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尔德“道德沦丧”的美学思想——以《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的符号学解读为例

2014-12-25 07:16曹金蓉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13期
关键词:手相勋爵亚瑟

曹金蓉

曹金蓉/中山大学新华学院助教,硕士(广东广州510520)。

一、引言

唯美主义孕育在物欲横流、唯利是图风气泛滥的年代,继承了非理性、非道德的哲学思想,这个畸形儿在19世纪的欧洲横空出世。爱尔兰才子王尔德作为唯美主义者的代表人物,可谓将这种非道德、非理性的思想发挥到了极致,他认为“书没有道德和不道德之分,只有写得好坏之分,如此而已”;文学的美应是不受制于任何约束的美,艺术家的创造应是不受制于任何限制的创作;“艺术家没有伦理上的好恶。艺术家如在伦理上有所臧否,那是不可原谅的矫揉造作。”“艺术家从来没有病态的。艺术家可以表现一切”[1]3-4。王尔德认为,文学即是伦理,若伦理限制了文学,那么伦理就是非伦理。他“瞩望着唯美主义取代伦理道德、美感主导生活法则”这一刻的到来,以期建立起只属于美的帝国[2]452。本文欲以王尔德短篇小说《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为例(以下简称《罪行》),从故事的深层语法结构来揭示整个文本是如何在形式和内容上脱离传统伦理桎梏的。

《罪行》以手相家波特琪斯看到亚瑟勋爵手上呈现的杀机为机缘,描述了亚瑟勋爵主动顺应命运,竭尽全力完成谋杀的故事。文中,作者把亚瑟勋爵置身于与宿命的斗争和与自身的斗争之中,向我们展示了亚瑟勋爵两次心灵的选择:一是面对命运,是反抗还是服从;二是面对自身,是向善还是向恶。下面将从符号学的角度体味此文本的独特魅力。

二、面对命运——反抗还是服从

在符号学看来,文学是“可重复的或可归复的”[3]140-141,因而是一个可辨认的结构,小说可简化为一个简单的象征逻辑式,以表示其情节结构,从而揭示出任何一个故事情节中的中心主题所涉及的内容。

在《罪行》中,亚瑟勋爵作为主角S,为故事的发展提供了基本动力。O为S的追求目的,亚瑟勋爵所追求的直接对象是“谋杀”,而最终对象是与未婚妻的幸福生活。在此,王尔德使用了一个心理战术,先向读者展示亚瑟勋爵对未婚妻的爱,使读者按照其灌输的思维定式前进,在“犯罪”与“幸福”间建立了伪因果关系,从而为亚瑟勋爵的罪行“正名”。

本文的叙事以主角S与对象O的追求(用S→O表示)为线索,以S对O的析取(用S∩O表示)和合取(用S∪O表示)展开,据此我们可以确定如下五个叙事程序。

叙事程序1:该程序以亚瑟勋爵在宴会上结识手相家波特琪斯开始,手相家通过对多人的精准推测展现了他的“神通广大”,在亚瑟勋爵的潜意识中埋下了命运这“苦难的神秘”的种子[1]256。在亚瑟勋爵得知自己即将犯下谋杀后,他“因害怕而脸色煞白,双眼愁苦”“满以为自己手上以沾满了鲜血”[1]255。该叙事程序的功能可以概括为 NP1:S∩O

叙事程序2:为使与未婚妻西比尔的婚姻“不怀犯罪的恐怖”,亚瑟勋爵经过一夜彷徨后,决定与其惶恐不安,不如主动迎合命运。他将命运视为自己的“攀登克尽厥责的陡峰”,在经过这样的抉择后,他反而安下心来,“昨夜的疯狂和混乱的感觉,目前已经完全消失了”[1]258-260,并开始慎重考虑谋杀对象。这个叙事程序以主角决定主动迎合命运、考虑谋杀目标结束。但主角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命运的绝对主导:它不仅决定了谋杀这个事件,还决定了谋杀的时间。主角对前者妥协,却对后者发出挑战,产生了命运与人力之间的对立,叙事在这种对立中进一步展开。该叙事程序的功能可以概括为 NP2:S→O

叙事程序3:亚瑟勋爵将毒药交给克莱曼丁娜夫人,之后他忐忑不安,直到得知克莱曼丁娜夫人死讯,可在整理遗物时,却发现克莱曼丁娜夫人是自然死亡,亚瑟勋爵“倒在沙发上,发出了绝望的喊声”。这个程序正好印证手相近曾说过的:“在未来的几个月内,亚瑟勋爵要出去旅行…还要失掉一位亲戚。”[1]250再一次确立命运的绝对主导权。该叙事程序的功能可以概括为NP3:S→O

叙事程序4:亚瑟勋爵重新燃起杀人的愿望,将炸弹邮寄给切契斯脱教长,可天意弄人,由于“炸药掺了假”失灵了,还变成一件供人取乐的玩意儿,亚瑟勋爵绝望了,“他曾经想方设法去履行他的职责,看来命运总是和他作对”[1]275。在他看来,命运变成了背叛的一方。该叙事程序的功能可以概括为NP4:S→O

