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帕拉齐与“狗仔”文化

2015-01-27 13:36甘险峰张依盟
中国摄影 2014年12期
关键词:狗仔队帕拉名人

甘险峰+张依盟

“狗仔”摄影师和艺术家,这两个词汇在人们以往的印象中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它们却同时出现在了法国梅斯。在那里,一场颇受西方媒体关注的“帕帕拉齐!摄影师、明星和艺术家”(Paparazzi! Photographers, stars and artists)展览正式举行,该展览由蓬皮杜中心梅斯分馆(Centre Pompidou-Metz)策展,展览时间为2月26日至6月9日,并于6月27日至10月12日巡展到法兰克福西尔恩美术馆(Schirn Kunsthalle Frankfurt)。参展作品大多是使用偷拍相机、长焦镜头以隐蔽方式拍摄的,展览几乎把近半个世纪西方著名“狗仔”摄影师的代表作一网打尽;另外,展览中还涵盖现代艺术家以作品对“狗仔”现象和摄影美学的回应,这种批判性视角对解析中国“狗仔”文化传播规律亦提供了研究借鉴。

一场“帕帕拉齐”现象与审美的展览

这场有关“狗仔”摄影现象和美学的展览盛宴,包括照片、绘画、录像、雕塑、装置艺术等600多件作品,引发了业界的广泛关注。时隔半月,展览又转战德国法兰克福西尔恩美术馆,全面呈现了“狗仔”摄影下明星照片的完全吸引力,以及它对视觉艺术和时尚摄影的种种影响。

每一个欣赏过展览的人都会有一个铭刻的视觉记忆:杰奎琳·肯尼迪看似随意地穿过曼哈顿,威尔士王妃戴安娜快速地逃离疯狂闪烁的照相机,还有年轻狗仔队“最爱”的帕丽斯·希尔顿和小甜甜布兰妮。除了最著名的“狗仔”摄影代表罗恩·加莱拉(Ron Galella)、帕斯卡·罗斯泰恩(Pascal Rostain)及布鲁诺·穆隆(Bruno Mouron)和塔齐奥·塞克齐亚洛里(Tazio Secchiaroli)的作品以外,这场大规模的展览还展示了理查德·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辛蒂·雪曼(Cindy Sherman)、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巴巴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 保罗·麦卡锡(Paul McCarthy)和理查德·艾维顿(Richard Avedon)的作品,将这两部分人联系起来,为重新定义“狗仔”摄影的审美提供了可能。

“帕帕拉齐!摄影师,明星和艺术家”展览主要围绕“狗仔队”这个既让人艳羡又令人担忧的职业:一方面通过偷偷跟踪名人的方式获得表面上的秘密和隐私,另一方面利用证据确凿的独家照片使小报日益畅销。此外,展览中也揭示了明星与摄影师之间复杂又微妙的依赖关系。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帕斯卡·罗斯泰恩和布鲁诺·穆隆作为狗仔摄影的代表人物,从1970年代开始至今,不仅拍遍了从格蕾丝·凯莉王妃到超模凯特·莫斯等名人,他俩还合作了一个“名人垃圾”的摄影系列,将名人每天的垃圾扒出来,分门别类加以识别与整理,然后摆拍。这一创意为“帕帕拉齐”们的影像增添了社会学的又一特征。

今天的“狗仔队”一词源自意大利语的“paparazzi”(原意为“追踪摄影队”,常被音译为“帕帕拉齐”或“拍拍垃圾”)。1960年,意大利著名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拍摄了一部后来获得金棕榈奖的电影《甜蜜的生活》(La Dolce Vita,港译《露滴牡丹开》),电影男主角马切罗的好友是一位名叫Paparazzo的摄影记者,他的任务就是专门拍摄名人隐私。然而,导演却让观众对这个词的起源云里雾里,一个说法是费里尼融合意大利单词“pappataci”(蚊子)和“ragazzi”(无赖)创造了一个新词,另一个说法是他的灵感来自1901年维多利亚时代的游记。虽然这个叫“帕帕拉齐”(狗仔)的摄影师仅在影片中扮演一个次要角色,但是他的名字已然成为经常逾界的小报摄影

的代名词—掺合明星的生活,热衷名人的秘密。

值得一提的是展览的“红地毯”(Red Carpet)环节,游客走进展览厅时,将会面对从玛拉基·法雷尔(Malachi Farrell)的装置作品—“Interview(Paparazzi)”中闪耀的闪光灯,突如其来的刺眼和眩晕表达了被一群狗仔队“狩猎猎物”的拍摄用意,辅以弗兰克·佩兰(Frank Perrin)一系列的逆光摄影照片,使身处“明星”位置的观众对狗仔队的关注变得感同身受。1

