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民俗文化变迁的动力分析

摘 要 广西富川瑶族自治县古明城的上灯炸龙民俗在其发展的几百年间，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与其他传统民俗相比较，影响上灯炸龙民俗变迁的动力不仅有现代化的冲击、文化主体者的文化自觉，更有其独特的因素，即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优越性。文化主体者应充分利用此间资源，尤其是要发挥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优越性这一独特动力，对传统的民俗文化进行保护和传承。

关键词 传统民俗文化 变迁动力 民族区域自治制度

作者简介：王晓波，广西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发展社会学。

中图分类号：D92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592（2014）11-196-02

一、富川瑶族自治县及古明城概况

富川瑶族自治县位于广西东北部， 1983年8月30日，国务院下文同意设立富川瑶族自治县。富川地处湘、粤、桂交界的三角地带，是中原文化传入粤桂的一个通道口，据史料载，早在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冬，秦古道已修建于此，是“潇贺古道”的雏形。富川古明城作为古道上的名城，在富川百年来的历史书写上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富川古明城是广西极难得的保留较完整的古县城遗址之一，她坐落在富川瑶族自治县都庞岭余脉的西屏山下，富江上游西岸的暸高岭旁，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故后人称之为“古明城”。该城建造规整，城内街道皆呈“井”字型分布，都用鹅卵石铺砌而成。街道两旁的明代古居，雕窗飞檐，古色古香，典雅别致。城内各街道皆有一个神楼 ，又称“子精楼”、“灯楼”。每个神楼供奉的神灵不同，有神话人物也有历史英雄。神楼作为与居民日常生活相隔离的神圣空间场地，却与居民的生活息息相关。在古明城内，每遇节庆日或红白事，人们都会在街道的神楼举行祭神或宴请宾客等活动。

二、富川古明城元宵节上灯炸龙民俗概述

（一）上灯

据县志记载，古明城上灯民俗已有几百年历史——“县城设有9个灯楼，从正月初十至十五日晚，在灯楼挂花灯。挂灯习俗始于明末万历年间（1573—1620年），按灯楼所辖街道住户，以当年新增男性小孩，各自负责购置一盏花灯”，企盼神灵保佑新生儿健康成长。从内容看，上灯实质上是为贺添丁而举行的仪式，并兼有祈福的功能。而添丁上灯的风俗在中国其他地方也有，但大多数是以血缘为纽带，即是在家族内部（如家祠、宗祠）举行的上灯仪式。而古明城上灯习俗则是以地缘（街道）为纽带，无论贫富和阶级高低，只要当年家中添丁，都可自行购置花灯，挂于该街道的神楼上，接受神灵的沐恩。

（二）炸龙

炸龙，是富川最具特色的活动。有研究者称“富川古明城炸龙闹元宵延续了数百年，可以说是远近闻名，是目前在广西极少见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化节目之一”。炸龙分两个阶段，年初一至初九白日，舞龙队会向街道的居民一一拜年，并送上用红纸简单制作的拜帖，主人家放鞭炮炸龙后用拜帖包红包交给龙队负责人，以讨个吉利；第二个阶段便是精彩的部分了，初十至十五晚，晚饭后每条街的龙队沿着老街向各神楼拜过之后，便聚集在县城一个三岔路口，立时，早已等候多时的群众便点燃手中的鞭炮，炸向龙身。群龙在鞭炮中穿行，霸气十足，场面相当壮观。据访，舞龙者皆为该街道的青壮年，他们生龙活虎又不失灵巧，象征着街道的兴旺，民间有个说法，舞龙者越多，表示这条街的力量越大。对于炸龙，民间有一说法，龙被炸得越多、龙身被炸得越烂，表示这条龙越受人亲睐，老百姓的日子来年便越红火。

