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家焦敏之的人生历程

2014-12-10 04:00李文林
文史月刊 2014年9期
关键词:上海大学南开

李文林

焦敏之,名有功,敏之本是他的字,后来即以字行。此外,他还用过焦光华、焦勉之等名字。青年时代的焦敏之,曾有过颇不寻常的经历,后来,则以俄文翻译家、著作家著称,是解放前国统区文化界的知名人士之一。

笔者有闻焦敏之之名,还是在读初中的时候。记得在我们当时所学的一本世界历史课本的前言中还有过“曾请焦敏之先生指正”之类的话,加之焦的一个侄儿跟我又是同班同学,所以印象就更深了。1982年,笔者曾专门到天津拜访过先生。时过20年后的2002年,趁赴津探子之便,又得先生之孙焦雨石等人助供资料,写成此文,以彰先生事业,以励后生学子。

焦的家世及其中小学时期

1906年3月19日(清光绪三十二年阴历二月二十五日),焦敏之出生在山西忻州(今忻州市忻府区)城内一个商人之家。因生在马年,故乳名马子,又因其行三,所以人唤他三马子。焦的父亲在河北保定一家商号当过掌柜,其叔父是忻州城内聚源谋商号的掌柜,都是做布匹生意的。他弟兄俩是焦家的创业人,总算赚了点钱,但谈不上大富。截至抗战前后,焦家的光景也就兴旺了这一代。焦敏之能从小学读至大学,从太原读至天津、上海,自然是靠了那兴旺时候的家境的。不过,就商人出身的父辈们来说,原本没打算让他读多少书,凭他们自己的经验,只要学个能写会算,能经商承业就满可以了,然而偏偏遇了个志存高远、学而不厌的孩子,也就一次一次地遂其所愿了。

焦6岁上学,先读城内县立模范小学(初小),继入城内县立高等小学。1920年高小毕业后,考入太原山西省立第一中学校。省立一中是一所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学校,山西早期共产党人高君宇、贺昌、彭真、李毓棠等都曾在该校读书。焦敏之考入一中的时候,已是共青团员的同乡同学李毓棠(李叔荫)尚未毕业。聪颖异常的焦敏之不是那种埋头读书,不问窗外事的学生,他天生头角峥嵘,身具反潮流精神。他关心国事,爱发议论,加之受了李毓棠与蔡振德(陕西人,亦已加入共青团)两同学的影响,思想渐趋左倾。他积极参加学生爱国运动,参加反对反动校长的斗争。1922年,焦敏之终因对省立一中不满,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天津南开中学。据几个住过忻县一高小的老人回忆,每值焦敏之从天津归里,一高石子山校长总要邀他到母校讲话,让他讲述天津的新风,讲他的学习心得,以开启同学们的思想。

随着焦敏之思想的越来越激进,南开的环境也渐渐于他格格不入了。他觉得南开同样落后于时代,他曾说,初入南开的时候,“我比较的是一个功课优良品行端正的高才生……但是一年后就大不然了。我对于功课是很不努力的,而且对于学校的规则也看得不算一回事儿,每每受学校当局的训责。”柔弱多病的他,一度陷入了苦闷和思索。他不满现实社会,对南开的那一套校规校训及专制教育尤为反感。他深感前途黯淡,不能在南开继续读下去了。他想寻求一个新的环境,渴望一种新的生活。正当他苦闷思索之际,上海发生了“五卅”惨案。上海大学学生在“五卅”运动中的英勇斗争深深感动了他,使他看到了光明,也看到了自己的前途。在南开已读了三年的他,便下决心离开天津,南下上海,考入了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时在1925年10月。

革命生涯

成立于1922年的上海大学,是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合作的产物,不少国民党左派人士和恽代英(任总务长)、瞿秋白(任社会学系主任)等共产党人担任学校领导或在校执教。学校学风严谨,有着浓厚的革命气息,正是焦敏之所理想的学校。焦敏之如鱼得水,开始了他所向往的生活。

