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屏风文化语言探析

朝 鸿，陆春莉，2

(1.天津大学工笔重彩研究所，天津300072;2.西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兰州730030)

屏风是室内装饰中的一种道具，通常情况下是由复数木板组合，中间用合页相连接而成的。屏风在《新华词典》中的定义解释为“屏者，障也。”即在房屋建筑空间之中代替墙壁充当一种可自由站立的隔断，在装饰空间的同时也起到防风作用。传统屏风正反表面上，可以绘制精美图画，在一定程度上将绘画这种二维艺术语言通过屏风的形式转化为三维立体的艺术语言。不同时代的屏风文化融合了不同时期的绘画风格和装饰表现手法，具有很高的艺术收藏和鉴赏价值，因此长期以来又被人们当做艺术品和奢侈品。屏风与屏风绘画最早起源于中国的春秋时期，距今已有二千七百多年，《春秋·后雨》中曾记载:“孟尝君屏风后，常有待使记客语。”[1]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屏风的功能之一是分隔出记录者与宾客的活动范围，屏风文化中融汇了中国古代的礼仪制度。它从另一个侧面又体现出不同时期绘画装饰的时尚观念，在我国的历史文化遗迹和各大博物馆中，人们经常会在不经意之间与屏风文化相遇，例如北京的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明清家具中，就有清道光湘绣芙蓉鹭鸶屏风、颐和园中收藏有乾隆插牌式座屏等。这种不期而遇还会出现在中国传统的文学艺术领域，如唐代诗人杜牧曾经写过《屏风绝句》:“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2]这首诗的含义是:画家周昉画的屏风美女图虽然年代久远了，画上的颜色褪了，但美女的神态还是依然动人。

屏风文化伴随着时代的发展，走过了两千多年的历史岁月，作为中华民族艺术大家庭中璀璨的一颗珍珠，弘扬这一文化的独特艺术语言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对于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化而言，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当今时代有理想有抱负的艺术工作者很多，大家都在力图把握住本民族文化正在被遗忘、被异化的底线。在通常情况下，屏风被看作是一件道具，但是其内涵却有着艺术的无限可塑造空间，我们从美学的角度审视雕琢它，它就会把历史中的兴衰，把新时代的变迁传达出来，成为中华民族的奇葩。研究屏风文化，用艺术语言进行解析，让它用更新更美的形式传承下去，使世界上的人们通过屏风了解中国的历史，了解当今中国的艺术时尚。

一﹑屏风文化的历史渊源

中国古代历史中关于屏风文化的开始，据记载是放置在帝王宝座之后的屏障，更好地显出朝堂之上的威严肃穆。这种屏风被称为“斧钺”，一般是木材的框架，上面裱糊棉帛，画了斧钺(古代的兵器)，象征了帝王的权力。早期的屏风上会用浮雕、彩绘、镶嵌的方法把飞禽走兽、民俗图案装饰在上面，屏风不仅仅是用来隔墙，在皇帝举行仪式中，它又担当起威严和权势的象征，《史记》中有记录“天子当屏而立”[3]。这一时期的屏风在今天已经无法看到其真正的本来面目了，但是由于屏风上的图案与同一时期的装饰图案有着共同的特点，所以我们可以发现，屏风文化从一开始就与绘画艺术语言发生了密切的联系，在这一时期屏风的装饰图案较为夸张变形，以动物纹样为主。长沙马王堆一号墓曾经出土的漆画屏风就具有这一特点。伴随着社会礼仪制度的不断完善，屏风的装饰使用范围也有所扩大。在古代，帝王的院落、有钱有地位的人家、甚至是寻常百姓家里，都能够看到屏风。据《西京杂记》载:“汉文帝为太子时，立思贤院以招宾客。苑中有堂隍六所，客馆皆广庑高轩，屏风帷帐甚丽。”纸张发明之前，屏风的艺术语言多以漆画和帛画的形式出现，蔡伦发明了纸张后，屏风多以纸糊，艺术语言也就随之转换为纸本绘画的形式。除此之外，还有镂雕透孔的屏风，突出了装饰的功能和作用。

屏风文化的真正繁荣体现在魏晋及隋唐五代时期。从这一时期的绘画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不仅屏风放置在朝堂和居室作为空间分割之用，而且在床榻边都设置有小型的屏风。朝代的变迁，屏风也跟着改变并加以发展，我们看到许多晋唐的绘画，把屏风做道具出现在绘画背景里。当时大户人家的厅堂都设有屏风，一来用作遮蔽，二来用作装饰。有的要请来画师在上面绘出绚丽多彩的吉祥画面，绘画屏风的造诣也在这时达到了高峰。五代时期的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中就是以屏风作为主要形式隔开画面，将画面分成了5个段落，有听乐、观舞、休息、吹奏、送客等场面，在这幅作品里作者描写的屏风和五代时期的文化时尚有紧密的关联。

