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的实践理念——星云人间佛教个性特色论

2015-02-23 15:34桑大鹏
新闻与传播评论 2015年4期

桑大鹏



论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的实践理念
——星云人间佛教个性特色论

桑大鹏

摘要:星云大师主导的佛教,其特色就是将四大菩萨的大智、大悲、大行、大愿通过人间佛教进行实践性的整合与统一,使人间佛教具备四大菩萨的精神底蕴。大智层面,表现在星云大师超凡的般若智慧,其禅悟境界奠定了大师救世之业的基础,正是文殊大智的体现;大悲层面,表现在佛光山创建了佛教特有的慈善体系,大大发扬佛教的慈悲精神;大行层面,表现在大师戒行精严的人格磨砺,以戒律作为自身乃至于整个佛光山磨砺人格的精神武器,将佛光山打造成戒律精严的丛林;大愿层面,表现为大师之勇于担当的地藏宏愿,其性格中凝聚了愿力的引导与感召,成为佛光山向全球推广人间佛教的驱动力。大师以“远接释迦、深契太虚、矫正印顺”的方式,确立人间佛教的个性风格,使自己的理论与释迦统一起来。

关键词:星云大师; 人间佛教; 悲智愿行

中国有四大菩萨,分别代表各自不同的实践理念,他们是文殊代表大智,观音代表大悲,普贤表大行,地藏表大愿。究极而论,其实是人性发展的极致。佛教传入中国两千余年,上述四大菩萨各自代表的人性极致早已融入了国人的文化习俗与心性之中,推动大乘佛法、儒道文化与生活方式与时俱进,成为我们观察寺庙、僧人、居士心智与人格的标准,也是佛教改革的指南。

晚近以来,一代高僧、民国太虚大师观察到佛教有逐渐鬼化与神化之弊,遁隐山林或专事超度死人,脱离人生,乃高唱“人间佛教”的理念,以不断烦恼、不修禅定的弥勒为高标,指出佛法乃为活人而设,最初提出“人生佛教”的倡导,立足于个体的修为与解脱,后提出“人间佛教”的理念并致力于笃行,普度众生,希望建立人间净土,把本已走偏的佛教重新拉回正轨。

星云大师秉承太虚的遗志遗行,继续人间佛教的行持,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台湾乃至全世界播撒人间佛教的火种,蔚为大观,为佛法的传播与深入人间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任何一种教派,都有其鲜明的个性特色。星云亦然,其特色就是将大智、大悲、大行、大愿通过人间佛教进行实践性的整合与统一,从而将人间佛教向全世界推广。有人怀疑有拔高的倾向,因而追问道:难道星云已达到甚或超过文殊普贤的果位,乃至于他有能力将这四大菩萨的精神特征进行整合以形成自己的特点?愚意以为,其意不然。这四大菩萨的精神特征星云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他将这四大菩萨的特点凝练成人间佛教所特有的理想主义色彩,在全世界形成感召,星云倡导八宗并弘就是为了使人间佛教具备这四大菩萨的精神底蕴,为菩萨道的济世利生拓宽道路。佛光山开山之初,星云就阐述了开山的精神基础:“中国四大菩萨最足以代表大乘佛教无我利他的精神。例如:于普陀山示现的观世音菩萨本来在无量劫成就正觉,号‘正法明如来’,但因为悲悯众生,而倒驾慈航,再来娑婆,寻声救苦;于五台山示现的文殊菩萨本来在百千劫前成就佛道,号‘龙种上’如来,为七佛之师,诸佛之母,唯其志行菩萨道恒以智慧方便利乐众生,所以《胎藏经》说文殊‘昔为能仁师,今为佛弟子,二尊不并化,故我为菩萨。’在峨眉山示现的普贤菩萨其身相与功德遍一切处,纯一妙善,并以恒久的十大行愿,导引临终有情往生极乐世界;在九华山示现的地藏菩萨,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宏愿,于二佛中间的无佛时代度尽六道众生。”*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香港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5年,第295页。观其一生行持,其人间佛教的理念统括了上述四大菩萨的根本思想,是太虚大师思想的充实与展开。

