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神社：日本侵华的精神毒瘤（一）

陈小法

“神社”一词随着靖国神社的名称而为人熟知。神社是日本民族宗教神道教的祭神场所，是日本特有的宗教设施。在较早时期，只是祭祀时在特定的场所建构简单的设施以便迎神，而一旦仪式结束，临时设施也随之撤去。随着时代的进步，特别是受到佛教的影响，出于“神也需要住所”的考虑，就有了神社。

神社曾随侵略铁蹄遍布中华

上海神社。

1678年日本第一个海外神社在朝鲜釜山建立。明治维新以后，随着日本海外移民的增多和对外侵略扩张，神社也在海外不断增建。有日本学者把海外神社按照社会功能分为两种类型：“氏神型”神社一般由来自祭祀同一氏族神地区的海外移民自建，而“神宫型”神社由国家建立，与“氏神型”神社的最主要区别在于它实行强制性的参拜和信仰统治。日本学者辻子实在2003年9月出版的专著《侵略神社》引起广泛关注，该书以大量史实照片为基础，用详尽的原始史料深刻揭露了日本自明治至战败为止在海外各国、各地区建造的神社的侵略性质。作者写道：“在海外创建的官币神社无一例外，是日本殖民化政策或出于政治目的在占领地而建的，是宣传和强制实行皇国臣民教育、八纮一宇思想的场所。”该书不仅给予那些在海外神社性质问题上一直忸怩作态的学者一记重拳，也撕去了大量海外神社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日本人最早在我国国土上建造神社的时间可追溯至明治八年（1875年）。该年，日本长崎县人鹤田幸吉乘帆船来上海，途中遭遇两次大风暴，九死一生。为感谢守护神金刀比罗神的佑护，在沪日本人借用上海浦东一处海军用地建造了神殿，供奉金刀比罗神。1892年神殿遭焚毁，1933年复建，被命名为上海神社。

甲午战争后日本侵占台湾，马上建造了台湾神社，起初并未祭祀天照大神，但在1944年对天照大神进行了追加。

日俄战争后的1905年11月，日本在我辽东半岛的安东市（今丹东）建立安东神社，主祭天照大神，陪祀有应神天皇、天儿屋根命。这也是日本在中国大陆上建立的第一个侵略神社。1908年千山神社建立，祭神为天照大神、大国主命;同年关水神社建立，祭神为金刀比罗神、惠比须神。1909年大连神社、抚顺神社、公主岭神社相继建立。1910年辽阳神社建立。至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日本人在中国东三省共建神社43座，基本位于伪满铁路附属地，也就是当时日本侵略势力集中的地区。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占领我东三省，神社数量急剧增加。从1931年至1945年就增建了260多座，祭祀天照大神的达235座左右。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至1945年败战为止，日军在华北、华南、华东、华中、西南、西北、香港等地区兴建神社50多座，绝大部分祭祀天照大神。曾被当作示范神社的北京神社，祭神为天照大神、明治天皇、国魂大神。

在华神社究竟有多少，其精确的数据至今没有权威统计。根据日本学者中岛三千男的研究表明，可确认的神社台湾地区有184座，大陆306座。香港神社因战败而计划中断，澳门至今还没发现。

皇国思想宣传阵地和侵略工具

九一八事变前后，日本国内经济萧条，尤其是农村，一度出现了买卖子女的现象。当时非常流行一首《马贼之歌》，唱道：“因我去你也得去，狭小日本已住厌。”鉴于此，向“王城乐土”移民的计划很快就被提上议事日程，目的地就是我富饶的东三省。1932年10月5日，第一个移民团497人从神户出发赴佳木斯，被称为“弥荣开拓团”。像这种用武力征服当地居民的“满洲开拓团”到战败为止人数达到27万之多。

随着“移民”的增多，由移民而建的神社也随之而增。这些神社，确实有移民出于自身朴素的民间信仰而建的，但是很多还是融入了殖民地政策，难逃作为皇国思想宣传阵地而被利用的历史（辻子实语）。

如果说移民时期建立的神社还有一些“自用”成分的话，那么在殖民地建立日本式神社的目的又是什么？当时日本宫内厅掌典佐伯有义在1905年4月发刊的《全国神职会会报》卷首语中倡议：

左图：台湾神社。中图：安东神社。右图：北京神社。

“我们的同胞在海外已达15万人，其中超过2000人以上的城市已达20多个。在国内，哪怕再偏僻，只要有五户、十户居民，肯定有氏族神社。因此，从远离祖国的同胞们的精神安慰来考虑，新建神社迫在眉睫。同时，怀柔土人、沐浴皇化、彻底同化我国风也显得十分重要。其中有效的手段就是建造神社，举行严肃的祭奠，让他们感受我帝国的礼容和君子仪态，进而从内心同化他们，相信对实现皇德普照也是非常的有益。因此，急切希望在清、韩两国新建神社。”