古明城闹元宵的主题便是上灯、炸龙，晚饭后，亲朋好友相邀到老街赏灯，一番游玩之后，便到“大转盘” 观看炸龙，体验群龙齐舞、鞭炮不断的刺激。

三、传统民俗文化变迁的一般动力

（一）现代化的冲击

现代化是一个意义广泛的词语，常被用来描述现代发生的社会和文化变迁的现象。在本文，现代化包括两方面的内容，第一，在经济层面上，它表现为市场化和人们经济水平、生活质量的提高；第二，在社会层面上，它表现为人们观念的理性化。

市场经济的浪潮正悄然改变着古明城的点滴，冲击着传统的民俗文化。旧时由于经济落后，年轻人春节的娱乐活动极少，因此，舞龙便尤其吸引青壮年，他们争相报名参加街道的舞龙队，通过选拔方能在春节舞龙，值得一提的是，在当时，舞龙的成员是没有报酬的。如今，年轻人的娱乐活动层出不穷，过年炸龙不再是他们在春节唯一消遣和感兴趣的活动了，为鼓励年轻人继承传统，街道的龙队负责人将龙队拜年获得的红包当作龙队队员的报酬。龙队的成员大多数是未成年的小伙子，他们表示，赚零花钱并不是舞龙的唯一原因，当然还有兴趣，但如果没有报酬那万万不会去舞龙的。可见，市场经济的思想在民俗活动中展露无遗。同样地，现代化也给民俗文化添入了科技的色彩。旧时，上灯仪式用的挂灯都为手工制作，在灯肚里点上蜡烛即可，多为“龙鲤灯”，如今，灯楼上挂的都是现代宫灯，长辈为新生儿准备的等别出心裁，皆寄托了他们对后代的期望。元宝灯、飞机形状的彩灯、高端大气的家装吊灯……一到晚上，神楼上灯火通明，名副其实的火树银花。

与经济发展相适应的是人们观念的改变，人们在对待传统民俗文化时，有了更理性的选择。上世纪八十年代，在上灯民俗逐渐恢复之时，“只有生男孩才能上灯”的风俗也随着人们的观念改变了，在当时的计划生育制度与人人平等思想的影响之下，老百姓逐渐接受了“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的观念。所以，女娃娃的莲花灯在上灯民俗恢复之时也应民众要求悄然地出现在神楼之上，女孩也能接受神的福祉了。

可见，现代化的发展并不如“世俗化”理论预测的那样，必然导致宗教信仰活动的衰弱，相反，它会成为促进信仰仪式复兴的一种要素，繁荣传统的民俗文化。

（二）文化主体者的文化自觉

伴随着经济的发展，文化主体者自身的素质也在提升，他们不仅理性地审视着传统民俗文化的价值，而且在思考如何传承这些文化，使其更具生命力，富有时代性。

市场经济的发展不仅给居民的生活带来日新月异的变化，更为其带来了多种多样的“异文化”。人们通过接受教育、网络等途径获得越来越多的文化知识，同样地，这些“新的文化”也渗透和影响着文化主体者的思想，此时，传统民俗文化的处境显得岌岌可危。考虑到保持传统民俗文化的原生性和独立性，不至于简单地被其他文化“入侵”，文化主体者树立了保护本民俗文化的意识，并将这种意识融入到对民俗的“改造”之中，使其适应时代的要求，保持其生命力和独特性。县政府也着力帮助保护传统的民俗文化，于2014年春节力邀100多位记者，为古明城上灯炸龙节做实况采访，以期营造浓厚的文化氛围，使更多的人了解这一历史悠久的民俗。此时的上灯炸龙节，散发着历史的古典美和新时代的气息，呈现出其乐融融的景象，正是文化主体者智慧的结果，处处透露着人性化的和谐。正是文化主体者的努力，古明城元宵上灯炸龙民俗才日渐兴旺，慕名前来体验的游客愈来愈多，都想感受偏隅小镇欢度新年的盛况。