1925年底,焦于上大加入了共青团。翌年春,经陈怀璞(山西定襄县人)与韩光汉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读上海大学期间,焦敏之先后发表了三篇文章,使他名播一时。

1925年前半年,某人在共青团中央主办的《中国青年》杂志(02期)上发表的《告天津的学生》一文引发焦敏之的共鸣,他写了《再告天津的学生》,发表在是年底出版的同一杂志(09期。署名有功)上。这是一篇专门批评南开学校压制民主自由、禁锢学生思想、推行洋奴买办教育的文章。焦在此文的开头就一针见血地指出:“南开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洋式学校,他代表的是贵族式的资产阶级”。“由于贵族老爷怕的是‘新思潮、‘解放、‘平等、‘革命等,所以学校就用愚民政策,关锁学生之脑筋,恨不得把学生的思想压转到太古时代,越顽固越是他的目的!”他痛斥南开“禁止学生开会、出版、组织团体”,反而为大传洋教——基督教大开方便之门。他说,在南开,学生的一举一动都受着管理员的监视。他愤恨地说:“学校本身就是警察厅,管理员同时就是侦探、巡捕。”他又说,为了把学生引到埋头读书,不问政治的路上,学校以做工程师或到美国留学为诱饵,并以很严厉的考试压学生,压得学生不得不“开夜车”,连看报纸杂志的时间也没有。更为气愤的是,可怜的学生连看自己所订阅的报刊也受到校方的种种限制,“真是不自由极了!”他几次点名批评校长张伯苓反对学生参与政治活动、参加爱国游行示威的谬论。在文章的最后,他写道:“至于北洋、新学、成美和公私教会学校,其专制黑暗和南开差不多或许还要甚点,这些学校都是一种奴隶教育的机关……他们的学生,都是一肚暮气……他们和南开犯得一样的病。”他呼吁南开同学与其他学校的同学联合起来,“组织我们的学生会!集会自由!出版自由!废除奴隶教育……与帝国主义及军阀和走狗反动派决一死战!”这篇文章还引起莫斯科的重视,曾翻译成英文,当作向英美殖民地国家宣传的材料。

作为南开中学的高才生焦敏之,没有直接升入很富时誉的南开大学部,却远走高飞,住进了上海大学,令南开的几位教师和同学感到很诧异,很惋惜,为他的前途担忧,更有的给他写信,说南开希望他回去云云,他于是写了《南开大学与上海大学》一文,投寄北京的京报副刊,等于用公开信的方式答复那些好心的老师和同学。此文写了他弃南开而奔上大的原因,再一次批评了南开和南开校长张伯苓,赞扬了一顿上海大学。因此,可以说,这一篇与前一篇《再告天津的学生》为姊妹篇。焦敏之说,由于受了经济的压迫,我时常存在着一种反抗、忿恨和不满意现社会的思想。“自己觉得在南开长久下去,就是从美国得了博士回来……依然的仰求有势力的人吃饭,受人家的愚弄!况且我还是一个穷苦的学生,如何能够留美?”此其一。第二,张伯苓等人“办教育的目的,是多造些‘安分守己的贤人,‘经院式的学者”。他们根本不顾时代的安危和社会的需要,而是一味迎合帝国主义和军阀的需要。在他们看来,“根本就用不着革命,简直不需要人爱国……谁要是染点新思想,做一次爱国运动,学校当局就注意他,或许开除他”;而上海大学呢,“是造就革命领袖的一个大本营,它的学生是努力革命的”,特别是在“五卅惨案”中表现最坚定最英勇,“被英日帝国主义枪毙了的是爱国的上海大学学生何秉彝;被捕了一百多人也是上海大学的学生”。他说:“我自信也是大时代中的一个小人物,一个富有血性的热烈爱国的青年……彼时接受了许多革命理论的影响,自然而必然的思想上起了变动”,因此之故,我就“决计要离开南开,去找新的生活”,“我就理直气壮地……到上海大学了”。文章的最后,焦敏之是这样告慰他的老师和同学的:“至于说上海大学与我前途如何如何,我以为这倒大可不必顾虑的。中国要想脱离帝国主义的压迫和统治,除了革命是别无二法的……这样,诸君就可知道,我国现在最需要的,是南开大学式的大学呢,还是上海大学式的大学?”此文一发表(1926年4月14日。署名焦有功),立刻引来一场笔战,你毁我誉,各执说辞。《京报》之外,其他报纸上也展开了辩论。南开校长张伯苓为之大动肝火,在学校大礼堂大骂焦有功,说什么“他这种人,我还不要他哩。不够南开学生的资格!”南开教授陈彬龢著文《京报》,对焦作了人身攻击。当时不少思想进步的人也看出了南开的问题,著文支持焦,抨击陈彬龢等人。在上海党中央一些人的怂恿下,焦又投出答辩文章,不料,此文未及登出,张作霖便进了北京,查封了《京报》,社长邵飘萍亦被处决。当时有的人说,张作霖帮了张伯苓,否则那场展开的笔战够张伯苓应付的。先生晚年说过,这是我一生最早最重要的一篇文章,我是个小人物,但此文当时震动很大。