一、 大智:超凡的般若智慧

在大师看来,人间佛教绝不是空谈玄理,而是“入世重于出世、生活重于生死、利他重于自利、普济重于独修”*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199页。,这种思想无疑深契佛陀本怀,也正是太虚思想的核心,此四重确立了星云人间佛教的立足点,是其人间佛教展开的基础,也是其般若智慧的起点,与六祖慧能的禅法一脉相承,慧能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犹如求兔角。”可见太虚与星云的人间佛教并不是别立一教,而是与祖先的教法有着深厚的源流关系,这正是人间佛教能够发扬光大的历史与现实基础。

重入世、重生活、重利他、重普济既已是星云般若智慧的起点,其全部修持与领悟当然就以此为核心而展开。星云对此有清晰的认识,他对其中每一点都有清醒的理性思考,如论佛教的“人间性”问题,星云说:

佛陀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也不是玄想出来的上帝。佛陀的一切都具有人间的性格,他和我们一样,有父母、有家庭、有生活,在人间的生活中表现他慈悲、戒行、般若等超越人间的智慧,所以他是人间性的佛陀。*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5》,香港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5年,第200页。

如何“普济重于独修”呢?星云说:

佛教虽然讲过去、现在、未来,但重在现世的普济;空间上,虽然有此世界、他世界、无量诸世界,也重视此世界的普济;讲到众生虽然有十法界的众生,更重在人类的普济。*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5》,第202页。

由此可见星云“活在当下”的现实智慧。

星云的般若智慧以现实人间为立足点,但并不妨碍他向超越性、形而上进发。《千江映月》《庐山烟云》二书中所集典故验证了星云对禅悟、古代的灯录有深切的体悟:如《千江映月》记载:

从来共住不知名,任运相将只么行;自古上贤尤不识,造次凡流岂可名?

星云解:“从来共住不知名”,久远以来,我们就和一个跟我们最亲近的人住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罢了!他是谁呢?他就是我们自己的真如佛性!

人,最可悲的就是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家本来面目,每天对着别人都叫的出张三李四,却不知自己是何等人物!

“任运相将只么行”,人,除了要认识自己外,更要任运随缘、自由自在的生活。要如何才能过任运的日子呢?一要随缘生活,二要随境安住,三要随心度众,四要随喜自在。

现在社会上,大部分的人都是逆缘在生活,既不能顺着缘,当然就不可能随境自在;不能随境自在,就不容易安住。连安住都不能,还谈什么随心所欲的度众结缘呢?

世间上,多少麻烦,多少是非,都由不认识自己而起。“自古上贤尤不识,造次凡流岂可名”,古来那些成圣成贤的人,都还不能认识自己,何况是我们这些芸芸众生的凡夫,哪里会明白呢?我们对佛道若不去研习、自修,真理就永难明白,不明理不精进,就不会修行,不修行当然就不会明白了*星云大师:《千江映月——星云说偈》,佛光文化有限公司2000年,第14~15页。。

可以看出,星云不仅洞达了这首偈子的真如本体,而且立足于现实人生予以解说,表明了星云对真理的当下领悟。这是星云禅悟的一般理路。在星云作品里,我们处处可见这种系统理路。

在笔者的微信朋友圈里流传着一段星云的开示,更可体验到星云智慧的高超,他对开悟的每一环节都做了极为详细的梳理:

开悟之前的准备:身心俱放。星云道:

印度有一位名叫五通梵志的婆罗门外道,由于他只证得五通而少一个漏尽通,烦恼未尽不能解脱。就手捧鲜花向佛请益,佛说:“梵志,放下!”梵志即放下左手之花,佛又说:“梵志,放下!”他又放下右手之花,佛继续说:“梵志,放下!”梵志想:“何谓?我已无物可放。”佛大喝:“梵志,放下!”梵志身心俱忘,豁然开悟!

