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政权“积极和平主义”辨析

2014-12-10 01:39
现代国际关系 2014年6期
关键词:安倍和平战略

王 珊

安倍第二次担任日本首相后,经常把所谓“积极和平主义”挂在嘴边,该词一时间成为安倍阐释其国内外政策的一个标识性词语。一些日本右翼文人纷纷对安倍的“积极和平主义”进行演绎,兜售它的所谓进取性、公益性。和平主义本是人类共同的理想和目标,其概念本身很容易理解,但冠以“积极”二字却体现出近代日本战略思维特征,还带有明显的战略突破性和针对性。本文拟考察安倍政权“积极和平主义”的提出背景和内涵,分析其本质及其影响。

日本社会的和平主义思潮始自日本战败投降以后的全面社会改造。二战后,为确保日本今后不再威胁世界和平与安全,也不再威胁美国,使之最终建立一个尊重别国权利、支持联合国宪章的政府,以麦克阿瑟为首的美国占领当局推行了一系列民主化和非军事化政策,促使日本旧的体制迅速解体。美国将其对日本的社会改造冠以“和平”二字,以区别于战前日本所奉行的军国主义政策。随着美国对日政策的调整,尤其是在日本经济高速发展、顺利回归国际社会以后,经历过战争的一代日本人深感战争的惨烈和痛苦,对侵略战争进行了谢罪和忏悔。由此,和平主义思想逐渐深入人心,奠定了日本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社会基础。从这个意义上说,和平主义既是一种理念,也是整个日本社会的基本价值取向。

在战后初期日本政坛阵线分明的时代,“和平”与“战争”、“革新”与“保守”是界定左右翼政治势力的基本标识,以社会党为核心之左翼阵营的安保政策主张被称为“护宪和平主义”,其“非武装中立”思想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日本军备扩张和国家主义的抬头。冷战后,随着“五五体制”的瓦解,社会党势力逐渐衰微,无力与自民党抗衡。尤其是社会党安保政策上的转变,使“非武装中立”思想淡出日本政坛,“国际贡献”、“能动的和平主义”等政策主张取而代之并日益占据主导地位。相应地,日本对外军事活动发生了从最初参加柬埔寨、莫桑比克、戈兰高地等地远离直接交火区的联合国维和行动到“9·11事件”后派遣自卫队主动为美军攻打伊拉克提供军事援助的重要转变。这种思潮和行动上的变化,表明日本政坛保守势力对和平主义赋予了一种偏离其本义的含义,进而推动日本智库、学者开始大张旗鼓地探讨和平与军事力量的关系,进而对日本亚太战略及其对华战略产生影响。

“积极和平主义”的理论源头并非安倍本人。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有日本学者提出“积极和平主义”论调,将“什么都不做却高喊和平的做法称为伪和平主义”,进而主张日本应转向“什么都可以做的积极和平主义”。①[日]伊藤憲一、『新·戦争論 積極的平和主義への提言』、新潮社、2007年、第176頁。2008年9月,日本著名智库“日本国际论坛”曾召集数十名政客及学者,包括渡边昭夫、神谷万丈、曾在民主党政权担任防卫大臣的森本敏等学者,以及小池百合子、平沼赳夫等国会议员进行讨论,进而汇总撰写了题为《积极和平主义与日美同盟的应有状态》的战略报告,并于翌年10月提交给日本政府。该报告提出了日本今后在安保领域的政策调整方向,设定了国土防卫、地区安保、全球安保三个层次的安全构想。报告还明确建议日本应配合美军战略调整,解禁集体自卫权、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则”、建立日本情报体制、强化日美对华战略;甚至提出要重新探讨“无核三原则”。从内容看,该报告几乎就是“日本国际论坛”为自民党政权量身定做的,与安倍现政权内外政策基本吻合。只是由于当时日本政权更替,民主党鸠山由纪夫内阁积极倡导构建“东亚共同体”以及“友爱外交”。该报告中的构想没有充分体现在民主党政权外交、安保政策当中。

