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心中那份不凋的绚丽

2014-11-17 19:13于平
艺术评论 2014年11期
关键词:阿玲桃花坞唐伯虎

于平

桃花坞,因年画而享盛名。舞剧《桃花坞》,该是对年画的舞蹈演绎?该是因年画、年画人而舞的爱情故事?那么,因年画而起的舞蹈,该是喜兴的、绚丽的、夸饰的乃至“中国式”卡通的?这些都是我在幕启前的臆测。当大幕静静地开启,我们看到的是舞台一角静静地拢聚着一位老者和两位青年——是老者在向青年传授年画的模板刊刻技艺,而两位青年是一对恋人,是舞剧的男、女首席阿桃和阿玲。

以舞蹈来摹拟“刊刻”,是个“动手不动腿”的活计,这对舞蹈的表现而言肯定是“费力不讨好”。后来读到许锐、罗周的舞剧文学台本,文本建议阿桃、阿玲“以身拟刀”,以便增强“可舞性”,可惜这一理念在舞剧中没有得到贯彻。我们舞蹈多有对“书法”的表现,就有“以身代笔”之妙;我也看过舞蹈表现“篆刻”,强调的是朱文、阴文的两面性,颇有意味。如果这个开场直接将整个舞台视为一幅“刻板”,老画工驱动阿桃、阿玲“以身拟刀”,再有若干舞者通过避让、阻拦、崩裂、飞溅来助力“刊刻”效果,我们的“舞蹈言说”将会“妙不可言”!

回到当下的舞蹈表现,编导大概关注的是学艺青年的内心活动,是两位青年内心活动的差异,是通过“差异”来构织“冲突”:看得出来,阿桃有些耐不住寂寞,他向往着“外面世界”的精彩。这时编导以为有了“用舞之地”,用3对跳着时尚舞蹈、并且有些性感诱惑的舞风来表现。应当说,“外面世界”与“刊刻作坊”的巨大反差有了效果,这世界对于诱惑阿桃的“出走”也是成立的。当阿桃以“摔碎画板”来传达“放弃学艺”的想法,编导并不仅仅让阿玲和老画工“哑剧式”地表示遗憾,他们想用“年画”的绚丽来反讽阿桃的孤陋和浅薄

这时的舞台喧闹起来、也好看起来了。作坊内、年画中的人物复活

了,众多古装人物乐出于心、喜形于色,居然演述了唐伯虎与沈九娘在“轧神仙”庙会上的不期而遇阿桃、阿玲被“穿越”了。这时你似乎明白,舞剧《桃花坞》并非想言说年画人刻画了怎么样的年画,而是想通过年画人(画工)和年画人物的来回“穿越”,描述年画人阿桃、阿玲的心路历程,描述阿桃的出走与复归,描述阿玲一如既往的执着与守望。

复活年画人物,为什么不是门神秦琼、尉迟?为什么不是“年年有余”的骑鱼童子?原来创演该剧的苏州市歌舞剧院,没法忽略桃花坞那片土地上的桃花庵,更没法忽略居于庵内的唐伯虎。这时你还真得服帖编导构思的巧妙——如果我们只讲唐伯虎和沈九娘的故事,可能就没有了“桃花坞年画”;我们要讲好“桃花坞年画”,一来需要支撑它的爱情故事,二来需要焕发它的时代情怀阿桃、阿玲与唐伯虎、沈九娘的穿越、比照,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而这,也为舞剧结构带来一派簇新的气象。

阿桃的出走与唐伯虎、沈九娘的邂逅是舞剧的第一幕,这一幕名为《花落》。在接下来的二、三、四幕中,分别名之为《半醉》《半醒》和《花开》。这一命名,得之于昆曲《桃花庵歌》,道是“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这支《桃花庵歌》作为“主题歌”在第三幕推出了。却原来,二幕的《半醉》讲的是阿桃出走并追求到外面世界“精彩”后的空虚与迷茫,三幕《半醒》讲的是阿玲守望中的孤寂与哀伤。