本场展览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题为“摄影师”,目的在于展示“狗仔”工艺,解释了这个“现代神话”的起源。一系列历史照片和黑白图像记录了“狗仔”在微弱又不稳定的环境下的创造力:摄影师为了拍摄到关键的画面,曾采取令人眩晕的高度或将相机用螺钉固定在短步枪上;长焦镜头、乔装打扮、利用手袋和香烟伪装都是获得照片的途径。这部分展览还表达了“狗仔”之间强大的竞争压力,在“同行”争抢独家照片的过程中,嫉妒和怨恨不可避免地发生,因为这些照片不仅可以获得金钱上的收益,还有可能成为一时的传奇。

展览的第二部分是“明星”,解释了狗仔队如何每隔一段时间就将注意力集中在选定的名人身上。尽管“狗仔”这个职业基本上被男性主导,但它的“受害者”似乎更多是女明星。展览上杰奎琳·肯尼迪、碧姬·芭铎、伊丽莎白·泰勒、戴安娜王妃、布兰妮·斯皮尔斯和帕丽斯·希尔顿等六幅闻名于世的“狗仔”摄影图片,刚好用来演示从1960年代至今这类照片风格和趋势逐渐改变的50余年的历史。展览还表达了在“狗仔”和明星之间的猫捉老鼠游戏中,明星也不仅是被动的受害者,每次见到拍照的“猎人”,他们可以选择合作,或者拒绝拍照,甚至打一个反击。

展览的第三部分是“艺术家”。特殊的环境使狗仔队的作品产生了独特的审美,形成了“定规假设和处理”(regularly assumed and addressed)的艺术世界,明星用手遮护他们的脸或用不雅的动作对着照相机已经成为媒体侵犯的象征,因此,快速和即兴创作成为影响“狗仔”摄影构成的重要因素。自20世纪60年代“狗仔”摄影开始以来,艺术家们一次又一次被明星照片的审美所吸引,这种审美赋予了众多艺术家从波普艺术(Pop Art)到当代潮流的灵感。理查德·阿维顿和威廉·克莱因(William Klein)是第一个把它作为潮流照片放在时尚杂志上的,许多艺术家也紧随其后,如采用“狗仔”拍摄方法的澳大利亚G.R.A.M,与各种名人打交道的英国人埃里森·杰克逊(Alison Jackson)。2endprint

西方各国的“帕帕拉齐”

西方早期的“帕帕拉齐”大多是优秀的摄影师,他们有的来自报纸杂志,有的来自图片社,甚至还有部分成员曾是战地记者,他们与名人、明星的关系也算融洽,像意大利的塔齐奥·塞克齐亚洛里、菲利斯·昆托(Felice Quinto),雷蒙·德巴东、丹尼尔·安杰利(Daniel Angelil)和美国的罗恩·加莱拉等都是那个年代著名的“帕帕拉齐”。

尽管“帕帕拉齐”一词起源于是意大利,但真正将它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却是英国人和法国人。以法国的雷蒙·德巴东为例,他不仅是业内卓越的摄影记者,还曾经凭借乍得战争报道获得过普利策奖,同时更是一位纪录片大师,多次获得戛纳电影节、柏林电影节的奖项提名;早期的菲利斯·昆托也常常伪装成普通人,驾着摩托车在罗马街头四处巡察,遇到名人座驾出现,就上演飞车场面死缠烂打,在移居美国后,他成为了美国民权运动的见证者和记录者,为马丁·路德·金和反歧视黑人运动留下了大量珍贵的照片;塔齐奥·塞克齐亚洛里曾在一天先后拍到埃及国王法鲁克推翻桌子、好莱坞明星爱娃·加纳和托尼·弗兰乔萨拥吻、意大利著名女星安妮塔·艾克伯格和丈夫安东尼·史迪奥酩酊大醉等镜头,从此声名大噪,手中的照片价格翻倍,一些明星甚至聘请他做御用摄影师,专门记录或拍摄自己演艺生活的照片作为留念;罗恩·加莱拉绝大部分偷拍作品都是不同凡响的,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致力于追逐明星和名人。为了获得完美的照片,他甘冒各种风险,很多明星和他成为“世仇”,甚至连肢体冲突和官司纠纷也是家常便饭。他曾跟踪偷拍好莱坞巨星马龙·白兰度长达数年,结果有一次在纽约唐人街一家餐馆外被白兰度痛打,牙齿掉了5颗,还造成了骨折,后来也曾被理查德·伯顿的保镖用棒球棒暴揍,被碧姬·芭铎的朋友推倒在大街上,被杰奎琳·肯尼迪告上法庭……但也由于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拍摄的大量以纽约名流生活为主题的照片,罗恩·加莱拉被《时代》杂志誉为美国“狗仔文化教父”,在去世之后,他的作品被纽约和旧金山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