安倍第二次上台后,极为看重该报告,屡屡在国际场合标榜“积极和平主义”,将其作为日本“21世纪担负责任的招牌”,②“安倍发表新年感言强调‘建设新国家’”,http://china.kyodonews.jp/news/2014/01/66515.html.(上网时间:2014 年 1 月 2日)而且几乎是按照报告书中提出的建议进行外交、安保政策调整。2013年12月17日,安倍内阁通过了日本战后首份《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文件,其中明确提出以“基于国际协调的积极和平主义作为基本理念”,这是在日本国家安全战略中首次对“积极和平主义”做出明确表述,该论调由此被提升到国家战略层次。随后,2014年初,安倍在日本国会演讲中又提出将“积极和平主义”作为推进新一年外交、安全政策的核心,甚至连外务省编制的2014年度预算案也将推进“积极和平主义”作为增加预算的一个依据,提出通过提升外交能力,贯彻“积极和平主义”。③[日]佐々木健、「外交力強化」と「積極的平和主義」、平成26年度(2014年度)外務省予算の概要、『立法と調査』、参議院事務局企画調整室編集、2014年、第349期。另外,自民党在2014年工作方针中也明确提出支持安倍的“积极和平主义”政策主张,并为之致力于国际贡献、开展外交活动。④[日]「日本を取り戻す、飛躍の1年─国民の声を真摯に聞き、着実に日本再生の実感を─」、『平成26年党運動方針』、https://www.jimin.jp/aboutus/convention/81/123389.html.(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

为了给“积极和平主义”论调的出台提供适宜的政治环境,安倍极力渲染东亚安全之变,即日本“周边安全保障环境日益严峻,面临着复杂和重大的国家安全课题,必须进一步做出积极的应对”,⑤[日]内閣官房、『国家安全保障戦略』、http://www.cas.go.jp/jp/siryou/131217anzenhoshou.html.(上网时间:2014 年 3 月 26日)以凸显日本安全政策由“被动”转向“积极”的必要性。同时,安倍还不忘强调政策转向的合理性,宣扬日本的“积极”姿态是顺应国际期待,即“作为国际政治经济舞台的主要角色,国际社会也在期待日本为国际社会的和平与安全发挥符合国力的进一步积极作用”。⑥[日]内閣官房、『国家安全保障戦略』、http://www.cas.go.jp/jp/siryou/131217anzenhoshou.html.(上网时间:2013 年 3 月 26日)日本《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中强调履行“积极和平主义”的前提是基于“国际协调主义”,但这并不意味着日本这一论调的初衷是以国际社会意志为导向,丝毫没有增强该主张的道义色彩。说穿了,日本推行“积极和平主义”的“国际协调”核心是对美协调。

从战后国际关系史看,东亚的稳定以及日本自身的发展就是对和平主义的最好诠释。战后日本迅速从战争废墟中崛起并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就足以表明和平主义是其繁荣发展的重要政治保障,也符合区域内国家的共同意愿。然而,以安倍为代表的右翼保守势力无视战后日本积累起来的这份政治遗产,执意要贯彻所谓“积极和平主义”,不仅节外生枝,也暗藏政治玄机。

安倍的“积极和平主义”是将内外政策集于一体的政治招牌,是适应日本社会转型的战略性政策主张,其宗旨是为了实现日本内政、外交以及安全政策的顺利调整,这在“积极和平主义”的内涵上都有明显的反映。

