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美的形上韵味

2014-12-02 19:27段建军王勉
西部学刊 2014年11期
关键词:猎手

段建军++王勉

摘要:男性意志是一种追求力量增值,崇尚竞争和战斗的意志。他喜欢在竞争中自我超越,在战斗中战胜自我。敢于直面苦难,在苦难中成就自我。他充满自信,追求自由,蔑视权威,自定规则。男性本是猎手,在战斗中获得了雄狮意志。

关键词:男性;猎手;力量增值

中图分类号:J01

我们所面对的世界,既有大漠风光、马革裹尸、悲剧英雄,又有江南烟雨、炊烟袅袅、缠绵的情种。前一种对象具有典型的“男性”特征,以其特有的崇高力量震撼我们,后一种对象具有典型的“女性”特征,以其特有的美感魅力吸引我们。审美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我们寻找同性朋友或异性情侣。审美的人,是一种性别特征鲜明的人。然而,反观我们现代人,无论身体还是身体的外围,都变成了一种“混合生物”,失去鲜明的男性或女性特征,越来越趋向于中性。男女两种性别对于力的使用和分配完全不同,甚至在有些时候互相抵触。男性和进攻、破坏、痛苦、骄傲、充盈有关,女性则与退守、修复、安抚、谦卑、欠缺相连。

从男性的角度来看,个体的完成,必然而且唯一与力量的增长有关。生命体以力量大小为标准,形成强和弱两个类别。强大的生命体,积聚了更多的力量,并且随时会变得更强大,因而赞美力量;弱小的生命体,积聚了少量的力量,在强者面前随时都处于亏损状态,因此就诅咒力量。从女性的角度来观照生命体,力量首先是一种罪恶,因为以力相较,女性处于弱小的力量端,她们常常会感到自己有一个乏力的,易受攻击、伤害和统治的身体。因此,只有彻底的否定男性从力量出发的价值观,才有可能自保和壮大。基于这样一个紧迫的事实,女性哲学否定力量的合法性,承认力量以外的事物(理性、道德、劝善、技术、平均等),并用这些事物反过来控制力量。

这场关乎力量的战争持续了数千年,伴随着整个人类文明史。从表面看来,男性统治曾经和现在早已确立,男性俨然是文明的主人。可是,从哲学史上看,男性的胜利中暗藏着很多妥协。

一、 作为猎手的男性

自然法则赐予女人生育的能力,从而使怀孕、分娩、哺育,成为女人的自然责任。在繁衍后代的整个过程中,女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尽职尽责,并且养成细心和耐心的品性。由于完成这项任务不需要过大的力量,甚至常常需要控制力量,以免对娇嫩的孩子造成伤害。于是,女人天然是力量的控制者。她们讲究适度,讲究法则,讲究技巧。

在女性繁衍后代,从事控制力量活动的同时,男人们正进行着狩猎活动。狩猎作为人类最初的肉食来源之一,作为一项原始人类持续了数万年的基本活动,深深地影响了人自身。并将某些意志传递到了任何一个穿着西装(或中山装)的现代男性身上。狩猎活动中充盈着力量、血腥、渴望、痛苦、快感。在这项活动中,任何与身体无关的感受统统被抛弃了。狩猎活动对于力量的看法和使用,有别于怀孕哺育活动,由此形成了完全不同于女性性格的男性意志。

(一)力量的层级结构

基于不同力量级的猎物,人类很早就感受到了自然界弱肉强食的法则。参照自身的力量,对弱者的蔑视和随意,对强者的关注和敬畏,成为人区别对待他人、他物的基本准则。“对于最狂野最勇猛的动物,他嫉妒并掠走它们所有的道德:这样他才能变为——人类。这种勇敢最后精细起来,成为宗教,成为精神,这种带有鹰的翅膀和蛇的聪明的人类勇敢……”[1]486猎物是人类的第一个教师,它教会人类勇敢。于是,在人类的食谱中,那些容易得到的食物成为低等的,反之成为高等的。因为人在食用这些高等的食物之时,已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它里面凝聚的力量的量值。量值越大,凝聚在其中的猎人的力量也就越大。

于是,自然界的食物链等级,通过捕猎行为转嫁到人身上。人,这种处在食物链顶级地位的掠食者,在他自己的群体里“复制”了食物链——力量的层级结构。力量最强大的人处在金字塔的顶尖,享受耀眼的光芒,享受来自底层所有人的崇拜,他理应骄傲。最弱小的人则处在最底层,他们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经常遭受嘲笑。于是,处在较高层级的人形成优雅高贵、沉着勇敢的秉性,而较低层次的人则比较粗俗胆小。这就是贵族和贱民的最早雏形,也就是说,贵族和贱民,形成于他们对猎物中不同力量的层级结构的认可。

