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美“碟中谍”

徐欧露

美国在德国境内的最高级别情报人员，不得不面临被驱逐出境的事实。

此前，从未发生过美国的亲密盟国驱逐中央情报局（CIA）驻外站长这样的事。

过去的1个月里，德国在重要政府部门接连发现两名疑似美国间谍，继去年美国国家安全局（NSA）被曝监听默克尔手机后，德美关系再一次面临严重危机，甚至落入了自伊拉克战争前夕以来的最低点。

在接受德国电视台采访时，德国总理默克尔被问及对这两起间谍丑闻有多么气愤，她回答说：“这不是我多么气愤的问题。对我来说，这说明我们在关于情报机构应该如何运作的理念上存在根本分歧。”

“我们不再生活在冷战中，而是面对不同的威胁。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她说。

三面间谍功败垂成

首先引爆丑闻的男子有两个名字。在卡尔斯鲁厄联邦检察官办公室，他叫马库斯·R，据称这是他的真实姓名。但在德国联邦情报局（BND）他被叫做马库斯·L，据说是他的工作名字。

马库斯个子不高，但体格结实，留有胡子，戴眼镜。据他在德国联邦情报局的同事描述，他患有语言障碍，跟他交谈时不能着急。

他来自德国东部萨克森州开姆尼策市附近一个小镇，未完成高中学业。童年时，他因为问题疫苗而落下残疾。他的律师克劳斯·施罗特正打算让专家评估一下身体残疾给其造成的心理和精神伤害。他说，31岁的马库斯不像是那种“具有典型间谍气质和性格特征的人”。然而，这个“未来的奸细”却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BND的标准安全测试，得以进入BND位于普拉赫的总部工作。

马库斯所在部门负责保护德国在海外服役士兵，能够接触到大量高度机密和敏感的文件。被捕前，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8到10年时间。

5月28日，马库斯给慕尼黑俄罗斯领事馆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主动提出愿意充当告密者，其中还附有3份BND文件作为样本。联邦宪法保卫局（BFV，德国反间谍机构）截获了这封邮件，BND的内部安全部门开始立案调查，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和联邦刑事警察厅也参与进来。

情报人员回复了马库斯的邮件，冒充俄罗斯人设套引他现身。当时，德国情报部门并不知道他早已投入CIA帐下，还告诉美国同行，他们在联邦情报局内部锁定了一名可疑的俄罗斯间谍。

7月4日，马库斯被逮捕。在长达9个小时的审讯中，他告诉万分惊讶的调查人员，他已经为美国情报机构工作两年了。对此，德国情报机构毫无察觉。

根据德国和美国官员的描述，马库斯在2012年发电子邮件给CIA驻柏林的情报人员，主动提出可以提供情报。

在收到邮件后，CIA驻维也纳的情报人员作出回复，并与马库斯进一步接触。双方联系主要通过电子邮件进行，马库斯也曾先后3次前往邻国奥地利与两名CIA联系人会面，并从中获得了2.5万欧元的报酬。

马库斯说，CIA联系人在这些非正式会面中只告诉他名字，没有透露姓氏，而名字也可能是假名。目前，德国联邦检察机构正根据他的描述、提供的线索和电话号码来追查CIA联系人，但还没有进展。

据《明镜》周刊报道，CIA通过驻维也纳而不是驻柏林的情报人员与马库斯接头、在邻国管理敏感的情报源是情报界惯用的技巧，主要是为了尽可能降低特工暴露的风险。但这一花招同样会给CIA官员带来风险——如果德国检察官成功揪出遥控内奸的情报人员，可逮捕这些没有外交豁免权者。

马库斯被怀疑已将5份敏感文件卖给美国人。作为部门中负责管理档案和密码的人，他可接触高度机密的文件。

虽然马库斯从CIA那里获得了大量报酬，但德国一名消息人士认为，他可能不是为了钱，而是“寻求刺激或引起注意”。

“二号奸细”拒不认罪

就在BND内奸被发现几天后，又一起间谍丑闻震惊柏林。

调查人员发现，马库斯藏起了一份联邦刑事警察厅于2014年春发给BND的问询信件，信中要求获取德国国防部官员列昂尼德·K的信息———第二个被怀疑为美国充当间谍的德国人。