在罗恩·加莱拉看来,他与后辈们的最大区别在于,他是新闻摄影正规科班出身,是个艺术家。他在朝鲜战争爆发的时候,曾是美国空军的一名摄影师,职责是为访问空军基地的明星拍照留念,虽然那些照片上的明星都是一本正经的,但是从那个时候起,罗恩·加莱拉喜欢上为明星拍照这个特殊职业。战争结束后,罗恩·加莱拉就读于洛杉矶艺术中心设计学院并获得摄影学学位。在此后的半个世纪时间里,他用自己的巨大付出为美国摄影艺术和流行文化做出了巨大贡献。他对自己的摄影生涯这样概括:“我不停地拍只是因为热爱摄影以及这种拍摄方式,把照片冲印出来拿在手上,这是一种心理奖赏;看到照片登出来,又是一种奖赏,最后拿到了支票,那是终极奖赏。”3

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报刊竞争日益激烈,电子媒体和互联网的发达,尤其是自媒体的勃兴,“帕帕拉齐”越来越多,独家照片也越来越难以获得;而物质生活的膨胀和快消费新闻时代的来临,使读者窥私欲望日益增强,公众不再满足于被艺术化了的丑闻和存在距离感的美照,而是需要公众人物更多隐私的刺激。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和社会环境的改变中,“帕帕拉齐”放开尺度,降低原则,将镜头对准名人光环的背后—皇室贵族、政府官员和名流明星的感情、婚姻和生育,而这部分正是公众人物最不愿意曝光的。

英国作为老牌的国际化国家,一般公众的视野更开阔,兴趣更广泛,即便底层民众也相对更关注政坛秘辛。同时,英国又是个传统积淀深厚、等级观念森严的国度,底层民众对上层社会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神秘感和浓厚的兴趣,在骨子里存在着“偷窥情结”。于是《世界新闻报》(现已停刊)《太阳报》《每日镜报》《每日星报》等小报的故事性、花絮性、揭秘性写法正中下怀,大篇幅的、色彩斑斓的照片更便于市井读者在公车、地铁上快速阅读,这便成就了名声遐迩的英国“帕帕拉齐”。他们神通广大,“善于钻(见缝插针,利用一切漏洞接近目标)、变(变换身份接近目标并隐蔽自己)、熬(为达目的能忍耐一切困苦,并不惜长时间连续跟踪)、盯(一旦粘上便很难甩开)、磨(死缠烂打不达目的决不罢休)”4,而且人人精通跟踪、偷拍、刺探消息,是皇室贵族、政治家、名人明星望而生畏却又不敢轻易得罪的厉害角色。

法国“帕帕拉齐”的历史同样十分悠久。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依托《巴黎竞技画报》等八卦杂志异军突起,最初以跟踪和偷拍名人明星私生活著称。此外,当年摩纳哥两位情史丰富的公主卡洛琳(Princess Caroline)和斯蒂芬妮(Princess Stephanie)更成为狗仔队密集跟踪的目标,以致有“卡洛琳是‘帕帕拉齐和《巴黎竞技画报》衣食父母”的戏言。和英国不同,法国“帕帕拉齐”有趣之处在于对政治人物缺乏跟踪的兴趣,尤其往往对政坛人物的家人“高抬贵手”。90年代初,有“帕帕拉齐”和八卦杂志对前法国总统密特朗的私生女跟踪调查,刊登偷拍照片,居然有法国读者责怪小报多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根深蒂固的宫廷传统、文艺复兴的自由风气让“政治家也有隐私”的理念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同。

