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丈夫”的六项标准

王贞虎

自20世纪50年代起，评劳模、评“五好”、评先进之风日盛，涌现无数先进集体与个人；除了发奖状“以纸鼓励”，多伴有奖金或奖品。

独有一种模范，既非命名也不评比，没有精神鼓励更无“物质刺激”；享此“殊荣”者，谈不上多高兴，但也不沮丧，只是充满着酸甜苦辣咸涩的六味之感。这便是20世纪70年代曾在中国一些地方流行多时、被善意戏称的“模范丈夫”。

据笔者叔父王达回忆，20世纪70年代，他在京包线东段，即老（北）京张（家口）铁路的列车上担任运转车长，工作间隙，到达北京休息，以及返回住地时，人们聊天不愿涉及政治及敏感话题，内容多为家常话。其中，一说到谁谁是模范丈夫，众人就来了精神，场面顿时活跃起来。

这个“荣誉称号”最早源于京城，经旅客尤其列车工作人员来回往复传播宣扬，很快便在沿线城市广为流行，成了茶余饭后闲谈找乐的谈资，又经“实践”中不断“补充修订”，其“标准”日臻完善。40多年后的今天回味起来，深感其无不散发着时代气息，打着历史的印记。

那时候，模范丈夫的标准有六项，包括“五全一坚持”。

一、老婆的话全听

当时正批判“男尊女卑”，大力提升妇女的社会地位，劳动妇女继新中国成立之初，又一次得以政治翻身，被誉为“半边天”。在此背景和形势下，提倡对妻子不光要爱，更要尊重；此风虽未蔚然，却大有盛行之势。

叔父的同事刘爱民是典型的模范丈夫，众人叫他刘爱妻，其非但不恼，还嘿嘿直乐。最逗的是，车间“一把手”见列车员们聊得欢，也忍不住“掺和掺和”，打着官腔煞有介事地说：“要把听老婆的话跟‘气管炎（妻管严）严格区别开来，二者有着本质的不同；再者，听话是有原则的，莫非叫你干坏事你也去？”

二、工资全交

作为家里的“后勤部长”，妻子掌管着经济命脉，丈夫赚的钱交给老婆理所当然；不仅要交，还要交得“完全、彻底”，不能搞“截留”。不过，有的老婆确实过头儿了，连每月6块钱的奖金都“念念不忘”。那时没有任何外快，“逼”得丈夫所能支配的，仅有唯一的额外“乘务费”。而这点儿钱实在可怜，从开车算起，到返回为止，包括路上工作及在折返站休息，每小时才2分5厘，全月也不过四五块钱。更有甚者，怕男人撒谎，还“彻查”工资条儿，想“贪污”？门儿都没有！

三、家务全干

当年“低工资，广就业”，人人有活儿干，家家有饭吃；只不过生活水平比较低。所以，但凡有正式工作的小伙子，找对象力求找个“自带粮票”（城镇户口，有经济收入）的，哪怕“大集体”“小集体”（均为介于国营与个体之间的体制）甚至合同工、临时工，也强过“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地球修理工”。

既然两口子都上班，家务总不能让妻子一人承担；那会儿虽已实行计划生育，但允许“一对夫妇生两个”。拉扯照料俩孩子本已令妻子又忙又累，丈夫分担家务理应责无旁贷，尤其买粮、买煤、储冬菜、脱煤坯（用两成计划供应的煤末，掺上一成黄黏土，加水和成稠状，铲进木框里抹平、脱框、晒干，连脱数百块以备过冬，为公认的“四大累”之一）等力气活儿。

四、粗粮全吃

那年月，按工种定量供应口粮，运转车长每月31斤，其中三成（有一阵子才3斤）白面、1斤大米。为了孩子发育吃好点，妻子喂奶也需要营养，还想包两顿饺子；如此一来，多半的粗粮，男人不吃谁吃？这是“五全”之中的一项“硬指标”。

五、剩饭全包

虽说粮食紧巴，但小孩不管那一套，把饭菜扔在桌面或掉到地上时常有之，或者碗里剩些混有口水鼻涕的饭菜；而有的年轻母亲不仅嫌脏，且有时自己也剩下。凡见此情，男人理当义不容辞，一如既往地“包”到胃里，如此丈夫堪称楷模。

六、坚持早晨倒尿盆

当年铁路职工大多住低矮排房，两户中间垒起土墙，装个简易门，算是院子；近百户设一厕所。几乎所有人家，冬季尤甚，夜间尿到屋内盆中，大解则置于院中的桶里。次日一早，端盆或提桶，倒入厕所后边特地掀开一块水泥盖板的粪池里。

多年形成的习俗，女人倒盆，习以为常，天经地义；若是男人干这活儿，连自己都觉得挂不住脸儿。可现实是，以前老婆多为家庭妇女，现在发展到“双职工”了；早晨一起来，女人得给孩子穿衣、洗脸，叠被褥，而后送托儿所。故此，模范丈夫的标准里特别“强调”，男人应分担每天早晨争分夺秒那紧张的忙活劲儿。具体表现是：不必以“男子汉大丈夫”而自居或自卑，要“勇敢”地端上尿盆，雄赳赳、气昂昂，大大方方地走向公厕。

光阴荏苒，随着居住条件不断改善，粮油供应全面放开，以及工资收入、存款愈来愈多，百姓生活水准日渐提升，慢慢地，热闹多年的“五全一坚持”也就没啥说头儿了，“模范丈夫”的标准便销声匿迹，“悄悄”退出历史的“聊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