纵观中国的屏风历史，大部分是以工艺品的形式出现的，各名家用屏风形式留下来的绘画作品，记载并不是很多，很多绘画中出现的屏风不过是一个道具。五代南唐画家周文矩的传世之作《重屏会棋图》(见图1)[4]中，画面的前部分绘有四个主角人物在下棋，背景绘制了一扇屏风，屏风的画面上绘有另一幅山水屏风，所以叫《重屏会棋图》。

图1 周文矩《重屏会棋图》

这幅画在中国美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画中屏风上的水墨画不是画面的主题而是人物的陪衬，这种类似在画作中描绘到屏风内容的作品在屏风文化的历史上出现过不少实例。这些画的载体大部分是以卷轴、挂轴、册页的形式出现，把屏风作为绘画载体的形式在古代绘画历史长河中相对比较少。

二﹑不同类型屏风的艺术语言特点

屏风文化中的种类很多，从不同角度可以划分出不同的类型(见表1)。将屏风分类之后，从名称上不难看出，每一种屏风特殊的艺术语言特点。例如:从商周到明清，中国的漆器工艺得到了不断发展，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在屏风中运用漆器工艺变得较为普遍。典型的漆器屏风有1972年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漆屏风，通高62 cm，长72 cm，宽58 cm。屏风正面用彩色油漆绘制出云龙纹图案，画面中将几何图型与色彩相融合，给人以艳丽而又古朴的艺术感受。

表1 屏风的类型

在形式上屏风通常分为多面和单面两种，屏风的一面称为一曲、两面称为二曲、六面称为六曲、一组通常称为一双。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作《屏风》“六曲连环接翠帷，高楼半夜酒醒时。掩灯遮雾密如此，雨落月明两不知。”[5]在这首诗里“六曲”指的就是六面的屏风。诗人不仅描写了屏风的具体形式为“六曲”，还写了屏风的功能遮蔽性，即“雨落月明两不知”。流传在世的屏风中主要是以工艺品的形式为主，包括彩绘、镶嵌、刺绣、染织等，而作为绘画类的作品其收藏鉴赏则具有双重艺术价值。例如:唐代的《舞乐屏风》(见图2)[6]。绢本设色，高 46 cm，宽22 cm，屏风出土于吐鲁番阿斯塔那230号墓出土，墓中共出土舞乐屏风六扇，屏风上画二舞伎四乐伎，每扇屏风一人。这套屏风现收藏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图2 唐代《舞乐屏风》局部

三、当代屏风文化的发展现状及创作理念

屏风文化发展到20世纪，从工艺水平及装饰手法上来看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屏风文化伴随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模式一起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总的说来，屏风从功能和实用性逐渐向追求个性的展现转变。在这种变化中，屏风作为独特的艺术种类应该得到艺术家们更多的重视和挖掘。在中国古代的屏风文化中，绘画类屏风往往是将其作为绘画创作的一种载体，通过绘画本身反映出作者的情趣和个性，然而在当今中国画坛，画家们却比较少的用屏风来作绘画载体。有些画家用几块相同的板子作画，展览时并行拼在一起，看似屏风的模样，但跟历史上有规有矩的屏风绘画是有根本的区别。从网络上人们可以搜到许多制作屏风的厂家、企业，但大部分都是属于销售工艺品屏风，却很少为画家提供绘画载体而制作的屏风。

屏风的历史和传承给人们打开了一个宏大的艺术欣赏与艺术工艺相结合的世界，这个领域也有往更高档次、更高水准、更美的造型世界伸展的空间。许多艺术家都尝试用一种当代时尚的、特殊形状的、有构成感的版面承载自己的画面，如画家沈嘉蔚创作的油画《红星照耀中国》(见图3)[7]每一幅长198 cm，宽183 cm，共计6幅。这种大幅作品的场面所形成的构成感，有类似屏风的风格。

图3 沈嘉蔚《红星照耀中国》

纵观中国当今文化潮流，把优秀传统的精髓继承和弘扬、将古老工艺在保留其内涵的基础上加入时代感的审美意念，用更新颖、更便利的制作手段恢复文化遗产的新面貌。新艺术屏风的开发、创新就符合这一时代脉搏。