而在美国,好莱坞明星们更成为“帕帕拉齐”们炙手可热追踪拍摄的目标。1996年美国歌星麦当娜怀孕,新生儿的第一张照片被竞价到20万美元,德国摄影师克里斯托夫·莱茨(Christoph Seitz)为了拍到这张照片,先预付了高端摄影器材成本,然后以每天5000美元的价格租用麦当娜邻居的房屋,经过艰难的等待,5天后偷拍到这张高价照片,提供给世界各地的需求方,将可观的酬劳收入囊中。这也是当时“帕帕拉齐”典型的生存模式—不供职于任何媒体,拍摄的照片可提供给多个供求方,或图片社,或报纸杂志。然而,一些“帕帕拉齐”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疯狂而无原则地偷拍名人隐私和丑闻,对公众人物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有时自身也难逃厄运。美国著名“帕帕拉齐”费尔·拉米在直升机上拍摄好莱坞明星西恩·潘结婚时遭到步枪扫射,许多国家开始了针对“帕帕拉齐”的新闻传播权、公众人物的隐私权和公众知情权的无休止的争论。 2005年,美国影星施瓦辛格当上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后,立即签署通过《加利福尼亚州反狗仔队法》(the California s statute “AntiPaparazzi”),其中第三条明确规定,新闻从业者运用任何从前或先进的技术取得的照片或音频,都应予以审查。这项法律还试图通过民事和刑事法律来加大对侵犯隐私权的惩处,以保护公众不被他人侵犯隐私。endprint

“狗仔”摄影的艺术美学

一场新的展览诠释了“狗仔”如何赋予摄影复杂微妙的灵感,从而使一些成为真正伟大的艺术作品。我们不难看出,从理查德·汉密尔顿开始,“狗仔”摄影的审美特征开始散发它的吸引力。

1968年,波普艺术的代表人物之一、英国艺术家理查德·汉密尔顿开始了系列作品“摇摆的伦敦”(Swinging London 67)的创作。伦敦泰德现代艺术馆(Tate Modern)回顾这一系列绘画和版画的特性时,汉密尔顿提出这些变化是基于一个声名狼藉的报纸照片,画面上面临非法持有毒品指控的滚石乐队主唱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身穿青绿色西装和绿纹领带,“狗仔”摄影师等在他去往奇切斯特地方法院的路上,贾格尔举起戴着手铐的右手来遮挡刺眼的闪光灯。这个瞬间即使在40年后也没有失去意义,仍被视为“摇摆六十年代”的缩影。

根据美国艺术史学家哈尔·弗斯特(Hal Foster)的说法,尴尬的贾格尔被“狗仔”抓拍到的典型防守姿势,让人回想起15世纪佛罗伦萨画家马萨乔(Masaccio)的著名壁画《逐出伊甸园》(The Expulsion from Paradise)—亚当羞耻绝望地双手捂面。换句话说,不管汉密尔顿是否打算在这暗示马萨乔,“摇摆的伦敦”(Swinging London 67)都是现代艺术家从“狗仔”摄影中找到灵感的一个光辉榜样。

然而,现实是令人惊讶的,一个追逐名人、抓拍不讨喜照片的“狗仔”摄影师,可以被小报和八卦杂志随意“鞭打”。自从威尔士王妃戴安娜在1997年巴黎的一场车祸中香消玉殒,“狗仔队”一词就被习惯性地滥用,人们普遍指责是一群追赶的“狗仔”导致她的司机判断失误,“狗仔”摄影也再不能和被人称颂的战地摄影师相提并论了。全世界数以百万的人们观看和享受“狗仔队”的照片,但这些人又把他们视为道德败坏。现在,法国蓬皮杜中心梅斯分馆和西尔恩美术馆的“帕帕拉齐!摄影师,明星和艺术家”的展览重塑了“狗仔”摄影的形象,提出视觉艺术家往往采取不同的视角,“狗仔”摄影的审美并没有逾界。相反,它可以使艺术更加活跃和丰富多彩。费里尼导演的电影《甜蜜的生活》中“狗仔队”角色来源于意大利摄影师塔齐奥·塞克齐亚洛里,他因拍摄了明星安妮塔·艾克伯格(Anita Ekberg)与丈夫在罗马疯狂的一夜成为最早的“狗仔”之一。卡罗·斯魁尔(Carol Squiers)写道,当塞克齐亚洛里拍到这张宿命的照片,“他不可能预见到这种现象有助于创建一个数十亿美元的‘狗仔队摄影产业”。

