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房子 多重意象——析桑德拉·希斯内罗丝的《芒果街上的小屋》

王芳

（中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一座房子 多重意象
——析桑德拉·希斯内罗丝的《芒果街上的小屋》

王芳

（中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美国墨西哥裔当代女作家桑德拉·希斯内罗丝在《芒果街上的小屋》中借助小说主人公居住的芒果街上的房子和梦想中的大房子表达出作者对墨西哥裔移民及移民后代生存现状的关注，以及对生活在夹缝中的族裔女性处境的同情，希望籍此唤醒和鼓励族裔女性去寻求自我，过上真正独立、自由、平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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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作为一种意象，在英美文学中一直以来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作家们赋予了房子不同的象征意义，如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在《自己的一间屋》中表示女性拥有“自己的一间屋子”象征女性的独立自由；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的豪华公馆则是美国梦的象征；凯特·肖班的《觉醒》中“鸽子窝”象征婚姻的枷锁和牢笼等等。在《芒果街上的小屋》中，作者桑德拉·希斯内罗丝也赋予了房子这个意象丰富的象征意义。

桑德拉·希斯内罗丝是美国当代著名墨西哥裔女作家，出版于1984年的小说《芒果街上的小屋》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一个名叫埃斯佩朗莎的小女孩稚嫩的口吻细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的事情，勾勒出生活在单调而又拥挤的芒果街上的贫穷、充满各种歧视的墨西哥族裔社区的生活场景。希斯内罗丝的成长经历使得她对少数族裔的生活深有体会，也正是基于此，小说中主人公那些仿佛是不经意间看到、听到和经历的事情才那么的真实，让人感动。希斯内罗丝用四十四个简短且独立的小故事塑造了主人公埃斯佩朗莎这个小女孩形象：纯真，感情细腻、敏感，有梦想，有同情心，有写作才华，同时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一丝淡淡的烦恼：房子。因为埃斯佩朗莎与家人居无定所，经常搬家，最后终于在芒果街上拥有一座小屋，但是小屋太小了，而且有些破败。不仅如此，埃斯佩朗莎目睹了那些生活在芒果街上被种族歧视、男权社会压制的少数族裔女性的悲惨经历。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她要离开这里，拥有一所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便成了小女孩心中的梦想。芒果街上的房子被小说作者赋予贫困、族裔歧视和男权社会的象征意义，而埃斯佩朗莎梦想中的大房子则意味着经济独立、身份平等、心灵自由。

一、芒果街上的房子

芒果街是美国芝加哥拉美裔聚居区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街道，生活在这条街上的人大多是拉美裔移民和他们的后代，以及许多形形色色的不同种族的人。尽管他们已经是拥有美国身份的 “美国人”，但他们的肤色、衣着、语言等等，无一不在表明他们是不一样的美国人，他们很难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中，也很难得到美国社会的认同，他们不属于这里，但他们也回不到他们原先的地方了。这种被双重边缘化的身份，注定他们是一群身份特殊的人群，也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将是穷困失落、颠沛流离、遭人歧视的。

