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前女婿,扎根在“冤家”的深渊里

2014-12-29 02:20申良
知音·下半月 2014年6期
关键词:冤家岳母前妻

申良

邬引军与康复后的妻子

邬引军,一个被否定了6年的上海女婿。因生意失败被迫离婚,身背百万债务被岳父扫地出门。离婚的第三个年头,前岳母患上白血病,后来,前岳父也被确诊为肠癌,最后命运的魔咒又还以最狰狞的一击:前妻突遇车祸,沦为植物人……

这是怎样惨烈的节奏,这是怎样的零底线付出,一个傻女婿豁出自己——

婚离了,家散了,一个女婿被赶出去了

2009年2月的一天下午,邬引军正在开出租车,前妻孙连英打来电话。电话接通后,传来前妻孙连英急切的声音:“明天你是否有空?我想带我妈去市区看病,她病了,行动不方便……”语气透着焦急。邬引军没有犹豫,当即答应。

次日上午7点多钟,邬引军开车来到奉贤区庄行镇西校村村口。离婚后,前妻便搬回了位于该村的娘家中。前妻孙连英和前岳母陈桂芝早已等候在此。邬引军载着前妻和前岳母直奔徐汇区宜山路第六人民医院。一路上,邬引军关切地询问前岳母得的是什么病。孙连英说:“她一连半个月高烧不退,医生建议去更大的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但是这里离市区几十公里,我妈坐公交车怕坚持不住,只好找你帮忙……”

到上海第六人民医院后,经详细检查,医生严肃地告诉孙连英:“你母亲得的是白血病!需尽快住院治疗。”孙连英一听,差点瘫痪在地;陈桂芝哭着安慰女儿,说自己年龄大了,治不治都活不了几年。一旁的邬引军扶着前岳母安慰她,病要治,他开出租车手头还有点钱……

说这话的邬引军,早已不是孙家的女婿了。

邬引军,上海奉贤区南桥镇人,1972年出生。1994年,经人介绍,上海市水泵厂高级技术工人邬引军与庄行镇姑娘孙连英相识了,次年结婚。1996年,他们有了儿子。1999年,企业改制,邬引军拿到5万补偿费后下岗,开了家水果店,而妻子则在附近一家宾馆工作。

邬引军不甘心让妻子跟着自己过清苦的日子,他决定自己创业,经考察后,并于2004年贷款40万,创办了永强精密零件加工公司,一直是小有盈余。直到2006年初,一名老客户向邬引军的公司预订价值300万的产品。自从公司成立后迟迟没有接到大单的邬引军以为机会来了,与对方草签了一份协议后,便再次贷款百万投入生产。谁知,当公司按时交货时,对方却以产品质量不达标为由,拒绝支付货款。为生产这批产品,邬引军掏光了家底。心忧如焚的他咨询律师。律师认为邬引军胜算几率不到百分之十,劝他放弃诉讼。就这样,邬引军眼睁睁地看着价值300余万的产品变成了一堆废铁!苦苦支撑到2006年8月后,公司宣布倒闭,邬引军欠下了100多万的外债。

很快,银行和其他债主纷纷前来催债,邬引军无奈决定卖掉自己在南桥镇唯一的房子还债,他希望妻子能够理解并支持自己。可是,当他将这一想法向妻子和岳父岳母提出后,岳父孙玉清当即就跳了起来:“你是不是昏了头?房子卖掉后,你让连英和儿子睡马路吗?这事我坚决不同意!如果你要卖房,我就让连英和你离婚!”

见岳父反应如此强烈,邬引军在卖房一事上也迟疑了。很快,从2007年3月开始,部分没要到钱的债主,竟然直接跑到孙连英所在的酒店要债。邬引军为此和几个债主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肢体冲突。可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自己虽然做生意失败,但他也要讲诚信,必须把债还了。也只有还了债,家人才能过上安宁日子,自己才能喘上一口气,找机会东山再起。基于此,邬引军决定卖房还债。

邬引军再次将想法向妻子和岳父岳母说后,岳父孙玉清一怒之下用卡车拉走了女儿全部的嫁妆(空调、彩电、冰箱……),并要求女儿即刻回娘家。孙连英不敢违逆父命,只能向邬引军提出离婚,深爱妻子的邬引军舍不得,但最终考虑到岳父的态度,也为了避免以后债主来找妻子麻烦,同意了。几天后,他和孙连英来到奉贤区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根据离婚协议,所有的夫妻共同财产包括儿子的监护权都归邬引军,孙连英则只身回到了娘家。