同年夏,正值冯玉祥国民一军和阎锡山在晋北作战期间,焦敏之在上海的《商报》上发表了他的第三篇文章——《阎锡山统治下的山西》(署名焦有功)。此文登在社论的位置,颇有代议性质。文章尖锐泼辣地揭露了当时被标榜为“模范省”的山西的黑暗情形,不啻给阎锡山背后捅了一刀。阎恼羞成怒,派了暗探到上海,妄想抓人。一来上海毕竟不是阎的天下,二来上海大学也不是阎能耐何得了的,加之被派去的人听了山西同乡会的劝阻,也就返回去了。不过,此后一度时期焦敏之就不敢回山西老家了。

从以上三篇文章可以看出,在那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时代,焦敏之已经是一个把个人前途与国家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激流勇进的青年了,他富有远见卓识,并以其犀利的笔锋向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开刀了。

焦敏之入党后不久,就被调到当年最大的工会上海纱厂总工会任宣传部长。1926年秋,他由中共中央指定担任党中央刊物《非基督教》的编委(时任编委的还有陆定一)。是年11月,焦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时年20岁。杨尚昆、秦邦宪、王鹤寿、王新廷(后到台湾)等都是他留苏时的同学。焦敏之一到中大,就被选为年级党支部委员,同时兼任共青团书记,后又任直属苏共中央的中大校党委委员。1928年转入苏共。在中山大学期间,除了学习并兼做党团工作外,他还翻译了《西方革命史》(下半部)和《苏联社会主义建设》两本讲义,由中大出版,这是他最早的译品。1928年10月,焦调任共产国际东方部内交兼翻译。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焦敏之一直是一个认真学习,积极工作,非常活跃的人物。

1929年,焦敏之回国。他回到国内的时候,正值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笼罩上海,党的工作被迫转入地下,工人运动由进攻转入防御的艰难时期。在以后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先后担任过上海五金总工会书记和法南区委宣传部长、代理区委书记等职。

1931年3月18日,焦敏之在上海法租界被捕。他受尽了皮肉之苦,几次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他坚不吐实,捕房没有讨到任何口供,在公审时不得不当众宣判其无罪而逐出租界。他满以为可以出狱了,不料中法侦探相勾结,将他悄悄引渡到国民党龙华警备司令部看守所,被判刑5年。1932年,国民党搞了一次虚伪的“减刑大赦”,焦被减去三分之一刑期。1933年4月,焦由上海漕河泾监狱被转押至苏州反省院。在龙华看守所、漕河泾监狱和苏州反省院时,焦曾为非法秘密引渡事和虐待政治犯事几次带头罢饭,进行抗争。