叙事程序5:亚瑟勋爵深夜徘徊在泰晤士河边,仍然对手相学家波特琪斯的预言深信无疑。此时,亚瑟勋爵远远看到波特琪斯扒在运河的护栏上,仇恨涌上心头。亚瑟勋爵毫不犹豫地抓住波特琪斯的双腿,将他抛进了湍急的运河中。亚瑟对谋杀的完成意味着个人得到了命运的认可。该叙事程序的功能可以概括为NP5:S∪O

在NP3与NP4中,亚瑟勋爵想方设法犯下谋杀,但天不遂人愿,这是因为在NP2中亚瑟勋爵挑战了命运的绝对主导权,人力与天命的对立在这NP3与NP4中达到顶端。

这个故事可以进一步规整为表1的结构。

表1 《罪行》的叙事程序

由表1我们可以看到,在面对命运时,亚瑟勋爵选择了服从,并主动去顺应命运的安排,绞尽脑汁完成谋杀这项任务,最终在无意中杀死了手相家,消除了心理的恐惧和不安,与妻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按照格雷玛斯的分类,这类叙事属于契约型叙事模式,发出者和主体接收者之间缔结的一份契约,后者可以选择立约或毁约[4]289-290。

三、面对自我——向善还是向恶

在《罪行》的文本叙述中,主角亚瑟勋爵的情绪是在相反的两级——失望和狂喜,慌乱和平静——之间持续摆动的动态过程,围绕此动态过程,我们可得到亚瑟勋爵的道德立场,即作为叙述主体的亚瑟勋爵与作为其内在构成因子的道德之间的关系。下面,我们以亚瑟勋爵道德立场出现的巨大转折为分界,从两个时间段来诠释这个关系:一是街头彷徨时亚瑟勋爵的道德立场,二是街头彷徨后亚瑟勋爵的道德立场。

亚瑟勋爵在最初得知自己会犯下谋杀时,内心惶恐不安,他近乎狂乱的从一条街徘徊到另一条街,深受心灵的煎熬。此时他还是秉持传统的道德立场(见表2)。接着故事场景由街上转换到了亚瑟勋爵的卧室,这也标志着叙述的变化。第二天一觉醒来,亚瑟勋爵的心理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下面是对他的街头彷徨后道德立场的分析。

从表3我们可以看到亚瑟勋爵的情绪的起伏完全受谋杀的成败所控制,由此可得以下这个等式:悲/喜=谋杀失败/谋杀成功。故事即是这个等式在时间轴上的展开。由这个等式我们可以看到,传统的善恶观念出现了逆反。

表2 街头彷徨时:叙述主体与构成因子的关系

表3 街头彷徨后:叙述主体与构成因子的关系

亚瑟勋爵在思想和行为上出现的道德立场转换是由两方面作用形成的:

一、从心理角度而言,手相家的准确预言给亚瑟勋爵带来了心理畏惧,因此面对“谋杀”这个预言,亚瑟勋爵采取了盲目接受的思考模式,产生了“结果先于原因”的悖论。

二、从逻辑思维角度而言,亚瑟勋爵为给谋杀“正名”,建立起了如下的因果关系式:因为不能使其与西比尔的婚后生活笼罩在谋杀的阴影之下;所以谋杀应该在婚前进行。这种独断的逻辑思维导致了逻辑错位,使谋杀的地位由“一种罪过”上升为“一项既定责任”。

扭曲的心理、本能的冲动在这两方面作用下被释放,出现了这种犯罪不得而坐立难安、犯罪既得而怡然自得的奇妙心理。《罪行》用极端的方式否定了人伦道德,体现了艺术无道德禁区。

四、小结

亚瑟勋爵面对两次抉择,都选择了后者——服从和向恶。这显然与当时的人伦是相反的。卫道士鼓吹反抗命运,爱拼才会赢,王尔德便提倡服从命运,反抗亦惘然;卫道士鼓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王尔德便提倡“把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卫道士讴歌道德,王尔德便向“罪行”致敬。

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目睹了经济的发展和价值观的衰退,充斥着骚动的情感和滑稽的戒律,饱含着腐败的政治和陈旧的观念,有着光鲜的外表和腐烂的本质。王尔德以文字为剑,嬉戏调侃之间,划破当时社会伪善的面具和虚伪的面纱。道德沦丧、社会毒瘤等罪状被加诸王尔德,殊不知,道德沦丧的不是王尔德,亦不是他的小说,而是整个社会,王尔德的小说只是映照出了“凯利班脸孔”的镜子。而他所说的“一切艺术都是毫无用处的”,意指艺术是不受伦理限制的独立生命。若伦理是锁住艺术的脚镣,就该打碎脚镣,让艺术驰骋;若道德是困住才华的牢笼,就该打开牢笼,让才华飞扬。

[1] 奥斯卡·王尔德.王尔德全集(小说童话卷)[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2000.

[2] 奥斯卡·王尔德.王尔德全集(书信卷)(上)[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2000.

[3] 罗伯特·斯格勒斯.符号学与文学[M].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1988.

[4] A.J.格雷玛斯.结构语义学[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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