一是宪政上的修正主义。突破现行宪法束缚进而行使集体自卫权、使日本成为“能够进行战争的国家”,是践行“积极和平主义”的政治前提。日本现行和平宪法是日本社会制度和内外政策的根本依据和法源基础,也是战后日本和平主义思想最重要的政治保障,更是日本总结战争教训之后向世界做出的“公约”。日本宪法明确确立和平主义原则是其区别于世界其他国家宪法的重要特色之一,是国际正义力量与日本军国主义势力斗争的产物,反映了和平主义与日本尚武文化传统的较量及其初步成效。①魏晓阳:《现代日本人的法律生活》,法律出版社,2012年,第69页。作为日本现行和平宪法的功能之一,和平主义既保障了宪法框架内国家权力的有序运行,又规范和制约了国家权力。修改现行宪法是自民党长期以来的政治诉求。日本有舆论认为,“安倍随心所欲做出有损和平理念的决定是对三权分立的冲击”。②[日]「法の支配を揺るがすな」、『朝日新聞』、2014年1月3日。安倍在2013年10月的临时国会上称:“战后68年我国作为和平国家一路走来,这值得我们引以为傲,但为了保护未来与和平,我们应该行动起来。”③[日]「安倍首相の所信表明演説」、『朝日新聞』、2013年10月16日。安倍所说的行动就是修宪,以此践行“积极和平主义”。除了安倍直抒其意外,副首相麻生太郎在出席“国家基本问题研究所”研讨会时也坦言:“我们不希望在狂乱和骚动中修宪。德国魏玛宪法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发生了变化,我们学习这种方式怎么样?”④[日]「麻生氏発言政権に痛手」、『毎日新聞』、2013年8月2日。无论是公开修宪,还是暗地操作,自民党高层认为:在现有法律框架下不能行使集体自卫权,也就难以推行“积极和平主义”,修宪是达到这一步的必要程序。在安倍政权治下,无论是直接修宪还是修改宪法解释,都将使和平宪法第九条的命运充满危机和变数。

二是安全理念上的军国主义。借“国际合作”参与战争,进而凸显日本在国际社会的军事作用,是安倍“积极和平主义”的核心。战后初期,日本确立起“重经济、轻军备”的国家发展战略,将安全保障依托于日美同盟体制,保障了日本沿着和平轨道向前发展。安倍第二次上台后抛出的一系列举措,包括“国家安全保障会议”的设立、“特定秘密保护法”的出笼以及新版《防卫计划大纲》对地区安全环境的判断,都能从日本战前的“政战体制”中找到踪影。尤其是日本《国家安全保障战略》第四章第六部分,重点阐述日本如何确立支撑国家安全保障的社会基础以及扩大社会共识等问题,并列举了强化防卫生产和技术、加强信息发布能力、巩固社会基础、加大国防基础知识教育等四项重点举措。安倍政府的目的是发展日本的高技术军需生产能力、整合政府和媒体对外信息口径、培养国民好战意识,将日本打造成“高度的国防国家”。⑤[日]植松健一、「安倍政権による国策の宣伝と教化」、『前衛』、2014年5月号、第78頁。二战前,日本军国主义者也曾以“增进东亚与世界和平”为幌子推进国家改造,结果却将侵略铁蹄踏遍大半个亚洲,严重戕害民主和人权、践踏亚洲和平与世界和平。可见,“积极和平主义”所透露出来的安全理念从一开始就带有军国主义色彩。

三是外交政策上的实用主义。在现实主义利益观的引导下,日本外交传统具有很强的弹性和适应性,既“肆其贪虐”、又“曲尽谄媚”,⑥唐文权、桑兵:《戴季陶集》,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13页。为获取利益甚至抛弃道义。安倍所说的“积极和平主义”绝不是普适原则,而是有其特定适用对象,也有限定的价值标准,即凡是符合日本国家利益的国际事务,日本就要积极介入,更要给其行为套上“和平”光环,抢占道义制高点。即便是由美国主导的违反国际法的行动,日本也会参与,并将自己的行为标榜为“积极和平主义”,趁机捞取实利。近日,日朝之间围绕“绑架问题”的协商取得进展,朝方承诺重启有关“绑架日本人质”调查,日方承诺部分解除对朝制裁,并施以人道主义援助。还有媒体预测安倍有可能再度访朝。自安倍第二次执政后,日本抛开美韩派特使多次单独与朝接触的做法,背弃了其所标榜的日美韩三方对朝政策协调的承诺,也显露了安倍政权“积极和平主义”的实用主义内核。

