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2015-03-15 11:14资柏成
文艺论坛 2015年11期
关键词:奶奶儿子

○ 资柏成

绑架

○ 资柏成

资柏成

笔名资格、伯臣,湖南衡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领导科学学会会员、郴州市作协名誉主席。先后在《文艺报》《创作与评论》《安徽文学》《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等报刊杂志发表过作品,出版各类文学作品集12部,近300余万字。长篇小说《走出大山的女人》获长篇小说杂志社2008年度最佳小说特别奖;长篇小说《城管局长》获2009年度“安徽文学奖”并改编成电影在全国放映,属于新影集团98部公益故事片之一;长篇小说《路花》获2010年度“安徽文学奖”,也已拍成电影《线索》在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播放;长篇小说《别欺负老实人》在《中国作家》杂志2010度全国征文评比中获一等奖;中篇小说《燃烧的冰雪》获《中国作家》杂志2008“绵山杯”二等奖;散文《说“官托”》《父亲的眼泪》等分别在《散文选刊》年度评选活动中获奖;电影文学剧本《苏耽成仙记》是2012年湖南省重点扶持作品,在《海外文摘》(文学版)全国征文活动中获剧本类一等奖,经报有关部门批准正筹拍电影。先后被《安徽文学》《海外文摘》以及《散文选刊》等聘为签约作家。

1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骤响。刚刚进入梦乡的许槐生从迷糊中醒来,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一看又是老婆打来的,这是老婆花文今天第三次打电话来了。第一次是早上8点多钟,她告诉他,女儿快放寒假了,学校的学费催得紧,赶紧寄点钱给女儿交学费;第二次是中午两点多钟,说母亲的心脏病又发了,需要钱治疗。这第三次深更半夜的又打电话来,准没什么好事。

“喂,老婆,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事吗?”许槐生问。只听花文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我这么晚打电话给你,肯定有事呀。告诉你,你妹妹的精神病又犯了。今天一大早走出去,到天黑都没有回家,我叫人四处寻找,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刚才有人告诉我,说看见她在野狼沟躺着,我跑过去一看,果真躺在沟底,浑身是血,一看就知道是摔的。我马上将她背到医院,医生一看,说她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住院治疗,即使不治伤,她的精神病也得治,不治还会出事。你赶快回来吧!家里处处都要花钱,一年快过完了,你没寄过一分钱回家,一家老小怎么过日子啊?”

“老婆,快过年了,老板很快就会发工钱,我领到钱就往家里赶,一刻也不会耽搁,你就放心吧!”

许槐生挂了电话,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寻思着,现在离春节只剩半个月,自己应尽快找一下罗老板。请求罗老板提前支付全年的工钱;顺便向他请一下假,让自己提前回家。他相信罗老板这点面子会给的,自己与罗老板同乡,两家相隔只有20公里。亲不亲,故乡人嘛!

许槐生是河南人,今年刚过40岁。年初,在朋友的带领下来到武

汉一家房地产公司打工。听说这家公司老板也是河南人,对河南人特别关照。许槐生是泥工,说好3000元钱一个月,每月一付,可如今10个月过去了,许槐生却一分钱也没拿到。

许槐生急需钱,母亲患心脏病,要经常上医院;六月初,妹妹被男朋友抛弃,急火攻心,患了精神病,常常蓬头垢面,神神叨叨,四处游走,半年多来,已经三次住院治疗;女儿倩倩读初中,学费越来越高。多亏了老婆花文,既侍候母亲,又照顾妹妹,还管着女儿,缺钱了就到娘家去借,如今已借娘家7万多。好在她大哥是个矿老板,家财过亿,7万元只是九牛一毛。但不能老借,老是借,即使岳父岳母没看法,大嫂也会有想法。她大哥虽家财过亿,大嫂做人却很吝啬,不想花的钱一分钱也不愿多花。去年,一场洪水将自己家猪舍冲垮,花文找到她大哥想借一万元钱修猪圈,大嫂一开口就丢出硬梆梆的两个字:“不借”。接着还说了些难听的话。后来多亏岳母出面,才勉强借了,可非要花文写个借条不成,而且必须写明偿还时日,否则不借。许槐生猜测,老婆今年借的3万,毫无疑问,也是岳母出面的。岳母不出面,大嫂决不会借的。

许槐生掰手算了一下,今年在罗老板公司里打工的时间,满打满算有10个月零7天。这10个月零7天,自己没有缺过一天勤,既使那一次干活时被砖头砸伤了脚,肿得连走路都有点困难。也坚持天天上工。这样满打满算,罗老板该给自己30700元钱。有了这30700元,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家庭困难。拿一部分还债,留一部分解决母亲和妹妹的医疗费,再把女儿欠的学费交了。还剩一点给老婆买件衣服,让老婆大年初一有新衣服穿。自己早就想买双登山鞋,有钱就买,没钱就算了,反正习惯了。许槐生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仿佛已经拿到了工钱回到家里。人还没进家门,远远地就看到母亲、老婆、妹妹还有女儿几个人,全部整整齐齐站在门口等着他。他扔掉行李,迅速地跑上前去,与一家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想放松。就在这时,忽听得远处有人喊:“抓小偷!抓小偷!”许槐生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的行李正要被人偷走,行李中有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好不容易挣来的3万多元钱,如果这3万多元钱被偷去,自己不是白忙活了一年。于是松开家人,转过身拼命去追那小偷。小偷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啊追啊,不知道追了多久,眼看着就要追上,就在这时,那人却突然站住,回过头对许槐生说道:“许槐生,别追了,我是罗老板,”许槐生仔细一看,果真是罗老板。他正要叫声“罗老板”。不想一分神,脚步慢了下来,再一看,那人不见了。他正要寻找,却头晕脑涨,分不清东南西北。急得他满头大汗。一觉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许槐生好奇怪,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梦里的那个小偷怎么会是罗老板呢?人家罗老板可是千万富翁,怎么的也不会偷自己的钱!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其实,许槐生对罗老板接触并不多,对罗老板的情况并不完全了解,有些事只是听人说过。

罗老板叫罗凡,44岁,原本也是一个农民,后来到武汉打工,刚开始在一个大酒店做保安。一次,一个香港富商住进了酒店,半夜三更突患急病送医院抢救,酒店老板指派他跟车前往医院听候使唤。他毫无怨言地替富商端屎倒尿,守着富商两天两夜没合眼,等那富商醒来,他却累病了。富商知道他是为护理自己而劳累病倒的,感动得一塌糊涂,开始说要给他一笔钱,被他拒绝了,分文不要。后来那富商见他人还机灵,便让他在自己的一家建筑公司当了一名小包工头。从此,罗凡便依靠这位香港富商渐渐地发达起来,于是有了今天这个地位。

许槐生第一次见罗凡,是在半年前,由于每月的工钱得不到兑现,做事的人意见很大,要求老板给个答复。一开始罗凡不露面,由手下的人搪塞着。直至大家以各种理由请假不上班,导致工地停了工,罗凡才出面。当时是夏天,罗凡穿着背心和大裤衩来到许槐生他们住的工棚里,细长的腿,细长的胳膊,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的。他当着民工们的面,

先说资金周转不过来,不能按期发放工钱,请大家给予理解。又说工期紧,一天也不能耽误,希望大家尽快上班,并答应下个月把拖欠的所有工钱发放到位,保证一分不少。当时罗老板就坐在许槐生旁边,说这话时,他还搂着许槐生的肩膀拍了拍。许槐生觉得这个老板没有架子,平易近人,说话也还在理,便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在他的带领下,另外几个人也跟着鼓。接着,罗凡问许槐生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方,家有何人等,许槐生一一作答。最后罗凡笑着对许槐生说:“我们是真正的老乡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许槐生满以为罗凡说话一定算数,接下来的第二个月一定会给钱。谁知到了第二个月照样分文没给,第三个月也不给,第四个月还是不给。当民工们再次闹事时,上面放下话来,说到年底绝对一次性结清,保证不拖欠一分,为此还发给每位民工一份承诺书。民工们好说话,见这么大的老板发了承诺书,白纸黑字写在上面,个个都不吭声了。他们再一次相信了罗老板,以为罗老板这回说的话一定会兑现。不过,他们中也有人因为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便将罗凡的承诺书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以便到时候做个见证。