我们老是在身心欲求上、人我是非上、功名利禄上贪求执着,一日不放下这些五欲尘劳,就一日不能与道相应,洒脱自在。

在星云看来,开悟之前的准备极为重要,只要身心准备好了,开悟是水到渠成的事。而执着、贪婪、功名利禄正是开悟的重大障碍,为什么要用五戒对治五欲?原是为开悟扫清障碍,使真如完全显露出来。

那么,如何开悟呢?星云认为:

古来能证悟的高僧大德很多,开悟的方法更是千奇百怪,其中有不少是看到自然界更递兴衰而开悟的。譬如:灵云志勤禅师看到桃花落地而开悟,并作诗:“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到如今更不疑。”唐朝的一位比丘尼到各地遍参后,回来见到庭院的梅花,终于开悟说:“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试取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有的禅师多以日常生活为机缘而开悟,譬如:永明延寿禅师听到柴薪落地的声音豁然大悟:“扑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并大地,全露法王身”。香严智闲禅师在锄地的时候,偶然拾起一块瓦片,往后一丢,瓦片击到竹了,“空”地一声,他便悟了,脱口说道:“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道,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南宋张九成,夜半听到蛙鸣恍然大悟,写偈:“春天月下一声蛙,撞破乾坤共一家;正与么时谁会得,岭头脚痛有玄沙。”这是闻天籁而启开了智慧。种种前贤的证悟昭彰如在耳目,试问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究竟听到了多少天籁呢?

原来,在我们日常云为之中,早已埋下了处处引发吾人灵感的机遇,就看我们能否把握,若有准备,则蜂鸟庭花,动静云为,无非开悟之机。

然则悟后如何?星云说:

悟,是观念的改变,智慧的体现。悟前贪念功名富贵,计较人我是非,沉溺虚幻情爱,悟后挣脱名缰利锁,冲破欲海情关,朗观世间,顶天立地于宇宙。具体而言,有如下境界:

(1)处在苦境中,却不能自苦(2)处在矛盾中,却不能矛盾(3)处在妄心中,却能无妄心(4)处在分别中,却能无分别。

悟后的生活是自然的生活、无住的生活、救世的生活。

悟后是禅者保任圆成、洒脱超越的阶段,禅者挣脱名缰利锁,并进一步开始度化众生的大业,使更多的人开悟而进取佛果。

在星云看来,悟是亲证的体会,是明确的观念,是心灵透视的能力,是自性的觉醒,是明白的领会。悟是“生死一体”,是觉得生也未尚可喜,死也未尚可悲。悟是“动静一如”;浮动的世界里有一个涅槃寂静,在寂静的世界里,又有无数生命在欣欣向荣的活跃着。悟更是“有无一般”,有固然很好,无也非常丰富,从“无”之中,还可以生出千千万万个“有”!悟的时候,来去一致,来也未尚来,去也未尚去,亲朋相聚,好友离散,在悟的境界里是一致不二的!悟,使我们从矛盾中得到统一,从复杂中发现单纯,从障碍中找到通达,从枷锁中获得解脱!

上述材料完全可看作星云的开悟报告,因篇幅有限,笔者不能一一笔录。此报告中,星云详细叙述了禅者的心态、悟时的心理、悟的过程、悟的境界、悟后的生活,对禅悟的每一环节都能了然于胸,反映了大师的高超智慧。正是有此禅悟境界,奠定了大师救世之业的基础。这种超世智慧正是文殊大智的体现,其后的济世救人都是以此胸襟而成为可能。

二、 大悲:遍满全球的救苦慈善之举

正是在这种般若智慧的指导之下,星云意识到我与众生同根,对底层民众的苦难感同身受,别人的苦难就是我的苦难,因此而开始了其救苦事业。星云的救苦事业并不局限于一时一地,而是遍满全球,其救苦事业直接是观世音菩萨大悲精神在人间的践行。

星云慈悲救苦是以其深刻圆满的财富观为指导的,在《人间佛教系列》第二卷里,大师从六个方面阐述了自己的财富观:(1)佛教的财富观(最富的穷人;最穷的富人;宿因与现缘;共通与个别;用钱与藏钱;福报与现缘)。(2)非法的财富(窃取他物;违法贪污;抵赖债务;吞没寄存;欺罔共财;因便侵占;藉势苟得;经营非法;诈骗投机;赌博淫业)。(3)佛教发财的方法(勤劳;节俭;宽厚;信心;结缘;布施)。(4)怎样处理财富,此中星云分别引用了《杂阿含经》《大宝积经》《涅槃经》中佛对财富的分配法,说明了财富的运用方式,其中《杂阿含经》中四分法最切合现代人:4/10经营事业;3/10家庭生活;2/10储蓄应急;1/10作福功德。(5)佛教认可的财富(自身的健康;生活的如意;前程的顺利;眷属的平安;合法的钱财;内心的能源)。(6)佛教最究竟的财富,此中星云阐述了法财的意义,无形的法财胜过有形的珍宝,这才是最究竟的财富,勉励众人通达般若智慧,超越生死。