（一）少数族裔边缘化的象征

对于小埃斯佩朗莎来说，搬家已经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以至于她记忆中记得最清楚的事情就是搬了好多次家。还在鲁米斯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的嬷嬷经过她家问她住哪里，埃斯佩朗莎指给嬷嬷自己家那墙皮斑驳、窗户上钉着横木条的房子。“你住在那里？”嬷嬷说话的样子让埃斯佩朗莎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让她明白“得有一所自己的房子”，“一所可以指给别人看的房子”,[1]5“一所可以让她觉得骄傲自豪，而不是羞愧卑微的房子”。[2]114最后埃斯佩朗莎一家搬到了芒果街上的一座小房子里，它“是我们的，我们不用交房租给任何人，或者和楼下的人合用一个院子，或者小心翼翼别弄出太多的声响，这里也没有拿扫帚猛敲天花板的房东。可就算这样，它也不是我们原来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的那样的房子”。[1]3因为芒果街上的这个小屋 “很小，是红色的，门前一方窄台阶，窗户小得让你觉得它们像是在屏着呼吸。几处砖墙蚀成了粉。门那么鼓，你要用力才推得进来……还有个小院子，夹在两边的楼中间，越发显得小了。我们的房子里有楼梯，可那只是普通的门厅台阶，而且房子里只有一个卫生间。每个人都要和别人合用一间卧室……”[1]4很显然，尽管芒果街上的这个小屋是他们自己的，不用跟别人合用小院子，也不用担心弄出响声而打扰到别人，但这个小屋根本不是埃斯佩朗莎和家人所期望的房子，也不是可以指给别人看的房子。小女孩埃斯佩朗莎对芒果街上的这个小屋的不满和失望一点一点表达了出来，它只不过是个“悲哀的红色小屋”，虽然“我住在那里却不属于那里的房子”。在小埃斯佩朗莎的内心深处，这里不是属于她的地方，她还要继续寻找那所真正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除此之外，埃斯佩朗莎在芒果街经历了很多尴尬的场面。她在芒果街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凯茜，一个养了好多猫的白人小女孩，告诉她她们家就要搬走了，因为 “每次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断搬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一点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孩子之间的对话无情地让埃斯佩朗莎明白一个事实：他们（拉丁裔移民）是不受白人欢迎的。后来在学校餐厅吃午饭被学校的嬷嬷羞辱的事件，更是让埃斯佩朗莎明白：她与白人不一样。埃斯佩朗莎下定决心逃离芒果街，过上属于自己的像白人小孩一样的体面生活。[3]但是，目前，身处芒果街的她们，在有能力离开芒果街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就像埃斯佩朗莎窗户外的那四棵细瘦的树，坚持，坚持，坚持，“假如有一棵忘记了他存在的理由，他们就全都会像玻璃瓶里的郁金香一样耷拉下来，手挽着手”。[1]106

（二）男权社会的象征

墨西哥的传统文化中，男性的社会地位要远远高于女性的社会地位，男性具有中心话语权，而女性只不过是男性的附属品，“没有独立的自我和身份，她们只是别人的女儿、妻子或母亲”。[4]虽然小说的背景设在美国的芝加哥，但在这条芒果街上生活的却都是墨西哥裔移民或他们的后代，男权文化仍然占主导地位，女性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生活在这条街上的女性无疑要受到家庭男性成员的管制，从出生到结婚前要听从父亲或兄弟，结婚后则要听从自己的丈夫。

芒果街上的那些狭小、破败、拥挤不堪的小屋，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们而言并不是充满快乐和温馨的家，而只是限制这些女性们身体自由和心灵自由的牢笼。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的曾祖母，同样名为埃斯佩朗莎的女人，即使野得像一匹野马，还是被自己的丈夫用麻袋套住了头扛着回了家。从此以后，“她用一生向窗外凝望，像许多女人那样凝望，胳膊肘支起忧伤”。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的母亲是“一个聪明人，会说两种语言，会唱歌剧，知道怎么修理电视机，会画画”，却“不知道坐哪条地铁去市中心”，一辈子只能是贤妻良母般的“屋子里的天使”。[1]123

不只是埃斯佩朗莎的曾祖母和母亲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芒果街上其他很多女性的命运也大抵如此。长得漂亮又喜欢打扮的萨莉，爸爸不让她出门，尤其不让她和男孩子说话，否则她的爸爸就像是疯了一样地打她。被丈夫锁在屋里的拉菲娜，只能倚在窗口，只因为她长得太美了，不能被人看到。密涅瓦，只比埃斯佩朗莎大一点点，却已经有两个孩子和一个经常出走的丈夫。阿莉西亚，不想在工厂和一根擀面杖度过一生，靠自己的努力上了大学，生活中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四条腿毛茸茸的东西”，“还有父亲们”。还有埃斯佩朗莎的婶婶，一个听她读诗，鼓励她写下去的可怜的女人，像“一瓣小牡蛎，一团小肉，躺在打开的壳上”。目睹了芒果街上这些可怜的女人们穷困的、悲惨的生活，埃斯佩朗莎决意要逃离这个让人压抑的小屋、芒果街，还有这个拥挤的移民社区，去找属于自己的一所房子，“不是哪个男人的房子，也不是爸爸的房子，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1]145