如今离过年只有半个月了,半个月眨巴眼就会过去。罗老板那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许槐生不免有些着急。天还没亮,他就跑到朋友成涛家里,想请成涛出面帮自己向罗凡请假、讨钱。可没想到成涛两口子还在睡懒觉。因为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不需要上班。他怕打扰成涛两口子休息,引起成涛妻子反感,便在离成涛家不远处的路边找块石头坐下来,打算边抽烟边等。他习惯性地摸摸口袋,口袋空空的,既没香烟也没打火机,这才想起,为了节省几个钱,一个星期前,他把有着二十多年的吸烟习惯戒掉了。而且让成涛作的见证人,保证今后不再吸烟,如果吸烟甘愿受罚。

许槐生与成涛是从初中到高中的同学,高中毕业后,成涛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在武汉开了一家园林设计公司。许槐生则因高考名落孙山,只好外出打工,从此两人天各一方。虽然他们俩不经常见面,却一直保持着联系。春节前,两个人相约年后正月初三相聚。见面时,他们发现对方的变化都很大,不但都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孩子,而且比在校读书时成熟多了。听说成涛正给武汉一个房地产商的项目搞园林设计,许槐生也想请成涛引荐一下到这家房地产公司做工,成涛自然没有推脱。在成涛的引荐下,正月初十这一天,许槐生来到了武汉,成了罗凡公司里的一名农民工。

上午10点多钟,成涛起了床,听保姆说有一客人在门外等候自己,便立即打开门走出来寻找,一见在路边等着的人竟是老同学许槐生,便立即奔过去,拉起许槐生就往屋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怎么在外面坐着,为什么不进屋。”

许槐生说:“听说你们俩口子都还没醒来,我怕吵醒你,不忍心打搅你们嘛!”

“我们兄弟之间谁跟谁呀。说吧,这么一大早到我这来有什么事?”

“快过年了,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一分钱还没拿到。我母亲得病住进了医院,妹妹也摔伤了。老婆打电话来,叫我提前回去。”

“你的意思是……”

“你帮我跟罗老板说一下,把我的工钱提前支付给我,另外帮我求个情,让我提前回家。”

“你自己没找罗老板说?”

“我哪敢呀!那么大的老板,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这个……”成涛支支吾吾。

“你不太方便吗?不方便就算了。”许槐生小声地说。

“他也欠我的钱。为了让他春节前支付我公司的园林设计费,昨天下午我去找过他,并跟他吵了起

来。”成涛说。

“你也跟他吵了起来?”

“他不想付钱。而且总以目前资金周转不过来为由,要到年后再说。我当然不干,他欠我的园林设计费60多万元,一分钱也没给。我也要给我的员工发工资呀,眼看着春节快到了,员工拿不到工资回家,这年怎么过?你说是吧!”

“是这样,那就算了,不麻烦你了。”许槐生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成涛连忙拉住他说:“你别着急走,我去找他。老同学,实话对你说吧,罗凡这个人不太好说话,我自己的事情没办好,又去帮你求情,一定会惹恼他。一分钱也不会给我们解决。”成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行了,豁出去了,一个人的事得办,两个人事也得办,如果他有心给你办,两个人的事都可以办成。如果他无心给你办,一个人的事也会办不成。”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许槐生说完还打着拱手。

“我最近几天有点紧急事情要处理。不能马上帮你,只得过几天,而且到时候你得与我一起去。”

“行。”许槐生听说成涛愿意帮忙,心里非常高兴。

2

第三天上午,许槐生坐着成涛的车,一同来到罗凡的公司。他敲了敲罗凡办公室的门,门开了,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漂亮女秘书。她问他们找谁。成涛说找罗总。女秘书说罗总已有几天没来办公室。成涛问罗总怎么不到办公室来。女秘书说不知道。成涛又问罗总什么时候会到办公室来,女秘书还是说不知道,不过她又提醒道:“你打个电话给他吧。”

成涛一上车,立即给罗凡拨了个电话,没想到罗凡的手机关机。许槐生问:“成涛,罗老板干什么去了,怎么手机也不开?”

成涛没有做声,心里却想,都什么时候了,你罗凡还关着手机。成涛气恼地把自己的手机扔进包里,赌气地驾着车往前走。不一会儿,发现走错了方向,原本要往南,却往了东,到了沃尔玛超市门口。这时,成涛突然想起罗凡的家就在这沃尔玛超市附近,罗凡会不会在家里呢?既然经过他家门口,不妨到他家里看看,万一他在家里猫着呢?那多好,退一步讲,即使他不在家,兴许通过他的家人打听到他的下落。他问许槐生:“槐生,罗老板的家就在这附近,要不到他家去看一下?”许槐生立即表示赞同说:“行,行,我听你的。”于是成涛便把小车慢慢开到罗凡家门口,把车子停好后,便敲响罗凡家的门,开门的是罗凡母亲。

罗凡的母亲姓关,今年76岁。31岁时,罗凡的父亲患急症去世,自那时她就守寡,一手把罗凡拉扯大。她在镇中心小学退休后就一直住在老家农村,三年前,儿子与儿媳离婚,为了照顾十一岁的孙子,本不想进城的她,二话没说就来到了武汉。

成涛见是罗凡的母亲,便喊道:“关奶奶。”

老太太耳朵有点背,听力差,她上下打量着成涛,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问道:“你是谁?”

“关奶奶,你想不起来啦,我叫成涛,见过您。我是您儿子罗凡的朋友,找他有点事。”

“你看我这死记性。哦,我想起来了。半个月前,我住院,你来看过我。唉!上了年纪的人,记性就是差。”

成涛又指着一旁的许槐生对老太太说:“关奶奶,这位是我的朋友,叫许槐生,在你儿子的公司里打工。”不知是听错了还是没听清,关奶奶说:“好,好,好。”一边把成涛往屋里让,一边接着说:“嗨,罗凡几天没回来了,也没给家里一个电话,急死我了。快,快进屋里坐一会儿。”

“不,关奶奶,既然罗总不在家,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您也别着急,如果您见到他,就告诉他,说成涛找他办事。”

“什么事,急吗?”

见关奶奶问起来,成涛心里琢磨着,该不该对老人家说呢?他知道关老太太是教育工作者,且退休后一直住在农村,一定心地善良为人厚道。罗凡是个孝子,母亲的话他不可能不听。通过老人家递个话,兴许能说动罗凡。于是便装作若无其事的神态,淡淡地说:“关奶奶,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妨告诉您一下。这不快过年了吗,他公司做事的人辛辛苦苦一年,一分钱都没拿到,大家心里着急,盼着能早日拿到工钱,早日回家过年。”

“这是大事情,一年到头没拿到一分钱,叫人家怎么回家。”关奶奶想了一下,又问道:“你们以前没向他要过?”

“年初说好的,一月一发,他却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一直这么推着。大家跟他要也要过,吵也吵过,他总说工期紧,资金周转不过来。”许槐生在一旁插话道。

老太太果然明事理,对许槐生说:“这事我要管,而且我还要管到底,有我在,你们不怕年前从罗凡这儿拿不到工资,少一分钱,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就代表所有的民工谢谢您了。”许槐生感动地说,并向关奶奶鞠了一个躬。

成涛见话已说清,就告别关奶奶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又折回头指着许槐生对关奶奶说:“关奶奶,我这个叫许槐生的朋友,母亲得了心脏病,妹妹精神病复发,疯疯癫癫摔伤了,等着他拿钱回家,给母亲和妹妹治病,你叫罗凡高抬贵手,准许人家提前回家。”

“好,好,这个应该,这个应该。”关奶奶满口答应。

许槐生又赶紧向关奶奶鞠了一躬,并轻声说:“麻烦您了,关奶奶。”

“你声音这么小,人家关奶奶能听到吗。”成涛笑着对许槐生责备道。

许槐生嘿嘿地笑着。

关奶奶见许槐生又向她鞠躬,赶紧说:“别,别,别这样。”

3

许槐生正要上成涛的车,抬头发现罗凡牵着一个小男孩的小手迎面走来。许槐生立即将车门关上,对成涛说:“成涛,你瞧,前面那人不是罗老板吗?”

“在哪儿呢?”成涛一时没看清。

“那个、那个牵着小孩的。”许槐生用手指了指正前方人行道上的罗凡。

“对,对,就是罗凡。那小孩就是他的儿子。”成涛喜出望外。

“我们跟他打招呼吗?”许槐生问。

“怎么不,咱们找了半天,不就是奔着他来的嘛?”成涛说完,将车熄了火,拔出钥匙,下了车,迎着罗凡奔过去。许槐生紧随其后。

“罗总,你让我找得好苦呀。”成涛老远就向罗凡打招呼。罗凡见成涛带着一个人冲自己走来,想躲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上来,说:“成涛,前天我不是对你说过,我现在手头紧,资金周转不过来,年前不能给你钱,年后才能给。你怎么还跟踪我,找到我家里来了。”

“你……不是。”成涛情急之下,说话语无伦次。

“是我的不是,还是你的不是?我们两个是老朋友,老朋友就得讲感情,守信用啊。”罗凡反咬一口。

“这咋成我的不是了?你欠我的钱,我叫你还钱,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我不对了?不行,我们叫路人评评理,看看谁对谁错。”成涛说到后面,故意提高了嗓门。

罗凡一见这种状况,立即将成涛和许槐生拉到旁边的小巷子里,说:“成涛,你别嚷嚷,你怕别人认不出我不是?”