可以看出,星云的财富观是通达而超越的,是积极而充满正能量的,是以布施为主导的。因是,其慈悲救苦、拯济贫病之举乃在全球展开。

1949年以来,星云在台湾创办《人生》《觉世》《今日佛教》《人间福报》《普门学报》等刊物,创立大大小小的念佛会、慈善幼儿园二百余所,或出书弘扬佛法,著作等身,被译成英、日、德、法、韩等十几种文字,都在向世人进行法布施,以觉世为使命,为人类的最终解脱作出了卓越的努力。佛光山从开山之初,就立定四大宗旨:以教育培养人才,以文化弘扬佛法,以慈善福利社会,以共修净化人心。将佛教教育化、社会化、家庭化,这本身就是慈善。

星云致力于中华传统文化与佛典的研究与弘扬,捐赠各大高校进行此项研究。2002年3月,星云向南京大学捐赠3000万,用于中华文化研究院大楼的建造和相关的科学研究。2007年,又捐款1000万给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博物馆,支持岳麓书院的建设,践行了大师钟情于传统文化的热忱。

五大洲只要遭遇天灾人祸,则必有星云慈悲救苦的身影。非洲、南美、汶川地震、四川雅安地震、印度尼西亚海啸、台湾1995大地震以及日本大地震等,星云无不往救。半世纪以来,佛光山不仅是全球向往的佛教大学,更成了一个怜贫济老的慈善基地。按星云的意向,宁可消灭原子弹,也不能消灭慈善。

星云对“人间佛教”有独到的理解,按星云所说,“凡是佛说的,人要的,净化的,善美的;凡是有助于幸福人生增进的教法,都是‘人间佛教’。”是故,大师的慈善事业贯穿人生的每个环节,佛光山的福利项目洋洋洒洒,举凡医疗服务、养老育幼、辅导教化、社会关怀、临终安慰等,大小项目十余个。可以说人的生老病死,从呱呱坠地到辞世往生,只要有需求,都在佛光山协助照顾之列。

星云的布施是无私而圆满的,此种行为深刻影响了佛光山的宗风。2014年,星云立下遗嘱,将2000万家产(新台币)全数捐出,“寺庙,道场,电台,学校全都不是我的”,全数捐给公益信托教育基金会,彻底放下,是洒脱的大丈夫作略。

经过70余年的努力,星云彻底矫正了佛教隐遁山林或专事超度的鬼化之弊,实现了太虚的遗愿,大大拓展了太虚的未竟之业,使佛教从台湾出发而遍布全球。70年来,他因应信徒吁请到海外建寺:美国洛杉矶的西来寺被誉为“西半球第一大寺”、“西方的紫禁城”;澳大利亚的南天寺则是“南半球第一大寺”;南非的南华寺为“非洲第一大寺”;巴西如来寺为“南美洲第一大寺”。度化的人种有黄、黑、白、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释迦牟尼当年想做而未做到的事业,居功至伟。有人评论:“星云大师在海内外推动的‘人间佛教’,是另一个‘台湾奇迹’,另一次‘宁静革命’,另一场‘和平崛起’。”

基督教经过千余年发展,其慈善已成体系,星云急起直追,在学习中创造,创建了佛教特有的慈善体系,大大发扬佛教的慈悲精神,并影响台湾四大山头,为四大山头和大陆的佛教作出表率,是观世音菩萨慈悲精神的人间产物。

三、 大行:戒行精严的人格磨砺

星云戒律精严,12岁即礼以持戒闻名的南京栖霞寺志开上人出家,后又就学于栖霞寺,得法为临济宗第48代传人。他对戒律有精深的理解与传承,深入普贤之行,将戒律作为自身乃至于整个佛光山磨砺人格的精神武器,并播撒于整个生活事相中。