译作生涯

1934年7月,焦敏之从苏州反省院刑满释放。出狱后,失去了组织关系,但他没有失望,更没有沉沦下去。党的教育和他所学得的马列主义,已使他坚信中国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他那追求进步,向往革命之心一仍旧贯。他发挥所长,以翻译和写作为武器,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他先回老家住了些时候。其时太原有个中外语文学会,负责人有杜任之、周北峰等,他们想利用阎锡山的反蒋情绪办一个《中外论坛》杂志。为避免政治上负重大责任起见,决定取“述而不作”的策略,专门译载国外进步报刊上的文章。当时懂俄文的人很少,焦敏之一到太原,就被拉去办杂志。他为该杂志翻译转载了真理报、消息报、红星报上的几十篇文章。更为大胆的是,1935年夏,他竟翻译了莫洛特夫《在苏维埃代表大会上的政府工作报告》,以学会杂志的名义公开出版发行了单行本。此举引起山西旧军人、政客以及北平军分会的注目,焦不得不星夜跑到上海。翌年,上海一杂志把此单行本列为1935年国内十大出版物之一,足见其影响之大了。

1935年夏至1937年,为响应共产国际季米特洛夫的号召,焦为上海《通俗文化杂志》(艾思奇主编)翻译和撰写了许多有关反法西斯人民阵线的文章。他还拟出版《人民阵线在世界》一书,已在《通俗文化杂志》登了出版预告,终因国民党图书审查机关查禁而未果。此间,他试译了列宁的《哲学笔记·黑格尔的逻辑学》,刊登在祝伯英主编的一个刊物上。他还为天马书店的《苏联文学译丛》翻译了几万字的文章,多是选自高尔基的《意大利童话集》。他编译了《民族问题大纲》,由读书生活出版社出版(后此书亦遭国民党查禁)。他翻译了尼柯尔斯基的《原始人的文化》,此书对研究我国史前社会史极有参考价值,深得历史学家翦伯赞的赞许。

1938年2月,焦敏之到了延安。他先在抗大,为抗大教员训练队上课,后到军委编译处工作。此间,他为《解放》杂志和八路军《军政杂志》翻译了一二十篇论文。他从俄文版翻译《恩格斯军事论文集》(或译作恩格斯《军队论》)、《马列主义论战争与军队》,节译了列宁的《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后有全译本,上海棠棣出版社出版),均由延安解放社出版。

1939年12月,焦敏之由延安到了重庆。从1941年起,他在苏联驻华大使馆新闻处担任总编辑,负责主编《新闻类编》日刊。此间,他除了不断为《新闻类编》和新闻处搞翻译外,还为《新华日报》、《群众周刊》和《中苏文化》杂志翻译、撰写文章。大使馆予他以阅读苏联报刊及书籍的便利,他也充分利用这个条件,不知疲倦地翻译和写作,一篇篇介绍社会主义苏联和反映苏联伟大反法西斯战争的文章与小册子从他的笔下流出,成为战时重庆进步报刊和出版社抢手的热门货。他的《列宁论战争》、《苏联的集体农场》、《苏联人民的劳动权与休息权》、《苏联十六国的经济》等就是在这个时候翻译或编写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过年余,美、英等国的一些好战分子又阴谋策划第三次世界大战,把矛头指向社会主义的苏联。我国的极少数反动分子亦如苍蝇逐臭,附和“共产主义威胁论”,掀起一股反苏声浪。面对这种形势,焦敏之以他拥有的丰富资料,以他对伟大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深厚感情,于1946年春写成了《苏德战史》一书(1947年初版,1949年再版),对德寇的野蛮行径作了彻底的揭露,对苏联军民英勇无畏的反侵略斗争作了详细的叙述,精辟地论述了苏联红军的战略战术,得出了苏联红军是打败不可一世的德国法西斯的主要力量的结论,宣扬了社会主义的苏联是世界爱好和平反对战争的坚强堡垒,无异于对那些反动的叫嚣作了批驳。郭沫若为此书写了序。本书于叙事之中时有夹议。当写到1941年初莫斯科被围,中外许多人都以为莫斯科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时,焦敏之说:“笔者在那个时候就说过,苏军……是利用着一种尽量消耗德军及诱敌深入而一举歼灭的战略。笔者在那时相信,莫斯科不会陷落……”由此看出他时刻在关注苏德战争,并有精深的研究,准确的预见性。

