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柯云轩

1月11日 晴

明明灭灭的火星，一点一点蚕食着他手中的香烟。淡淡的烟草味儿，在走廊上蔓延。“先生，先生，请不要在医院吸烟！”骤然而起的责备声让他一惊，烟灰落到手指上，有轻微的灼痛。

他又贪婪地看了一眼32床。那上面正在酣睡的老者，是他的父亲。然后，他踩着小护士“真没素质”的呢喃声，踉踉跄跄地下了电梯。

住院大楼外，正下着小雨。斜斜的雨丝落到他的脖颈里，很痒，也很冷。惚恍间，他又看见了那个满嘴金牙的人。“100万，怎么样？我们都知道你需要这钱。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你再想想？”那家伙的金牙，晃了他的眼。

他是名职业足球运动员。这个周末，他的球队要参加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这，或许关系到球队里每个成员的未来。

他又想起躺在32床上的父亲。父亲也曾经是一名足球运动员。可当年在绿荫场上健步如飞的父亲，现如今却罹患了嗜血细胞综合症。他进而想到那厚厚的医疗账单，冷冰冰的阿拉伯数字还在不住地往上跳。

那个满嘴金牙的丑脸，又挤来他的眼前：“你只要时不时地把球踢出界就好。不会有人怀疑你的。100万呢！”他狠狠地甩一下头。兄弟们拼死训练的样子，兄弟们一起加油的样子，兄弟们围着他嘘寒问暖的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或许他们可以超常发挥，或许这场比赛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许对方在关键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或许……”他几乎大喊了出来。

更大的雨点一粒一粒砸下。生疼生疼。他发了疯的跑。似乎唯有这般，他才可以甩掉那满心的牵扯与挣扎，负罪与内疚。

周末天气很好。球迷兴致很高。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喊得震天动地。他看了一眼比分：2：2。球在他脚下。还有最后30秒。他抬起脚。那个满嘴金牙的男子，已经从看台上站起。兄弟们满是信任的眼光，他怔在那里：怎么踢？病床上正在承受高热煎熬的老父亲;那沓厚厚的医疗账单，一页页随风飘起……

父亲曾说的“人生如球场，不能随便出界”，在他耳边突然炸响。球迷，震耳欲聋的欢呼成了背景……

父亲，对不起。父亲，谢谢。

“砰！”球进了。

江苏省兴化市陶庄中心校晨曦文学社

指导老师：郑荣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