在星云的著述中,他对戒律的解说与强调随处可见。星云立戒是从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开始的,如在《人间佛教2〈从天堂到地狱〉》一文中,星云解析天堂地狱的情状后说:“天堂地狱在哪里?天堂在天堂,地狱在地狱;天堂地狱在我们生存的世间;在我们的一个转念,一个回心之间。”*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2》,香港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5年,第382页。可见立戒的首要目标在矫正人心,因果律是以人心人性的邪正而报显天堂地狱,故人心人性是戒律的起点和基础。

戒律对吾人心性的防护充满正能量。在佛弟子网一段视频《戒律的开示》里,星云连用几个比喻说明戒律的优越:灯光,船伐,墙壁,道路,璎珞。戒律是灯光,能照醒我们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驱遣吾人无明黑暗。是船伐,可运载我们从生死此岸走向涅槃彼岸。是墙壁,遮止我们免受罪恶的侵犯。是道路,引导我们始终行走在正确的修行之路上。是璎珞,可庄严我们,在尊重别人时也受别人尊重。受戒当然比不受戒优胜,因受戒并精心守戒可引生清净戒体,确保吾人累世不堕三恶道,不受戒则堕落无极限。受戒之后再犯戒可通过忏悔减轻或消除罪恶,如衣服脏了可洗净,完全不受戒则无法确保吾人不堕落。

在此视频中,星云谈到了戒律的层次:摄律仪戒,摄善法戒,饶益有情戒。最后汇归在七佛通偈“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上,从止持到作持逐层提升,均有积极正面的意义。佛教导“以戒为师”是为了确保吾人戒体清净,磨砺真性,以一颗无染之心领悟空性,超越生死。按星云的解释,戒是要用来规范自己的,而不是拿来要求别人。戒律的精神在自发心的清净受持,在于实践菩萨道。菩萨道的精神就是发起“上弘下化”的菩提心,所以菩萨戒除了有防非止恶的“摄律仪戒”以外,更有勤修善法的“摄善法戒”以及度化众生的“饶益有情戒”。菩萨发心是为广度众生,如果不发上弘下化的菩提心,便不能称为菩萨。因此菩萨戒虽有十重戒:杀、盗、淫、妄语、酤酒、说四众过、自赞毁他、悭惜加毁、嗔心不受、悔谤三宝以及四十八轻戒等戒相,但是它的根本精神是发菩提心,以菩提心为戒体,如果忘失菩提心,也就违反菩萨戒的根本精神。

星云对戒的理解极富辩证法。他认为,像五戒,看起来是消极的,遮止人的行为,即律典中所说的止持,但其意义却是积极的,有作持的功德。由此他联系到了生命的终极意义即自由问题,对佛教戒律做了极具现代意义的阐发,认为戒律的设置其实是为了确保自我与他者的自由,不杀生是为了生命的自由,不偷盗是保证财产的自由,不邪淫是身体与名节的自由,不妄语是为确保人格的真实与信用,乃至于不饮酒确保理智的清醒与他者的安全。故“五根本戒”又称为“五大施”。一切看似消极的戒律都具有积极意义,因而求戒与持戒就成了一种内在需求。

星云对戒的理解极富灵活性。2500年前释迦设戒,是根据当时印度的时代情况而设,而在当代时空变换中,我们则需在保持戒律精神不变的前提下灵活设戒和持守。如此,佛光山的戒律就需由出家人个人的守戒扩展至僧团的管理,由戒律提升至制度。星云一系列演讲阐述了佛光山的管理制度,在《佛光与教团·第三、四讲》中,星云设定制度:“佛光人不私收徒弟,不私蓄金钱,不私建道场,不私交信者;不私自募捐;不私自请托;不私置产业;不私造饮食。”*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40~41页。这就是“摄律仪戒”向制度的扩展。在同书第一讲中,规定佛光人要“常住第一,自己第二;大众第一,自己第二;事业第一,自己第二;佛教第一,自己第二”*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20页。。“我”的退居第二让我们清楚看见了佛光人由“摄律仪戒”向“摄善法戒”的过度与提升。又,第六讲倡导佛光人“要有为教的忧患意识;要有为道的笃实心态;要有对事的敏锐觉知;要有为众的慈心悲愿”*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62~70页。。这就是走向“饶益有情戒”了。