这篇文章中除了对中、韩两国人民的歧视外，也赤裸裸地说明了在侵占地建造神社的目的。从日本政府之后采取的行动也可以发现，佐伯有义的上述倡议其实是日本当时具有代表性的“呼声”。末代皇帝溥仪在远东国际军事审判中所作证词说：

“日本一方面施行武力侵略，一方面施行宗教侵略。他们是企图奴化全世界的，而把东三省视作神道侵略的试验场。日本人不但封锁了我的口和手，也剥夺了我的宗教信仰和自由。”

“军队、学校、包括我的属下、人民全部都被强制地崇拜神道。而且依照法律规定，不敬神社者要处十年以下一年以上劳役。”

“日本把神道扩展到他们的国家以外，首先是扩张到中国，然后更新扩展到亚洲全境，他们就凭借这种神道的扩展去达到支配别国人民的思想、精神和行为。我们能够找到许多实例证明日本宗教侵略的存在，证明发动并指挥战争的日本人，在进行中国和亚洲侵略战争时，也以神道为手段，借重宗教的信仰与冲动，去实现侵略的目的。”

作为一个深受军国主义毒害的亲身体验者，溥仪的揭露具有极大说服力。

因此，对于无论是移民神社还是殖民神社的性质，都应该从当时的大环境下去分析。明治维新后到战败为止日本所建海外神社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宗教设施，而是日本国家神道的主要宣传阵地，是宗教侵略的工具之一。

具备伊势神宫和靖国神社双重性质

从在华神社的祭神来看，天照大神占了绝对数量，第二位是明治天皇。在华神社中，最早把天照大神作为祭神之一的是建于1901年3月7日的台湾宜兰神社，而最早把天照大神作为惟一祭神的是1905年10月3日建立的安东神社。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在日本国内，除伊势神宫外，把天照大神作为祭神的神社也很少见，却为何频频出现在异国他乡？

众所周知，天照大神是日本创世记神话中伊奘诺尊的女儿、高天原的主神，被作为太阳神祭祀在伊势神宫内，一直作为皇室的祖先而倍受尊崇。明治维新后，天皇为了使自己的统治正当化，推行国家神道，实行“祭政一致”，把仅仅是皇室祖庙的伊势神宫作为神社神道的顶点来膜拜，并在法律上规定天皇家乃天照大神的直系子孙。由于臣民是众神之后，而天照大神又统驭众神，所以人民乃天皇的子民，天照大神就是普遍神、绝对神。

此外，在日本国内天照大神与它神（特别是所谓的靖国神）合祭的情况几乎没有，却在我国很多，这又为什么呢？

笔者认为，大量的侵略神社中存在以天照大神为主祭神、多神合祭的现象，说明它们具备伊势神宫和靖国神社的双重性，即集皇民化和军国化于一体。对于这种现象，日本神道联盟刊行的《大陆神社大观》中认为：

“毋庸置言，天照大神是我大和民族的最大主神，同时又是国土开发之大神。因此景仰她，是我在大陆的同胞朝夕怀有报恩感谢之心的至诚表示。而祭祀明治天皇就更不用多说了，作为一名不可一世的英帝明治天皇，其凌威恩泽大陆。所以对这种神恩的敬慕和感谢也是祭祀的初衷。其他如大国主命、神武天皇等都是国土开发之神，作为镇守大陆之神而得到奉祀。”

因此，把天照大神作为主要祭神，是日本帝国主义的阴谋。神社就是征服者的象征，占领地就是日本所有。他们企图把侵略战争正当化，这也就是日本推进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的手段之一。

再建海外神社的企图

1945年日本战败，海外神社自然也遭到破灭。但是，也有如大连神社这样荒唐的情况：1947年大连神社被移交苏联，而其所谓的“神体”却由水野宫司运回了日本。1948年，水野就任下关赤间神宫宫司，1950年他就开始为在下关重建大连神社而募捐，1955年新的大连神社落成并举行了迁宫仪式。1987年还在镇座地下关举行了该神社创建80周年的“庆典”，主要来宾有伊势神宫秘书部长、出云大社副宫司、靖国神社宫司等。

除恢复大连神社外，日本神社本厅早就于1976年开始了“海外神社调查”的工作。1981年3月，以谋求海外神社东山再起的部分神道人士，在塞班岛重建了八幡神社。次年5月，在西太平洋的帛琉岛重建了帛琉神社，也有人主张在南洋神社的遗迹处再建神社等。

上述这些行动表明，至今在日本的部分人眼中，不仅没有对战前的侵略神社进行反思，反而对其存在加以肯定。

笔者认为，当今要加强对日本在华神社的研究，一是深刻揭露侵华日军对被侵占地人民的宗教侵略和殖民教育的本质。二是因为随着中国城市建设的大发展，在华神社几乎不存，加之知情的老者越来越少，如再不整理研究那段历史，对于日军侵华战争的研究将缺失重要一部分。

（作者为浙江工商大学东亚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