看来,舞剧的“穿越”作为主要的表现手法,已构成了舞剧的形态特征。第二幕阿桃在若有所获后,更多地体现为若有所失——他与那群“半脸面具 ”人的舞蹈,着力营造的是外面世界的“无奈”。有趣的是,编导在这一幕穿越的是经历科场舞弊案的唐伯虎——此时的唐伯虎在人世的倾轧中格外怀念九娘人性的温情。这时你会觉得唐伯虎俨然是阿桃“榜样的力量”,阿桃思索到外面世界的“无奈”源于自己内心的“迷失”,这个“迷失”由“穿越”让我们得知,阿桃的“失”是失去了阿玲!更进一步,是失去了两人共同钟情的 “年画刊刻”事业。

舞剧场景的转换仿佛镜头的平移:既然第二幕已经让阿桃顿生悔意,第三幕怎能不让阿玲心存希冀。在阿玲的守望中,他专心刊刻的正是对唐伯虎心存希冀的沈九娘。从主要人物的心情来看,这一场其实是孤寂和哀伤的,但编导却以铺满全台的“桃林舞”奠定了基本氛围。在这一氛围中,阿玲与幻觉中的阿桃共舞,阿玲也与自己刻刀下的沈九娘(复活后)共舞。对于这种共舞的氛围,与其说是以“乐”写“哀”,不如说阿玲就是将年画的“守望”作为她心中最充实的“乐”,最璀璨的“光”!阿玲守望年画,就是守望心中那份不凋的绚丽!顺便提一句,这一幕的“桃林舞”过于倚重“满树桃花”的道具,如果以粉衣女子群舞取而代之,不仅“舞性”更强,而且更有 “人面桃花相映红”之妙!

第四幕《花开》的结局,应当是都在观众意料之中的。阿桃归来,结束的是精神的漂泊,憩息的是心灵的家园。这一幕舞蹈的叙述简洁而巧妙:阿桃为曾经出去而羞愧,默默刊刻应由他完成的“唐伯虎”;复活的唐伯虎居然与阿玲共舞,又顺势将阿玲带到了阿桃面前——时空的穿越促成了人物的交集,阿玲成了阿桃的沈九娘,阿桃成了阿玲的唐伯虎。或许,重要的不是“谁”成了谁的“谁”,而是让我们的文化之根开出我们心中“不凋的绚丽”。特别是对于年青一代而言,文化的守望要耐得住寂寞、顶得住诱惑、扛得起担当。这是我们青春的朝气,爱情的信念和自立于民族之林的正能量。

应当说,在当前舞剧创作持续繁荣之时,《桃花坞》从结构到语言都是极具特色的“这一个”。就其结构特色而言,一是突出了全剧结构由诱惑、出走、困惑、回归而构成的整体性,由这一“整体性”凸显了中华文化的精神魅力与凝聚力;二是突出了单幕结构的板块对比——也即当代人现实及其冥想中的“穿越”,这一“对比性”强化着戏剧的冲突和冲突的化解,成为一种不依赖外力化解冲突的戏剧呈现。就其语言特色而言,阿桃、阿玲作为人物的“现在时”,其动态语言贴近生活,是生活动态的自然升华;而唐伯虎、沈九娘的动态语言,则明显由历史舞蹈的风格化语汇来编织,在“穿越”中织就着“不凋的绚丽”。最后就主题呈现而言,显然充满着“精神守望”的正能量,充满着不靠说教、不靠概念的正能量,充满着自觉体悟、自觉守望的正能量。

于 平:文化部文化科技司司长

猜你喜欢
阿玲桃花坞唐伯虎
桃花坞木版年画的历史发展与文化传承研究
唐伯虎戏商人
唐伯虎赞画
南瓜马车的午夜
苏州桃花坞与日本浮世绘比较研究
互联网时代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的传承与发展
唐伯虎送画
一件情侣衫
真正的高手
没有距离的友情难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