1946年夏,焦敏之由渝抵沪,先在法学院和暨南大学任教授年余,后又转入个人的译作。从他到上海之后至解放初年,他翻译了《文艺的基本问题》(苏铎尼克著)、《古代东方社会》(苏斯特鲁威著)、《苏联财政经济》、《马克思主义的美学观》(苏铎尼克著)、《中国经济地理》(苏卡赞宁著)等书。其中《中国经济地理》也许是他翻译出版的最后一部书。《马克思主义的美学观》是我国最早的审美学译作。除翻译之外,他还有《近代国际政治史》、《苏俄地理基础》和《古代世界史纲》等著作出版。《近代国际政治史》是焦根据在上海法学院及暨南大学的讲课提要扩编而成的。此书讲述了从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大革命到普法战争百年间欧美主要国家的国内及国际间的斗争,同时尽可能地叙述了一些远东事件,向读者揭示了近代国际政治演变的原因及其动向。鉴于解放前我国历史学家在历史方法论上多持陈旧观点,特别是否认、阉割或忽视古代奴隶制这一普遍社会形态的问题,焦敏之编写了《古代世界史纲》一书。这本书与《近代国际政治史》均脱稿于1948年,在解放前后的几年间一版再版。《近代国际政治史》主要取材于苏联波将金主编的《世界外交史》,而《古代世界史纲》是参照了苏联米修林教授的《世界古代史》编写的。在这两本书中,焦敏之力求运用唯物史观讲述历史事件和人物,分析历史现象,无疑,这在当时来说,是最为新颖而可贵的。正如他在《古代世界史纲》的《序》中所说:“本书至少可以帮助他们(指大学生—笔者)对古代世界史有个比较正确的认识,同时对世界史的教授们也不无小补,必要时可代替讲义。”

截至解放初年,焦敏之共翻译写作约500万言,其中翻译文字约占2/3,著作文字约占1/3。他的翻译和著作,所涉门类甚广,除马列著作外,政治、军事、经济、历史、地理、文学艺术等几乎都涉及到了。他是革命的翻译家和著作家,他的翻译和著作都是出于革命的需要,紧密结合现实的革命任务的。

译作述评

作为翻译家的焦敏之曾说:“我认为,翻译在旧中国有时比创作更重要,更现实。”(引自焦敏之晚年写的一份自述材料。下同)因为他觉得,既然走俄国人的路是十月革命后中国人民应该选择的唯一正确道路,那么,一个革命的翻译家就应该首先积极地大量地翻译马列著作,翻译苏联的东西。介绍马列,介绍苏联,让我国人民学习马列主义,了解社会主义国家苏联,这是当务之急,也是一种救国的捷径。正是因为这样,他暂时割爱了资产阶级进步作家的东西,以及英美资产阶级国家的东西。他说:“这在当年是战斗性的,是经院式的书斋的学习研究所做不到的。”他还说过,革命的翻译家决不能足不出户,关起门来搞翻译。只有走出去,才能知道最需要翻译的是什么东西,才能提高翻译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所以,“要以革命家和政治家的态度对待翻译,要参加实际斗争,不能脱离现实。”焦敏之正是这样做的。无论在战时的重庆,还是解放前的上海,焦敏之不乏广泛的社交活动,他与以郭沫若等为首的左盟文化界和沈钧儒的救国会有着密切的联系。在重庆时期,他曾是以郭沫若为主任的重庆中苏文化协会研究委员会的副主任。柏元在《不是情书的情书》(《读书》1990年10月第136期)一文中说,1947年3月,郭沫若出面邀请上海有关文化界人士在他家便餐,商谈编印《苏联研究丛书》,“应邀出席参加的有:姜椿芳、吴清友、梁纯夫、焦敏之、陈冰夷、叶水夫、许磊然,有阳翰老和葛虹,VOKS(苏联对外文化协会)驻华代表符拉基尔、驻沪代表克留柯夫也应邀出席参加了。”焦敏之的某书就是为此丛书而翻译的。