四是国际秩序中的颠覆主义。“积极和平主义”的对外目标和后果就是对现行东亚国际秩序造成冲击和损害。安倍所说的“积极和平主义”不是单纯的对外战略,而是建立在对和平宪法的修订基础之上,将日本改造成“正常国家”,旨在突破战后国际秩序束缚。东亚地区是安倍推进“积极和平主义”的重要舞台。众所周知,战后国际秩序是在清算日本军国主义基础上确立起来的,是世界反法西斯胜利成果的重要体现。安倍两次组阁期间,极力推动“价值观外交”及打造“东亚海上安全联盟”,试图构建以日本为核心、以围堵中国为目标的地区新秩序。2014年元旦,安倍发表新年感言,称夺回“强大日本”的战斗才刚开始,表示要立志建设“新国家”。显然,安倍的“战斗”对象无疑是现行国际秩序。历史上每逢对外关系陷入窘境时,日本都会打出地缘政治牌。1938年11月,日本发动全面对华战争后,当时的近卫文麽内阁提出“东亚新秩序论”,①[日]外務省外交史料館、外交史辞典編纂委員会:『日本外交史辞典』、山川出版社、1992年、第627頁。企图将侵略行为纳入到地区秩序构建当中。此次也不例外。

对安倍政权来说,“积极和平主义”既是国内政治理念,也具有对外战略性质,其对外战略意图不仅在于满足日本外交、安全战略调整转型之需,也是为了与美国的东亚战略“接轨”。

首先,安倍政权的“积极和平主义”并非完全着眼于日本国内政治,而是明显具有迎合奥巴马、与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相互映衬之意。近年来,随着美国东亚战略调整,亚太地区热点问题不断升温,东亚安全形势趋向紧张。此时安倍政权极力标榜“积极和平主义”顺应了美国战略调整之需,也有助于强化日美同盟,美国自然心领神会。2014年4月底,安倍期待已久的奥巴马访日终于成行,日美双方重点讨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而东亚安全则是安倍最为关心的议题之一。奥巴马对安倍的“积极和平主义”予以积极回应,表示“欢迎和支持”。②[日]「見せかけの同盟強化」、『東京新聞』、2014年4月25日。奥巴马还公开表示,钓鱼岛处在日本施政之下,属于《日美安保条约》第五条适用对象。这被安倍视为日本在奥巴马来访中最重要的外交收获,“具有划时代意义”。作为回报,安倍对“奥巴马政府重返亚洲的‘再平衡’战略表示欢迎”,即要支持美国干预亚洲事务,积极配合美国对华政策。③[日]「日米同盟力強く復活」、『産経新聞』、2014年4月25日。在此次日美首脑会谈中,安倍和奥巴马对对方国家的战略内涵心知肚明,有意通过相互确认的方式,对外界展示战略认同。

其次,安倍政权的“积极和平主义”是对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补充和完善,也是从道义上对日美两国的东亚地缘战略进行政治包装。从其战略内容和指向看,安倍的“积极和平主义”与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具有相似之处,都是参与亚太地缘政治博弈。两者战略目标基本一致,只是出发点稍显不同,前者侧重于国际政治的动机和理念,充满伪善,后者则直指战略目标和结果。这从侧面反映了日美两国战略文化的差异。从关联性上看,安倍推行的“积极和平主义”无非是美国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在军事和安全领域可借重的工具和手段,其作用相当于美国亚太战略的延展和补充。由此推断,日本在国际社会推行“积极和平主义”更多是借助日美同盟的军事效能,通过多边或双边方式介入地区冲突,甚至不经联合国安理会授权单方面对美国军事行动提供支援,派遣自卫队与美军协同作战,充当美国的军事帮凶和打手。因此,日本著名政治评论家森田实将安倍的“积极和平主义”称为“从美军国主义”。④[日]森田実、「軍国主義の完成だ」、『月刊日本』、2014年1月号、第18頁。