成涛说:“不是我嚷嚷,是你叫我嚷嚷。我问你,你这几天怎么躲起来,而且连手机都关掉,我

们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罗凡长叹一声道:“成涛呀,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快过年了,向我要钱的越来越多。你也知道,今年的房地产,不好做。我那个秀城花园项目的房子开盘三天了,一套都没卖出去,资金回笼太慢,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还债。”

“你躲起来也不是个事,得想想办法。”

“我能想啥办法,该想的我都想了。”

“你总不能欠民工的工钱呀。民工的那几个钱是血汗钱,拖欠不得。”

“嗯,成涛,我欠哪位民工的钱?”

成涛指着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许槐生,说:“你欠他的。”

许槐生咧开嘴笑了一下,并点了点头。

“他是谁?”罗凡打量了一下许槐生,感觉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就是我给你引荐的许槐生。人家在你这儿干了一年,到现在一分钱也没拿到。他母亲旧病复发住了院,妹妹摔伤要治疗,孩子读书要学费……”成涛还想往下说。

罗凡打断了成涛的话,说:“我说成涛,你自己的事还没办好。你咋还帮起别人的事来。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成涛说:“他是我同学,我不帮他谁帮他?今天我来,一是帮他向你要工钱,二是帮他请假,让他提前回家,照顾母亲和妹妹。”

“我实话告诉你,要钱,没有,请假,没门。”罗凡口气强硬。

成涛一听,怒气冲天,吼道:“罗凡,你混账!”

罗凡也吼道:“成涛,你混蛋!”

这时,罗凡11岁的儿子喊道:“爸爸,你们别吵了,我要回家。”

罗凡借机开溜,对成涛和许槐生说:“对不起,我儿子要回家了,拜拜。”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槐生看着远处的罗凡和他儿子的背影,问道:“成涛,我们就这样啦?”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下面就看你自己怎么找他。”

“我去找他?”

“是的,你自己要去找他。”

成涛说完从自己口袋里掏出200元钱递给许槐生说:“你先拿着用。”

“这怎么行呢?”许槐生连忙推辞。

“这怎么不行。”成涛很快跳上车,一踩油门,走了。

许槐生想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4

许槐生与成涛分手后,回到了住处,工友们听说许槐生见着了罗凡,都纷纷围了过来,这个问:“罗老板答应什么时候给钱?”那个问:“许槐生,罗总准许你提前回家吗?”

任凭大家怎么问,许槐生一声不吭。

湖南籍民工田老馆见大家问不出什么名堂,便拨开人群,走到许槐生身边,转身对大家说:“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别吵吵嚷嚷的。”田老馆50多岁,是民工中比较年长的。大家见他发话,都不做声了,整个工棚静悄悄的。田老馆这才轻声细语地对许槐生问道:“槐生,你说说,罗凡是怎么说的?”

许槐生这才阴沉着脸对大家说:“年前没有钱,叫大家克服一下。”

“年前不给钱,什么时候给?”有人问。

“他说年后给。”许槐生没好气地说。

“不给钱,我们怎么回去?连路费都没有。”

“我们拿什么回去过年?”

一时间,大家闹哄哄的。

田老馆又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众人才又静下来。

“罗凡让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农历二十八。”许槐生说。

“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他一分钱不给,这不是坑人吗?走,找他去!”

“对,找他去。不给我们钱,还要我们干到年尾才回家,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走,找罗凡说理去!”

“许槐生,你在前面带路,我们到他家里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管许槐生愿意不愿意,拉着他就走。其实到了这个份上,许槐生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大伙儿拥着许槐生匆匆忙忙来到罗凡家门口。许槐生说:“就在这里。”然后退到后面。几个年轻小伙听说这就是罗凡的家,举起拳头,把门擂得山响,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罗凡率领20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从人群后面冲来。许槐生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罗凡高声喊道:“看到没有,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兄弟们,帮我把他们轰走。”话未落音,20几个保安举起手中的棍棒就往许槐生他们头上砸,毫无防范的民工们个个抱头躲避。罗凡见民工们都散了,便站在门口冷笑着说:“到我这里闹事,也不看看我是谁。告诉你们,年前没有钱,年后才能给。谁也不能提前走。”罗凡说完,正要进屋,他母亲关奶奶提着一篮菜回来。

“罗凡,你刚才说的什么屁话。人家农民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你一分钱也不给,有这个道理吗?你不给钱,还不准人家提前回家,人家没办法才找上门来,你还打人。有你这样当老板的吗?做人要厚道,得讲良心。”

“妈,这事您别管。”

“我不管,你翅膀硬了,我管不着你了,是吧。我告诉你,要不是心疼我这孙子,我才不会到你这儿来。管你是死是活,眼不见心不烦。”

罗凡示意保安们赶快离开,然后把门打开,把母亲让进屋。

“妈,兵兵呢?”罗凡进了屋,见儿子不在家,便问道。

“你还想起儿子?告诉你,他参加的那个书法班今天比赛,要晚些才回来。”

“那我接他去。”

“你是该去接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整个寒假也不能好好地玩一玩。今天上这个班,明天上那个班,一个人独来独往,我担心着呢。”

“没事,妈,兵兵懂事。”

“没事就好。有事我跟你没完。”

5

挨了一棍棒的许槐生回到工棚,想给老婆打个电话,又不知怎么说,正在犹豫着,老婆来了电话:“许槐生,你怎么还不回来?这个家你还要不要。如果不要,我也不要了。”

“我……”许槐生想解释,一时语塞。他觉得对不起老婆,幸亏有这么好的老婆,不然这个家早就散了。大概是得不到许槐生满意的回答,花文在电话那边催道:“快点说呀,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快了。”许槐生只得再一次哄她。

挂了电话,许槐生心里想,怎么办呢?要么借点钱先回去,也不管请假不请假的一走了之。可向谁借钱呢?所有的工友都没拿到钱,一个个自身都难保。再说,就这么走了,今年一年不是白干了?罗凡早就放出话来,如果谁不请假走了,那就不要想拿到一分钱。

正当许槐生犯难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成涛的电话号码。赶紧打开手机,说:“成涛,你好。”

成涛在电话里问道:“听说你们今天到罗凡家闹事去了?”

“唉,别提了。”许槐生便把到罗凡家门口找罗凡要钱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说:“成涛,你看我钱没要到钱,还挨了一棍棒。”

“罗凡这小子太没有良心了。”成涛说。

“我怎么办呢?”许槐生问。

成涛想了一下,说:“你不要跟大家一起去,

这样解决不了问题的。干脆你一个人悄悄地去找他,跟他说好话,请他关照你。或者你去找关奶奶,让关奶奶跟他说一说。”

“那好,我去试一试。”

按照成涛的嘱咐,许槐生大清早就来到罗凡家门口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地方守着。大约7点半钟,罗凡家的大门开了,罗凡的儿子兵兵,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跑了出来,紧跟着罗凡也出来了。

“儿子,慢点走,别摔着了。”罗凡在后面喊道。

“爸,你不要送了,我自己会去。”

“下午要不要我去接?”

“不用了,我们四点钟就下课,走到家里也不会到5点。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吗?”

“没事。你早点回来,我们去看电影。”

“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路上小心。”罗凡站在家门口,目送着儿子汇入人流中,然后才转过身往屋里走。说时迟,那时快,许槐生一个箭步冲到罗凡跟前,张开双臂拦住他,说:“罗总,我求你了,求求你给我发工钱,求求你给我假,我要回家看望我妈,看望我妹妹。”

“又是你许槐生。我早就说过,年前没有钱。请假也不行,这是公司的规定,谁也不能破坏。”

许槐生见说不动罗凡,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抱住罗凡的一只腿,哽咽着说:“罗总,你也有娘,有家人,我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娘,救救我妹妹。”说完,一个劲地磕头。

罗凡怒吼道:“什么东西,你松不松手?再不松手我打110了!”

