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全食(外四篇)

2015-01-04 02:29周波
文学港 2014年4期
关键词:老婆婆笼子乡镇

周波

日全食(外四篇)

周波

东沙镇长头一天上任,凑巧撞上了五百年一遇的日全食。说起日全食,不得不说说他接到通知后前往乡镇的一些事。其实,早在几天前,东沙已知道自己将调任乡镇工作。昨天,还在机关上班的东沙接到了组织部来的电话,要他第二天上午去乡镇报到,他很愉快也很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

可是,昨天晚上他突然又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要去赴任乡镇的一位企业家打来的。企业家和东沙熟悉,先是表示了祝贺之类的客套话,然后就开门见山地问:听说镇长明天上午来报到?东沙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企业家说:明天是日全食,上午九点前天地漆黑一片呢。东沙奇怪地问:怎么了?这和我来乡镇工作有关系吗?企业家笑着说:说没关系嘛其实也没啥关系,说有关系嘛也有很大的关系。东沙顿了顿神,暗暗地似乎听出了些门道,笑着说:我明白了。

早上,东沙早早地醒来了,他习惯性地打开窗帘。他出神地看着窗外,天色果然很暗,像黎明前的黑暗。预报太准了!东沙想,继而脑子像闪电似的闪过一个念头:这意味着什么?

他走到阳台,听见楼下已有很多汽车和行人发出声响,却见不着影子。倘若在昨天,这时候的太阳该是暖暖地高照了。他细细地看着天象,此时的太阳光却已被什么东西严严地遮住,一丝呼吸都没有。好奇之下,他打电话给组织部领导,希望能延迟一小时去乡镇。领导说:你这是迷信呢还是觉着天太暗?东沙的思维显然没有准备好,说:等天亮堂开了……也许……领导说:那就过会吧。

东沙开始洗漱装扮自己,头一天去乡镇上任,他得给人一个好的形象。他很在乎第一印象,照他自己的说法是第一印象好了,接下来就顺,反之再去补救就难。

吃过早饭,东沙去了机关等候,过会他就会跟随组织部领导一起去乡镇。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每一秒的跳动都显得吃力,东沙在黑暗中等待着。机关院子内,有人拿着有色镜片仰头望天,五百年一遇的天象奇观,谁也不想错过这机会。东沙这会儿没心思,他不停地看着手表,八点五十分的时候,组织部来电:出发。

东沙后来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过一段话:当我的脚离地,踏上开往乡镇的车时,有一丝光亮在地上闪过,那会,天色开始渐渐变了。

东沙抵达乡镇时,看见有工作人员已在将灯一盏盏熄灭。组织部领导在越来越亮堂的会议室里讲了很多话,主要内容是要大家好好配合新镇长的工作。东沙自然也作了表态发言,他后来在日记本上同样描述了当时的情景:那会,脑子里像有阳光照进来,一下子全亮了。

东沙后来去各科室转了一下,他觉得有必要先混个脸熟,这样以后就方便了。镇里的工作很忙,从大家忙碌的身影中他已感受到一种近乎挑战的氛围。东沙遇到了几个在镇上办事的群众,他一一招呼。有群众开起了玩笑:您就是新来的镇长呀,您这个镇长挺有趣的,一来就把阳光带来了。东沙抱着拳一阵微笑,说:阳光本来就在天上,这并不意味着什么。群众则说:反正,您这个人吉利。

不久,老婆如晶也给他打来了电话。如晶在电话那头嘻嘻地笑着,说:老公,今天日全食感觉如何?你真会挑日子。东沙说:这不是我的日子,日全食不是我挑的,今天上任也不是我定的日子。如晶还在笑闹:刚才挺恐怖的,那天真是黑哟,我们都被吓得不敢进屋子。东沙问:现在呢?如晶说:都在工作呀。

临下班时,东沙也走回自己的新办公室。办公室已被整理得齐整干净,他感慨着:真好,这儿真好!办公室主任这时进来说:镇长,您先休息几天吧。东沙却干脆地说:从今天起,我就在这里上班了。

证明问题

东沙走在夏夜的街头上,刚才,他把值班的事托付给了别人。东沙说:我去外面走走。值班员反应神速:去吧,镇长,这儿有我。

街头上有很多人在散步,也有很多人认识他,大家不停地和东沙招呼。东沙知道是镇上的居民,可一下子叫不上名来。也难怪,偌大一个乡镇,这么多号人,谁有这么大能耐全记住群众的名字呢。

东沙走了一会,有群众挡住了东沙的路。

群众很热情地握住他的手,问:镇长,认识我吗?

