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曹文轩小说《草房子》中的成长美学

2015-01-07 07:43周灿
卷宗 2015年12期
关键词:成长小说草房子曹文轩

周灿

摘 要:《草房子》是曹文轩成长小说的代表作,他用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向我们展示出少年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成长。作品中所蕴含的成长美学—苦难、孤独、自尊构成了本文的三个维度,向人们昭示着“成长虽饱含泪水,但成长中的少年常用一颗满怀爱的心去观照世界”,从而表达出曹文轩对人生、人性、人情的独特体悟。

关键词:《草房子》;曹文轩;成长小说;成长美学

作为儿童文学中极其重要的一种类型,成长小说具有其独特的审美意义。曹文轩作为国内“成长小说”概念的提出者,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一直坚守着自己关于成长小说的创作理念,始终如一地、执着地进行成长小说的艺术实践。在曹文轩构建的成长世界里,他描绘了成长所带来的每一份快乐和喜悦,他也肯定了伴随成长而来的苦难和考验的价值和意义。

“如何使今天的孩子感动?”曹文轩曾在《草房子·〈追随永恒〉代跋》中一再追问,“在提出这一命题时,我们是带了一种历史的庄严感与沉重感的……能感动他们的东西无非也还是那些──生死离别、游驻离散、悲悯情怀、厄运中的相扶、困境中的相助、孤独中的理解、冷漠中的脉脉温馨和殷殷情爱……感动他们的,应是道义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智慧的力量和美的力量,而这一切是永在的”。[1] 是的,曹文轩钟情于美,他致力于将美融入成长,将成长之美呈现在读者眼前。

《草房子》作为曹文轩成长小说的代表作,其重要的研究意义是不可忽视的。书中的主人公们一路跌跌撞撞,在历经磨难、饱尝痛苦的同时,收获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成长。正如乌纳穆诺所指出的:“只要我们不曾感受到不舒服、苦难或悲痛,我们就不会知道自己拥有心、胃、肺等器官。生理上的苦难或怆痛,它能向我们展示自己内心的精髓。而精神上的苦难或怆痛也同样真切。因为我们除非收到刺痛,否则我们从来不注意我们曾有一颗灵魂。” (133)[2] 本文将从“苦难、孤独、自尊”三个维度分析书中所蕴含的成长美学、表现形式及美学价值。

1 成长美学的三个维度

1.1 直面苦难与死亡的成长

成长是一个过程,艾布拉姆斯对“成长小说”所下定义为: “这类小说的主题是主人公思想和性格的发展,叙述主人公从幼年开始所经历的各种遭遇。主人公通常要经历一场精神上的危机,然后长达成人并认识到自己在人世间的位置和作用。” [3] 每個人的成长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旅途中的未知性使得苦难对于成长中的儿童来说是成长的必经磨砺,同时它也是一次契机,正是苦难,使孩子们的精神世界变得如此富足。

纸月是她母亲和慧思和尚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成为别人欺负她的笑柄。在板仓小学,以刘一水为代表的一帮男生每天清晨都在纸月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围堵她、欺辱她,命运似乎并不眷顾纸月,一直给她的生活染上悲苦的色调。但是,在此过程中,纸月并没有习惯性的逆来顺受、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相反,她不管学校离家几里地每天坚持步行上学;她的毛笔字算是油麻地小学里写得最好的一个;她还会背许多古诗,语文课本上的那些她是很早就会了的并且还能朗诵出来;她写的作文也很棒,桑桥校长看了都觉得那作文虽然仍是一番童趣,但是字面下却有一般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的灵气和书卷气。她以自己积极的生活态度,直面悲苦人生的勇气征服了所有人,也征服了她自己。