基于对层级力量体系的认可。男性意志者做出两个伟大的判断:

第一,承认永恒的差别。力量总是有大有小,个体总是不同,因此,正视个体的差别,才是直面人生的真相,而片面强调人人平等,则是对人生真相的遮蔽。其次,对差别的承认是个体意识萌生的基本条件,个体之所以可以从群体中分离出来,是因为“我”有个性,“我”是唯一的,不能容忍集体一味地去个性化。因此,种种否认层级力量体系的学说无疑是消灭“我”,并消灭“我”的唯一性的学说。如果“我”与他人的力量同一,那就意味着“我”可以被替代,“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种担心萦绕在现代人的心头,人们担心“间距的激情”被同一化谋杀。于是,现代人用悲观主义、颓废主义、虚无主义,唱响一曲曲挽歌,而灵堂上躺着的尸体,正是“我”。

第二,直面伟大的苦难。对于永恒出现的人类苦难,佛教和基督教有不同的解释,或者由于业障,或者出于原罪。总之,是令人羞耻的事情。这种对苦难的颓废认知,显然建立在“众生平等”和“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基础之上。因为事先规定了力量层级结构的不合法性,要对生命中出现的苦难和不平做出解释,就必须借助另外的逻辑,于是,出现了对苦难莫须有的“彼岸诽谤”——前生或者来世。这种颓废的苦难观,的确可以让人暂时平静,甘受苦难,但一定是被动的。

然而,如果承认力量的层级结构,则会出现纯然欢快的心理机制。力量在层级机制中向上攀升,力量本身的增强,则给人带来无比的快感,同时,如果力量在攀升的过程中遇到种种苦难,则被当作力发挥作用,实现自我时遭受阻碍所生的正常感受。苦难出现在生命向上攀升的路途中,以短暂的痉挛般的痛苦、悲鸣和怒吼,给努力向上的生命,打上了闪光的印记。增强了继续向上的欲望与快感。尼采说:“什么是伟大?假如一个人在内心没有给自己增添剧痛的力量和意志,他如何能成就伟业呢?人能吃苦,这实在微不足道,连柔弱的妇人乃至奴隶在这方面也有不同凡响的表现。但是,倘若给自己增添剧痛,听见剧痛的呼号却不被剧痛和不安所毁,这样的人才堪称伟大啊!”[2]214

在苦难中成就伟业,活得伟大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戚戚于厄运给他们带来的损失。为了对抗厄运,他们投靠于各种诽谤苦难的学说门下,喝下迷幻剂,或愤怒或癫狂地活着。生活中的苦难,的确可以剥夺我们很多东西,然而,正是这种剥夺,才让我们看清纯粹的人,以及人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要看清这些,必须具备男子气概。男性美学认为,“生活如果强盗气十足地对待我们,夺走了我们的荣誉、快乐、亲随、健康以及各种财产,能夺走的都夺走了,那么随后,我们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可能就会发现,我们比从前更富有了。因为,现在我们才知道什么东西是一个人特有的,是任何强盗都无法夺走的。这样,也许在劫难和慌乱之后,我们会像大地主那样气宇轩昂地出现在世人面前。”[3]572

(二)力量的增殖

在与对手交锋时,猎手通过身体对抗,认识对方和自身的身体力量。

在力的对抗与较量中,弱者被奴役,强者做王侯成为一种公理。成为强者,才有享受快感的权力。我们可以想象,在原始部落中,女人们安详的交流她们的育儿法则时,男人们则热衷于成为强者,这就是女性美学和男性美学的最初范本。

男性美学家尼采说,“我们得以在生命中保存自己,也就是在权力意志、在求权力之增长的意志中保存自己……任何已经取得的增强和权力扩张,都会开启全新的视角,并且令人去相信新的视角。”[4]135一个猎手可以通过长大而获得力量,也可以通过训练提升力量,还可以通过培养勇气拓展力量。于是,对力量的崇拜和生命体生长的目标契合,从而形成了针对力量的乐观精神。它可以迅速转变成行动,以此构成男人社会和心理的全部。“力求积蓄力量是所有生命现象所特有的,是营养、生命、发育、遗传所特有的,是社会、国家、风俗、权威所特有的。难道我们不该同样也在化学中把这种意志假定为推动原因吗?”[4]986