东沙笑着反问:当然认识,你是咱们镇上的群众嘛,如果不认识你,我怎么为老百姓办事。

群众依然紧握东沙的手,又问:镇长好记性,我姓张,弓长张,以后叫我老张就行,我就住在镇政府斜对面的靠左那条弄堂里。

东沙微微一笑,说:这下记得更清了。

群众开心地走后,东沙的神经却还是紧绷着。他想,要是刚才那人一定要自己叫出名字来,岂不是露馅了,他暗暗感到庆幸。

不久,东沙返回了。他知道起先出门,只是觉得白天忙得不行出来透透风,顺便也了解一下民情。

返程路上,东沙又迎面遇上了刚才那位群众,只是群众身边多了两个人。

东沙友好地问:我回去值班,你怎么也返回了呢?

只见群众笑着开始推搡另两位伙伴,群众扯着嗓门说:兄弟们,怎样?我没骗你们吧,镇长认识我。是镇长先和我说的话,我可什么也没说噢。

两位伙伴齐齐地向他竖起了拇指,异口同声地说:这倒是真的,确实是镇长先开的口。

东沙听得莫名其妙,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位伙伴说:刚才他在我们面前吹牛说和镇长很熟,我们不信。另一位伙伴说:现在信了,这小子没说假话。

东沙听完哈哈大笑,这会儿他细细看了看刚才自报老张的群众。只见老张拼命地朝东沙使眼,东沙瞧出门道来了,笑着说:老张还挺幽默的,下回值班去对面你家坐坐。

老张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仰着头说:怎样,怎样,镇长不仅知道我姓,还知道我家住哪呢。让老张这么一说,两位伙伴显然彻底服了,拍着他的肩膀说:下回镇长来你家,也叫上咱俩。

正说笑时,第一位伙伴突然也问起了同样的问题:镇长,你认识老张,那认识我吗?

东沙脱口道:当然认识,你是我小陈秘书的叔叔嘛。

小陈秘书的叔叔顿时笑了,笑得比老张还灿烂。

东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心里觉得暖洋洋的,他觉得这个值班夜真有意思。东沙正想着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

东沙以为是一起值班的同志,说:请进!

进来的却是路上碰到的另一位伙伴,东沙先是惊讶继而笑着问:什么事,是不是也让我证明我认识你?

那人笑嘻嘻地说:不是,不是,刚才的事让镇长见笑了。

东沙说:没事,都是玩笑嘛,挺开心的。

那人接着说:镇长,你其实也应该认识我的,有一回我来过你办公室,我们还抽过烟,你递烟过来的时候烫着了我的手。

东沙这时想起来了:对,对,记起来了,有这回事,原来是你呀。

那人开心得差点哆嗦起来,忙不迭地说:是我,我一路上纳闷着呢,镇长怎会只认识老张和小陈秘书的叔叔,而不认识我呢。

东沙边笑边递上一支烟,说:这回不会烫着你了。

东沙后来一直跟老婆如晶讲那晚值班的事,如晶说:看来你在乡镇真和群众打成一片了,平时记性倒不怎样,现在怎会这么好。

东沙笑着说:我其实只记得那个被我的烟烫过手的人,小陈秘书记叔叔也是我乱说的,镇办公室里没有小陈秘书这个人。

如晶拿着怪异的眼神瞧了瞧丈夫,说:我才发现你这人不诚实。

东沙争着理说:这不是诚实问题,这是面子问题。我这样给他们面子,下次工作他们也会给我面子,我的工作就容易开展了,大家都有面子了,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如晶这时又看了看丈夫,轻着声说:你真累!

笼子问题

县里决定开渔民运动会,作为一镇之长的东沙相当重视,亲自进村入户进行动员。村民们好奇地问:镇长,您这么卖力像是抓经济工作呀?东沙笑着说:抓荣誉。

那天一早,东沙刚上班就在单位门口遇上一位老婆婆。老婆婆打扮得很异样,头发乱蓬蓬的,肩上还背着一只笼子。

同志,报名在哪?老婆婆截住东沙。

你报名?渔民运动会?东沙惊异地问。

老婆婆见东沙不信任自己,显得很不开心。随后,一只手麻利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奖状纸来,说:怎么都瞧不起人呢,这上面可是有毛主席最高指示,中间毛笔字写的是我获奖证明。

东沙被老婆婆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作答。心想:眼前这位老婆婆不会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吧,不过,正求贤若渴的他这会儿还是来了兴致。

老婆婆还在不断翻动那张泛黄的证书,且不停地自言自语:文革那时候我是全市乒乓球好手,后来嫁了渔民老公,老公前几年去世了,现在成了孤老太婆……

东沙问:既然来报名,笼子里装着什么?