二、梦想中的房子：独立、平等、自由的象征

颜纯钧[5]认为“房子”是女性的精神居所，寻找“房子”就如同寻找她们自己。对于埃斯佩朗莎来说也是如此。现实中芒果街上的小屋是如此不堪，而梦想中的房子是如此美好。它应该是 “一所大房子”，“白色的”，“有真正的楼梯”，“一个地下室和至少三个卫生间”，最重要的是它不是属于哪个男人的，而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这种对私人空间的向往，体现出埃斯佩朗莎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对理想自我的憧憬，希望能从物质和精神上都摆脱对这里的人和物的依赖，成为一个独立的、自由的、平等的人。

生活的贫困，让埃斯佩朗莎一家不得不经常搬家，最后一家六口人挤在芒果街的一座小房子里，虽然小屋的条件要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在这里，埃斯佩朗莎仍然需要和妹妹合用一间卧室，全家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没有自己独立的空间，这个让人压抑的小屋就变成了一个束缚身体和心灵自由的牢笼。而发生在这条狭窄、拥挤的芒果街上的种种尴尬经历也坚定了埃斯佩朗莎寻找梦中的大房子的愿望。她羡慕那些住在山上与星星靠得很近的人，想要一所那样的花园房，可是住在那里的人根本对山下的人不屑一顾。是的，他们过得太惬意了，不用担心垃圾围绕，也不用担心有老鼠。埃斯佩朗莎看到了这些人的冷漠和无情，她不要像这些人一样，她不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假如有一天自己拥有了一所大房子，她会请那些路过的流浪者进来住下，因为她不会忘记她是谁、从哪里来，她知道没有房子是什么滋味。

这种对梦想中的房子的追寻促使埃斯佩朗莎要不断坚持上进，她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写作来获得梦想的房子。是的，她不想继承曾祖母倚在窗户边的位置，她也不想像妈妈那样一辈子做小屋的天使，她需要的“不是在男性主宰的房子里拥有自己的一间屋子”，[2]117而是要向妈妈和卢佩婶婶对她的鼓励那样，靠读书和写作走出芒果街。妈妈要她去上学，好好学习，卢佩婶婶鼓励她继续写作下去，说这会让她获得自由。虽然那时的她还不懂，但她知道读书和写作可以让她插上翅膀，冲破芒果街上的牢笼和枷锁。她知道，有一天，她会带着自己的书和纸对芒果街说再见，为追寻自己梦想中的大房子迈出第一步。但是，她的离开是为了回来，为了那些不能或无法走出芒果街的人，为了那些还没有自己的房子的人。

三、结语

桑德拉·希斯内罗丝通过生活在芒果街上的小女孩埃斯佩朗莎为拥有梦想中的一所自己房子而坚持奋斗的故事，借助房子这一意象讲述拉丁美裔移民及他们后代的艰辛生活，尤其是族裔女性们在夹缝中生存的不易。房子，对于他们尤其重要，因为只有拥有自己的房子才意味着拥有经济独立、身心自由和身份平等。

[1]桑德拉·希斯内罗丝.芒果街上的小屋[M].潘帕,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

[2]王海燕.一所自己的房子:阶级、族裔和女性身份的追求[J].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报,2010(4).

[3]龙晓华.美国少数族裔作家与作品共性研究[J].外国文艺, 2013(2).

[4]石平萍.“奇卡那女性主义者”、作家桑德拉·希斯内罗丝[J].外国文学,2005(3).

[5]颜纯钧.“房子”，精神的居所[J].东南学术,2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