再次,安倍政权的“积极和平主义”也是某些西方国家蛊惑、怂恿安倍政权奉行扩军备战路线之政策的“接口”,客观上有利于安倍推行其政策主张。2014年1月初,作为日本“国家安全保障会议”常设机构的“国家安全保障局”正式成立,首任局长谷内正太郎随即访问美、英两国,与两国相关部门协调沟通,强化日本与美英方面的外交及安全合作,增大日本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而外交、安全议题无疑是此次访问的重要“卖点”。安倍第二次执政后,日本政要出访时必定要与出访对象国探讨建立外交与防卫问题磋商机制(“2+2会议”)。目前,日本已经与美国、澳大利亚、法国等多个国家举行过“2+2会议”,另拟与英、德举行此类磋商。2014年5月初,安倍访欧时在北约总部发表演讲,除了渲染“中国威胁论”之外,还提出与北约加强在海上安全领域的合作。再者,自民党高层正在考虑打造“亚洲版北约”。①[日]「目指すアジア版NATO」、『産経新聞』、2014年3月7日。日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通过广泛建立“2+2”机制突出日本对全球安全事务的关注,渲染乃至加剧东亚紧张局势,将全球安全重心引向东亚;同时,凭借北约这个世界最大的军事机构和日美同盟,从东西两翼打造“钳形”安全架构,进而提升日本军事影响力。

自2013年以来,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00周年节点的临近,西方学界、战略界掀起一股思潮,即将现今东亚局势与一战前的欧洲局势相类比,旨在得出某种“规律性”的结论。这股思潮也在日本政界迅速传播、发酵。2014年初,安倍在参加达沃斯论坛时将现在的中日关系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德英关系相类比,暗喻中日面临战争风险,迎合了西方思潮,更是将一战百年反思的焦点置于中日关系之上,有意混淆截然不同时代背景下东西方地缘政治矛盾的本质。最近一段时间,乌克兰局势动荡加剧,更给安倍调整军事安全战略、推销“积极和平主义”提供了可资利用的借口。安倍在北约总部布鲁塞尔谈及日本安全政策走向时称,“无论东亚还是欧洲,安保环境都越来越严峻,这让我确信,我国推行的安保政策并没有错”。②[日]「集団的自衛権足場固め」、『毎日新聞』、2014年5月8日。实际上,安倍通过渲染地区危机、加剧与邻国对立,强化一些国家对“共同威胁”的认知度,引发了东亚领土与海洋争端的升级。同时,安倍又顺势抛出“积极和平主义”作为应对手段,拉拢与日本有所谓“共同安全利益”的国家。这种正反两手如实体现出安倍政权地区安全战略的基本思路。

种种迹象显示,安倍正在以“积极和平主义”为招牌、采取激进冒险策略,其动向值得国际社会高度警惕。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维护战后国际秩序是巩固二战胜利成果的重要组成部分,爱好和平的世界各国都将关注这个重要时刻。安倍在当前这个历史节点上标榜“积极和平主义”,具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其架空和平宪法、解禁集体自卫权、放松武器出口管制等,尤其将贻害日本自身及世界和平。

其一,日本现行和平宪法遭到侵蚀,不利于日本国家的长远发展。作为推进“积极和平主义”最具实质意义的标志就是解禁集体自卫权,但它受到和平宪法的约束。安倍欲通过修改宪法解释,以内阁决议方式达此目的,而这将架空和平宪法,更有违宪嫌疑。但安倍不顾党内外的反对意见,执意而为。2013年8月,安倍在支持者面前表示“修改宪法是我的历史使命”。在2014年2月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安倍甚至宣称:“我是最高责任者,接受国民审判的不是法制局长而是我”。③[日]「暴走発言で失政隠し」、『AERA』、2014年3月24日、第20頁。这些言论充分显露出安倍的独断意志和修宪决心。正如日本学者所言,安倍并没有理解宪法作为国家根本大法是用来防止权力被滥用的立宪思想精髓,④[日]植草一秀、「日本経済失速が招く安倍政権の凋落」、『月刊日本』、2014年4月号、第67頁。而是将个人意志凌驾于宪法之上,其做法不仅开创了战后之先例,也将损害日本宪政,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其结果不仅不能践行“积极和平主义”,反而会成为对和平主义以及民主政治的践踏,加深国民对宪法和平理念认知的分歧,既无助于地区及世界安全,也将断送日本经济成果。

