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生态文学批评与研究

2015-02-14 10:04谭旭东
艺术广角 2015年1期
关键词:文学批评文学小说

谭旭东

呼唤生态文学批评与研究

谭旭东

谭旭东:文学博士,任职于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从事文学批评及儿童文学创作。

生态批评变成一个学术热词,是近十年来的事。学术界对生态批评这个名词已有共识性的定义:生态批评是在生态主义、特别是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探讨文学与自然之关系的文学批评。它要揭示文学作品所蕴含的生态思想,揭示文学作品所反映出来的生态危机之思想文化根源,同时也要探索文学的生态审美及艺术表现。[1]显然,生态批评的观照对象,就是生态文学,或者说,它是阐释生态文学并解读生态文学思想内涵及审美特征的一种文学批评。

但事实上,国内所谓的“生态批评”却基本上没有阐释生态文学,包括对大自然文学等样式也基本没有论及,更谈不上对这些作品的解读、分析。这从一本书就可以看出来。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荆亚平选编的《中外生态文学文论选》,一共收入了61篇论文,除了最后的两篇是国内学者与国外学者的对话之外,其他的59篇论文都是国内学者的关于“生态文学的文论”。但仔细一读,会发现这些文论,其实都是关于生态批评的。如曾繁仁的《西方现代文学生态批评的产生发展与基本原则》、王诺的《生态批评:发展与渊源》、鲁枢元的《20世纪中国生态文艺学研究概况》和《生态批评的知识空间》、高旭国的《生态批评的若干问题》和高侠的《中国当代生态文艺批评何为》等,都是反复阐述生态批评概念,谈论生态批评的背景、现状及走向的文章,却几乎没有涉及到生态批评的对象,即生态文学作品。即使是雷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这样被国内生态批评界屡次提及的作品,也不过是再次提及而已,没有谁对这部作品及雷切尔·卡森的《在海风下》《海的边缘》和《环绕我们的海洋》等生态文学作品给予过评介和细读。

王诺这样定义过生态文学,他说:“生态文学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的考察和表现自然与人之关系和探寻生态危机之社会根源的文学。生态责任、文明批判、生态理想和生态预警是其突出特点。”他还认为,“从生态文学的特征和定义可以看出,生态文学研究主要是思想内容研究,是对文学所蕴含的生态思想的发掘、分析和评论。生态文学研究的跨学科性,主要体现在这种研究与生态学、生态哲学、生态伦理学、生态政治学、生态经济学、生态神学、生态社会学等学科的思想观点的结合上。”[2]王诺的这个定义其实告诉我们,生态文学其实不是文学,它的主要内涵并不包括文学作品的审美属性,而只是思想文本。而生态文学研究不过是一种思想批评,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批评,不过从生态文学文本里发掘其生态思想、找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从而为生态批评家表达自己的生态责任,提出生态预警,找到一个言说的中介。但生态文学毕竟是文学,作为一个偏正结构的词语,它的中心词是“文学”,因此,我们给生态文学下定义的时候,一定要突出它的文学性,要体现它之所以为生态文学的文体属性和文本审美内涵。不然的话,生态文学就像一个大篓子,里面装了很多东西,都是与生态有关的,都是体现生态思想和生态责任的文本,却没有给真正文学的东西留下审美空间。吴秀明在一篇文章里也指出了这个概念的问题。他认为,王诺所谓的“生态文学”,其重点是在“生态”而不在“文学”,“文学”只是充当“生态”的修辞。“它主要是借助文学这一载体来表达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揭示人在这一关系中所应承担的生态责任,甚至借助文学这一有力形式来达到对生态危机的预言和警示作用;至于文学本身包括艺术原则、审美规律和叙事技巧等等,它是不大或很少考虑的。与之相对应的,‘生态文选研究’自然也就成为对文学所蕴含的生态思想的一种研究——这是典型的主题学的研究而不是文体学的研究。”[3]吴秀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王诺所说的“生态文学”这个概念的缺陷,即它忽视了“生态文学”之“文学性”。

很遗憾的是,生态批评和所谓的“生态文学研究”都在这个缺乏“文学性”的概念上盘旋,把生态批评和生态文学研究变成了借文学说事的思想游戏或者说理论游戏、话语游戏。在我看来,首先应该对生态文学的概念有所矫正。生态文学应该是那种反映生态问题,思考人与自然关系,倡导大自然伦理及警示生态危机的文学。生态文学包括多种文体,可以有生态诗歌、生态散文、生态小说、生态童话、生态报告文学,等等。生态批评依然可以存在,但作为对生态文学作品进行解读的理论工具、思想方法,它为生态文学批评服务,不过,生态批评显然无法在解读生态文学文本的审美属性方面发挥作用,因此建议“生态批评”不要僭越“生态文学批评”或“生态文学研究”。不然的话,生态文学作品越来越多,但生态文学批评和研究总是不能及时反映生态文学创作的面貌,不能呈现生态文学具有的独特的美学特征。