许槐生不但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罗凡动弹不得。

罗凡急了,使劲地抬起一只脚,狠狠地朝许槐生头上踹去,许槐生被踹倒在地,头上肿起一个大包。罗凡并不罢休,仍然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110:“110吗?有人要绑架我。你们快派人来吧。在红旗大道花园小区101栋门前。”

“绑架?”许槐生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罗凡。“罗总,我没有绑架你呀。”

罗凡对许槐生的申辩不屑一顾,只顾接电话。

许槐生顾不得疼痛,想对罗凡多说几句,请求他开恩,尽快地发给他工钱,哪怕几千块也行,并让他早点回家。他站在原地没动,傻傻地看着罗凡来回踱着步子接听电话,想等他听完电话后再说。

过了七、八分钟,一辆警车鸣着警笛飞奔而来,到了许槐生跟前停了下来,接着从里面跳下两名警察。罗凡见警察真的来了,立即放下手中的电话,迎上前去,指着一旁的许槐生对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是他绑架我。”许槐生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望着向自己走来的两名警察。

一胖警察问:“他指控你绑架他,是这样的吗?”

许槐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辈子也从未跟警察打过交道,警察的问话,他不知怎么回答,嘴巴一张一合,半天只吐出一个字:“我……”

胖警察又问:“他说你绑架他,是不是这样?”

许槐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绑架是什么意思。”

胖警察没有向许槐生解释什么叫绑架,而是走向罗凡问道:“他捆住你的手脚了吗?他把你关在什么地方?他威胁你了吗?”

许槐生盯着罗凡,看罗凡怎么回答。

罗凡支支吾吾,脸红耳赤。

这时,几位小区的居民见警车进了小区,便围了过来,都想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听了警察对罗凡和许槐生的问话后,才知道是这么回事。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站出来说:“警察同志,我是这栋楼四楼的居民,你们来之前,我正在楼上浇花,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看见了。”

胖警察说:“老大爷,您实事求是地说吧。”

老大爷指着许槐生对警察说:“你们刚才问的绑架情况我没有看见,我只看见这个人跪在他跟前,

求他发放工钱,想早点回家过年。”其他几个居民马上出面证实是这么回事。

罗凡见大家都站在许槐生一边,想趁机溜走,却被胖警察叫住,并用教训的口吻严肃的对他说:“先生,报警得实事求是,谎报警情要负法律责任的。”然后对大家挥挥手说:“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回去吧。”

罗凡非常沮丧地向自己的家门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许槐生一眼。

6

从花园小区走出来的许槐生并没有马上离开,一直在门口的马路上徘徊着,连午饭都没吃情绪非常低落。昨天晚上,老婆又来电话,问他拿到工钱没有,叫他赶快寄钱回去,可罗总只顾他自己,根本不管别人死活。眼看着离过年只有几天时间,全家人眼巴巴地等着自己拿钱回去过年。拿不到钱怎么办?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回去吧。他一次又一次望着小区的大门,琢磨着向罗凡要钱的办法。

正在许槐生绝望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叔叔,你是找我爸爸的吧,快跟我来吧。”许槐生回头一看,这不是罗凡的儿子兵兵吗?他突然一激灵,脑海里呈现出两个字“绑架”。

俗话说“狗急了还会跳墙。”人被逼急了,说不定也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见兵兵问他,忧郁的心情一扫而光,笑着说:“我没等你爸,我是在等你。”

“等我?”兵兵瞪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是呀,你爸爸叫我在这里等你,然后带你到他那儿去。”许槐生有些心虚地说。

“我爸爸在什么地方?”

“你爸爸在,在,在……”毕竟头一次撒谎,许槐生不知道往下怎么说。

“我爸爸在什么地方?”兵兵追问道。

许槐生突然想起早上偷听到罗凡父子俩说话的内容,便说:“你爸爸在电影院门口等你,叫我带你到电影院门口去。”说完便拉着兵兵的小手往前走。

兵兵跟着许槐生,小声嘀咕道:“爸爸自己不来接我,却叫别人来接。”

走着走着,许槐生犯起愁来,往哪儿走呀,总不能这样一直走着。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琢磨着要去的地方。由于平时很少上街,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哪个地方可以藏人。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住的那个工棚,那里有床,也可以做饭,吃、住不成问题,但那个地方工友们进进出出,人多嘴杂,不便隐蔽,很容易被发现。他又想到工棚对面的那座烂尾楼,那里好是好,但那里曾发生过一起凶杀案,一直没人敢进去,如果把一个刚过10岁的小孩关在那里,实在于心不忍。最后他想到自己和工友们正在装修的那栋大楼,这栋楼的门窗已经装好,粉刷已经到位,有水有电,具备生活的基本条件,而且楼层高,房间多,不易被发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离自己的工棚比较近,进出方便。更何况,自己不是真的绑架兵兵,只想吓唬一下罗凡。只要罗老板答应将一年的工钱给自己,让自己提前两天回家照顾母亲,就不会为难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毕竟小孩没有得罪自己。自己不但不能为难小孩,还要照顾好小孩。

想到这里,许槐生心里隐隐作痛:兵兵啊,别怪叔叔,怪只怪你那缺良心的父亲。

兵兵毕竟是个孩子,非常单纯,他不会想那么多,更不会想那么复杂。听说叔叔带自己找爸爸,心里非常高兴。他跟着许槐生,一路蹦蹦跳跳、兴高彩烈。也不知走了多久,也没有见到爸爸,于是问道:“叔叔,我们这是到哪儿去?怎么还没见到我爸爸?”

许槐生骗道:“快到了,前面不远就到了。”

“我走不动了,想休息一会儿。”

许槐生心疼地问:“兵兵,是不是肚子饿了?”

兵兵说:“是的,叔叔。”

许槐生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叔叔给你买。”

兵兵说:“我喜欢吃肯德基。”

“那好,叔叔带你吃肯德基。”

转念一想,不行,这些地方都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万一碰到熟人怎么办,不如先将孩子安顿好后,再去买肯德基。于是便对兵兵说:“兵兵,叔叔先带你去找爸爸,再给你买肯德基。”

许槐生说完便蹲在地上,让兵兵爬在自己背上,背着兵兵七拐八弯进了那栋大楼。在大楼的东头右边一个带卫生间的单身公寓内,将兵兵放了下来。

这个房间的面积不大,大约40来平方,里面摆放着一张旧床和两张旧沙发。据说是一位保安临时住过的,不知什么时候,靠北边的一扇推拉窗的玻璃被人砸烂,北风呼呼地往里面刮。进了房间后,许槐生立即将门关上。

聪明的兵兵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叔叔将自己带到这么一个地方。他仰起头问许槐生:“叔叔,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要到这儿来呢?”

许槐生蹲下身子对兵兵说“兵兵,我们在这儿等爸爸,你爸爸会到这儿来的。”说完便给罗凡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罗老板,兵兵在我手上,请你给我工钱,让我尽快回家救母亲。”

此时,正在为找不到儿子而万分焦急的罗凡看到短信,马上告诉心急如焚的母亲。关奶奶听说小孙子被人绑架,气得一下子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从儿子口中得知有关情况后,关奶奶又急又气,急的是兵兵被绑架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是否受到伤害;气的是儿子罗凡做了亏心事,逼得人家做出这种事来。好在绑架孙子的是个老实的农民工,不是什么真正的绑匪,这个农民工不为钱财,也不为报仇,只是为了要回自己的工钱,早一点回家救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可就这么一个正当的要求,却被自己的儿子无理的拒绝,人家这也是没办法。

罗凡得知是许槐生绑架了儿子,恨得牙根痒痒的,说:“这个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还收拾人家?你好好收拾自己吧。”一向视孙子如命的关奶奶哭着对罗凡说:“都是你作的孽呀,还不赶快想办法,我告诉你,如果我的宝贝孙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7

因为许槐生绑架了自己的儿子,肺都气炸了的罗凡,又遭到母亲的一顿数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拨通了许槐生的电话,说:“许槐生,你把我儿子弄到哪个地方去了?老老实实告诉我,否则的话,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槐生平静地说:“罗老板,你如果不给我工钱,我是不会还你儿子的。”

“跟我讲条件?你有这个资格吗?”罗凡嚣张地说。

“那你看着办吧。”许槐生说完马上把电话挂了。罗凡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无可奈何,心里想,儿子在人家手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又拨通许槐生的电话,强压怒火说:“许槐生,我告诉你,如果我儿子少了一根毫毛,我会跟你没完。”

“这个我知道,哪个做父亲的不疼爱自己的儿子?你放心,我决不会伤害你儿子,我会对他好好的。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把我今年的工钱一次性给我。”许槐生说完又挂了电话。

一旁的关奶奶早已急得老泪纵横,见儿子没问出什么名堂:“这可怎么办啊?”

