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婚姻触礁，想说拜拜不容易

霜凌

7年前在北京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的郑智，邂逅了前来中国留学的新西兰女孩迪西亚，两人一见钟情，半年后结婚成家。然而这段婚姻走过最初的甜蜜与浪漫后，由于观念的冲突，引得婚内狼烟四起。无奈之下，郑智打算与迪西亚离婚。然而，涉外婚姻离婚程序复杂，郑智连打了5场官司，最终才和远在新西兰的妻子离婚，他自己也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中身心俱疲……

婚礼冲突，礼节不同留下阴影

今年32岁的郑智出生于重庆市酉阳县一个偏远的山村，父母都是农民。1999年，18岁的郑智在高考中发挥出色，考进了令人羡慕的北京大学。

郑智上大学后，学习异常刻苦，毕业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大研究生院。2005年8月，研究生院举办一个聚会活动，郑智与迪西亚相识了。时年24岁的迪西亚来自新西兰，开朗时尚。她的父母和哥哥妹妹都在新西兰，母亲是一所大学的教授，父亲是一家工程公司的行政CEO。迪西亚曾跟着父亲来过中国，被中国深深吸引。于是，当她从奥克兰理工大学毕业后，就独自来到中国，在北大学中文。

聚会上，迪西亚对稳重的郑智颇感兴趣，邀他跳舞，迪西亚迷人的微笑给郑智留下了深刻印象。郑智正发愁自己的英语口语能力如何提高，迪西亚一听，乐于当他的英语老师，她也提出要郑智帮她提高中文水平，两人很快就成了互学语言的搭档。

随着接触增多，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2006年春节前夕，学校放假了，郑智准备回重庆过年，前来和郑智告别的迪西亚突然异常感伤，竟大胆地向他表达了爱意：“智，我爱你，我想嫁给你，你喜欢我吗？”面对迪西亚的求爱，郑智有点慌乱：“我，我也爱你……”

那年春节，郑智在电话里告诉父亲郑四新要把迪西亚带回老家“认门”。听说儿子爱上了一个外国姑娘，老实巴交的父母既高兴也有点不安。为了不显得寒酸，郑四新提出在县城亲戚家接待迪西亚。于是，两位老人将最好的衣服翻出来穿上，进了城。

2007年2月18日，郑智带着迪西亚来到亲戚家。迪西亚显得很热情，对每个亲戚都亲吻拥抱。她正欲上前拥抱郑四新，郑四新被吓得连连后退，大声说：“要不得！要不得！”拥抱礼节在国外很正常，但郑四新年纪大了不适应。幸好郑智及时解释，才消除了双方的尴尬。

几个月后，郑智随迪西亚来到新西兰的奥克兰。迪西亚的父母对女儿带来的这个中国小伙子充满好感。

2007年7月，郑智硕士研究生毕业，选择回重庆发展，进入重庆一所高校任教。次年7月，迪西亚也完成学业，追随郑智来到重庆，在一所中学当了外教。

工作稳定后，他们便开始筹办婚礼，将婚礼日期定在2008年国庆节。婚礼在郑智的农村老家举行，乡亲们听说郑智娶了外国人，都跑来看热闹，将郑家小小的院子围得严严实实。

主婚人让新人拜堂，给父母敬茶。迪西亚的动作倒也中规中矩，但她口里却说：“郑叔叔，郑阿姨，请喝茶！”郑四新听了很不舒服，按照重庆风俗，结婚后的媳妇须称公婆为“爸爸、妈妈”。事后，郑四新悄悄对儿子说：“你媳妇怎么不懂规矩呢？叫我叔叔？”郑智忙解释，那是西方人的习惯。“嫁了中国人，就得按中国人的习惯来！”郑智的母亲也在一旁嘀咕。

结婚当晚，郑家的角落里藏着不少人。村里的一些年轻人搬凳子，扛梯子，都想要偷听新郎和新娘的私房话，这是当地的习俗。夜深了，迪西亚像往常一样脱了外衣裸着身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郑智忙用床单把迪西亚裹了起来。他四下里张望着，小声地说：“不要这样，有人偷看！”

“天啊！报警！”迪西亚一声惊呼，并愤怒地问是谁在偷窥。郑智悄悄地告诉她：“这小屋外面，屋顶都可能藏有村里的人，新婚听房是我们家乡的习俗。”然而，迪西亚对个人隐私极其敏感，她很生气，始终绷着脸，郑智只得好言安慰。新婚之夜两人都被弄得很紧张，好不容易捱到天亮。

按照当地规矩，新婚第二天一大早，新媳妇要去向公婆问好。但迪西亚因为睡得不好，快到中午时才起床。郑四新老两口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临近中午，迪西亚才迟迟过去问好。端茶进门时，郑智又一次提醒迪西亚要和自己一样叫“爸、妈”，可是他说破了嘴皮，迪西亚仍然坚持说：“虽然我们结了婚，但他们仍然只是你的爸爸妈妈。”她依然声声喊着郑叔叔、郑阿姨，两位老人心里老大不高兴，对迪西亚的态度也就热情不起来了。

