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在华情报网的神秘“老陈”

2015-01-27 09:49金志宇
党史纵横 2014年12期
关键词:老陈情报工作正文

金志宇

领导范纪曼

人称“军统第一杀手”的陈恭澍,1939年被戴笠派往日军占领的上海,担任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就在他筹划组织自己的情报网时,偶遇早年曾在北平有过合作关系的范纪曼。范纪曼早在1926年即加入中共,1930年在上海被捕后失掉组织关系,后前往北平求学,期间曾协助在北平从事特务活动的陈恭澍做国际情报编译工作,同时,范纪曼将获得的情报都密报中共北方特科。此前,陈恭澍与范纪曼在北平合作时即对其真实身份有所怀疑,在其回忆录中认为“是我平生所遇到的最具传奇性的神秘人物”。但他深知范纪曼在情报工作方面能量巨大,此次在上海重逢,便力邀范纪曼协助工作,为他提供情报。范纪曼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范纪曼在1934年中共北方特科被国民党破坏后,就经人介绍在北平参加了所谓共产国际的情报工作,也就是左尔格在华建立的苏军情报组织,其直接领导是以上海《大晚报》记者身份活动的刘一樵。1935年夏,刘一樵以另有任务为由突然离开北平,和范纪曼失掉了联系。抗战爆发后,范纪曼来到上海,为八路军驻上海办事处和苏联塔斯社工作。1939年,刘一樵也出现在上海,化名“老陈”找到了范纪曼。于是,范纪曼重新回到了他的情报系统。提到这个老陈,范纪曼的妻子彭雅萝回忆,“老陈我也见到过,当时我也叫他陈先生”。“他和共产国际是有直接联系的,认识苏联塔斯社的司礼巴克、彼得森这些人。当时急需要提供的,还是关于日军在中国,不仅是上海,还包括在东北地区侵略活动的情报。有时候,是他们搞到了日文文件,叫范译成英文或中文,交给一个叫维克曼的苏联女人”。

老陈行踪极为诡秘,经常突然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再突然出现,他与范纪曼最后一次联系是在1946年秋天,在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老陈的领导下,范纪曼在情报工作领域大显身手,当时搞到手的主要是日军在上海及华中的调动情况,还有国民党反共活动等情况,甚至还有日军将在中蒙边界的诺门罕地区向苏军发动进攻的情报,并亲自打入到陈恭澍的特务组织和汪伪军政机关。1941年秋,范纪曼接到老陈的指令,协助情报组织的电台报务员李亦鸣转移住所。此后,李亦鸣对外即以范纪曼表弟名义出现,在范纪曼的掩护下保持与海参崴的上级电台联络。

指挥李亦鸣

李亦鸣,本名刘鹤孔,1930年在江西参加红军,1938年奉派前往苏联接受情报工作训练,1939年4月接受苏军总参谋部情报部派遣回国,“任务是在上海租界建立无线电情报站”。

回国后,刘鹤孔奉命与领导自己工作的上级接头。他回忆,“按照莫斯科总部命令,我必须在1939年5月25日下午2时与领导人接头,地点是霞飞路巴黎电影院门口”。那天下午,刘鹤孔右手拿一束康乃馨、左手拿一份卷起的报纸,准时来到接头地点。在第一场电影放映前,他很快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一位30多岁、上流社会有身份人打扮的男士,同样是左手拿一束康乃馨,右手拿一份卷着的报纸。这正是刘鹤孔接头人的特征。两人四目相对,刘鹤孔将手中的花和报纸交换了一下,对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样就做了确认,但两人都没有搭话。当天傍晚,两人在锦江饭店对面的汽车修理行门口再次见面,这次才开始交谈。“他就是我在上海的领导人。他告诉我姓陈,以后叫他老陈,至于他的名字、职业、住址,一概不知。”

老陈要求刘鹤孔,立即报名参加公开招生的无线电学校,借此获得技术资格证书,以把在莫斯科受训的经历抹掉;以后有工作会临时约他接头,每次见面地点不固定;以开店经商等形式取得合法职业掩护身份。刘鹤孔在老陈领导下,从此化名李亦鸣,开过3个店、搬过6次家,与苏联方面建立了稳定的无线电联络。1944年3月,日本特务机关通过电台测向,掌握了刘鹤孔的电台地址,在一个深夜将其逮捕。刘鹤孔被捕后,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坚不吐实,完全使用了老陈交待给他的伪装身份和应对口供,敌人无法找出任何破绽。几个月后,敌人只得以发现的电台作为证据,判处刘鹤孔5年徒刑。与刘鹤孔来往密切的范纪曼也被日本宪兵扣押,但日本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同一情报组织的成员。没过多久,范纪曼就通过已投靠日本人的陈恭澍的说项,平安地回到了家。

