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育当引入“小学”?

2014-11-25 22:27刘佳
内蒙古教育·综合版 2014年12期
关键词:黄侃荆轲胡适

刘佳

“小学”二字最早并不专指学校。西汉时称文字学为“小学”,唐宋以后又称“小学”为字学。读书必先识字,掌握字形、字音、字义,学会使用。周朝儿童入学,首先学六甲六书(六甲指儿童练字用的笔画较简单的六组以甲起头的干支。六书即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所以从前把文字学称“小学”,“小学”之名由此而来。

盖小学者,国故之本,王教之端,上以推校先典,下以宜民便俗,岂专引笔画篆、缴绕文字而已。苟失其原,巧伪斯甚。 ——《国故论衡·小学概说》

小学,即中国的传统语言文字学,必须有“传统”二字,因为它不是指现代的语言文字学。通常说“小学”即文字、音韵、训诂,这样说是不甚合适的,因为小学的这“三门”原本是“浑然一体”的,文字、音韵、训诂不是孤立存在的,所以这样强调一下。

当下的语文教学,存在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咬文嚼字”。面对一篇课文,一般情况下,多数教师的做法是作者简介、段落大意、重点句子、中心思想,这四大块分析完,一篇课文也就讲完了。

殊不知,“语文”二字,必须研习语言和文字。

而纵观我们目前的语文教学,无论是小学,还是初高中,都存在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没有教“汉字”,即使有,汉字的教学也仅仅停留在“横竖点撇捺”上面。

《语文学习》2014年第4期刊登了江苏张一山老师的《固语文之本,育文化之魂——关于深化高中汉字教育的思考》一文。在文章中,张一山老师以台湾的国文教学为例,指出,“汉字教育”是台湾高中课堂的重要内容,在每一篇课文的教学设计中,都设置“汉字教育”的专门环节,课堂上有专门的“汉字研习”时间。张老师在此文中大声疾呼“汉字中蕴藏着相当丰富的民族智慧,汉字是传承民族文化的重要方式。大陆高中语文学科应该把汉字教育当作一件大事来思考,来推进”。

张老师的这一观点,与我心有戚戚焉。当年宋楚瑜、连战来大陆访问,清华大学校长和厦门大学副校长分别出现过不会念字而卡壳或是读错繁体字的事情,实在令人汗颜。可是,在我们的邻居韩国和日本,走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在不经意间,我们就会见到许多繁体的汉字,这是怎样的一种尴尬和哀痛啊!

中国大陆于1956年开始制定和推行汉字简化方案。所以有人说,“五四”伤了文言的根,汉字简化断了文言的魂。今年王岐山书记在听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张和平谈文化体制改革存在问题时,突然插言问及韩剧《来自星星的你》,继而他语重心长地说:“韩剧为什么占领了中国?为什么漂洋过海,影响了美国,甚至欧洲?前几年他们就出了一个《江南style》。韩剧走在我们的前头,它们的内核和灵魂,恰恰是传统文化的升华。”

是啊,《来自星星的你》中都教授的扮演者金秀贤,在中国拍一个广告,几秒就挣走了我们几个亿。如果仅仅看外貌,我觉得我们中国有很多男人比金秀贤帅气,可是偏偏有那么多人喜欢金秀贤,原因无他,喜欢以金秀贤为代表的韩国文化。

一国的文化,必体现在它的文字里。汉字是至今仍“活”着的最古老的一种文字,承载着我们祖先留下来的文化瑰宝。

比如,讲“嬲”字的时候,我说这个字是多音字,其中有一个音读 niáo,意思是时髦、风流,是内蒙古及晋北的方言,通常用来夸赞年轻女性,比如“看那个女女嬲的”。那个女女为甚“嬲”?看这个字的造字便可知,一个女子在中间,左边一个男子,右边一个男子,你说人家女女能不“嬲”吗?我这样一讲,台下的学生哈哈大笑。在笑声中,感受到了汉字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表意文字的魅力。

比如,“安”字,家中有女,方为安。女性在家庭中发挥的作用不可小觑。举个例子来说,一般情况下,男主人出差一个月,家中不会变化太大;反之如果是女主人出差一个月,家也许就不能称其为家。在女主人出差的这一个月里,家中的景象也许就是杯盘狼藉,一地鸡毛。这一点,家里的孩子们深有体会。

在高考120个实词里,有一个“归”字。因为是一词多义,所以学生得死记硬背,才能记住“归”还有“女子出嫁”的意思。可是如果我们在平常的教学中,注重“汉字教育”,多一些字源研究意识,把“归”字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归,女嫁也”讲出来,再结合《诗经· 桃夭》里边的“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么“归”有“女子出嫁”之意,学生就不用死记硬背了。

还比如,“除” 字,《说文解字》解释为“除,殿陛也。从阜,余声” 。再给学生把“除”字的演变一讲,或者是把繁体的字写在黑板上,学生自然明白“台阶”是“除”字的本意。

再比如,小学语文讲“桃”字,如果仅仅讲横竖点撇捺这些笔画,那就把语文讲错了。讲“桃”字,应该让学生去读《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然后结合诗歌让学生去想象桃花、粉色、新婚、爱情、暧昧,如此一来,学生自然也明白了什么叫桃色新闻。

“汉字教育”贯穿在我的课堂里。讲《烛之武退秦师》里的“夜缒而出”,我引导学生琢磨“夜缒”二字。想象“接近耄耋之年的烛之武,在寒风凛冽的暗夜里,须发尽白,蹒跚顺着绳子而下”,惟其如此,才能让学生感受到烛之武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那种勇气、那片丹心。

《荆轲刺秦王》中有一句“荆轲奉樊无期头函,而秦武阳奉地图匣”。“奉”有“恭敬地呈上”之意。那怎样才算“恭敬地呈上”呢?必须用手把东西抬到和眉毛齐平处才可以。因为古人以眉毛的高度为极限,金文所谓的眉寿就指极度的高寿。再比如有个成语叫“举案齐眉”,讲的是梁鸿与孟光夫妻俩的故事“梁鸿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指送饭时把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高,后形容夫妻互相尊敬、十分恩爱。

所以讲“荆轲奉樊无期头函,而秦武阳奉地图匣”这一句时,只有把“奉”字背后承载的文化意义讲出来,学生才能体会和想象到荆轲与秦武阳在秦国的大殿之上,为了不引起秦王的怀疑,怎样卑躬屈膝地奉樊无期头函,怎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奉地图匣”。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当年黄侃先生和胡适先生的那段趣事。有一次,黄侃对胡适说:“你提倡白话文,不是真心实意!”胡适问他何出此言。黄侃正色回答道:“你要是真心实意提倡白话文,就不应该名叫‘胡适,而应该名叫‘到哪里去。”此言一出,他仰天打三个哈哈,胡适则气得脸都白了。

又一次,黄侃在讲课中赞美文言文的高明,举例说:“如胡适的太太死了,他的家人电报必云:‘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啊!长达11字。而用文言则仅需‘妻丧速归4字即可,仅电报费就可省三分之二。”

今年教师节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师范大学考察时说,他很不赞成把古代经典诗词和散文从课本中去掉,“去中国化”是很悲哀的。应该把这些经典嵌在学生脑子里,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基因。

中华民族文化的基因就蕴藏在汉字里,大陆确实应该像台湾那样把“汉字教育”当作一件大事来思考,来推进。

试问,语文,脱离 “语”,怎能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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