相处太难，习俗差异渐生危机

婚礼后，郑智携迪西亚回到重庆市区，开始了二人世界的生活。迪西亚喜欢轻松、悠闲的生活方式，家里基本上不开伙，衣服送洗衣店，就连家中的卫生也是请保洁员来打理。但郑智觉得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才行，为此，两人婚内矛盾不断。

迪西亚不会做中国菜，尤其怕吃辣。郑智刚开始每天回家吃面包、沙拉还能将就，但过了一段日子看见面包就想吐。他好不容易炒一次菜，可迪西亚却嫌油烟大，污染环境。

迪西亚喜欢有钱就花，她喜欢购物、游览和聚会，因此每个月的工资都显得紧巴巴的。由于迪西亚花的是自己的钱，郑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迪西亚和朋友聚会时，在社交场合总和男士拥抱接吻，令郑智十分难堪。他向迪西亚提出意见，迪西亚却不以为然，还反问郑智：“这是我们国家的风俗习惯，以前你怎么不说呢？”“现在你是重庆男人的老婆，你得尊重重庆人的习惯！”郑智第一次动怒了。

2009年初，重庆房价开始上涨，郑智的父母来看儿子。他们见儿子儿媳租着一套精装修的两居室，随口问租金多少钱一个月。郑智刚想隐瞒，坦率的迪西亚说：“郑叔叔，我们房子的租金是2000元一个月。”郑四新一听，忙说：“不划算，不划算。”并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买房子。迪西亚说：“我们还没有考虑买房子的问题。”郑智的妈妈忙说：“你们总不能以后生了娃娃还租房子住吧？”迪西亚不解地笑笑，转身进了卧室。郑四新又盯着儿子问：“你媳妇准备什么时候怀孩子啊？”可是，他哪里知道，迪西亚当时压根没有怀孕生子的打算。

几天后，郑四新自作主张找到在重庆做生意的堂弟，商量着想替儿子买套房。经过半个月的奔波，他们在堂弟的帮助下终于选定了一处公寓。回家后，两位老人和儿子商量：“我和你堂叔给你们看了一处房子，你堂叔答应借一些钱给你们，我们把养老的钱拿出来，你们自己也出点吧。”郑智说：“我的钱大部分都交给迪西亚了，我要跟她商量一下。”

郑四新满心欢喜地以为，媳妇会感激他们。孰料，晚上吃饭后，郑四新一提到买房的钱，迪西亚就淡淡地说：“对不起，我们并没有打算买房。如果你想买房，那是你的权利。钱是用来享受的，我不能用来买房，我也不会借钱给你！”“你说的是什么话！”郑四新当场翻脸，“房子是为你们买的，难道你们自己不应该承担吗？”“我很抱歉！”迪西亚坚决地说，“买房是你们的主意而不是我们的选择，从原则上讲，我们不应该参与这次买卖。”“迪西亚，你住嘴！”郑智对迪西亚大吼，并要求她向父母道歉，迪西亚却表示不会道歉。

郑四新夫妇第二天就回了老家。临走时，郑四新对儿子说：“告诉你老婆，中国是礼仪之邦，她不讲规矩，你们没把我们做父母的放在眼里，我也当没你这个儿子！”

晚上，迪西亚回家后，见家里冷冰冰的，也没有问郑智父母的去向，只是一直说肚子饿了，叫郑智一起出去吃快餐。“你把我父母气走了，还当没事一样，哪像做媳妇的！你嫁给了中国人，就得学会做饭，学做中国菜！”郑智生气地说。哪知，迪西亚也毫不示弱：“房子的事关系原则问题，我认为你的父母该做经济能力允许的决定，而不是要求我们承担他们能力范围外的责任。你要吃中国菜，应该找中国老婆，而不是我！”结果，那晚迪西亚出去吃饭，并玩到很晚才回家。他们第一次开始分房睡觉。

2010年夏天，迪西亚意外怀孕了。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说要去做流产手术。郑智吓坏了，忙哄她留下孩子。可迪西亚趁郑智出差，一个人跑到医院做了手术。郑智出差回来后得知一切，气得浑身发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理会迪西亚。

五提离婚，劳燕分飞一声叹息

不久，迪西亚应聘到另一所私立学校做外教，学校给她分了一间小公寓。迪西亚像打开了鸟笼的鸟儿，自由自在地按照她的生活习惯行事，喜欢晚上出去和朋友喝酒聊天。

有一次，郑智想迪西亚，就去她的公寓见她。直到凌晨，迪西亚才醉醺醺地回来。郑智生气地指责她：“你是我的老婆，要有家庭责任感，你这样下去，我的脸面往哪儿搁？”谁知迪西亚轻描淡写地说：“即使结了婚我也有我的自由，你不得干预我。”两个人始终说不到一块儿，郑智生气地摔门而去。

