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棣诗集

2014-11-15 05:00臧棣
红岩 2014年3期
关键词:丛书主人协会

天鹅湖丛书

住在周边的人都管它叫

天鹅湖,里面却没有天鹅。

谈不上空白玩弄了悬念,

也谈不上接不接受命运,除非

有人佯装喝醉,以你的名义,

给亲爱的乌鸦写过信。

冬日的灰暗未必就不是一种治疗。

小风景忠于自己的地盘,

默数风的秋千上,麻雀飞进心灵的次数

竟比喜鹊身上的黑白还多。

而且,在盛夏,我确实见过

成双的白鹭在它的浅水区觅食。

随后,时间的底片像是意外曝光,

白色的舞者一再暗示

我们误会了我们的疯狂。

精确于自我,和严肃于自我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它们的分别

没准就像为什么这棵槐树上

有鸟巢,而那棵榆树上却没有。

要么就是,在春天,湖水已解冻,

玉兰已在它的小灯笼里打磨过生命之火;

抽芽的柳枝充当了记忆的刘海,

你站在岸上,随着波纹的乐谱渐渐摊开,

那里未必就没有天鹅的倒影。

雪球协会

在静物的范围内,它算得上是

一个模范:和我们一起

来到巅峰,却没有替身;

已经比苹果还浑圆了,且足够硬,

却没有绯闻。它顺从我们的制作,

顺从得几乎毫无悬念—

从揉捏到拍打,它默默承受,

沿每个角度体会,并巩固我们施加

在它身上的冰冷的外力。

它小小的消极伟大得

如同一个假象。如此,静物是它

封闭的童年,但它很快

就会滚向它的青春,并反衬

我们是还需补办身份证的巨人。

从小变化到大,它用迅速的膨胀

取代了渐渐成长;但它的性急中

我们要负多半责任。它性急如

我们渴望尽早看到一个游戏的结果。

活禽暴露史丛书

雪还没落下时,

我们仿佛有很多主人。

当然,我们也曾假装相信

从来就没有什么主人。

现在,我们仿佛是我们的局外人。

现在,仿佛唯有雪能带来

一种个人的奇迹。我们知道

我们再也不会做和雪无关的梦。

主人很小,主人很轻,

以至于雪白从我们身边飘落时,

我们全然不知道我们看上去

就像勃起的悬崖。

现在,主人很容易混淆在降雪中。

主人很爱跳小小的白色之舞,

主人很爱睡在草根周围。

太阳照样升起,主人很容易融化在泥泞中。

流感病相关报道中媒体使用的新闻语言。

假象之痒协会

雪,替我们填平了

时间的深渊。走前门,

我们身上的冷,比雪更野蛮。

走后门,梨花般的雪

正如我们还没做过的

旋转体操。三圈跑下来,

我们已在雪的影子中兑现了

陌生的人影。它不同于

我们对人生的阴影的

一次激烈的挣脱。它忍受过

假象之痒。它回放过寂静之歌。

歌词的大意是,假如你的耳朵像蝴蝶,

唯有雪没有辜负过雪白。

雪没有复数。它冷漠于

你曾经的表白:我是雪,

或者,我们是雪。但它的沉默

却介入过我们的仁慈。

既是融化也是解释协会

走出昨天的白色洞穴,

阳光已开始收网,

阿根廷红虾加快了融解的步伐。

静静的树梢,比预想的天线

提早进入了工作状态。

初雪没能在我们身上找到

被偷猎的狍子,但我们好像

在初雪身上找到了

新的润滑剂。我喝过

用融化的雪水煮过的蘑菇汤,

但印象最深的是,在加工过程中,

我们不过是神秘的记忆的饲料:

有时聪明,有时艰难。

注:“活禽暴露史”,取自今年冬天,H7N9禽

看上去像雪人协会

应该有伟大的雪,所以我

有点歉意我的鞋底

正踩着这洁白。雪下得很细,

但已非常成功;薄薄的雪

就像一张只有雀跃的孩子们

才能坠入的网。几乎每个

生活在北京的人都觉得

这冬天的第一场雪应该

在一个月前就下了。我从邮局

领取了包裹,正走在回家的半路上。

包裹里应该是齐奥朗的

《眼泪与圣徒》;隔着塑料邮袋,

它摸上去硬得像一把冰斧。

冥冥之中,我猜,我有点过于警惕

从尖锐的匕首上滴落的

诗歌之血,但却赞同

阅读应该是一把冰斧。足够果断,

就好像针对我们自身的犀利

可用于传递神性的微光。比如:

我们有共同的雪,但不会有相同的冷;

抑或,我们遭遇相同的雪,

却不会面对共同的洁白。

非凡的仁慈丛书

请在我们脏的时候爱我们!