一个月后,邬引军将自己在南桥镇的一套住房,以每平米5000多元的价格在中介挂牌售出,随后将得到的房款还了一部分债务,缓解了燃眉之急。卖房后,他便带着儿子回到奉贤区邬桥年迈的父母家,挤在不足5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

尽管还掉了大部分的债务,但依然还有将近30万元外债。为了尽快还完债,邬引军将儿子托付给父母帮忙照顾,自己到出租车公司租车来开。按惯例,每辆出租车一般由两个司机轮流开,但邬引军希望公司让他一个人开。公司了解到他的实际情况后,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嘱咐他注意劳逸结合,确保安全。

就这样,此后的邬引军开始没日没夜地跑出租赚钱,债务也在他的艰苦努力下一点点减少。父母看他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很艰难,便想为他介绍新对象,邬引军也统统拒绝。他知道,自己心里被前妻满满地占着,根本容不下别的女人。和邬引军一样,孙连英也根本忘不了前夫。她的手机里,邬引军的号码一直都存着“老公”二字。她希望邬引军尽快摆脱困境,将她接回家中。她还以各种借口推辞父亲为她安排的相亲。

因此,虽然离了婚,但邬引军与孙连英之间的联系始终未断。孙连英时不时打电话给邬引军,询问他们父子的情况。邬引军加快速度赚钱,盼望早日复婚。

这一次,当邬引军接到前妻的求援电话,他当即答应,扔下生意去接前岳母看病。当天,他搀扶着前岳母再度询问医生,确定了保守治疗的方案。明知道费用每个月近万元,邬引军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妈的病,有我在,我来!

妻家倒了,前女婿来了,一肩风雨他扛了

这种保守治疗,每隔五到十天,都要到第六人民医院复查。每一次看病,往返100多公里,只要到了前岳母复诊的日子,邬引军就开出租车去接前岳母,到医院后楼上楼下地陪前岳母就诊……endprint

半年时间,前岳母医疗费花了十几万。前岳父与岳母都是郊区农村人,家底本来就薄;前妻是家中独女,在酒店做收银员薪水很低。一次,邬引军像往常一样开车将前岳母送到第六人民医院。他听到前岳母对医生说,贵的药都不开了,又问现在停止治疗,还剩下多少日子,在一旁陪诊的邬引军急了,忙拉着前岳母走出医生办公室,敏感的他问道:“妈,是不是钱不够了?”前岳母的沉默不语,他已然知晓了答案。

邬引军回到医生办公室,叮嘱医生开药,开输血单,一样都不能少。随后,邬引军让前岳母在划价处等着,他来到一楼的自助柜员机上,将最近两个月攒的1万多元全部取出。缴了费,又将剩下的八千多元包好后偷偷塞进岳母包里。送前岳母回家后,他忙着抢了几单生意。晚上,发现钱的前妻打来电话,要把钱退给他:“钱你拿回去还债,你和儿子还需要钱用。”“你不用操心这个,债我早就还得差不多了,儿子吃穿不愁,我这还有钱呢!”邬引军底气十足,孙连英这才收下钱。

其实,孙连英不知道,此后,邬引军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为了省钱,每天早上只吃2个馒头,中午不吃饭,晚上开夜车才吃一碗面垫底。为了多做生意,他睡觉也在车上,最困的时候就在车上睡三四个小时。

9月,前岳母病重入院。当时孙连英工作非常忙,加上每天需坐班,而前岳父的身体也不好,无法24小时守在病榻之侧。因此,和前岳父在医院换班的只有邬引军。

而邬引军的付出,前岳父孙玉清也看在眼里,对邬引军的态度也开始缓和。

有一次,正好两人都在病房,前岳母瞅准机会说:“引军,你和连英复婚吧!你别跟老孙一般见识,他就是那糙脾气。”

邬引军赶紧说:“不怪爸,是我不好,没让连英过上好日子。”一旁的孙玉清没有吭声。

不久,邬引军自己的母亲也因乳腺癌病倒了。前岳母和母亲同时病倒,邬引军分身乏术,只好向出租车公司提出辞职,而后将全部精力投放在照顾两位老人身上。辞职后,时间有了,收入却没了。邬引军在朋友的帮助下,在庄行镇找了一份快递员工作,工作时间相对自由,能兼顾着照料老人。