那么,真正的生态文学批评究竟是怎样的呢?或者说,如何来做生态文学批评呢?我想不外乎以下三点:

第一,做好生态文学的整体研究。就国内生态文学来看,尽管涌现了很多作品,如生态批评界反复提到的徐刚的《伐木者,醒来》和《守望家园》,陈桂棣的《淮河的警告》,贾平凹的《怀念狼》,姜戎的《狼图腾》和杨志军的《藏獒》等作品,都属于生态报告文学和动物小说。但国内还出现了很多生态小说,如杨志军的长篇《环湖崩溃》,李悦的长篇《漠王》,郭雪波的《沙狐》和《沙葬》,哲夫的长篇《黑雪》,方敏的《孔雀湖》,红柯的《美丽奴羊》,满都麦的《四耳狼与猎人》,周大新的《伏牛》,雪漠的《大漠祭》和韩松的《红色海洋》,等等。令人欣喜的是,雷鸣的《危机寻根:现代反思的潜在性主调——中国当代生态小说研究》对当代生态小说做了一个很好的梳理和论述,尤其是对新时期以来生态小说的整体态势分阶段给予了很好的论述,也对生态小说中的主题思想和审美缺陷进行了具有学理性的分析,虽然整部论著着力点还在对生态小说的思想内涵做研究,但也给生态小说一个很好的整体研究。这是具有开拓性的生态文学整体研究成果。龚举善的《转型期生态报告文学的理性审视》也是一篇值得肯定的论文,它对20世纪末生态报告文学的价值及内涵进行了整体的归纳与思考。生态诗歌、生态散文和生态童话,乃至大自然文学也需要这种整体性的研究。

第二,做好生态文学的个案研究。也就是要有对生态文学的文本细读和症候式分析。生态文学发展到了今天,出现了一批很有特点的作家作品,特别是生态报告文学、生态小说,包括动物小说和大自然文学,就有很多好的、有影响的作品,但在主流文学研究刊物鲜见有深度的作品分析。以动物小说为列,对乌热尔图、姜戎、杨志军、沈石溪的动物小说的评论还不够有深度,大多数还停留在对作品内涵的分析,对其审美特点,尤其是语言技巧和叙述手法的评介几乎没有。值得一提的是,对刘先平大自然文学作品的个案研究,有一些可喜的成果。如韩进的《呼唤生态道德,讴歌自然和谐:刘先平与他的大自然文学》、吴章胜的《充分展示野生动物世界的魅力,充分展示人生与自然哲理的魅力:评“刘先平大自然探险长篇系列”》和李正西的《对儿童文学创作的新开拓:论刘先平的长篇小说创作》等,都是对刘先平具体作品的解读,虽然有的还没跳出思想研究的窠臼,但也展示了刘先平大自然作品里的审美个性和艺术超越性。

第三,做好中外生态文学的比较研究。生态文学有一个特点,就是它是一个国际性的题材,生态问题是全球面临的课题和挑战。生态文学因此在观念上来说就是一个现代文学的门类,是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对现代化及现代文明的反思。中国的生态文学和欧美的生态文学的出现,其文化语境几乎相同,而且在观念传达上也有很多共同之处。不过,中国生态文学和欧美生态文学因为语言的差异而出现表意系统的不同,因此其审美视角和美学特征肯定有差异。做好中外生态文学的比较研究,是需要有很开阔的眼界、很高的文化智慧和很强的理论素养的。值得注意的,程虹的《寻归荒野》和《宁静无价》这两部著作虽然聚焦于英美自然文学,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英美自然文学发展脉络及内在思想、审美特征的窗口,也给我们提供了中外生态文学比较研究的方法和视角。这两部著作,以文本细读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生态文学研究和大自然文学研究依然可以用生动的语言和感性的魅力来征服读者,来赢得学术的尊敬。徐治平的《生态危机时代的生态散文:中西生态散文管窥》一文,也是一篇中外生态文学比较研究的尝试之作,虽然没有深入具体地探讨中西生态散文的内涵与形式的不同,但也值得一提。

以上对生态文学批评和研究提出了一些看法。生态文学批评不能停留在“生态批评”自说自话的怪圈,更不能被“生态批评”绕离了文学的审美空间。生态文学也好,大自然文学也好,需要真正切入文学思想内核和审美空间的生态文学批评和研究。

注释:

[1][2]王诺:《欧美生态批评》,学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67页。

[3]吴秀明:《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生态文学》,《理论与创作》,2006年第1期。

猜你喜欢
文学批评文学小说
文学批评新生代专栏·刘诗宇
我们需要文学
倡导一种生命理想——论谢有顺的文学批评及其文学批评观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太虚幻境”的文学溯源
文学批评史视野里的《摩罗诗力说》
我与文学三十年
曾国藩的散文创作与文学批评
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