—肖斯塔科维奇

混入了麻雀粪便后,狗叫的次数

明显减少了;非凡的仁慈中,

唯有低着头的风,一直在清理

烟花的碎屑。尚未冻透的

小溪的尽头,新年就像五亩

透明的土地,租自正在散开的浓雾。

冬日的阳光让开了自己,

但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拥抱着,练习互相扎根—

这样的冬眠几乎没有破绽;

但节奏稍微一慢,你就纯洁得有点复杂,

就好像在时代的幽灵面前,

最纯洁的人显然比最纯洁的植物

给世界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最深的烙印协会

一匹白马闪过,我被分成了两半。

我有种预感,必须从现在开始

就反对向半人半马征税。

这时间的浪漫中,我受益于

大雾不仅仅是被吹散的。

重新拼合时,我和你的弱点

已很不一样:我忍受过虚无。

灰冷的景象中,我并不低估喜鹊

只能裁判很少的几样东西。

就好像出于同样的骄傲,至少有五次,

我其实不太想让冬天的诗

就这么成为我们最深的烙印。

重游陶然亭丛书

这么烂的冰雪节但孩子

觉得真好玩。天气预报说北京前天

已降下初雪,但专家们随后断定

那还算不上。还是人造雪识时务,

就地取自湖里的冻冰,用铁锹

铲过一遍后,将天真的世界径直推到

孩子们的脚下。我能做的,

也仅仅是暂时避开历史的眼光。

风力五级但喜鹊的空中芭蕾

却毫不走样。石拱桥下

水鸟乍一看像麻雀,正沿融冰的

边缘,扭着二月的小秧歌。

风俗的荒芜仿佛永远都是

一个假象。譬如,园中无圆

但亭中必然有停。任何时候,

流连只偏爱生命的权力。

据说,李大钊曾变相租下观音殿

旁边的南房,从事秘密活动;

据说,赛金花的墓刚落成在

锦绣墩的斜坡上时,也曾看上去像

重重落下的历史之锤。

据说,回到三十年前,即使乌龟

搭上金鱼,全都冻硬了,

也没见过北京有什么冰雪节。

大雾中的新年丛书

平日熟悉的远景里只剩下

时间之眼的白内障;

从眺望退步到微观,白杨

或银杏,高压线,假钟楼的塔尖,

以及快捷酒店大屏幕上滚动的垃圾广告,

尽数淹没在大雾的羽绒裙中。

我感觉我们像是在无人岛上,

凡还漂浮的,看上去都像沉船的甲板。

每个沉默都误解了表面的安静,

如同冻僵了的鸟叫配合冻挺了的波浪。

从凿开的窟窿中,钓上来的鱼,

还没等下锅,上半身已变回美人。

短短几天,这日子密集在一个情绪中

就像昨晚放不完的烟花,

却一点也没妨碍到,我们频繁地

讲究新旧。而浓雾不一样,

浓雾只负责适应大小。它偏爱马头

比牛头更过瘾。它喜欢两头堵。

笼罩时,你身上有些东西被它利用了,

散开时,你身上有些东西被它带走了。

它的逻辑始终都很乳白,典型得像

黑洞的反面。所以,霍金最近说

宇宙并不存在黑洞。我觉得这不太符合

本地的常识,听起来很扯淡。

注:据国内媒体转引英国《每日邮报》1月24日报道,科学家斯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最近又宣称“宇宙中没有黑洞”,只存在“灰洞”。

红灯笼里的向日葵协会

风吹低了新年的影子;

马头刚露出了一点点,

时间的琴就已打定了主意。

向日葵和红灯笼的反差

确实有点大。在冬天的记忆里,

红灯笼的心太挑剔自我,

只可能由跳舞的向日葵组成。

从袅娜的孔雀舞到金黄的蛇舞,

葵花的光焰独裁一小片天地,

令你的情色观变得迟缓。

你离开得太久,已很难融入

对好奇的信任。假如梵高说过

“我不想将我眼前所见原模

原样地画下来”,你也只记得

滴着血的,被割下的耳朵。

一百年眼看就要轮空,艺术的孤独

正如诗的孤独怎么好意思

用人的孤独去比较。但是,

受了伤的现实怎么可能远离

那只被割下的耳朵。你甚至有权

不记得你自己也动手画过;

你觉得那是童年的涂鸦,

那时候,毕竟对权力的印象还很幼稚。

也许,你只是低估了我们的无知,

却没低估你的无知。还没等我说完

“我无权将我眼前所见原模

原样地写下来”,你已像点燃的烟花,

带着本能的炸响,飞上了天。

猜你喜欢
丛书主人协会
娄底市翻译协会简介
“人梯书库”丛书
艺术创想丛书
艺术创想丛书
主人有的我也有
弓的主人
主人
《社会组织培训教材丛书》简介
协会 通联站
协会 通联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