗莫》中以巨大的时间空间维度写了几代人在古老文化在现代文明冲突中的遭遇与命运。中美洲有个叫哥斯达加纳的国家,它有个举世闻名的银矿,银矿主古德获得美国财团的投资,立志大力开发银矿,以高度的发展物质利益来平息国内纷繁战事以图民富国强。但是事与愿违,银矿的发展不仅加剧了战争冲突,还使得人们利欲熏心,丧失了人性而堕落,最后造成国破人亡的惨剧。“康拉德把西方经济殖民的历史浓缩在南美洲这块富饶神奇的土地上,虚构了一个以压迫、无能、愚蠢、背信弃义以及野蛮暴力而著称于世的国家”,这里局势动荡、政权更替频繁,西部省份萨拉科在欧洲人的操控下策划独立,无处不在的革命和暴乱与物质利益息息相关。(王晓燕)首先,古德忽视了当时资本主义强国推行殖民主义,大肆掠夺他国财富的时代脉搏。他崇拜和依靠的霍尔财团实质上是帝国主义、殖民主义操纵的掠夺机器,而它对银矿的投资旨在渗透和控制这个弱小国家的生命线,使他成为美国的附庸。这种物质利益中潜伏着战争导致政客们耍弄权术的肮脏交易。另外古德的这种盲目也正暴露了他对自己真实本质与“文明社会”的无知。他自认为是个廉洁公正的企业家,不参与政客们卑鄙的勾当,但是他也是西方文明的产儿。现代物质文明顺从人类本性中的私欲,刺激一部分人不择手段地聚敛财富,他再潜意识中也接受了这种诱惑。因而白银成了他生命中全部的意义。白银的冷漠,僵化了他的行动准则。他被这种西方文明异化了。

在这种受到金钱与私欲支配的文明社会中,人的恶性得到怂恿,人性的善良本性被压抑。道义在赤裸裸的金钱社会里显得苍白无力。正是在这种西方文明的乌托邦中,诺斯托罗莫的英雄式的表率失去了感召力。诺斯托罗莫在物质文明社会中他本人的存在都是由银矿赋予意义的。但是诺斯托罗莫把自我乌托邦建立在空洞的幻想上,就必然会被事实挫败跌落到空虚里面。那种空虚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使得私欲轻易占领他的心灵。诺斯托罗莫意识到在矿主眼里,他的价值最多和银锭相等的时候,他所追求的荣誉竟然和一船银锭息息相关,理想世界彻底坍塌,私欲迅速膨胀。他转而要占有物质用它来铺设自己实现乌托邦的路。醒悟后诺斯托罗莫似乎摆脱主观幻想的迷雾,但是他的落脚点依然是在黑暗的淤泥中。康拉德通过诺斯托罗莫的堕落揭示出现代文明导致人的恶性畸形发展,社会伦理道德每况愈下。由此可见,康拉德虽然未具有完整系统的生态意识,但是从生态诗学角度来阐释康拉德仍然焕发出无限的魅力与深沉的哲学意蕴。

丰云:《飞散写作:异域与故乡的对立互换》,载《江苏社会科学》2007年第2期。

童明:《家园的跨民族译本:论“后”时代的飞散视角》,载《中国比较文学》2005年第3期。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纪秀明:《论当代西方生态文学的乌托邦叙事》,载《外语教学》2012年11月第33卷第6期。

Conrad, Joseph.

Heart of Darkness.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王晓兰:《生态关怀背后的道德忧思——康拉德丛林小说的生态取向管窥》,载《湖北社会科学》2010年第5期。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陕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朱新福:《〈白噪音〉中的生态意识》,载《外国文学研究》2005年第5期。

Homi K. Bhabha. "Locations of Culture",

The Critical Tradition: Classical Texts and Contemporary Tre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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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orton Anthology of Theory and Criticism

. General editor Vincent B.Leitch, NewYork/ London:W.W.Norton, 2001.

纪秀明:《论当代西方生态文学中的异质空间》,载《当代外国文学》2012年第1期。

王晓燕:《〈诺斯托罗莫〉的物质利益法则》,载《江海学刊》2008年6月。

The paper elaborates the Jungle novel

Heart of Darkness

, Marine novel

Lord Jim

and Political novel

Nostromo

from three perspectives.There is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modern civilization, the identity of human beings and the spirit ecological wilderness. From these elements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Conrad is having the Eco-home consciousness as a diaspora writer.

home consciousness ecological Utopia dystopia ecological poetics

尤丽娜,安徽冶金科技职业学院外国语系,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On Eco-Criticism in Joseph Conrad's Nov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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