罗凡咬了咬牙,说:“报警,我马上报警。”说完就要打110。关奶奶立即制止道:“不能报警,如果你报警,人家知道了,一气之下伤了兵兵怎么办?”

“他敢!”罗凡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怎么不敢,儿子在人家手上,你还敢讲硬话,现在这样还不是你逼的。”

“我逼的?”

“怎么不是你逼的?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给人家工钱?人家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忍了一年,盼了一年,却没拿到钱。眼看就要过年了,家人都盼着他回家过年。更何况,他母亲生病住院,要钱救命。你说人家生气不生气?不是你逼的是谁逼的?”

“妈,我也没办法,现在我手头紧,资金周转不过来,我也有我的难处。”

“你有什么难处,别人才真有难处。人家背井离乡到城里挣点血汗钱多么不容易。你的父亲也是农民,别看他当时是村支书,可他一样也是腿子,农民的情况我清楚,特别像许槐生这样的困难家庭,更不容易。只有几天就过年了,他们的家人盼着他们早日回家过年。可你一分钱也不发给他们,他们拿什么回家。将心比心,我们不能这样做人呀。”

这时,罗凡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许槐生的号码,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说道:“许槐生,你赶紧把我儿子送过来,我们有事好说。”

“那好呀,你把我的工钱送过来。我就会把你的儿子送给你。不过我告诉你,你不能骗我。兵兵现在很好,他准备睡觉了,我也准备关机了。”

“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你就把我的儿子给送过来。我妈急得已昏过去几次。”罗凡企图用老人的爱来打动许槐生。许槐生说:“罗老板,我知道你爱你妈,可我也爱我的妈呀。我妈正在住院,无钱医治,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可她的儿子却不能在身边尽孝,你说这是谁造成的?”

“谁造成的?”

“都是你造成的,你不给我工钱,也不给我假,我怎么回去?我拿什么回去尽孝?罗老板,咱得讲良心,不能说你的妈就是妈,我的妈就不是妈。”

关奶奶在一旁听到许槐生的回答,长叹一声说:“唉!人家说的对呀。看来这个人也是个大孝子。罗凡呀,你可不能为难人家呀。”

“妈,你怎么老向着他,这都什么时候啦。”

“什么时候也是你造成的。来,我给他讲几句。”罗凡见母亲要与许槐生讲话,便将手机拨通,说:“许槐生,我妈要跟你讲话。”说完便将手机递给母亲。

手机里传来许槐生哭泣的声音,大概是听到关奶奶的声音,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关奶奶说:“孩子,我是你关奶奶。”

“关奶奶,我对不起您,让您着急了。”许槐生哭着说。

“孩子,我理解你。是我们先对不起你呀。”

“关奶奶,您放一百个心。我不会把您孙子怎么样。我只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您的孙子就在我身边,您给他讲几句话吧。”

“好,好,好,跟我孙子讲几句话,太谢谢你了。”关奶奶还没说完,手机里面便传来了兵兵熟悉的声音:“奶奶,奶奶,我是兵兵。”

“兵兵,我的乖孙子,我的心肝宝贝,你还好吧。”关奶奶听到孙子的声音,一时激动得老泪纵横,哽咽着道。

罗凡在旁边听到儿子的声音,也很激动,连忙问:“兵兵,你怎么样,他打了你吗?”

“奶奶,爸爸,我还好,叔叔没有打我。”兵兵稚嫩的声音虽然不轻松,但也没有恐惧和害怕。关奶奶听到孙子平安无恙,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她又嘱咐道:“兵兵,要听叔叔的话。”

“奶奶,我想回家。”毕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远离亲人,与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不想亲人才怪呢。过了一会儿,兵兵哭了,而且越哭越伤心,还一个劲地呼喊着:“奶奶!爸爸!妈妈!”

关奶奶听到孙子哭了,更伤心了。她抹着眼泪说:“兵兵不哭,兵兵不哭,奶奶叫爸爸接你回家。”关奶奶放下手机,对罗凡说:“都是你作的孽呀。还不赶快想办法。”

罗凡再次拨通许槐生的手机,正要说话,有人敲门,并问道:“请问这是罗凡先生家吗?我是警

察。”罗凡听说警察来了,赶紧去开门。

关奶奶大吃一惊:“罗凡,你报警干吗?”

罗凡一边开门,一边对母亲说:“不报警怎么办?我能救回儿子吗?”

电话里传来许槐生的声音:“好呀,你们不守信用,竟然报警了。那好,我关机了。”

8

还是那一胖一瘦两名警察。他们一前一后进到屋里。胖警察笑着对罗凡说:“我一猜就是你,我们算老熟人了,几个小时前打过交道。因为来去匆忙,你还不知道我们俩姓什么,叫什么。”然后指着那瘦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派出所小洪,叫洪秀林,我姓彭,叫彭德林。”瘦子立即接过胖子的话,说:“他是我们派出所副所长。”

看着关奶奶和罗凡着急的神态,彭所长严肃地对罗凡说:“罗总,又是你报的警?这一回不会是谎报警情吧。”

罗凡说:“彭所长,是我报的警,这一回绝对是真的。我公司里面的一位农民工绑架了我儿子。”

彭所长说:“你把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一下,必须实事求是,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罗凡说:“我会的。”然后把许槐生如何骗走兵兵的情况很有创意地说了一遍。

小洪问:“许槐生就是你几小时前说绑架你的那位农民工?”

“正是他。”

“他为什么要绑架你的儿子,绑架你儿子的目的是什么?”彭所长又问。

“这个……”罗凡支支吾吾。

关奶奶白了一眼儿子对警察说:“还不是他作的孽。”然后冲罗凡说:“说吧,你把许槐生绑架你儿子的前因后果说一遍。”

在两位警察质问的目光中,罗凡把拖欠许槐生等农民工工资和不准许槐生提前回家看望病中的母亲的事说了一遍。

彭所长与小洪对视了一下后,说:“罗总,你能不能拨通许槐生的电话,我想跟他讲几句。”

“好、好、好。”罗凡满口答应,可等他拨完许槐生的手机号码,却听到手机里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语。

罗凡看着彭所长,说:“这小子关机了,你们刚进来时他是开机的,我正与他通着话呢。”

关奶奶听说许槐生关机了,孙子是死是活都无法知道,一下子急了:“这可怎么办,我可怜的孙子哟!”也许是急火攻心的原因,说完这两句,身子往后一扬,又昏了过去。

罗凡见母亲又昏了过去,在两位警察的帮助下,把母亲扶到里间的床上,彭所长让小洪在床前守着,他把罗凡叫到外屋,说:“罗总,不是我说你,别的钱可以拖欠,惟独这农民工的工资不能拖欠,他们背井离乡到外面打工容易吗?你倒好,那么多人在你公司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说好工钱每月一发,你却说话不算数,一拖再拖。人家满以为到了年关,你总该分文不少发给人家了吧,可你还是一毛不拔。人家还要不要回家过年?要不要拿钱给家里办事?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也从农村出来,如果你的老板这样对待你,你怎么想。”

“该死的许槐生,他不该绑架我儿子。”

“他也是被逼无奈。当然他这样做要受到法律的严惩,我们决不会姑息迁就。他不应该用违法的方式来对待你,他应该用法律的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利。”

这时小洪从里间探出头来说:“彭所长,关奶奶醒过来了。”听说关奶奶醒过来了,彭所长与罗凡赶紧走进去。

“关奶奶,您别着急,我看许槐生不像是个坏人,您孙子不会有事的。”彭所长安慰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姓许的不会把我孙子怎么样。我只是想,平时是我管着孙子,点点滴滴我都清楚。如今不在我身边,这一夜不知怎么过。”关奶奶说着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彭所长突然想到一件事,向关奶奶问道:“孩子他妈妈呢?怎么没见着孩子他妈妈?”