一个地区共同的民俗活动或仪式会有团结集体的作用，涂尔干曾经说过：“如果说之所以要举行仪式，是因为仪式是从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那么就是承认了仪式权威与传统权威是相互混同的。”古明城上灯炸龙民俗得以发展了几百年而不衰，很大意义上是人们承认了集体的权威，共同维护着属于集体的文化。该民俗承载了当地居民几百年的共同记忆，而传统民俗文化的存在又反作用于文化主体者，使他们团结在一起，便有将文化传承下来的需求。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回老街上灯，虽然他们不完全明白上灯的程序及禁忌，但他们知道这是传统的民俗，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文化。并且，在灯楼吸引众多游客前来观赏之时，他们会为这是属于自己民族特有的民俗感到骄傲，也为自己能成为当年的灯头感到光彩。

四、少数民族自治地区传统民俗文化变迁的独特动力：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优越性

任何一个文化变迁现象都无法脱离当时的社会环境，民俗文化作为民间自发的活动体现，其存在与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社会制度这一外部环境的影响。

在1983年设立富川瑶族自治县后，政府充分尊重各民族的传统风俗，采取不干预且鼓励的态度，为传统民俗文化的发展营造了宽松的条件，由此，民间传统习俗和节日在此地呈现出繁荣的景象。笔者认为，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实施，是当地传统民俗得以自主传承和发展的重要因素，也是其区别于其他传统民俗变迁的独特动力。

早在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就已规定：“各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应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各少数民族均有发展其语言文字、保持或改革其风俗习惯及宗教信仰的自由。人民政府应帮助少数民族的人民大众发展其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建设事业”。很显然，传统民俗文化在少数民族自治地区有制度的保护。富川是多民族杂居的自治县，在几百年民族间的文化接触、文化借取、文化交融中，政府多扮演旁观者或支持者的角色，对于民间习俗的存在和发展并未有过多干涉，在实行民族区域自治之后，政府更采取积极保护传统民俗文化的政策。自自治县成立以来，古明城老街的老百姓逐渐恢复了元宵节上灯炸龙的习俗，为整个县城添加了浓浓的年味儿。政府除了在大年初一上午举行一年一度的舞龙比赛之外，对古明城上灯炸龙的风俗表示了最大程度的尊敬，并在节日的安保、急救和维持秩序上提供了支持。近年来，由于电视台的报道、富川人的口口相传，古明城上灯炸龙民俗吸引着众多全国游客，这更成为官方宣传春节到富川旅游的品牌民俗项目。就在2014年2月9日，农历年初十，富川瑶族自治县举办了第一届上灯炸龙节，多家电视台、报刊的百余名记者受邀参加了“龙狮展演”、“龙狮大赛”等活动。当晚，人们在酒足饭饱之后，携亲朋好友来到老街，赏灯祈福，晚九点，围在大转盘观看炸龙。细心的民众可以发现，晚上8点半开始，县城的主干道皆有交警陆续封路，以给接下来的炸龙提供安全的场所，也提醒过往的车辆绕道，以保证车主和观看炸龙民众的安全。此外，政府各部门皆派驻相关人员警备：军警、急救等都在附近待命，以防出现意外。有如此完备的官方支持是人们安心过节开心炸龙的重要保证，由此，民族区域自治显示了它独特的优越性。

五、结语

少数民族自治地区有制度上的优越性，为传统民俗文化的发展创造了宽松的条件。无论影响传统民俗文化变迁的动力多寡，它们都是相互交织着影响文化主体者的，我们不能单一地将变迁现象归之于某个方面，应综合各因素考虑。少数民族自治地区民俗文化的变迁较之其他地方会缓慢一点，这却是优势之处，文化主体者通过文化自觉，使传统民俗得以传承。在现代化速度飞快的今天，传承固然困难，但有人在意，就足够了。

注释：

古明城的神楼共九个，其中新永街、菜花楼、镇武街、岭头街、仁义街（2个）、北门街、南门街的神楼皆在城内，而阳寿街的神楼现已迁至南门城楼外。

当地人对炸龙地点的称呼。

参考文献：

[1]富川瑶族自治县志编纂委员会.富川瑶族自治县志.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

[2]陈小香.民间集体庆典的现代仪式——以富川瑶族自治县古明城闹元宵习俗为例.鸡西大学学报.2013.

[3][法]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