焦敏之的翻译态度是极其严肃认真的,他说:“翻译家首先要弄明白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赞成什么,反对什么”,“不能乱译。政治面目要一清二楚。”由于他对祖国对革命有高度的责任心,又有较高的马列主义水平,熟悉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两条路线的斗争,所以他在选择译材上十分审慎。他从没有翻译过托派、第二国际社会民主党或改良派的东西,他认为那些东西非但救不了中国,适足以混淆视听,把人引向歧路,还可能帮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忙。

为了提高译品的质量,力求做到信、达、雅,焦敏之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他译作虽多,但无一不是字斟句酌之作,有时为了准确地译出一句话,或选用一个更好的词汇,常常冥思苦想,不厌其烦地修改。他还说过:“翻译别人的作品,一定要保持中国语的语法,简言之,就是思想内容是外国的,但文字是中国的,最好是中国大众化的语言。”一些看惯了满篇多是欧化句式的翻译文字的人,乍看焦的译作,觉得不大象是翻译的东西,殊不知这正是上乘的译品。焦的译品富有文采,其文笔是中国大众化的。他最不赞成一些翻译家所译出的不中不西诘屈聱牙的所谓欧化文句。他说,这种句式,革命的劳动人民看不懂,听不懂,只能供少数情趣不正常的人欣赏而已。

焦的后半生

1949年,焦敏之在上海迎来了解放,开始了他并不尽是欢乐的后半生。

1949年秋,经华东局介绍,焦敏之到了三野政治部,负责俄文训练班的工作。1950年12月,训练班改为外语专修学校,焦任校长。1952年5月,调南京军事学院,任科学研究部翻译室主任,为副军级。翌年四月,焦敏之由军事学院副院长陈伯钧介绍重新入党。然而,好景不长,到1955年肃反审干时,他被认定被捕后有自首变节问题而开除出党。这一突然飞来的横祸,予焦敏之重重的一击,击得他听觉失灵,精神忧郁,击得他再也没有什么译作或著作问世了。他心里始终不服,上诉,再上诉,一直上诉了27年。

1959年,焦敏之由军事学院调到外交部国际关系研究所工作。1961年5月,又调天津河北大学外语系任教。

1982年5月底,因征集忻县党史资料故,笔者曾专程到天津访问过焦敏之先生,满头银发的老人给笔者留下了耿直倔强的印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军事学院党委“根据中央落实政策的精神和上级有关指示”,对焦敏之申诉的问题进行了复查,为他作出了撤销原结论,恢复其党籍的决定,党龄从1953年4月重新入党算起。一块压了他几十年的石头总算搬掉了。此时,他的老夫人叶淑勋(曾留学莫斯科东方大学)瘫痪在床(是年10月病逝),而独子焦伯华(曾在中国人民大学任教,亦有译作问世)已在三年前病故。1984年,焦敏之在河北大学离休,享受副省级待遇。1986年,他将珍藏的许多俄文原版书籍无偿赠给河北大学图书馆。1992年2月,焦敏之在天津逝世,终年86岁。据说,晚年他曾编《英俄汉辞典》,因故而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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