提起儿媳妇,关奶奶又来了气,说:“都是我这个儿子干的好事,好好的日子他不过,好好的妻子他不要。仗着有几个臭钱,寻花问柳,硬把我孙子的妈妈给气走了。”

罗凡低着头,一言不发。彭所长说:“罗老板,给你孩子的妈妈打个电话吧。”

罗凡的妻子叫胡素萍,是罗凡的高中同学,上学那阵儿两个人互相倾慕,互相暗恋,却心照不宣,谁也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直至高中毕业,两个人要分别的这一天,这层纸才被罗凡捅破。从此进入公开的热恋阶段。不久,胡素萍考上大学,罗凡南下广东打工,尽管身份与地位的不同,他们却深爱着对方,一直保持着书信、电话不断。胡素萍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有了正式而体面的工作。胡素萍的父母都是一家大型国营煤矿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家庭条件和社会地位自不必说。而此时的罗凡仍然是武汉一家酒店的保安,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条件,都远不如胡素萍。

得知女儿爱上了一个保安,胡素萍的父母坚决反对。为了拆散女儿与罗凡,两位老人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托人介绍不少社会地位、家庭条件和个人长相都远远优于罗凡的青年小伙给女儿,都遭到女儿的拒绝。罗素萍父母见这招没收到效果,又不惜采取监听、监视和限制人身自由的种种办法对付女儿,甚至以断绝母女关系父女关系的威胁手段相要挟。胡素萍痴心不改,为了摆脱父母的管制,一气之下,辞去工作,应聘到武汉一所大学任教。一年后,两个人在武汉完婚,这时,罗凡也当上了小包工头,年收入超过10万。第二年,两个人有了爱情的结晶——兵兵。胡素萍在工作中兢兢业业深受学生欢迎,在家中相夫教子,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关奶奶的疼爱。结婚后的罗凡家庭和事业两不误,上班时认真工作,下班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此时的胡素萍被幸福包围着,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随着业务的拓展,财富的集聚,罗凡有了自己完全独立的房地产公司——阳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虽然罗凡的公司在武汉名不见经传,但他是独立的法人代表,对公司事务个人说了算。从此,罗凡在外面应酬越来越多,与妻子、儿子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围绕在罗凡身边的年轻漂亮女人也越来越多。兵兵5岁时,罗凡第一次红杏出墙,包养了第一个情人,紧接又包养了第二个、第三个情人。一开始,胡素萍一直蒙在鼓里,当一些关于丈夫艳遇的风言风语传到耳中时,胡素萍仍然相信,苦过累过、从社会底层打拼出来的丈夫不会是那种人。为了给丈夫一个警示,她曾带着微笑提醒丈夫,要洁身自好,不要做出有悖伦理道德的事。罗凡对妻子善意的提醒置若罔闻、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胡素萍偶然在罗凡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两本罗凡记载自己与其他不同女性作爱的经过和感受的日记时,才相信人们的传言,由此心里产生了强烈的震惊和愤怒。那一天,胡素萍与罗凡吵了整整一个晚上,她满以为通过这次争吵,罗凡会悬崖勒马,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没想到的是,罗凡不但不悬崖勒马,相反却变本加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无奈之下,胡素萍扔下一张离婚协议书,抛下儿子净身出户,离开了曾经令她魂牵梦萦的这个家。胡素萍离开罗凡以后,虽没有再踏进这个家半步,但却时时牵挂着儿子,常常到学校去看望儿子,把儿子的冷暖时刻挂在心上。

接到罗凡电话的胡素萍,正在外地出差,听说儿子被人绑架,便立即往回赶。

就在彭所长与小洪再次到罗凡家调查时,胡素萍匆匆推门进来。

彭所长与小洪见一个女人怒气冲冲闯了进来,不约而同地猜测到这个女人就是罗凡的前妻。

许久没见到前妻的罗凡,紧张地站起来,陪着笑脸向两位警察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兵兵的妈妈胡素萍。”

胡素萍根本没有顾及警察的存在,直接走到罗凡跟前,凶巴巴地质问道:“你怎么把我儿子弄丢的。”

“被一个农民工绑架了。”罗凡沮丧而胆怯地说。

“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也别活在这个世上。”胡素萍指着罗凡的鼻子吼道。

“也是我儿子!”罗凡争辩道。

“如果你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不去包养情妇,儿子怎么会被人绑架。”

“这都哪儿跟哪儿。”罗凡极力否定。

“我现在要你还我的儿子。”胡素萍再次吼道。

关奶奶见儿媳回来了,连忙颤颤巍巍从里间走出来,激动地说:“素萍,你回来了。”

“妈!”胡素萍一声深情的呼喊,唤起了婆媳俩那段逝去的相濡以沫的情感,两个人都流出了滚烫的热泪。

彭所长见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说道:“好啦,你们也别吵,关键是想办法把人找回来。我们要走了。”

罗凡问:“你们就不管了?”

“我们管,而且要管到底。我现在回局里汇报,请求局里调拨警力,在全市布控。小洪留在你们楼底下蹲着,有什么情况请及时与我们小洪联系。”彭所长说完便与小洪走了出去。

9

许槐生关了手机,看着睡熟的兵兵,想了很多很多。他知道,绑架是一种犯罪行为,是要受法律制裁的;而且这样做对不起关奶奶,更对不起兵兵。关奶奶是个好人,兵兵没有错;当然这样做也对不起自己的家人,如果母亲和妹妹得知自己绑架了别人的儿子,说不定会病情加重的,妻子也会由此而产生怨恨。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走到这一步。

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罗凡拒绝自己的请求,自己是否要坚持下去,如果坚持又能坚持多久?自己身无分文,拿什么来保证孩子不挨冻不挨饿;这种坚持,是否意味着自己不能回家过年,不能与家人团聚,不能救治母亲和妹妹;如果放弃,该怎样放弃?是打个电话给罗凡,告知兵兵藏匿的地方,让罗凡将兵兵接走,自己则一跑了之,还是把兵兵留在身边,等待警察将自己抓住。这样做,无疑会马上遭遇牢狱之灾。

许槐生心想,无论怎样选择,自己都将难逃法律的制裁,他害怕了,害怕自己没有好的下场。

这时,屋外下起毛毛细雨,北风夹带着雨点直往窗户破洞里面飘。许槐生打了个寒颤,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把挂在窗户上的塑料布固定起来,挡住外面的风,却又找不到工具。他在寻思在琢磨,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只得双手抱紧胳膊,用身子靠紧那块玻璃。外面的风越刮越紧,雨也越下越大,兵兵打了个寒颤。接着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说着梦话:“爸爸,我冷。”朦胧之中,许槐生感到是自己的女儿倩倩在喊,他一激灵,不由自主地脱下身上的棉衣,盖在兵兵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衬衣。为了抵御袭来的寒气,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着。虽然如此,却仍然冻得全身发抖。到了深夜1点多钟的时候,许槐生实在受不了了,他想寻找一点破木板和纸屑之类的东西烧火取暖,不料整栋大楼停了电,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一片黑暗,许槐生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他挣扎着想钻出这个黑洞,黑洞无边无际,分不清东南西北、前后左右,犹如一口棺材,任凭自己怎么挣扎怎么呼喊着,谁也听不见、谁也看不见。令人窒息,令人胆寒。加上饥饿、寒冷同时袭击着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

饥饿、寒冷、孤独和恐惧让许槐生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紧靠着兵兵坐着,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兵兵,他怕兵兵有什么闪

失,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坐着,与其说他是绑匪,不如说是守护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兵兵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呼喊道:“爸爸,救我,我冷、冷。”

许槐生连忙将一只手伸进兵兵身上的衣服里面,衣服里面凉飕飕的,兵兵整个身子在发抖。许槐生立即用自己那件棉衣把兵兵裹着,紧紧地抱在怀中,脸贴着兵兵的脑袋上,这样坐了不到一会儿,他又感觉到兵兵的身子越来越烫,烫得有点灼手。不好,兵兵在发烧,发烧的兵兵还时不时地说一些胡话。

这可怎么办?许槐生为难了,他没有药,也从没有遇到过小孩感冒发烧之类的事情。但他感觉到,如果不及时处置,任其发烧,会对兵兵的身体带来很大的损害,导致不良的后果,甚至会危及兵兵的生命,那样,自己就会成为兵兵一家的千古罪人。许槐生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怎么办?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兵兵立即送医院救治。当然,如果送医院救治,自己将会面临着被暴露的危险,从而被警察抓住。这一点,许槐生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经过反复的思考和权衡,许槐生最终选择了立即送兵兵进医院,他抱着用衣服包裹着的兵兵,摸着黑走下楼梯,沿着一条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寒风夹着雨点扑面而来,像刀割一样生疼。因为正下着毛毛细雨,泥泞的小路上坑坑洼洼,他几次滑倒,摔破了皮,鲜血都流了出来。

许槐生跌跌撞撞来到大街上,准备拦一辆出租车去医院。没想到夜深人静,地处偏僻,来往的出租车很少很少。许槐生站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见到一辆出租车从跟前经过。为了抢时间,无奈之下,他只得抱着兵兵在马路中间跑,他想一边跑一边拦车。既使拦不到车,就是跑也要尽快将孩子送到医院。

终于,一辆红色的士过来了,许槐生站在马路中间,使劲地挥舞着右手,嘴里大喊:“停车!快停车!”红色的士见有人拦车,放慢速度慢慢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探着脑袋向许槐生问道:“到哪儿去?”