男性美学追求力量的增殖。如果一个生命体停止了力量的增殖,那么,它的生命也就结束了,走向生命的反面。任何一种生命力量的增殖,都会引起我们内心深处的快乐,而任何一种生命的停滞和倒退,都会引起我们的不快。因此,任何反对生命力增殖,趋于平静,带有停滞色彩的价值标准,都成为男性美学的靶子。尽管力量从最初的肌肉力量,转化成各种文明的形态(比如法律,比如民主),现存的力量游戏,很难和茹毛饮血的肌肉时代相提并论。但是,上个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随后的美苏争霸,之后的经济竞赛和科技竞赛……都在提醒我们,对力量增殖的原始崇拜,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的基因。

力量增殖对于现代人来说,至少有两个方面积极的意义:

首先,人可以不断超越自己。超越首先出现在自己身上,前一刻的“我”与现在的“我”,以及下一刻的“我”,处在超越与被超越的关系中。如果按照时序,“旧我”总是被“新我”超越,超越既是力量增殖造成的结果,又会带来新的力量增值。增殖的这部分力量,同时又处在被超越的节点上,从而形成整体向上的力量增殖系统。这种不断向上的增殖系统,使人随时处在上升的快感中,并总是对下一刻的“新我”,充满好奇而喜悦的憧憬。在男性美学看来,人的伟大在于不断地创造“新我”。所以,男性美学家眼中,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历史发展的终点,也不存在“最高的人”。

其次,人的发展是第一性的。从最初的肌肉力量增殖可以看出,人本身是“发展”的第一对象。无论社会如何进步,首先必须重视人的力量增殖。我们的创造物的发展——比如经济、精神、科学、制度等等,都是第二性的,它们是以人的力量增殖为模型的,又是为力量增值服务的。认识到这一点,人类才不至于沦为自身创造物的奴隶,人的发展主宰着社会的发展,力量增殖的人才是真正的主人。

(三) 对于共同体的积极认知

人是群居动物,总是处在一定的共同体中。但是,对于共同体,却有两种不同的认知。在女性的眼里,共同体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避难所,它必须给人“安全”“舒适”“可靠”的感觉。共同体内部,竞争性越少,分配机制越平均越好。这种共同体,首先要满足人们防御的需要(独自行动会很可能成为别的动物的猎物)。面对苦难,人们能互相帮助,共同承当;面对越轨行为(比如离群),人们能集体惩罚。其次满足人们的被动需求。共同体内部,反对一切主动行为。第三,反对力的过分增殖,他不想受人威胁,也不想威胁别人。

男性猎手建构共同体中的心理机制,和女性存在着巨大的差异。首先,男性共同体建立的目的,一是强健自己,二是威慑一切敌对势力,它内含着攻击性。这样的共同体,要求成员力量强大,勇气过人,他促动强者的诞生,让强者获得有荣誉和有尊严。

其次,男性共同体中充满力量的竞争。在追逐猎物时,男人们与其说是和猎物赛跑,不如说是和同伴赛跑。男人在这种特殊的赛跑中,看到一种权力模型:速度最快者并不会受到离群的指控,反而享有责备其他人未能充分发挥潜能的权力,他因其力量和牺牲精神而获得至高权力,激发稍逊于他的人超越最强者的强烈欲望。越处在后方的人越觉得羞愧,而受到指控的则是最慢的人(男人们认为他拖了后腿,并且和女性的领地——家园最近,在心理上讥笑“他”和女人一样“恋窝”)。伴随这一模型诞生的,必然是对力量的极度崇拜,不参杂任何其他成分,进而,这一模型也催生了非常简单实用的权力分配机制——最强者最有权力。

在男性共同体中,个体的位置随时都会发生变化,在追逐猎物时,前后位置的变换,在与猎物斗争时,猎人位置的变化(比如年迈的猎人渐渐退居二线),在分配猎物时,排名先后的变化,以及对分配者位置的竞争(通常分配者有更大的权力)。这些“位置”都在标示个体力量增殖的情况。优越的位置总是被强壮的身体占有,从而形成所有个体针对优越位置的种种欲望和行动。动态的位置告诉大家,谁都可以至高无上。这造就了男性意志中向往权威、但又蔑视权威的特色,他内心的话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及“我也可以成为上帝”;同时,谁都不会永远至高无上,因为位置的动态性,权威随时会被新的权威替代,养成了男性意志中一种表面的谦和高雅的风度。所以,男性共同体并不培养整齐划一的被规训者,而是造就崇尚力量,血气方刚但又不失优雅的男子汉。