在这种提升中,我们清楚看见了星云一方面对释迦戒律精神的坚守,另一方面又领会到了他对戒律的灵活运用与制度化。

变戒律为制度是星云的创造,与《百丈清规》遥相呼应。其中“八不规矩”和四种“退居第二”明显与百丈“烦恼以忍辱为菩提,是非以不辨为解脱,留众以老成为真情。执事以尽心为有功”相应和。事实上星云正是秉承了百丈怀海将释迦戒律中国化的创造性手段,创造性地为佛光山甚至人间佛教迎来了新境界。通过戒律的制度化并引入现代企业的管理模式,星云将佛光山打造成戒律精严的丛林,深受好评,每个到佛光山的教内教外人士都有回家的感觉,而佛光山人就在这种制度化的戒律中磨砺人格,清净戒体,是大行普贤菩萨实践精神的具体体现。

四、 大愿:勇于担当的地藏宏愿

佛氏门中,有愿必成。星云正是发下了大愿,才使佛光山的事业遍布五大洲,其文化、教育、慈善、倡导在全球开花结果,成为把佛教事业推向全世界的第一人。若没有大愿的感召,星云何能成就如此事业?

星云大愿的发生有其理性认知基础,据其观念:“佛教说一个人内心空间之大,是三千大千世界都可容纳进去的,任何人只要把自己的内心空间放大,就能像大海一般容纳百川,不拣巨细,如泰山一般承受土壤,不别精粗。”*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8》,香港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5年,第96页。这决定了星云发下大愿的知识前提。

效法地藏王菩萨的深宏誓愿,成就人间佛教的宏伟事业,星云的大愿有迹可寻。在《人间佛教系列1·佛光会员的胸怀》一文中,星云把愿力与成就关联起来:“一个人如果胸怀一家,就能做一家之主;胸怀一里,就能做一里之长;胸怀一国,就能做一国之君;胸怀法界,就能自在放旷,作法界之王。”并进一步设定了佛光山的胸襟与事业:“人在山林,心怀社会;立足本体,放眼世界;身居道场,普利大众;天堂虽好,人间为重;法界无边,家庭第一,今日一会,无限永恒。”*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284页。不仅流露了星云大愿的逻辑基础,更立足于佛光山的实际立下了步步放大、可资操作并行之有效的愿行之道。

在此大愿的指引下,星云确定了佛光人的使命:“以世界观弘扬佛法;以人间性落实生活;以慈悲心普利群生;以正觉智辨别邪正。”*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253页。显然是人间佛教大愿与地藏王“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之愿的呼应。

即以“以慈悲心普利群生”为例,星云阐述道:“儒家讲仁爱,但因为有亲疏远近之分,所以爱不能广被;墨家将兼爱,但因为弊于用而不知文,事理不能兼备,爱的运用会出偏差;法国大革命时,提出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但往后多少年,还是无法解决民众的苦难,此理无他,只因为世间上的爱都带有染污性,一旦处理不当,就回变成痛苦的深渊、烦恼的来源。佛教所提倡的慈悲则是洞彻众生与我本为一体,而发展出无私无我的奉献精神。由于慈悲是一种净化的、升华的爱,想天地一般覆载万物,不以为功,所以能普利群生,绵延久远。”*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256~257页。在此比较中,星云一方面提出其大愿与佛教的关联性,另一方面佛教大愿的纯洁与高贵,表明大愿的优胜性质。

不仅如此,星云还进一步定下了佛光会的目标:“提倡人间佛教;建设佛光净土;净化世道人心;实现世界和平。”*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264~268页。观其目标,层层提升,为我们清晰展示了星云大愿的展开过程。

如何实现世界和平以建设人间佛教呢?按星云的理解:以佛的“六和敬”(见和同解;利和同均;戒和同解;意和同悦;口和无诤;身和同住)最能弥合战乱,消除科技发展的负面影响,达到世界大同。这是愿力之能实现的方法论问题了。结合前文,我们可知星云对其大愿的实现步骤早已心中有数。