不久,邬引军的母亲手术出院了,病情控制得很好。2011年夏,邬引军在医院陪前岳母入院输血,前妻带着腹部疼痛了大半个月的父亲孙玉清顺便在医院检查,本以为只是肠胃小毛病,哪知道,竟被查出肠癌晚期。当时,孙连英彻底绝望地哭个不停,邬引军心疼地安慰前妻别怕,岳父的病他来扛。

邬引军旧债未清,又去借了一笔钱,将这个当年赶他出门的前岳父也安排住进了瑞金医院肿瘤科。住院期间,邬引军和孙连英轮流照顾两位绝症老人。邬引军带着父母来医院看前岳父岳母时,前岳母向昔日亲家提出让女儿和邬引军复婚,然而,大家的目光瞄向孙玉清,好面子的他还是没有松口。

这下,邬引军的父母也恼了,劝儿子停止对前妻家的付出,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听到这些,邬引军只是淡淡一笑。

可是,邬引军越是执著付出,命运就越要对他这种付出的底线无情探底——

2011年12月25日深夜,前岳父入院化疗,邬引军在医院走廊刚刚支着躺椅睡下,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吵醒。电话是奉贤区交警大队打来的,说他的妻子被车撞成重伤,目前正在医院抢救。邬引军连忙起身赶到医院。通过交警的描述,邬引军这才知道,孙连英当班上完中班,已经是晚上11点多钟,下班后就骑自行车回家。通过路面监控画面上模糊地看到,她骑车的时候摇摇晃晃,应该是精神状况不好;在过马路时,被一辆对面驶来的客车撞飞。肇事司机逃了,路人报警后,120才赶到事发地把孙连英送到医院后查看她的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写着“老公”的号码,这才找到了邬引军。

邬引军得知噩耗,顿如雷击,他不敢惊动刚刚做完化疗的老丈人,悲痛中就往上海奉贤中心医院跑。透过手术室的玻璃门,邬引军眼泪决堤,他知道孙连英是为了筹岳父母的医疗费,才会精神不济出了事。

当晚,在邬引军的执意要求下,孙连英又转至第六人民医院,经医院全力抢救,孙连英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术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对邬引军残酷宣布,“就算你妻子能挺过来,也很可能成为植物人,即使苏醒也会终身残疾,你要有思想准备。”听完医生的话,邬引军蒙了,哀求医生无论如何要救孙连英,植物人也好,残疾也好,他要他的妻活着。

复婚了,回来了,这辈子就这个家了

第六医院昏迷不醒的妻子、瑞金医院住院的前岳父,以及市六医院前岳母,全靠邬引军一个人。需要邬引军透支的不只是精力,还有无法估量的治疗费用。

为了不加重老人的病情,他暂时隐瞒了孙连英出了事,对两位老人谎称连英最近工作忙,不能来医院。

但是,肇事司机迟迟找不到,无法索赔。债务尚未清偿的他,哪里有钱去支付无底洞般的医药费!2012年1月5日,邬引军从市六医院回家后,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他准备回家为前岳父岳母以及孙连英筹集下一步的医疗费。邬引军坐地铁去朋友家,他刚刚说完自己的难处,还没有开口借钱,岂料,朋友的妻子首先开口说:“这几天,我的儿子刚买房,准备结婚。”邬引军只能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天晚上,邬引军又来到其他几个朋友那里,这些朋友都曾经帮助过他,但是经济上都不是很宽裕,仅仅借了不到两千块钱。

邬引军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自己舅舅家的门。舅舅从小就特别疼他,前几年,经济条件一般的舅舅还帮他还了部分债务,可如今再找舅舅借钱,帮的是舅舅口中没良心的前岳父家,舅舅能答应吗?就在邬引军纠结时,舅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便主动问他是不是为前妻家发愁,邬引军把自己想为前妻一家筹借医疗费的想法告诉了舅舅,舅舅只说了一句“你这个孩子够傻的”。说完,舅舅拿出了4万元养老钱交给邬引军。几天下来,舅舅还找朋友帮邬引军借到了10万元。

见儿子这样“一根筋”,邬引军的父亲也主动拿出家里4万元的积蓄。第一个月,前妻一家3人的医疗费,花了整整27万。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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