许槐生答道:“师傅,孩子病了,想请你送我们到附近的一家医院。”

司机想了一下,说:“可以,不过要100元钱。”

许槐生问:“能不能少点。要么你打表,是多少钱就给多少钱。”许槐生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怕说自己没钱,司机拒载。

司机说:“这深更半夜的,不打表,协议价。”

许槐生说:“不打表也行,再少一点。”

司机问:“你说多少?”

许槐生见司机愿意让步,便说:“20元。”他心里想,这深更半夜的,你也拉不上客。能赚20就赚20元,总比一分钱没有强。

司机听说许槐生只愿意出20元,一下子便来了火,吼道:“你神经病。”说完,一踩油门,的士“嗖”的一声划过许槐生眼前,扬长而去。

这时,兵兵已昏迷过去,许槐生一看不好,再不敢耽搁,继续抱着兵兵火急火燎地往前跑。跑了一阵,不但没见着医院,连个个体诊所也没有。他拼命地跑啊跑啊,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汗水把里里外外的衣裤全湿透了。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只见前面的路灯下有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环卫工人正在扫大街,便跑向前去问道:“请问师傅,这里离医院或诊所还有多远。”

环卫工人见许槐生怀里抱着孩子,知道孩子病了,要到医院抢救,立即指着远处的一幢高楼说:“那幢高楼就是市人民医院,你瞧那楼顶上市人民医院几个字还亮着霓虹灯呢。”

“怎么走?”

“你顺这条道一直走,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右拐,然后经过一个立交桥到了菜市场,医院就在菜市场附近。”

环卫工人说得较清楚了,但许槐生并没听清楚。

不过他不想再问,心里想,只要看见那幢楼,奔着楼的大概方向准不会错。便向环卫工人道了谢,又开始往前奔。那环卫工人说:“师傅,你这样跑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到,如果病情很重,恐怕会耽误时间,不如我给你拦一辆车。”环卫工人说完便开始拦车,可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到车。正在许槐生准备放弃拦车继续奔跑的时候,一辆拖潲水的三轮车迎面而来。开车的师傅见路边一男子抱着小孩,一环卫工人正在伸手拦车,估计有急事,便将车子停了下来,主动问道:“你们要上哪去?”

环卫工人指着许槐生答道:“这位师傅的小孩得了重病,要到市人民医院抢救。”

“啊!是这样。”便对许槐生说:“如果你不嫌弃,就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去。”

“师傅,我怎么会嫌弃呢,感谢都不来及呢。”

三轮车师傅说:“既然不嫌弃,那就好。”然后便对环卫工人说:“来,师傅,跟我一起把车上的潲水桶卸到路边上。”

环卫工人二话没说,与三轮车师傅一道将四个潲水桶卸下来放到路边。

“对不起,我这车没有副驾驶室,只能让你们爷俩坐车斗里了。”三轮车师傅对许槐生说。

“没关系,没关系。”许槐生已经感激涕零了,哪里还敢挑剔什么车头和车斗的,顾不上车斗里散发出阵阵馊臭味,抱着兵兵立即上了车。司机说了声“坐稳。”便掉转车头朝着市人民医院方向急速地往前开。许槐生朝站在路灯下挥手的环卫工人喊道:“师傅,谢谢你啊!”

10

经过十几分钟的急速行驶,三轮车载着许槐生和兵兵很快来到了市人民医院门口。司机将车停稳后,从许槐生怀中接过兵兵,帮助许槐生下了车,许槐生抱过兵兵内疚地说:“师傅,我身上没钱,不能付报酬给你。”

司机说:“看你说的,我如果要你那几个钱就不会主动拉你了。别说了,赶紧给孩子看病去。”说完便开着车离开了医院。许槐生望着远去的三轮车,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好人多啊!”然后抱着兵兵往门诊大楼里面跑。

许槐生在别人的指点下,找到急诊室。见急诊医生正在桌子上睡觉,也顾不了许多,冲上前,一把将医生摇醒,急切地说:“快,医生,小孩子病了,病得很厉害,请赶快抢救。”医生被惊醒过来,抬起头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喝道:“慌什么。”然后问:“什么症状。”

许槐生将兵兵发病的前后经过和症状简要地向医生说了一遍,医生一边在电脑上点击什么,一边说:“你去挂个急诊号吧。”许槐生听说叫自己挂号,抱着孩子就走,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医生见他两手空空,问道:“挂号单呢?”许槐生哭丧着脸说:“我没、没钱挂号。”

“什么?你没钱也来看病?”说完又继续看着电脑的屏面。

看着医生那漫不经心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许槐生不免有些生气,说:“医生,你快点好不好?”

医生仍然爱理不理的,继续在电脑上点击着什么,许槐生恼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这个医生有没有良心?”

医生这才抬起头,问道:“什么良心?我可不是用良心来看病的,你良心好,你就用良心给他看病吧。”说完竟然准备离开座位。许槐生立即冲上去,堵住那医生的去路,不准他离去。眼看两人就要发生肢体接触,昏迷过去的兵兵突然醒来,哭喊着:“我要奶奶,我要爸爸。”

望着被高烧烧得满脸通红、嘴皮发干的兵兵,许槐生突然双膝跪地,带着哭腔对医生说:“医生大爷,我求求你,快点给孩子看病吧。”

医生鄙夷地瞧了一眼许槐生,说:“你没钱,我怎么给他看病,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眼看兵兵病情越来越严重,许槐生心里想,如果医生再不看病,兵兵将会有生命危险。然而任凭许槐生怎么求

饶,那医生就是不理。许槐生一筹莫展,心急如焚,心里想,看来只有换医院,也许别的医院会有讲良心的医生。想到这里,便抱起兵兵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向门旁一保安打听道:“请问,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医院?”

那保安道:“离这不远的地方有家民办医院,叫康福医院。”

许槐生说了声“谢谢!”,背起兵兵就往康福医院跑。他边跑边想,如果这家医院的医生也是不给钱不看病,怎么办?不行。要想让兵兵得到及时救治,只有打电话给他爸爸,让他爸爸迅速赶到医院来。自己则在医院等着,等着他爸爸到了医院,亲手将兵兵交给他爸爸。这样,兵兵才能得救,自己才能放心。既使兵兵的爸爸罗凡在接到自己的电话后报了警,警察与其一道进医院把自己抓起来,把自己送进监狱,让自己在监狱里呆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也问心无愧。只要兵兵不出什么意外就行。小孩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大人的事情让小孩作出无谓的牺牲。想到这里,许槐生打开手机,拨通了罗凡的电话,说:“罗老板,我是许槐生。”一直紧握着手机打瞌睡的罗凡突然被手机的铃声惊醒,他号码也不看,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当听出是许槐生的声音时,便急切地问道:“许槐生,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许槐生沮丧地说:“兵兵病了,病得很严重。”

“啊!我儿子病了,他现在在哪儿。”没等许槐生说完,罗凡急切地问道。

“我正把他送往康福医院,由于我身无分文,交不起医疗费,怕医生不给看病,你快来吧。”

“好、好、好,你别走,等着我,我马上就来。”罗凡放下手机,对母亲和胡素萍说:“许槐生打电话来了,说兵兵病了,病得很严重,正在送往民主南路那家叫康福医院的路上。”

关奶奶和胡素萍听说许槐生来了电话,又惊又喜,得知兵兵病了,便又急又气,关奶奶说:“走,我们赶紧过去。”

“妈,你就不要去了。我跟素萍两个人去就行了。”罗凡说。

“不行,我要看看我的宝贝孙子。”关奶奶拭去眼角的泪水。

胡素萍以为儿子没吃饭,便想找点儿子最喜欢吃的巧克力给儿子带去,毕竟她已不是这个家的家庭主妇,对家里的东西放置有些生疏,寻了半天也没寻着,便向关奶奶问道:“妈,兵兵爱吃的巧克力放在哪儿?”