其二,日本卷入战争的风险增大。无论从日本军力调整方向观察,还是从其使用武力的动机观察,安倍标榜的“积极和平主义”均具有很强的进攻性和战略冒险性。2014年,日本在安全领域最值得关注的动向是解禁集体自卫权,进而重新修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强化日美同盟的实战效能。从安倍私人智库提交的报告书内容看,尽管日本自卫队行使集体自卫权面临限定条件,但每个限定条件都有较大弹性。安倍在答记者问时还列举了包括“保护载有日本侨民的船只”、“阻拦射向美国舰只的导弹”等具体事例。日本行使集体自卫权在表面上看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安倍的目的是想通过设定“特殊事例”来证明解禁集体自卫权的必要性,进而达到一般化的政策效果。对此,日本有人公开批评安倍的做法,称其搞“印象操纵”,将严肃的政治问题“简单化”。①日本共同社中文网,“日本各界人士对安倍欲修改宪法解释提出异议”,http://china.kyodonews.jp/news/2014/05/75228.html.(上网时间:2014年5月9日)尽管多数日本国民不愿看到战争,但按照安倍政府的现行做法,那些所谓限定条件无法阻止日本的军事大国化。安倍的主张与和平主义毫不沾边,反而完全背离了和平主义宗旨,预示着日本将在一系列敏感问题上做出重大调整和突破,实现战略上的由守转攻,与和平主义渐行渐远。日本集体自卫权的行使从不能转变为能;向海外销售武器从不能转变为能;国家进行战争从不能转变为能,最终将导致日本从和平迈向战争,安倍的“积极和平主义”也最终将演变为“积极的战争主义”。

其三,中国或将成为日本安全战略转型的目标和指向。从东亚地缘战略视角分析,安倍政权的“积极和平主义”是在中国崛起大背景之下提出来的,具有很强的战略针对性。2014年5月中旬,安倍接受了由其私人智囊机构“关于重建安全保障法律基础恳谈会”提交的报告书。该报告书的“地缘安全环境”部分将所谓的“中国因素”作为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政治背景之一,称“南海存在单方面以武力为后盾加剧对立的行为”、“东海存在侵犯日本领海的行为”。②[日]「政府の基本的方向性集団的自衛権行使へ転換」、『朝日新聞』、2014年5月16日。这与历史上日本为实现军事突破而寻找借口、转移矛盾的做法如出一辙。日本出于战略需要,有意夸大事态、肆意渲染矛盾,暗示将介入上述热点问题。2014年从3月下旬到6月初,安倍时隔两个月三访欧洲,每次都要标榜“积极和平主义”,并均以“中国威胁论”做注脚。可以看出,“积极和平主义”论调释放出安倍政府企图围堵中国、与中国对抗的强烈信号。

总之,安倍政权将“积极和平主义”作为日本内外战略颇具道义性的一个噱头而加以利用,是以价值的合理性掩盖目的的非理性。这缺少战略真实性,也难以让东亚国家产生安全感。安倍以日本战后60多年的和平发展历程作为“积极和平主义”道德高位的依据,也缺少足够的说服力,不足凭信,犹如用昨天的事例来论证明天的结果一样,一旦其动机被世人识破,“积极和平主义”的光环就会烟消云散。

当今亚太处于转型与变革时期,一些亚太国家为了发展与繁荣、稳定而寻求变革,进而寻求实现社会转型,具有必然性。但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任何国家都应该坚守国际公理和国际正义底线,不能“闯红灯”,更不能欺世盗名。近年来,为维护日本宪法所倡导的和平价值、防止公民和平生存权遭到侵蚀,由包括日本法学界、政治学界、社会学界和哲学界等各领域专家在内的50名日本专家学者组成了“民主立宪会”。该会通过组织研讨会等方式,试图阻止日本保守政治势力的“颠覆立宪主义”行径,防止安倍政权在修宪道路上“暴走”。据日本《每日新闻》最新舆论调查显示,有54%的日本民众反对解禁集体自卫权。③[日]「集団的自衛権行使54%反対」、『毎日新聞』、2014年5月19日。这表明,日本大多数民众不愿意国家卷入战争,和平与民主仍然是日本国民的基本价值取向。安倍政权或者说安倍个人的意志并不能代表日本社会的主流,对此,国际社会既要有基本的认识和判断,但也不能不警惕安倍政策主张的负面影响。惟有如此,才能有效维护东亚和平、稳定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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