营救杨树田

刘鹤孔被日本人关在提篮桥监狱,期间结识了一位难友杨树田。杨树田是东北人,1942年9月被捕,罪名是“参加苏联派遣的破坏团进行反对皇军的活动”。而在狱中,他更为知名的身份是抗日英雄杨靖宇的弟弟。

其实,杨树田与杨靖宇并非兄弟关系。杨树田是中共在东北最早的抗日武装磐石游击队的创建者之一,期间化名杨君武,1932年因伤离队后,满洲省委派杨靖宇来接任他的工作。为了稳定人心,杨靖宇曾冒名杨君武大哥。正因为两人有这样一层关系,杨树田在狱中即以杨靖宇之弟自称。他也说,“靖宇是河南人,我是东北阿城人,相距千里,从血缘关系上合不到一块”。“但靖宇在东北磐石游击队当政委,是我负伤离开磐石,他去接政委班的,两人有兄弟之谊也是真的”。杨树田后奉命参加苏军在华情报组织,先后在天津、上海活动,1942年被日军逮捕。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上海出现短暂的权力真空。关押在狱中尚未暴露身份的刘鹤孔被情报组织营救出狱,而杨树田因为是日本人确定的共产党要犯,狱方不敢擅自处置。于是,老陈就把营救杨树田的艰巨任务布置给了范纪曼,要求他一定要救出“杨靖宇的弟弟”。范纪曼找到大学同学、时任上海警察局司法处处长的中共地下党员李时雨,请他帮忙营救“杨靖宇的弟弟”。李时雨为范纪曼弄来身少将军服,两人一同前往提篮桥监狱,径直找到监狱长,伪称范纪曼是重庆军令部派来的少将高参,命令狱方将杨树田提出。慑于“接收大员”的威势,监狱长不得不将杨树田交给范纪曼带走,营救行动十分顺利。

杨树田出狱后,在范纪曼家中住了十几天,即前往苏北解放区,不久随担任中共华中局调查研究室主任的东北同乡于毅夫返回东北工作。

发展李正文

巧的是,于毅夫也曾是左尔格情报组织成员。1932年,左尔格在中国的主要助手张放(又名刘进中,笔名方文)前往北平活动,将时在张学良手下工作的昔日同窗好友于毅夫发展为情报员,于毅夫也主动搜集上报了东北军围剿鄂豫皖苏区的军事部署等重要情报。于毅夫后来长期担任东北救亡总会的领导职务,1942年前往上海,先在潘汉年领导下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后回到苏北根据地,担任华中局调查研究室主任,负责领导搜集敌区情报工作。

在于毅夫的情报来源中,有一位义务提供情报却又不属于其下级的特殊人物李正文。李正文也是苏联军事情报组织成员,1941年8月被派遣到上海后,在汪伪政府要害部门发展了情报关系,能够及时掌握日伪方面的重要动向,其中很多涉及针对新四军和根据地进行“清乡”等军事行动的情报。李正文认为应把这些情报转送给新四军,但其上级苏联人却不同意这样做。于是李正文寻找到新四军的情报部门,将自己获得的情报都复写一份转送新四军。于毅夫也曾几次密赴上海,当面向李正文布置一些搜集情报的紧急任务,李正文都能够圆满完成。

追根溯源,李正文正是经由那个神秘的老陈介绍到苏联情报组织中来的。李正文回忆,“1933年冬,我通过一位朋友张金铎的介绍,认识了在共产国际工作的刘一樵,刘实际上是苏联情报人员”。当时学者张金铎创办了一份《世界文化讲座》杂志,李正文等北平社联成员是这份刊物的供稿人,刘一樵也为刊物提供了译稿,他们因这份仅出版了一期的刊物而结识。1934年夏,北平社联停止活动,刘一樵问李正文是否愿意去苏联学习,李正文当即答应了。“有一天,他带我到六国饭店去会见一个苏联人,还有一个名叫肖项平的中国人,肖是苏联情报系统在华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随后,李正文在肖项平的安排下前往苏联学习情报业务。

发展赵宗复

李正文提到的肖项平,是左尔格情报组织的一位重要人物。据张放回忆,“这个情报组织是在苏联人左尔格的领导下,由我在中国境内建立起来的。起初,我介绍了柳忆遥、陆海防和肖项平三位同志参加活动,后来,他们又分头吸收情报人员,建立各自的情报网。我介绍柳忆遥参加这个情报组织的时间是1931年春天”。