另一方面,通常文学作品中对死亡的表现,对人生死问题的探讨旨在表达悲剧之美,但“西洋文艺自希腊以来所富有的‘悲剧精神,在中国艺术里,却得不到充分的发挥,且往往被拒绝和闪躲。人性由剧烈的内心矛盾才能掘发出的深度,往往被浓挚的和谐愿望所淹没”。(101)[4]对于以成长为主题的小说而言,将生死强加到儿童身上似乎与他们的勃勃生机格格不入,于是《草房子》中的死亡叙事透过温情的字眼向读者展示出人物复杂内心矛盾的同时,也描绘出一幅幅在绝境处成长的美好画面。

生了重病的桑桑原以为自己怕是治不好了,在生病期间,“桑桑对谁都比以往任何时候显得更加善良。”(238)[5] 在面对自己的妹妹时,桑桑体现出更多的是责任和担当,为了实现自己当初并未实现的诺言,桑桑拖着生病的身体吃力地背起妹妹,一步一个台阶向上的时候,冷汗从他的额头滚滚而落。我们感受到的是他对自己、对承诺的那份尊重。小说在结局给予了桑桑康复的身体,但同时给予他的还有更加善良、悲悯的心灵。

“苦难美学是一种在无法解决的二律背反中产生的批判哲学,也是一种关于轴心时代精神生命的本体论研究。”[6]如果说古典美学是以自由的想象力为媒介来解决现实中人们不可避免的生命分裂,那么对于在技术本体论中已经彻底分裂的后现代生命来说,“没有客观规则”的“不愉快感”才能使异化生命从普遍的精神沉沦中觉醒过来。

1.2 在孤独中突破成长

成长需要付出代价,孤独就是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孤独撕去了少年稚嫩的外壳,仔细地雕琢着他们的灵魂。

杜小康一开始的孤独源于优越的家境,周围的同龄孩子处于对他家杂货铺的本能需求而与杜小康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后来,当家里发生一系列变故后,面对一贫如洗、负债累累的家,面对渴望上学却又无奈辍学的自己,“杜小康还未领略过如此深切的孤独。”(201)[7]

在杜小康与父亲为了振兴家业辛苦养鸭时,芦苇滩让他们真切感到“他们最大的敌人,也在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它就是孤独。”(212)[8] 但进了芦苇荡就意味着他们没有退路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他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回避孤独,能做的只有去承认、去接受。在孤独中,脉脉温情的大自然成为了杜小康唯一的心灵栖息地。他发现,天空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亮,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蓝的天。大自然,既营造了无边无际的孤寂,又一次次向少年展现它的宁静美好,使少年在孤独中日趋冷静、坚定、自信并逐渐褪去浮躁,杜小康的世界终于雨过天晴。

正是在这场盛大的孤独中,杜小康终于完成了自我的蜕变。“那是一个荒无人烟的世界。天空、芦荡、大水、狂风、暴雨、鸭子、孤独、忧伤、生病、寒冷、饥饿……这一切,既困扰、磨难着杜小康,但也在教养、启示着杜小康……杜小康是坐在那里咀嚼着油麻地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会去咀嚼的,由大芦荡给予他的那些美丽而残酷的题目。他不可能立即领悟,但他确实比油麻地的孩子们提前懂得了许多”(218)[9]成长之美在于享受孤独,在于用孤独历练自己。

1.3 对尊严的执着坚守

《草房子》成功塑造了陆鹤这样一个心理历程由幼稚走向成熟的人物形象,他身上的成长美学体现在“自我认识、自我评价、自我欣赏”这样一个三维动态的转变中。具体而言,陆鹤对待自己秃头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年幼毫不在意”到“慢慢拥有戒备心理,在意自己的秃顶”,再到“与大家对立,向众人强调他的秃头”,最终演变为“接受自己的秃头。他的成长在自我内心的斗争中不断得以强化与加速,外界对他秃顶的看法造成了他异常激烈的内心情感的波动。一开始,觉得报复大家自己就会开心,以此来弥补先前大家对自己秃顶的嘲笑所带来的痛苦;但经历了汇操表演风波一事,他发现这样的报复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快感,相反,换来的是大家的冷淡。于是,他竭尽所能地在春节文艺汇演中将角色展现得淋漓尽致,换来了集体的荣誉,也换来了大家彼此之间浓浓的温情。