老婆婆侧仰了一下头,先是不响,之后慢吞吞地说:里面装的是一只鸡和两只兔子,今天我出门得带着,怕小偷给偷了去。

东沙张开嘴巴,也怪异地微微一笑。

一周后,渔民运动会如期开幕。为表重视,东沙亲自带队参加,其中一项赛事就是乒乓球。

正式入选的老婆婆向团里提出要住单间请求,东沙说所有运动员都是双人间,你不能搞特殊。老婆婆用手指了指肩上的笼子说:我担心它们会吵着其他人。东沙再次惊异地问:难道你和你的宠物睡一间?老婆婆点了点头说:它们都讲卫生的。

赛事开始的时候,老婆婆穿着一身运动服,每天精神抖擞地跑来跑去,不变的是肩上依然背着那只破旧的笼子。她的出现总会引来很多人怪异的目光,笼子的秘密似乎成了整个赛事最大的悬念。东沙那天打电话给老婆如晶,笑称自己的队伍啥也没出名,倒是笼子出名了。

临近中午,老婆婆凑上身来,贴着东沙耳朵轻声说:报告领导,刚才我又赢了一场。

厉害!这回笼子里装了什么?东沙转移话题故意问道。

一条狗和一只鸡。老婆婆认真地回答。

东沙哈哈大笑,说:我会替你保密的,不过,鸡和狗在一起,你不怕它们吵架弄出声响来?

老婆婆说:我不在的时候会吵,今天我带在身边它们就相安无事。

东沙面露惊奇地拿眼瞄了一下笼子里面,发现狗和鸡正处在熟睡之中,相当安稳,那条狗半眯着眼还冲着东沙翻了个身。

东沙问:家里还有啥,不会全带来了吧。

上回那两只兔子卖掉了,现在家里只有这条狗和这只鸡,稍微值点钱的东西托付给要好的亲戚照看着,本想把床也背过来,可实在太重了。老婆婆有点遗憾地说。

东沙又哈哈一笑,说:先去吃饭吧,吃饱了下午才能继续战斗。

老婆婆于是一前一后地跟着东沙走。进了运动员餐厅,她终于把重重的笼子从身上缷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藏放在桌子底下。

你怎么不吃菜?不久,东沙问老婆婆。

我牙口不好,有时也省些,它们吃饱了就安稳了。如果我吃光了,它们就会饿的。老婆婆边说边不停地去瞧一瞧桌子底下的笼子。

同桌的人开始劝她:大娘,没关系的,你尽管自己吃饱就行了。

老婆婆还是坚持着,嘴里不停地唠叨着:我心里过不去,怎么吃得下。

结束的时候,东沙拿来几只盒子,招呼服务员说:打包,都给这位大娘。

东沙后来专门去看了乒乓球比赛,个中原因一是其他队发挥都不很理想,另一原因就是乒乓球赛不时传来好消息,他对老婆婆这个人渐渐发生了兴趣。

坐在赛场边观战,他始终不得其解。平时看上去说话行动都木讷的老婆婆居然球打得特别好,感觉那球拍只要握在她手里,全身就有使不完的劲,整个身子就会舞动得飘起来,那双手更不用说了,灵活得像猴子。更奇的是,笼子里的鸡狗极度兴奋,活蹦乱跳,只要她一出手挥拍扣球,狗就会汪汪地叫一下,俨然是忠实的拉拉队。

老婆婆出色的表现最终获得了冠军,这也是全镇唯一一枚金牌。东沙很欣慰,特意赶过来为她庆贺。

颁奖的时候,她想背着笼子上台。东沙笑着说,这不合适,我帮你看管着。站在台上的老婆婆很耀眼,唯有那双眼睛一直游离着。东沙知道她不放心笼子,那笼子里有她喜欢的东西。

领导开始颁发奖杯的时候,东沙在台下急着划手势叫她目光往上移,她始终没有反应。好在,那金光闪闪的奖杯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她怀里。

她习惯地把大大的奖杯往背后移,显然,她把奖杯当成了每天背着的笼子。东沙急着提醒:搞错了,搞错了,那不是笼子。

她终于发现,摸了摸奖杯,向东沙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求人问题

东沙闷闷不乐地回到家,老婆如晶问他:怎么了?镇里有事?