事实上,也不能预见这个产业会对艺术世界产生的影响。20世纪60年代以来,“狗仔”摄影开始质疑明星和公众之间的关系,“相机背后的狗仔队运用冲击、审美和技巧提供了最直观的人物视觉,还不断满足公众对新图片和独家新闻无尽的欲望”,西尔恩美术馆总监麦克斯·霍莱因(Max Hollein)在采访时陈述。从格哈德·里希特、威廉·克莱因、安迪·沃霍尔到辛蒂·雪曼的艺术家都借用了“狗仔”摄影。六十年代,里希特做了一个灰色模糊平版印刷的伊丽莎白二世肖像,这显然是基于报纸或杂志上的图片;克莱因在Vogue杂志的时尚照片中运用了巧妙抓拍的感觉—在纽约,一个黄色出租车里走出的一个模特仿佛在首映礼走出豪华轿车的电影明星;沃霍尔也同样痴迷于名人,他用许多丝网版画使一次性消费的大众传媒影像成为不朽的经典;辛迪·雪曼把上演了20世纪50年代风格的艺术家角色看作一个女性明星身份的建立,运用远距离长焦镜头和快闪的特写镜头故意模糊或过度曝光,使《无题电影停格》系列(Untitled Film Stills)(1977-1980)看起来像“狗仔”照片。“或在夜间使用闪光灯,或拍摄一个正从汽车里走出的人,或者使用长焦镜头来创造超越现实的幻想,这些都影响了艺术家”,20世纪80年代专门拍摄名人照片的法国摄影师米歇尔·吉尼斯(Michel Giniès)解释说,“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艺术家,但我的一些照片特征可能被描述为‘艺术。1976年电影明星罗伯特·雷德福(Robert Redford)和导演科斯塔·加夫拉斯(Costa-Gavras)被狗仔队‘堵在了巴黎餐厅;夜间独自走在巴黎街头的杰奎琳·肯尼迪仅被我收在闪光灯下;展览中约翰·特拉沃尔塔照片是在一个雨打车窗的后面拍到的,在夜总会坐了一个晚上的他看起来很糟糕,但放大的照片可以看清纹理,雨点也营造了一个超现实的效果。有很多虚伪的人指责狗仔队,但又享受看到他们的照片。”

这正是“狗仔”摄影的真相,我们鄙视它、爱它的同时,也解释了许多现代艺术家被吸引的原因:伴随着传播真实的幻想和反叛的意味,“狗仔”摄影潜入人们最阴暗、最窥私的欲望,而这一领域往往成就伟大的艺术探索。5

中国“狗仔队”掀起的波澜

20世纪中期,“帕帕拉齐”一词传入香港,不过它很快就被一个更“中国”、更“乡土”的名词所替代,那就是“狗仔队”。“狗仔队”一开始在粤语中本是香港人对警察部刑事情报科专职跟踪任务的警探的谑称,“帕帕拉齐(paparazzi)”传入香港后因读音相近和追踪行为相似,被改称为“小狗(puppy)”,随后这种调查方式被引入到新闻采访中,媒体借此来指专门从事跟踪并偷拍名人隐私照片的摄影记者或业余摄影师,后演化成“狗仔队”。

在娱乐经济相当发达的香港,“狗仔队”已经沿袭西方放开尺度的成熟运行方法,大行其道。创办于20世纪90年代的“八卦”杂志《壹周刊》和《苹果日报》推动了“狗仔队”的发展壮大,它的“帕帕拉齐”式追踪采访打破了香港娱乐圈明星与娱乐记者和平友善的“游戏规则”。明星艺人的隐私和绯闻,成为“狗仔队”不顾一切全力挖掘的猛料,负面新闻和煽情故事经常作为独家素材占据头版头条,娱乐报道更是遭到学界和业界的一致谴责,但它轰动的市场效果大大满足了读者视觉和心理上的欲望,导致图片需求量巨大,报刊发行量大增。后来,星岛报业、东方报业等媒体也不得不放下架子竞相效仿,纷纷成立了自己的“狗仔”队伍,“狗仔队”风潮开始席卷香港。endprint

近十年,香港“狗仔队”的偷拍风气愈演愈烈,有的甚至无视道德和法律,一发不可收拾,艺人明星生活中捕风捉影的事也连篇累牍地煽情报道,这些报道不断引发官司,导致民众抗议,一方面恶化了香港媒体与明星的关系,另一方面破坏了香港媒体在民众中的公信力。2006年,由于刘嘉玲、黎明、吴彦祖等艺人均被“狗仔队”恶性偷拍,香港演艺人协会和众多媒体、明星以及保护私隐组织联合掀起了讨伐“狗仔队”的热潮,香港特区政府法律改革委员会也向立法会提交了一份名为《私隐权:规管秘密监察》的报告,报告提出要订立刑事罪行,禁止任何人入侵私人地方秘密监察或偷听,以及在私人地方内外,利用器材取得个人资料。然而,这里面也存在着如何保障公众的知情权、如何界定私隐权、“偷拍刑事化”是否会破坏新闻自由等问题,所以《私隐权:规管秘密监察》的立法至今也未能出台,但这并不妨碍对一些“狗仔队”恶行的惩罚。