他们马上意识到，可能有人已向列昂尼德发出了警报。

7月9日上午，调查人员突袭列昂尼德位于柏林的办公室以及他在临近城市波茨坦的公寓——间谍丑闻从情报局内部扩散到德国政府的一个重要部门。就在37岁的二号间谍嫌疑人的国防部办公室被突袭、电脑被缴获的同时，德国国防部和军队的高级官员接到黄色警报——他们中发现了一个间谍！

德国反间谍机构注意列昂尼德已经有一段时间。2010年，他担任德国驻科索沃部队司令的政治顾问时，一位匿名举报人指控他是俄国人的线人。当联邦宪法保卫局和军队反情报局开始关注这位预备役大尉后，他们发现了另一位可疑人物：在科索沃，列昂尼德显然和一名美国人建立了良好关系，此人为美国政府工作，帮助在巴尔干半岛建立地方情报机构。由于他的工作性质，调查人员怀疑他是美国情报人员，很可能是列昂尼德的主要接头人。

多年来，种种迹象均支持这一判断，却总是找不到确凿证据。

列昂尼德的简历足以让他成为外国情报机构招募的对象。他性格外向，先后在柏林、法兰克福和英国牛津求学，之后长期在外国担任政治顾问，认识多个国家的军队高官。他在科索沃待了几年，先后为欧盟和北约高官工作。

离开科索沃后，列昂尼德开始寻找新工作。他曾申请过德国国会顾问一职，没有成功，之后他和德国国际合作协会有过一次失败的面试。2013年6月，他终于在国防部找到一份工作。相比在国内沉闷的工作，他更喜欢随政治代表团访问像乌兹别克斯坦之类的异域。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和科索沃熟人的关系。事实上，列昂尼德多次飞往伊斯坦布尔和这位美国友人见面。这些旅行引起了德国反情报机构的注意，他们还发现列昂尼德碰到了经济问题。调查人员决定窃听他的电话。

就在列昂尼德进入国防部同一年，他的美国朋友突然向他的账户上汇了2000欧元，再次引起德国反间谍机构警惕。然而，调查人员依然没有获得其出卖绝密情报的确凿证据。

面对询问，列昂尼德显得非常震惊，激动地否认所有指控。他声称，那位美国人是一位相交多年的亲密朋友，他只不过向朋友借了2000欧元，并坚持自己已经还清了债务。奇怪的是，列昂尼德和他的美国朋友之间的联系在2014年2月突然中断。

原本指向列昂尼德的线索几乎全部断掉，由于缺乏证据，他目前依然自由无碍。

重回打字机时代？

现在，柏林政府办公区显然被一种不安全感所笼罩。连资深的政客也开始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美国大使馆，受到牵连的还有法国、英国和俄罗斯使馆。它们都是德国政府的近邻，距离政客们开会办公的地方只有一箭之遥。甚至在一些人看来，外国使馆其实就是被建筑物包围的监听天线。

如今德国人也不再相信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上任前做出的“要让美国重获信任”的承诺了。一项调查显示，在系列间谍丑闻曝光后，还认为美国是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的德国人比例不足40%。

今年4月，德国成立一个议会调查委员会，评估美国国家安全局及其合作情报机构对德国的情报收集活动。据称，该调查委员会已成为美国情报机构的目标。

很多涉及情报工作的政客们都停止在电话中提及敏感信息，不再使用未加密的电子邮件，改为在公共场所当面讨论。如果随身携带了手机，他们有时会故意用来播放吵闹的音乐，以此迷惑可能的窃听者。调查委员会主席帕特里克·桑斯堡已经为其委员会成员们购买了加密手机，一些国会议员也计划购置这种手机。这种装置价格昂贵很不实用，但却能有效防止监听。两周前，BND奸细还未曝光时，桑斯堡邀请委员会代表们参加了一次特别的会议。在会上，他特别指出，所有调查委员会成员可能都已经遭到监控。

有鉴于此，德国国会正在考虑抛弃数字通信技术、重新启用打字机记录机密文件，以提防他国间谍活动。

（源自《看天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