这种大愿终于铸成佛光会员的性格,星云以“应然”的语气总结了这种性格,即“群我要有国际性格;佛法要有人间性格;理念要有未来性格;制度要有统一性格。”*星云大师:《人间佛教系列1》,第323页。四种层面的性格中凝聚了愿力的引导与感召,成为佛光山向全球推广人间佛教的驱动力。

秉承此种凝聚愿力的性格,佛光会员广结善缘,他们用净财欢喜结缘,用语言功德结缘,用利行服务结缘,用技术教育结缘。终于使佛缘推广到全世界,成就了佛光山的伟业,是地藏大愿的人间实践。

五、 星云人间佛教个性的确立方式

星云确立人间佛教的个性风格,采取了原则性和灵活性结合的方式,概括说来,即以“远接释迦、深契太虚、矫正印顺”的方式,今分叙之。

(一) 远接释迦

众所周知,释迦一代时教,其总体色彩即是其“人间性”,虽然谈经三百余会,每次都有佛菩萨到场作护卫,但释迦讲经说法的直接对象却是其名下的1250弟子。释迦涅槃后,其集结的经典也由人、面向人来传承。佛陀曾有言:轮回着的六道中人道最优胜,人的理性和肉身的五官全备优于余五道,并因人道的苦乐对比使人更易趋向于寻求解脱,用理性和悟性追求终极真理,人道既造业,又受报,最易领受因果律的真实,故任一尊佛在最后身都是选择人道成佛,其“人间性”是显然的。只是到了末法时代、到了晚近才有神化与鬼化之弊。星云高擎人间佛教的大纛,正是领会了释迦真意。

(二) 深契太虚

太虚大师首倡人间佛教,一扫晚清以来佛教遁隐山林或专事超度的流弊,大畅玄风,并身体力行,印经、办学、慈善,使本已式微的佛教复振。惜乎天不假年,留下未竟之业供后人概叹。星云继起,将佛教推广到全球五大洲,实现了太虚遗愿。并比太虚走的更远,是释迦宏愿的真实表现。

(三) 矫正印顺

印顺法师也在人间佛教的理论阐发中多有贡献,但其理论大可商榷。印顺阐述缘起论时多不合释迦原意,他认为,从事相上看,世间万物都是缘聚而生,缘散而灭,没有恒定不变的自体,无物常在,故其本质本性为“空”,如此之空毫无意义,是断灭论。当印顺意识到这点早已为佛所破斥,又建立“极细意识心”以支撑此缘起论,认为万物包括生命都从此极细意识心所发生,但既是意识心,无论如何细微,都是意识,都是第七意识即意根末那识感应第八阿赖耶识结合前五识而生,本质是“依他起性”,是生灭法,但印顺根本不谈第七识,更认为第八识阿赖耶识是“性空唯名”,无有实意,而将极细意识心建立为不生不灭,如此而成就缘起的无穷无尽,使其缘起论转为常论。事实上,缘起论没有如来藏的支撑源出何处?如何展开?按佛学唯识论,八识中以阿赖耶识为根本识,余七识皆为第八识生出。前五识使我们感知到色声香味触的内相分,与此同时,第七识与前五识结合,生出第六意识,以对前五识作出了别,判断、识知色声香味触的性质特点。第七识末那识的特点是粘滞、执着,又名“意根”,即意识之根,它一方面执着阿赖耶识为“我”,另一方面又执着前六识为我的功能作用,是即唯识论所谓“遍计所执性”。末那识就是吾人自我意识,它将前六识每一刹那的作用收执起来,输送给第八识,即“现行生种子”,是即“因”;在适当的时机,阿赖耶识又将这些收存的种子流注出来,生出生命与世界,即“种子生现行”,是即“果”,因果律于焉发生,阿赖耶识虽是空性空相,但他作为始发地和回归地,却可确保因果律永远起作用,故“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印顺的缘起论双具断灭与常论嫌疑,学界或僧团多有争议。然遍观星云文集,却找不到此二论点。如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所云:“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星云虽没有明说,但他正是如此巧妙地避开了印顺的偏差,使自己的理论与释迦统一起来,人间佛教正是在正确理论的指导下在全球展开。

●作者地址:桑大鹏,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Email: sdppds@163.com。

●责任编辑:何坤翁

DOI:10.14086/j.cnki.wujhs.2015.04.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