当香港明星们对“狗仔队”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内地的八卦记者却迎来了他们的“春天”。公众直接借用港台地区的叫法,称他们为“狗仔队”,虽然事实上他们与香港的“狗仔队”大有不同。在过去两年中,高圆圆承认与赵又廷相恋,张艺谋超生事件浮出水面并依法得到处理,范冰冰起诉媒体侵权,章子怡和汪峰的恋情曝光,直到今年3月《南都娱乐周刊》曝出演员文章和昔日搭档姚笛的婚外恋,9月巨春雷发表长微博《姚晨和凌潇肃那段被歪曲的往事》爆料姚晨婚内出轨在先并导致离婚,风行工作室拍到王菲与谢霆锋四天“甜蜜同居”……一件件皆成为娱乐圈的轰动事件,甚至成就了“全民狂欢”。

伴随着社会变迁和新媒体的繁荣,一旦事件曝光,新闻圈公开报道、公众热烈讨论、明星发表声明、学者展开研究等纷至沓来,尽管目前国内“狗仔队”的影像水平不高,但是影响巨大,尤其是最近一些重要明星消息的披露引发广泛关注,成为当今社会无法回避的一种传播现象,也为重新解析“狗仔队”形象提供了契机。

首先,对于“狗仔队”拍摄者来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内容是否真实,取得内容的手段是否合法。“内地第一狗仔队”—风行工作室的卓伟把“狗仔”偷拍看成是做新闻,他把底线定在“首先是真实,真实性是新闻的第一原则,只要报道的是事实,就什么都不用怕;第二是要遵守国家的法律,比如拍摄基本是在公共场所,绝对不会进入到私人空间,侵犯对方的权利”,并拒绝策划和炒作,“第一我们不愿意这么做,觉得没意思;第二和我们从事这个职业的愿望相违背”;“另外我绝对不会和明星做私下的交易”。这也是做了十年狗仔从未有人因隐私权和名誉权把他告上法庭的原因。“狗仔”的偷拍也不能违背道德,一些法律的缺失就要靠道德约束和行业自律,要遵守基本道德,尊重约定俗成。

再者,对于“狗仔队”的拍摄对象来说,形象和声誉是衡量明星价值的重要因素,既然明星依靠公众而取得价值,那么公众需要的不仅是遥不可及的完美,还有明星真实的一面,这是公众的知情权。巨春雷在“姚晨出轨”事件后在微博中说“希望每个人都能理性追星与明星一起健康成长,传递正能量不再人云亦云”。《南都娱乐周刊》执行主编谢晓表示“新闻报道止于隐私开始之处(News report stops where privacy begins);但同时,对于明星关涉社会公共利益的个人隐私应给予克减,以接受舆论监督,满足公众知情权”。在张艺谋超生事件得到依法处理之后,他的妻子陈婷开通微博并晒出全家福,本着对公众负责的态度“跟关心我们的朋友分享真实生活的点滴”。

虽然对“狗仔”们仍持批评立场的意见存在,但正面而中立的意见、客观而理性的分析越来越多。偷拍的名人照片不仅成为公众的娱乐消费,而且引发了舆论对明星自律和娱乐圈规则的探讨,以及公众、业界和学者对娱乐记者道德与职业操守的争论,从道德到法律、从家庭到社会的话题被广泛触及,不断反思媒体该做什么样的媒体、公众该做什么样的公众、明星该做什么样的明星。与此同时,曝光事件的“八卦摄影记者”也被推到台前,任人评说。也正是在开放的讨论和丰富的媒介话语中,人们逐渐认识了这个活跃在公众人物身边又不见其踪影的群体—“狗仔”摄影师,而它的影响和未来的发展也将融于整个社会和媒介环境之中。就像蓬皮杜中心梅斯分馆和西尔恩美术馆的展览,将这一段历史铭记,向社会和公众展示世界摄影史上的帕帕拉齐与“狗仔”文化。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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