陆鹤的成长在于对尊严的执着坚守以及对爱的渴望,这份成长让读者看到了人性的美好、爱的坚守以及诗意的情怀。

2 成长美学的表现形式

2.1 对“重色彩”的环境描写

高尔基说:“只有用合适的优美的外衣装饰了您的思想的时候,人们才会倾听您的诗。”(105)[10] 诗是如此,小说也一样。少年儿童的注意力易被五彩斑斓的画面吸引,而曹文轩在文中随处可见那些带有“重色彩”的字眼:“金黄色的麦地、绿得油汪汪的柳枝、银闪闪的芦花、金色的草房子、银蛇般的清水、橙色的树……”这些闪闪发亮的优美景色不断地冲击着儿童的视线,把他们拉入一个纯净透彻又饱含诗意的世界。

当“心理的快乐原则”被“现实原则”取代,成长使儿童产生痛感,但尽管如此,尽管成长中充满苦难与不确定性,但是少年们成长起航的地方,卻是自然、美丽、淳朴的乡村,这本身就带给成长中的孩子们一种美的享受和诗性的培养。清新、美丽、自然的风景对少年性格的细腻敏感及少年的审美意识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2.2 以儿童的视角传达成人对成长美学的理解

根据心理学的研究,“儿童阶段认知能力的呈现是依赖于特定的客体,而且是以其熟悉的、具体的客体为依托”。(163) [11] 所以,相比之下,儿童眼中的事物更为具体、形象,同时他们直觉的特点使他们更容易把握住生活中的美好与诗意。曹文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将生活中丑陋的、有瑕疵的事物,经过少年的视角传达给读者时,已不再是丑而是一种美和情趣。例如桑桑想要报复白三,自己意淫着“对着天窗口撒尿,直撒到白三脸上”的画面,竟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到了曹文轩这里,那些童心中所盛的绝望挣扎,素眼中所见的龌龊卑污……此前成长小说中所有的撕裂感和不洁感,统统被裹进爱与美的光辉中”。(217) [12] 曹文轩选择的成长中少年的视角把读者带入了一个被爱与美包裹着的理想世界,他认为“美感与思想同样重要”。因此,在《草房子》中,在成长过程中展现美,在美中刻画少年成长的历程,从而体现其“永远的古典”。

2.3 塑造立体形象展示儿童的动态成长

“儿童文学作家是儿童灵魂的工程师。参与这项“灵魂工程”是一项复杂而细致的精神劳作。作家必须运用它特有的艺术手段,通过具体的、感性的艺术形象,来陶冶、塑造儿童的灵魂。”(100)[13] 成长之美寓于成长之中,而成长是一个动态过程,是一个由少年到成人的过程。“随着少年的成长,主人公的视野越来越开阔,不再局限于自身的故事,而开始在成人生活、社会人生、人性人情中展现复杂的真实世界。” [14] 曹文轩通过塑造桑桑、纸月、杜小康等一系列的立体形象,展示出他们成长过程中复杂的人情、人性,但他对这些形象的描绘是充满希望的,用孩子充满爱的眼睛挖掘出易被成人忽视的美。例如,秦大奶奶在大人眼中是一个“麻烦精,讨人厌”,可在桑桑的眼中,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奶奶。最后,秦大奶奶为了油麻地小学的一个南瓜付出生命的结局凸显的是人性的光芒。同样,在对待秦大奶奶的态度上,孩子们一开始也是不解甚至有些反感,但成长的意义正在于此,从反感到理解,继而喜爱,并最终怀念。孩子们对待秦大奶奶态度的转变正是他们动态成长过程的写照。