总之,男性意志者对于共同体的认知,建立在攻击体系中的主动出击。在共同体内部,男人们渴望变成强者。个体在主动向更强大的目标进发的过程中,其独特性不会被削平。从而在外围上,使不同的共同体之间,形成了主动的竞争关系。共同体变成一个快乐竞争的场所。男性共同体的竞争关系,让共同体本身具备了一种动态的创造力。我们可以从新中国成立后的大锅饭时代,和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时代,共同体性质的转变看清这一点。大锅饭时代形成的温馨共同体,很快造成整个国家生命力萎缩,国民素质下滑,与初衷南辕北辙,而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焕发出强烈的生命力,国民创造力提高。改革开放实际上是将讲求安全舒适温馨的女性共同体,改造成充满动态竞争的男性猎场。小到个人,大到民族、国家,无疑是靠强大的生命力,和旺盛的创造力生存发展的。

(四)事业心的形成

在原始狩猎阶段,女性一般在抚养孩子之余,进行一些采集活动,这是一项对力量要求不大,目标性不强,处处充满小小惊喜的活动。它一般没有跌宕和高潮,也不必与对象有力量上的冲突。这种女性心理活动延续到了今天——超市中女性手中的购物推车,很可能“源自”原始社会采集女性手中的篮子。重要的是,它成为一种普遍心理,经过漫长的历史积累,形成一整套女性意志对于事业的看法:随意性、小的力量、小的惊喜,持续的幸福感……

同时,作为猎手的男性,在狩猎过程中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事业心。首先,目标的确定性,是男性对于事业认知的基点。失去目标,或者随意改变目标,对于猎手来说很不明智。男性对于事业的设想,也因为目标的确定而变得更早,他们善于规划未来,善于在纷繁芜杂中找到自己的“目标”——什么是大事。目标的确定,让男性对于未来的把握,更加可视化,因此,也就容易形成蓝图一类的东西。不同的男人设计百变的蓝图,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在设计蓝图。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男性的自我实现,不过是一种“重现”,是重现他早先在心中设计好的“蓝图”。

其次,对于目标的执着,贯穿在男人整个的狩猎过程中。耐心的等候,以及拼命的追赶,搏命的厮杀,都必须具备执着的精神。执着衍生出种种和男人的忍耐有关的心理(比如坚毅),这种忍耐不同于女性基于对力量的控制,它是为了伺机爆发力量。当男性忍耐的尽头不是厮杀,那么,忍耐就变成无意义的囚笼,站在对手缺失的人生荒漠,先前的忍耐反而变成了羞耻。反之,如果因忍耐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出现了强大的对手,那么,男人的忍耐就成了厮杀的一部分,具有了男性气概和男性美。厮杀成功与否都不重要,如期而至的厮杀,正在为忍耐正名——伟大的忍耐是厮杀的准备,除此之外的一切忍耐都是羞耻。

女性把男人当作手段的忍耐变成目的,并且赋予其神性色彩。男性意志者歌颂忍耐的伟大,赞美他们为实现蓝图所作的牺牲,同时,又反对一切把忍耐作为目的的行为,更反对将这种目的神化的女性意志。

不同于女性采集时一连串的小小幸福感,男性狩猎时伴随着巨大的狂喜和失落。力量的释放,无论带来哪种结果,都会获得一种快感,因为在等待和埋伏中,力量一直处于被压抑的状态。因此,男性的平静(甚至是优雅)都是一种释放前的积攒。积攒的时间越长,付出越大,对实现目标的渴望也就越大,而对于肯定性(或否定性)后果的狂喜(或者失落),也就越强烈。战胜猎物所获得的狂喜,往往伴随着大量的流血和力量释放后的虚脱。但是,这些亏损和胜利本身相较,显得不足挂齿。男性需要对于事业注入更多的牺牲精神。男性的美,在胜利的骄傲中得到敞亮,也在对牺牲的不屑一顾中显得高贵。女性往往为这种男性美唏嘘流泪,而男性却从中获得一种示范性的力量感。

总之,男女对事业的看法,以及承担的社会责任,都截然不同。哺育后代和战斗,构成人类女性和男性哲学的全部。更直接的说法是:“我希望男女如此:一个善于打仗能干,另一个善于生育……”[5]348