没有。东沙说。

那你为何板着脸,全身无精打采的样子?如晶又问。

求人是啥感觉?东沙莫名其妙地问道。

求人?咱们好端端的干吗去求人?如晶问。

是呀,好端端的干吗要去求人呢。可是,有人求我了。东沙说。

如晶说:你这人真是奇怪,那说明你有能耐有水平有门路,该开心,不该板着脸。如晶说。

我不开心,他一定也不开心。东沙捂了捂自己的脸说。

怎么了?如晶问。

你说,镇长看上去是不是有权有势,感觉很多事不用求人,只有别人来求我?可是,如果天天有人吵着闹着来求你,三番五次地跑你办公室,知道有多烦吗?现在,我被很多求我的人求我的事缠着,心里像隔着一层层啥东西似的,不舒服。东沙感慨地说着。

如晶显然被丈夫说糊涂了,口里念念有词:这、这、也许、可能、或许、一般、不晓得……

这天,有人又去东沙办公室求他帮忙去了。东沙那会正从忙碌的工作中缓过神来,就冲着对方说:我累了。

对方却不知深浅地笑着说:镇长,求你件事。

东沙双拳紧握,埋着头说:求别人去吧,我不喜欢被人求,你这样求我,让我想起我的妈妈。东沙一番无厘头的话把对方说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他举起一双疲惫的手向对方摆了摆,说:兄弟,你走吧。

东沙后来一直坐在椅子上,居然没有人再来打扰他。那个寂寞的下午他脑子里突然崩出来一个问题:妈妈当年求人,被求者是不是一副很开心很得意的样子。

妈妈求人的事是爸后来告诉东沙的,他依稀有些记得,只是想不起来当年清晰的画面。爸对他说,咱们家很传统,再大再难的事从不求人。可是,有一次妈妈为了东沙的事去求人了。爸说他劝妈妈别去求人,这关系到咱们家的家风。那时,东沙还是孩子,他懵懵懂懂地拖着妈妈的衣袖。爸继而说随了孩子的心愿吧,然而,妈妈最终还是去求人了。东沙问爸:妈妈为何拦不住非要去求人?爸爸说:你调皮,把同学的头打破了。东沙不响了。

好久好久,东沙一直记着这事,挥之不去。

当了镇长后的东沙,经常会有人拎着东西来他办公室。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东沙心里也亮堂得很,天下也没有人傻到无缘无故给别人白送东西的,一定有事叫你办。有那么几回,东沙实在没办法就收了一些土特产,最后也把事办了。对方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这让他感觉很滑稽,求人原来还有这样子的事,送了东西还要不忘说谢谢。

当年,妈妈是不是也这样子拎着东西去求人的?东沙想。

爸有一次对东沙说:妈妈当年去求人的时候,手里拎着的东西花了一个月工资。爸这句话让东沙心疼过无数次,要知道,那时的东沙最大理想就是流着鼻涕和口水能吃上一颗大白兔奶糖。爸还对东沙说,妈为了求人的事,让爸一直瞒着,不能告诉你。东沙好奇地问:送都送出去了,瞒着我干啥?爸笑着说:怕污染了你,因为你还是孩子。

那天,有人又拎着东西来到东沙办公室。东沙先是认真地拿眼瞄了一下来者的礼物,然后说:东西拿回去吧,你也不容易。对方说:对办好事情来说,东西算不上什么。东沙忽然转过身问道:今天,你是不是也背着儿子来我这儿办事?对方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东沙笑着反问道:果然,我怎么会不知道?

夜色沉下来的时候,东沙准备回家了。门口,他遇上一对母女。

母亲的眼睛很有光泽,一头长发在微风中轻轻舞动着。东沙很开心地迎上去,问:家里还好吧,有困难的话找我。母亲感激地拉着孩子的手,说:挺好的,谢谢镇长。东沙抱起孩子,又对母亲说:你也不容易,孩子爹早走了一步,一定要把这孩子培养好。母亲说:没有你帮忙,孩子的上学现在就成问题了。东沙说:应该的。

告别的时候,母亲拉着孩子的手说:快谢谢叔叔!孩子先是腼腆地钻入东沙怀抱,然后,高高地,毕恭毕敬地向东沙敬了一个标准的队礼。

筷子问题

临下班的时候,东沙给老婆如晶打了电话。东沙说,从今天开始,家里又要重新开张了。如晶在电话那头不明白地问:开张?什么重新开张?东沙补充着说:我要回家吃饭了。东沙还说,过会他就去菜场买菜,让如晶回家先收拾碗筷去。

