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抒的诗

2015-01-09 07:51WANGSHU
中国诗歌 2015年1期
关键词:云影桃林

WANG SHU

秋浦河

在秋浦河畔,行走(村前、路边

大都是本地人的脸色),或行车

(车子不少,小车、客车,甚至还有装载着石头

或木材的拖拉机)

山色正是夏日之貌,林木葱茏。

秋浦河一直从石台县的深处流来

缓缓的清水,在笔直处

波光粼粼

仿佛什么内容也没有,——水底静养的卵石和鱼

都有一副不关乎水上的眼睛。

而宽阔的河坡上的丛林里,是否有鸟

它们是否把小小的脑袋

歪向与人世无涉的一面。

水流湍急的时刻,就是河流转弯之处。

路边立着一些旧房子,旧得令人心颤。

(不是明清时期那种徽派建筑,可能是六七十年代的民居

或大队部、仓库什么的)

屋前码放的劈柴,正好把旧日墙上的标语挡住。

山之逶迤在于云气

而不断涌来的秋浦河仿佛层层剥除自己,不断地

减少永不能减少的。

它逶迤的身子,露出它透明的心中的,——我该以

什么样的角色和心境

才能适应它那纯静节奏的漂浮呢

绍 兴

似乎杂乱而简单,世俗而有清气。

我对生活,有与众不同的看法。

那是浙东的云影(但不是同一块云影)

几块先后不同的云影,饱含丰富的讯息

在我的脚前脚后

在仓桥直街上不断交替。

——那难言的柳丝,和清肃的外墙。

河水稠绿、狭窄

乌篷船上的乌篷,闪耀着黑漆漆的碎金。

陈旧的红灯笼,温和、讲理,使人顺势,不得不去怀旧。

长久以来,我给我的定位是一个失散之客。

那些茶楼,河畔也好,山樱、清玩也好

我无以为饮,斑斑窗棂后的茶盏

那只是我在茶楼之外的一点麋鹿颜色的梦想

(肯定也有另一个孤身的游者

她徐徐的、懒懒的气味,还没有吹到我的身上。)

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才可能独自凝聚成一团。

我觉得我的精神依附了药铺、庵堂、书屋、剑铺和酒肆,剥不掉了。

那无端的潮汐袭来

蚌壳、竹匾、鳊鱼,人之一生有多少阴凉的癖好。

呵,梅酒,让我对一种熟悉的内衣颜色永怀特别的好感。

午后的江上

谁能回味那空、炎热和乏味?

午后的江上,我的耳畔擦过的

只有轮机枯燥的声响。

返航途中,所有的乘客都呆在清凉的房间里。

只有我

下到火热的舱面

一个人孤独地望着舷外滚烫的波涛向后流去。

偶尔有一个或两个勤杂工之类的人员

不解地盯着我。

两岸的山体,岩石或树木

正源源不断反射着夏日如火的骄阳。

岸边即使闪过低低的村庄

也只有极少的房子。

大地为什么被八月如此垄断?

陌生的景色里,这遥远的异乡正以烦躁的面貌

扫除我任何的感受。

春博山庄与春夜

白马山上的石头,浸透黄昏。

一行渺小的异乡游客

从山顶迤逦而下。

视力中目标清楚的,东方的白马山

与此刻正悬浮于西天的月亮,遥遥相对,寂静的

清辉和渐渐来临的黑暗。

山脚千亩桃林模糊。

谁此刻就在这桃林之外,在人间的路上

谁就能看清春博山庄的房屋(高耸或低调)

那隐藏的欢乐和修行。

是呵,我不要时间,不要桃林中你们曾经的欢声笑语

如果有一个真正的夜晚

让空寂淘洗我的身体,或者相反

该沉溺之时沉溺。

那么就已经足够了。我是否可以说——

我的怀中有过一块温烫的

白马山上柔软的石头。

乌镇(西栅)

午后的西栅,午后首先映入眼帘的

晾晒中的蓝印花布,它们在风中高高、微微地

飘动着,静静反射着日和月。

午后的宁静,仿佛所有的居民都还在熟睡

(我知道西栅的居民都早已迁出)

青石板上、木门前、桥头

还有微有波澜的河边,只有游客和游客。

是的,我回避了当下火热的生活,西栅空旷的时光

正好让我进入我喜欢的

不明的年代,比如民国,我可以化身为另一个人

踽踽独行,在旧邮局的门口

我仿佛遇到一个透明的但又在瞬间消逝的邮差

而在恍惚的岔路口,我不知往哪儿转

某一个敞开的大门,满院乔木、灌木

大门之内还有门

门后还有门,乌有的主人闪现,向我礼貌地致意

是什么明亮地堆积在阴暗的空中

又一阵清风似的散开,当我在

某酒吧前踌躇片刻

当我来到一座塔下,当我无奈,不能留住运河的草草

心灵的释放,在于走入不同于现世的一幕

若否,所有的远足计划都可废掉。

北 上

并不仅仅为了舒缓肝气,——酷暑

还未来临,但一列火车

相逆的气流已触摸到了它的轮箍和铁轨的滚烫。

此刻,我给一位正在夜饮的朋友

发去短信:今夏我一定要让我的一双脚北上。

山海关猝不及防,我肯定会被

那样苍茫的景色砸中。

当我用哈尔滨更换掉长春、沈阳,我可以宣称

迟至那时,我的青春彻底终结。

城市只有在气魄浩荡的平原上才会缓缓地退出。

北国风云在我辽阔的视野之外,静止不动。

而呼伦贝尔的七月,也许是八月,青草掩饰野花

马群无声地踩踏

我胆中的结石,它们在战栗中瞬间破碎成

更小的颗粒,消失。

满洲里不可抗拒的陌生直压每一个人的肺腑。

夏日正以不停歇的推进的速度,

直逼我几乎有着受虐感

的愉快和激动的咽喉。

青 岛

事实上我们许多人一起去的青岛。

一辆车,鲁南真的漂亮。

乌云新鲜,许多房子就像别墅,但盖得很低。

(可能海滨不远,防风。)

事实上一下车,我们就四散了。

(但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挽在导游的手里)

那夏日的雨,从黄海上绵绵地筛撒下来。

真的冷,雨衣也很单薄。

事实上我总是想象自己是一个特别的人。

(身份不明,目的含糊,在这多雨的夏季

潜入青岛。)

那些鲜艳又古朴的殖民地时期的老房子,提不起我的兴趣

动荡的海水,栈桥

那俗人如织的广场,老练成熟的当代鸽子

那海滩上拥挤的泳者,那云后的阳光,都提不起我的兴趣。

肯定有一处,(不是旧海关、银行的风尘的面貌)

(也不是灯火四溅的胶东口音的

摊贩浮动的夜晚)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但它能触及我敏感的心肌

它让我像经历一场清醒的手术中的自我麻醉。

我只能如此自我形容

深夜过了零时还没有就寝的人

登上一列火车——

或许他早被风驰电掣的速度抱在怀中

或许车厢刚把他丢下,站稳脚跟,迅速离他而去

深夜还没有就寝的人正穿越内蒙和宁夏

初夏的北方深夜,——我的皮囊,

我只能如此自我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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