二、男性的身体意志

我们无法想象最初之男女,看到彼此身体的凸起和凹陷,内心是怎样不规则运动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双方都欣赏这种美妙的差异,而对熟悉的同类则毫无兴趣。异性恋的最早根据,应该是身体的差异。差异化的身体摩擦交合,本身就是一场被好奇心、征服欲驱使的探险之旅。好奇心、征服欲满足之后,身体被美妙的差异快感深深吸引。同时也让不同个体身体意志间,保存着永恒的差异。

(一)天生的破坏者和创造者

男性阴茎第一次进入女性身体时所伴随的处女膜破损,具有极其深刻的含义:男性身体作为凸起、强硬的攻击方,不同于凹陷、柔软的承受方。前者有天然的破坏优势。第一次身体破坏,对于男性来说,是开疆拓土,它展现雄性力量的价值与魅力。由于处女膜的破裂,通常对于享受爱欲的双方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破坏”在男女交合中,就不是一个坏词儿了。它标志着改变,这种改变,对女性既造成了短暂的痛苦,又为她种下了孕育新生的希望。破坏,在肉体的交合中首次被男女双方承认,同革命、战争、旧事物消亡等具有破坏意义的历史事件一样必要。而作为破坏行动的具体实施者——男性,在这种身体的暗示下,形成强烈的男性破坏意志。

破坏的奇妙之处在于,它可以让男性成为终结者和开垦者:对于前一刻来说,他是终结者;对于下一刻来说,他又是开垦者。进化论的观点是物竞天择,似乎在进化的过程中,优等物种是自然而然地、被动地保存下来的。在人类历史上,优秀的族类,总是主动通过破坏终结旧的平衡,进而开垦出新的平衡,成为权力的拥有者。贵族阶层打破原始氏族公社制度,建立了奴隶制;新兴的地主阶级通过破坏业已腐朽的奴隶制,建立了封建制;近代资产阶级通过破坏封建制,确立自己的主宰地位……在整个历史的进程中,破坏是开垦的前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说“恶”是历史的动力,尼采则认为,有酒神意志的人,以亵渎为尊严,他在“破旧”的过程中“立新”,在毁灭中创造。

(二)雄狮意志

拥有男性意志的破坏者们,眼中没有什么权威。一切权威都是暂时的,权威的确立标志着顶峰的出现,而顶峰的出现必然意味着新一轮超越之旅的开始。既然如此,破坏者就应该蔑视权威,具有高傲的品性。正如《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描写的那头雄师一样,有力量,有勇气,蔑视权威。彰显男人自由、骄傲的本性。对权威规定的“你应该”说“不”,向整个世界说“我要”。男人,向来是制定游戏规则的物种,他有权力随时破坏旧的、不合理的游戏规则,建立新的更合理的游戏规则。

雄狮是完美的破坏者,是男性意志最纯粹的体现。然而,很多破坏活动伴随着破坏者迫不得已的情绪,在破坏中也有游移不定的时候,而破坏者本身,在破坏后,往往禁止破坏行动的再现。这种破坏者,明显参杂了一些女性意志——怀疑破坏合法性。破坏的激情由此被阉割了,被动的破坏,总是让这一类破坏者首先背上源于自身的诅咒。我们看看两千多年前,秦朝那群因天雨而造反的农民,破坏之时,他们游移不定,心怀罪恶,无可奈何。怀有雄狮意志的人在进行破坏时,绝没有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他总是充满狂喜、充满蔑视、充满快感,为破坏而骄傲。

反观我们现代人针对自由所做出的种种斗争,大多属于无可奈何之举,而不是骄傲的主动之为。把合理合法的权力,变成猥琐的阴谋,这是女性哲学的杰作。男性意志说:“我要强大”。女性意志说:“我要控制”。一群主动或者被动的破坏者,在破坏成功后,立即收起男性意志,因为他自己深知破坏性力量的可怕,从某种意义上说,做出妥协(或者叫及时调整)是不敢正视自己曾经犯下的“破坏罪恶”,而在内心渴望平静,渴望明哲保身,雄狮因此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绵羊。这时候女性哲学温暖的怀抱,及时安慰了这种迷茫的心理,并为其准备了一整套树立权威,维持平静,制止破坏的做法。这包括思想上树立永恒权威的骗术,包括对现有权威、曾经的破坏行为淡化血色,对破坏的程度进行美化包装,并且涂上一层浪漫主义的色彩,将其破坏中的激情完全扭曲成无可奈何,或者干脆制造出神性的色彩(中国历史上随处可见的权威者诞生的异兆)。这一连串女性哲学的把戏,把破坏的前提——男性意志主动的自我实现,畸变为一种接受外部指使“你必须”的指令的女性意志。人的破坏和创新,经过这次改装、过滤,由恶变善了,可以安享破坏的成果,而不必承担破坏的责任。“阳谋”变成“阴谋”,主动变为被动,男性破坏者变成女性维护者,这场由破坏开始的进攻行动,迅速转变成反对破坏的防御行为,女性意志开始大展拳脚。