东沙很久没去菜场了,他都快忘了菜场大门的朝向。有那么几回,外地的客人想去菜场淘海货,他才陪了去。要是平时,他是压根没想过去菜场的。夫妻俩中午一般都在单位食堂用餐,晚上东沙有太多的公务应酬基本不回家吃饭,至于如晶嘛,大多时间将就着去婆婆家蹭饭。所以,家里的厨房如同花瓶一样成了摆设。

东沙在菜市场逛游了半小时才买下几棵洋葱和一斤花生米,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菜篮子,生怕有什么闪失。刚才,他一路东挑西拣始终下不了手,心里敲着小鼓:这人民币咋这么不值钱呢?这菜咋这么贵呢?他也担心着身上带的钱够不够用,两只手不停地交换着在裤袋里摸来摸去。现在他算是知道了,每天吃到肚子里去的东西原来是这么昂贵。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如晶来电话催了,东沙回话过去说我正在买呢。如晶说:多买些,可以存放在冰箱里。听老婆这么说,他心里咯噔一下,开着玩笑说:你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鱼是多少钱一斤吗?肉是多少钱一斤吗?蔬菜是多少钱一斤吗?如晶在电话那头笑着说:不知道,可是再怎么贵也得吃也得过日子呀,你不是说家里要重新开张了吗?他顿时哑了,心里一阵发怵:是呀,今天才开张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久,东沙拎着满满一篮菜回到了家。如晶这会儿正在厨房间里折腾。

东沙问:我菜市场都已经转回来了,你怎么还没准备好呀?

如晶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说:家里的筷子发霉了,我在洗;锅生锈了,我在铲;碗找不到了,正想去买。东沙把一篮子的菜放到地上,随后愣了愣问道:碗怎么会没有了,以前不是有很多吗?

如晶说:上次被楼上借走了,没还过,我又不能去讨,正愁着呢。

东沙说:楼上也真是的,借了东西怎么可以不还呢。

如晶说:借很久了,我自己也才记起来,估计都忘了。再说平时两家挺要好的,现在去楼上讨碗以为咱们一直记着这事呢,显得小气。唉!若不是你说要重新开张,这借碗的事还真是忘了呢。

东沙这时也叹了叹气,说:那些碗还是咱们结婚时候买的,记得不?我和你去上海一百商店挑选回来的,没用过几回呢。

东沙边说边去帮如晶整理厨房,如晶却挡回了他的手。如晶笑着说:我一个人忙活吧,冰箱里的东西都发霉了,酱油霉了,米醋霉了,老酒霉了,白糖结块了,盐巴化水了……

东沙这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有趣!有趣!那我看一下油烟机和煤气罐。

如晶眯着眼这时也笑了起来,说:都坏了,我正在找熟人修呢。

东沙“呃”的一声没了下文,随后他看了看地上的菜篮子,用脚轻轻踢了踢,戏语着说:让你们多活一天吧。

如晶还在笑,说:刚才我一直在计算,咱们确实有好长时间没在家用餐了。东沙若有所思地附和道:确实有很长时间了。

修理工来的时候,东沙和如晶正坐在客厅里嗑瓜子吃饼干,夫妻俩说说笑笑地扯起当年度蜜月时的情景。如晶开腔说:当初你和我是两只懒虫,什么都不会。东沙笑着说:天下有很多男人不会烧饭,很少听说女人不会做饭的。如晶说:不会做饭好呀,吃方便面多浪漫呀。东沙说:是哟,都是逼出来的,我也很怀念吃方便面的那些日子。如晶又说:后来我们都忙了,连早餐都顾不上吃,更不用说外面有太多的应酬了。东沙抿嘴一笑,道:现在好了,应酬少了,家里又要重新开张了。

第二天正好是双休日,夫妻俩早早地开始家庭工作。中午时分,东沙先向老婆汇报了自己的劳动成果,他大汗淋漓地叫着:老婆,我洗好新碗和筷子了。只见如晶在一边也叫起来:老公,我把灶台清理干净了。东沙高兴地走过去,看着眼前锃亮的灶台向如晶竖起大拇指。如晶也去探个究竟,看见东沙把新碗和筷子摆放得整整齐齐,脱口而出:团结就是力量。

老婆,我们是不是像回到了度蜜月的时候?不久,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东沙有些感慨地问。

如晶不假思索地说:是的,以后新的生活要重新开始了,我们这是第二次度蜜月!

东沙握着那双崭新的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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