3 成长美学的价值

3.1 教育价值

一直以来,儿童文学的教育性这一课题在学术界的不同派别里引起广泛争议,作为文学的一个门类,儿童文学当然不能等同于教育。但必须注意的是,儿童文学的阅读对象是“体、表”都尚未发育成熟的儿童群体,儿童文学作品对其身心的巨大影响是其成长过程中不可忽视的因素。因此,儿童文学天然地需要具有一定程度的教育性和教育功能。

当代的少年是基于网络成长起来的,他们所拥有前所未有巨大的信息量,但遗憾的是,他们的情感需求却得不到最起码的满足。而曹文轩成长小说中的美学文化恰恰可以填补情感需求的空白。作品中的少年们来自乡间,还带着泥土的气息,未曾受到都市文化中的消费主义与物质文化的侵蚀,生长的方式最接近自然。这样的原始美正好给当代的少年打开了窥探纯净世界的窗户。与此同时,“乌托邦”式的描绘并未削弱其内在情感的感染力,在人与人的交往上,成长美学又一次展示出了乡野间最淳朴的人际关系。

另外,“审美趣味在逻辑上只能来源于‘知、情、意的聚合结构,而这个微型的趣味结构却首先要求一种真正的精神生命” ,(401)[15]这表示成长美学的教育价值还在于,它为当今少年人格的成长与完善具有一定的推进作用,其所蕴含的审美趣味对当代儿童“知、情、意”的精神构建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一切美不外表现其内容,高等的美术,皆为美术人格之表现”(42)[16] 《草房子》中的成长美学通过一群鲜活的、人格相对完善的、也更易被当今少年所接受的少年形象被展示,这种以小说的形式出现的人格教育恰好弥补了传统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局限与缺失,为少年的人格成长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3.2 艺术价值

曹文轩忠于古典美,在他营造的诗意世界里,处处闪耀着古典美的光辉。《草房子》中无论是自然的人性美、感伤的苦难美还是和谐的意境美,都无一例外的属于成长美学的内核。罗丹曾说过,这个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美的东西,不只是用眼睛去看,更是用心去感受。现代有太多的人被寻常的生活蒙蔽了双眼,而无法发现生活之中的美。曹文轩正是通过成长主人公纯净的心灵和双眼,带我们再一次发现寻常生活中久违的闪光之处。同时,曹文轩在他的成长文本中不惮将人间最大的悲剧“死亡”展示在少年读者面前,但与一般悲剧的绝望所不同的是,他展示的“死亡”在表达出满溢的伤感的同时,透出的却是无限的坚强与力量和无尽的爱。

4 结语

青少年时期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成长中至关重要的阶段。如何完成由懵懂到成熟的完美转变,是摆在每个少年面前的一道难题。作为儿童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成长小说”理所当然地肩负起儿童文学所赋予的,对少年的教育、启蒙等重任。而国内对“成长小说”这一概念最早的提出者—曹文轩,让其笔下的世界充满脉脉温情与人性关怀。

本文对《草房子》的研究从苦难、孤独、自尊三个维度揭示书中成长美学的内核;同时,对成长美学的表现形式及其教育、艺术价值进行探讨。不得不说,在这个金钱至上、信息爆炸的时代,曹文轩所提倡的纯美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和时代意义。他告诉我们,成长是美好的,成长是值得期待的。

参考文献

[1] [5] [7] [8][9] 曹文轩. 草房子[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2] 乌纳穆诺. 生命的悲剧意识[M]. 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

[3] M.H.艾布拉姆斯. 欧美文学术语词典[M]. 朱金鹏,朱荔,译.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4] [16] 宗白华. 美学的散步[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

[10][13] 舒霈. 生活美·心灵美·艺术美—再谈柯岩的儿童诗[M]. 北京: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81.

[11] 詹姆斯·卢格. 人生发展心理学[M]. 上海:学林出版社,1996.

[12] 李学武. 蝶与蛹[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14] 邬玮瑕. 探索成人视野中的成长小说—以曹文轩‘成长三部曲为研究范畴[J]. 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07,(7): 63-65 .

[6] [15] 刘士林. 苦难美学[M]. 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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