这三位协助张放工作的情报人员中,肖项平1931年参加左尔格情报组织后,先后负责南方和西北方面的情报工作,直到1943年因与苏联方面发生分歧才脱离这一组织。陆海防在1933年张放赴苏联后,接手了他的部分情报关系,1935年5月5日被军统特务逮捕后当即叛变,并于当晚带领特务逮捕了左尔格的继任者、苏联在华军事情报组织负责人约瑟夫·华尔顿,华尔顿面对敌人审讯,始终不发一言,此即轰动一时的“神秘西人案”。

与肖、陆二人相比,“柳忆遥”的活动却鲜有记载。还是在李正文的回忆中,有些关于他帮助柳忆遥发展情报人员的记载。1933年12月,“共产国际东方部曾向北平社联要几位同国民党政府上层官僚有关系的同志做情报工作,以便搞到国民党反动派同日军勾结和反苏反共的情报”,以“共产国际东方部”名义提出这一要求的,正是在北平活动的柳忆遥;而最符合这一选人条件的则是燕京大学学生赵宗复。赵宗复思想进步,有从事革命工作的愿望,其父亲赵戴文是阎锡山的心腹,时任太原绥靖公署总参议,有着现成的上层关系。担任北平社联执行委员的李正文与赵宗复很熟悉。至于柳忆遥,李正文说,“因为我俩都是《世界文化讲座》杂志的主要撰稿人,又同住在灯市口燕大校友会宿舍,一日三餐,同桌吃饭,已是很熟的了”,所以北平社联党团书记宋劭文即委派他负责将赵宗复介绍给柳忆遥。赵宗复很快被柳忆遥吸收为情报组织成员,依托在晋军上层的社会关系,以山西为基地组建了一支能量巨大的情报工作队伍,后来全部转回到我党的情报系统中,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那么,柳忆遥是谁?与刘一樵或者说那个神秘的老陈又是什么关系?

在李正文的叙述中,“我俩都是《世界文化讲座》杂志的主要撰稿人”一句极为关键。《世界文化讲座》仅出刊一期,在这一期杂志上,李正文用笔名发表了关于政治经济学、唯物辩证法等内容的3篇文章,刘一樵用笔名发表了关于唯物史观和世界史的两篇文章,无论是发稿数量还是文章份量,能称为杂志主要撰稿人的只有李正文和刘一樵。联系到前边他提及的“认识了在共产国际工作的刘一樵,刘实际上是苏联情报人员”和刘一樵是《世界文化讲座》主要撰稿人的事实,显然,这个“柳忆遥”与“刘一樵”应该是同一个人。

张放在一篇回忆赵宗复参加情报工作过程的文章中,也提到了柳忆遥。“柳忆遥于1932-1933年在北平活动时期,经人介绍,认识了赵宗复。赵当时在北平燕京大学读书,是山西省主席赵戴文的三公子,而赵戴文与阎锡山是深交,我们很重视这个关系,便吸收他为情报员。我和柳忆遥特邀赵宗复做过一次长谈,向他阐述了这一工作的重要性,鼓励他把工作做好”。解放战争时期,赵宗复情报系统与解放军太行军区太原情报总站(代号909站)建立了密切联系,909站负责人常仅因而对赵宗复早年参加苏军情报组织情况知之甚详:“在30年代战火弥漫的中国大地上,杰出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德国共产党人左尔格,曾在这里做出过一番鲜为人知的革命事业。赵宗复作为出类拔萃的革命青年,1933年经宋劭文介绍,由刘进中、刘一樵主持,履行了入党手续;按照党的要求,以自己的特殊条件进行对日情报工作。从此参加到国际情报斗争行列”。从张放和常仅关于赵宗复参加苏军情报组织的叙述中,进一步证实了柳忆遥与刘一樵为同一人。也就是说,柳忆遥、刘一樵其实都是那个神秘的老陈所使用的名字。

综合这些与老陈情报工作经历有密切联系的人物回忆,可以初步勾勒出他的行踪。老陈,又名刘一樵、柳忆遥,1931年由张放介绍参加左尔格领导的苏军在华情报组织,为该组织核心骨干成员;1933年至1934年,他在北平发展赵宗复、李正文、范纪曼参加该情报组织;1935年在“神秘西人案”后前往苏联;1939年回到上海,领导范纪曼、赵宗复等人在上海和山西等地从事情报工作,并在上海由刘鹤孔建立了地下情报电台;抗战胜利后,派范纪曼营救杨树田出狱;1946年秋天后去向不明。

解放后,原由老陈负责领导的那些出生入死的情报人员,都在新中国各行各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范纪曼长期担任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刘鹤孔出任一机部副部长,杨树田(杨佐青)任黑龙江省外事处处长,李正文任高教部政教司副司长,赵宗复任太原工学院院长。

唯有那个神秘的老陈,再无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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