自2005年开始，在笔者的艺术创作中沿着中国传统屏风的历史轨迹，搜集了历代屏风的规格、尺寸、形状、材料等，制作出一套适合自身绘画艺术创作的新的屏风制作工艺方案。在某种程度上，为喜爱用屏风作载体的艺术家、收藏者提供比较完整的技术参考。

(1)屏风制作工具(见图4)有:三尺钢尺、一尺钢尺、刨子、锤子、钻木锥子、竹钉、铁起子、木锉、毛刷、固定器、角度尺、斜面小刀、裁纸小刀、钻纸锥子、竹裁纸刀、美工刀、手术剪、大剪刀、木工锯、裱糊刷、清水刷、浆糊盆、马克笔、毛笔、木工涂料。

图4 屏风制作所需要的工具

(2)屏风木材与组装要求。为了便于收藏，我所创作的屏风作品所选用的是较为轻便、干燥后的白松木，这样的材料能够保证画面不变形。屏风骨架的组装使用了竹子的木钉，避免金属材料生锈所造成的画面损伤。屏风的骨架空格小于10 cm。

(3)屏风用纸。选用上好优质的皮纸，增强画面的耐受力。

(4)屏风的防潮工艺。将薄如蝉翼的薄纸切成多个四方块，贴多层的纸，这样便于吸收因为季节变化而产生的湿气。这种屏风具有防潮不易霉变的特点。

(5)屏风的合页。作为连接屏风间的合页，目前人们所见到的通常是金属类的合页，但是作为艺术创作的载体，金属合页与绘画作品之间存在某种不和谐性。我所创作的屏风，其合页选用轻薄而韧性极强的皮纸，这种纸合页来自于我国汉代传统的工艺。

(6)屏风的形式。在笔者的屏风作品《天女散花》(见图5左侧)中，笔者将敦煌飞天的形象转变成水墨形式，绘制在立式二曲屏风上，使画面呈现出三维空间感。在二曲横屏风作品《松竹梅》(见图6右侧)中，笔者将传统的松竹梅题材融合中国古代的书简形式，给人以空灵文雅的画面气息。

图5 《天女散花》《松竹梅》

目前，笔者已创作出数十件以屏风作为载体的绘画作品，例如:用岩彩形式绘制的作品《守望》，画面的绘制使用了源自敦煌壁画的天然矿物质颜料，在吸收西方绘画光影的基础上，应用东方特有的金银箔绘画技法增强了画面的色彩丰富性，使画面人物在紫灰色的背景中脱离出来。整幅立式四曲屏风虽然以现代岩彩的形式展示，但是这幅作品中所蕴含的情感来自于最朴实的怀乡之情，是在现代城市的喧闹中寻找精神家园的守望。

用松烟墨融合群青色皴染绘制而成的《锦绣长城》(见图6)，也是一幅四曲立式折叠屏风。画面中蜿蜒的山脉由近到远，雾气左右盘旋，屏风半折而立使画面凸起凹进，产生了特有的层次效果。观赏者站在屏风对面会产生一种身临其境、与画融为一体的感觉。

图6 《锦绣长城》

四、结 语

具有实用性和装饰性为一体的屏风，在社会发展的今天逐渐弱化了其挡风和隐蔽的实用功能，而在一定范围内加强了屏风的装饰和创作性。屏风在保持最初分割空间作用的基础上，增加了更为丰富的文化意义。

目前的文化艺术领域中，屏风对于艺术家而言不仅是绘画艺术的载体，它深刻的含义背后还有着几千年文化的传承，这种东方传统艺术形式在时代发展的今天呈现给收藏和观赏者的是更加丰富、更加具有表现性的艺术舞台。屏风艺术的振兴光靠一两位艺术工作者是不行的，它需要一个宏大的艺术家团体参与和投入进去，与此同时也需要为艺术家提供资源的材料制造商们的大力支持。希望在不久的将来，通过努力能够使祖先发明的屏风文化形式得到继承和发扬。

[1]宋继东.屏风曲曲烛影深:中国古代屏风浅考[J].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04(1):28.

[2]周汝昌，萧涤非，程千帆，等.唐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083.

[3]张 静.屏风摆在哪儿更合适?[J].收藏，2012(8):43.

[4]龚延明.中国通史隋唐五代[M].杭州: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1991:图录16.

[5]线装国学馆.全唐诗(全四卷)[M].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2:539.

[6]郎绍君，蔡星仪，水天中，等.中国书画鉴赏辞典[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8:27.

[7]沈嘉蔚.沈嘉蔚油画艺术[M].天津:天津杨柳青画社，2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