2011年5月，学校放假，迪西亚要外出旅游，郑智忙着写一篇论文，没能陪同。等迪西亚旅游回来，郑智才得知她此行竟是跟一个同在重庆当外教的美国男子一起。郑智告诫迪西亚以后要注意点，迪西亚却很不屑：“跟异性外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也可以找女性朋友出去玩啊。这方面，你最好不要干涉我。”那一刻，郑智快要崩溃了。

一天晚上，迪西亚接到一个加拿大男子打来的电话。曾经，对这类电话，郑智也持开明态度，从未干涉。但那天，迪西亚的电话打了很久。郑智到卧室拿起了分机话筒，偷听到了妻子和旧情人的情话，顿时怒不可遏。他冲出卧室，挂掉电话，终止了迪西亚兴致盎然的“电话粥”。没想到，迪西亚却比他更愤怒地说：“你偷窥我的隐私，侵犯了我的人格自由！”那晚，两人从争吵到大打出手，最终郑智败下阵来。

伤心就像犁过的土地，总会留下深深的痕迹。郑智渐渐坚定了离婚的决心。主意拿定后，郑智向迪西亚摊牌，没想到她却死活不干：“为什么要离婚？我不能接受！”迪西亚的态度大大出乎郑智所料，他原以为外国女孩在离婚问题上会十分洒脱。眼看和平分手无法实现，郑智只好向法院起诉离婚。

2011年6月27日，郑智一纸诉状递交到重庆市沙坪坝区人民法院，以和妻子性格不合、生活方式差异太大致感情破裂为由，请求法院判决离婚。收到法院的传票后，迪西亚竟以当初之所以追求郑智，正是看上中国男人重感情为由，为自己不愿离婚辩护。案件审理中，迪西亚辩称：“我们是自由恋爱，彼此感情基础牢固，目前感情也未破裂，我不同意离婚。难道和朋友接吻，和以前的情人谈话也违法吗？”由于郑智手中并无迪西亚有过错的任何证据，法院判决不准离婚。

第一次判决后，两人开始过着形同陌路的生活。一开始，迪西亚也曾主动找郑智沟通，希望和好。她声泪俱下地向郑智道歉，郑智心软了。过了两个月，郑智与同事在迪西亚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吃饭结束后，郑智顺路去看望妻子。他来到迪西亚住处，敲了很长时间的门，迪西亚才出来开门。郑智进屋后发现一个陌生的外籍男子也在屋内，心中顿生不快。外籍男子离开后，郑智追问迪西亚：“半夜三更，你怎么会留一个男人在屋里？”“他是我朋友，交友是我的自由，你就是疑神疑鬼的！”迪西亚很委屈地说。

郑智拂袖而去，他的心被深深地刺伤了。2011年10月，郑智又到法院起诉离婚。这一次，迪西亚辩称：她已为郑智怀孕并且做了流产手术。依中国婚姻法的规定，原告在此期间不得提出离婚。郑智听后，立即辩称：“我和迪西亚早已分居，根本就没有身体接触，她自称怀孕，恰恰证明她的不忠，请求法院支持原告的离婚主张。”可郑智却拿不出证据，法院最后驳回了郑智的诉讼请求。

郑智下定了离婚的决心，2012年5月，他第三次将迪西亚告上法院。可迪西亚当时辞去工作回到了新西兰，由于是涉外婚姻，法庭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无法进行调解与判决。如今走到这一步，父母的责怪、旁人的耻笑也一天天多起来，郑智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不已。

2013年4月，郑智主动打电话找迪西亚沟通，希望两人和平分手，不要再这样耗下去了。但迪西亚仍认为她没有过错，郑智的绝情对她打击太大，表示不愿就此便宜了郑智。协商解决不成，郑智只好第四次起诉离婚。由于迪西亚人在新西兰，依照相关法律程序，法院通过邮寄方式向她送达了法律文书，但迪西亚没有作出回应。无奈，法院又通过公告要求她前来应诉，迪西亚依然没有回音。无奈之下，郑智只得撤诉。

2013年6月，郑智第五次向法庭提出诉讼离婚。这一次，迪西亚终于联系上了，她不愿来中国出庭，于是法院使用网络视频软件，通过视频直播的方式来审理这起涉外离婚案件。法院通过审理后认为：原、被告自2008年10月登记结婚后，原告2011年6月即向法院起诉离婚，双方分居达到两年，故而应当认定原告与被告之间感情已经破裂。原告要求离婚的请求合法有据，法院予以支持。据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的相关规定，判决准予原、被告离婚。

笔者采访郑智时，他回想起这段婚姻，伤感地说：“我和迪西亚的冲突，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我们文化背景和生活观念的差异，肯定是问题的根源。”与妻子的“离婚大战”让郑智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也使他对婚姻有了深刻的体验。涉外婚姻中，由于缺乏共同的文化基础，双方在价值标准、生活习惯及理念上不能融合，容易形成婚姻的障碍；涉外婚姻的伴侣若无法克服背景、心态和生活细节的差异，婚姻很难持久。走到今天，郑智终于明白了爱情与婚姻本质的区别：纯粹的热情和浪漫只能维持一时，婚姻却是实实在在，柴米油盐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