(三)原始的激情

我们从这段复杂的历史中看到,男性意志在整个过程中只是灵光一现,在更漫长的历史中,男性意志被迫招安。在这个过程中,历史缓慢地前进,看似并无不妥。但是,人类丢失了两样宝贵的东西:自信的激情,破坏的正义性。

第一种激情——自信。从远古中国和希腊的巨人神话里,我们知道:祖先很早就发现,我们生存的天地如此浩瀚,造化是多么无情。为了克服生存的恐惧,人按照自己的面貌和秉性,创造出诸如盘古和泰坦神这样的巨神。盘古开天辟地时那份彻底的自信,把人自身的伟大等同于天地。盘古是绝对男性意志的象征,他具有极大的身躯、极强的力量、极高的目标、极伟大的牺牲精神、极满的自信。可是,较晚的女娲传说却将人的自信完全碾碎。在这则神话中,人一开始就被低贱化,抽掉了起码的自信心。破坏以及创造的权力在神,人,只是低贱的泥巴。

盘古为男性,女娲为女性。在以后以男性统治为表象的漫长的奴隶和封建社会里,女娲的形象被不断强化,仁慈的补天行为(女性以修复见长)和至高无上的造人行为,结合成为历代君主的形象暗示,破坏行为完全被女性温柔和宽阔的胸怀淹没了,以至于盘古这位天地一人的远祖,被逐渐冷落。他身上有太强的骄傲和自信,这种骄傲和自信,对于统治者是可怕的灾难。因此,没有什么统治者,敢将人的地位和自信心提升到人应有的程度。贬低和折损人类自信心,成为通例,践踏自然人性成为基本事实。“你这不幸的人呀,你的生命中,这些是太糟糕了:先有动物要吃你,又要——遭人践踏!”[5]406

第二种激情——破坏。破坏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打破权威。破坏可以是激烈的撕碎,也可是漫长的否定。总之,它让权威随时处在无法固定的边缘。一旦破坏的正义性得到人们的认可,破坏的权威性凌驾于一切权威之上,人们就会对一切既有的权威进行重估,让挑战者和权威平起平坐,自由对话。权威从立法者的高台,被拉到了万众平等的广场,由独白者变成对话者,这是多元化诞生的前提。破坏——建立——自由选择,是男性意志倡导和践行的全部事情。至于在破坏掉权威偶像之后,急于树立另一种权威的做法,则完全是被上一个权威奴化的结果,是一种生命的不自信,认为破坏有罪的做法。比起这些虚无主义者们,显得更加人性,他们虽然也不自信,但并不急着去盲信那个自己建立起来的东西。

我们把这种向权威挑战的激情,称为最人性的激情——直面未来的不确定,对自己充分肯定。未来越是不确定,这场战争就越有趣。我们无法想象,如果未来20年世界的模样已经完全确定清晰可见,我们还有什么兴趣去过这20年。男性意志者崇拜偶然,偶然性对纯粹的男人具有无穷的魅力。这种魅力吸引着男人,不断进行开拓未来的活动。在真正的男性意志里,没有所谓的必然,必然是灰色的,让人不快,必然的阴谋是消灭人,至少先消灭人的力量感——如果巨龙必然被打败,那么,雄狮会懒散下来,如果巨龙必然胜利,雄狮一样会懒散下来。人一旦臣服于必然,就会失去主体性。承认偶然,是重拾生命主体性的前提。人一旦失去主体性,外在世界就变得和个体毫无关系,世界对于我们也就毫无意义了。对偶然性的肯定,不光是保持一种面向未来的原始激情,更重要的是肯定人的主体性,肯定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人化,如果人类能做到这一切,人类历史将会得到更大的进步。

参考文献:

[1](德)尼采.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黄明嘉,娄林.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2](德)尼采.快乐的知识[M].黄明嘉,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3](德)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下卷) [M].李晶浩,高天忻.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4](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7.

[5](德)尼采.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黄明嘉,娄林.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段建军(1960—),陕西武功人,西北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王勉(1983—),陕西勉县人,研究生,西北工业大学附中教师。

(责任编辑:杨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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