关奶奶说:“没有了,我不给他买谁给他买。”说完瞟了一眼罗凡。

“快点,别磨蹭了。”罗凡在一旁催促道。

于是罗凡驾车,关奶奶与胡素萍坐在后面。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民主南路的康福医院。

走到半路,罗凡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又准备拨电话,关奶奶见状,制止道:“开车就开车,不要打电话。”

罗凡说:“我要打110,让警察把许槐生抓起来。”

关奶奶说:“你不能报警。”

罗凡说:“这个人太可恶了,我必须报警。”

关奶奶说:“你先放下手机,我有话对你说。”见儿子没反应,严厉地说:“你赶紧放下,做人要地道,人家主动联系你。说明人家有诚意,咱不能害人家。”

罗凡见母亲不高兴,只得作罢。但他又说:“妈,许槐生触犯了法律,关他几年、十几年,是他罪有应得。”

关奶奶说:“许槐生绑架我孙子,是他的不对,但他这样做是你逼的。”

罗凡说:“妈,你怎么又怪上我了。”

关奶奶说:“我不怪你怪谁。”

罗凡歪过脑袋,从车前面的反光镜里看了一眼胡素萍,希望得到胡素萍的帮腔,胡素萍却装作没

看见。

不一会儿,罗凡驾着车便来到了民主南路康福医院。车未停稳,胡素萍便跳了下去,急不可待地往医院里面赶,关奶奶毕竟年龄大些,腿脚不灵便,加之很少坐车,一时竟不知怎么下车。罗凡停好车,见母亲还没下车,便打开后座门,扶着母亲下了车。关奶奶说:“你别管我,赶快去看看儿子。”

罗凡说:“好的,妈,我先进去。”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医院里面奔,刚到大门口,被迎面出来的几个人挡住去路,罗凡抬头一看,只见一胖一瘦两个警察押着许槐生从里面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罗凡见了许槐生,冲到跟前咬牙切齿地说:“许槐生,你这个狗杂种,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我儿子。”扬起巴掌就要往许槐生脸上打。

彭所长制止道:“罗总,他不由得你随便打,我们得依法办事。”

许槐生看了一眼罗凡,又看了随后赶来的关奶奶,说:“关奶奶,我不该绑架您孙子,我对不起您,我有罪。”说完,向关奶奶深深地鞠了一躬。

关奶奶长叹一声:“唉!”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彭所长对关奶奶和罗凡说:“你们快进去吧,孩子正在输液。”说完便押着许槐生走出大门。

罗凡望着两名警察的背影,心里打了一个问号:“警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难道是他们早就布控好了?”

11

罗凡领着母亲走进输液室,见胡素萍正抱着儿子坐在木制的沙发上,药水正一滴一滴输入兵兵的身体里,兵兵还昏迷着,关奶奶伸出手心疼地抚摸着孙子发烫的额头,喃喃地说:“我的宝贝孙子,你吃苦了,奶奶没有保护好你。”说完又流出了眼泪。罗凡也凑上来,仔细地察看着儿子的小脸。

这时,一个护士进来换药水。罗凡问道:“我儿子得的什么病。”

“什么?你儿子?”护士抬起头,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罗凡。

罗凡莫名其妙,答道:“是呀,是我儿子。”

漂亮的护士笑了一下,说:“刚才跟警察出去的那个男子,说这孩子是他的儿子。说儿子得了急病,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钱给孩子看病,被大医院赶出来,才来到我们这里,跪着求我们医生给他儿子看病,并主动把身上的手机、手表,身份证抵押在医生那儿。说一会儿有人来交钱。我们刘医生是个好人,觉得这个人很诚恳,不像是赖帐的,也不像装穷,便给孩子看了病,叫他将手机、手表、身份证拿走,他不肯。手机、手表、身份证现在还在刘医生那儿。”

关奶奶听了护士的话,吃惊得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

罗凡不耐烦地对护士说:“这是我儿子,那个人是绑匪,他绑架了我的儿子。”

“是吗?”护士更弄不懂了,说:“看起来那人倒真像孩子的父亲,一进来我们就有这种感觉,因为孩子病了,自己无钱给孩子治病,他跪着求我们刘医生时,还流了泪。从他一进来,就一直抱着孩子没有松过手,还时不时地将脸紧贴在孩子的头上……”

罗凡打断护士的话,说:“他心中有愧才这么做,我才是孩子的父亲。”然后指着母亲和胡素萍说:“这是孩子的奶奶和孩子的妈妈。”

护士换了药瓶,直起身子对罗凡说:“既然这样,你去给孩子交医疗费吧。”

胡素萍见护士要走,连忙叫住她,问道:“我孩子得的什么病,严重吗?”

护士回过头对胡素萍说:“重感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幸亏抢救及时,如果再晚一点,孩子会因为长时间高烧不退而带来后遗症。不过现在无大

碍,你们放心吧。”

护士说完,看了一眼罗凡,说:“跟我走吧,交钱去。”罗凡乖乖地跟在护士后面。

走了几步,护士好奇地问罗凡:“那个人绑架你的儿子,叫你拿多少钱赎人?”

“3万。”

“为了3万元钱,干着绑架人的勾当,这个人也未免太愚蠢,怕是想钱想疯了吧。”

“他是想钱想疯了。”罗凡不好意思说这3万元钱是许槐生一年的工钱。

护士说:“警察带走他时,我们还以为他犯了别的什么事,原来是绑架。看不出,一点都看不出。”

罗凡交完钱,回到输液室,兵兵已经醒来。兵兵见到罗凡,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爸爸”。罗凡俯下身抚摸着儿子的头,心疼地说:“兵兵,爸爸来晚了。”停了一下,又问道:“兵兵,你告诉爸爸,那个绑匪打了你吗?”

兵兵摇摇头。

“骂了你吗?”

兵兵还是摇了摇头。

“你昨晚吃了晚饭吗?”

兵兵点了点头。

“吃的什么?”

“肯德基。”

“吃饱了吗?”

兵兵又点点头。

“那个坏叔叔吃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吃。”

“为什么?”

“他说没有钱。”

“他把你关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关我,一直与我在一起,我病了以后,他一直抱着我。”

关奶奶说:“别问了,人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

罗凡见问不出什么名堂,正要起身,却发现旁边有件破旧棉袄,散发出一种汗馊味儿,便用两只手捡起来,厌恶地丢到一边,说道:“这是谁的脏衣服?”

胡素萍说:“这就是那个绑匪的衣服,他看到兵兵冷,就一直用这件衣服包裹着兵兵。”

关奶奶说:“你没看到,警察带走他时,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

罗凡低头不语,自觉有些惭愧。

12

经过三个月的调查取证,许槐生绑架案开庭了。开庭这天,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最终,法官以绑架罪判处许槐生有期徒刑5年。法官刚宣判,旁听席上一阵骚动,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太可惜了,这就是不懂法的下场。”也有人说:“他这个家算是完了,不知今后他妻子和孩子的日子怎么过。他母亲和妹妹怎么办。”还有人说:“许槐生犯绑架罪,判刑5年、罪有应得,但罗凡更有罪,如果罗凡按月发放工钱,让许槐生早点回家,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法院也应依法追究罗凡的法律责任才是。”坐在原告席上的罗凡,见法官判处许槐生5年有期徒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法官见旁听席上议论纷纷,一片嘈杂,便敲了敲惊堂木,喊道:“安静,安静,请大家安静。”旁听席上顿时鸦雀无声,法官向许槐生问道:“请问被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许槐生始终低着的头这时抬了起来,他缓缓地将头摇了摇。法官见许槐生无话可说,才宣布道:“退庭。”

就在大家站起来准备离开庭审现场时,从旁听席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请大家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旁听席上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站了起来。有人认识她,小声地说:“这是被害人的奶奶。”众人心情有些紧张,难道老人家还要提出额外的条件?如果那样,这位农民工还能担得

起吗?许槐生更是提心吊胆,不知道老人家会给自己出什么难题。

许槐生听说,关奶奶有五个儿子,兵兵是她惟一的孙子,其他儿子生的都是女儿,关奶奶最看重兵兵这个孙子。兵兵被绑架以后,关奶奶多次昏倒,今天她是带病而来的。

就在许槐生和众人满腹狐疑、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关奶奶拄着拐棍走到许槐生跟前。大厅里鸦雀无声。

突然,老人弯下腰,向许槐生深深地连续鞠了三个躬。此时,包括法官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坐在原告席上的罗凡和胡素萍也惊呆了。他们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被许槐生的绑架行为气糊涂了。

关奶奶抬起花白的头,泪水流了一脸,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对许槐生说:“孩子,这第一个躬,是我代表那不争气的儿子向你赔罪,我教子无方,让他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该受审判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我的儿子,他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他能及时发放你的工钱,早点让你回家照顾母亲和妹妹,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这第二个躬,是我向你的家人道歉,我儿子不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母亲、你的妻子、你的妹妹和你的女儿,如果他能及时发放你的工钱,批准你的假期,你母亲的病就会因为得到及时抢救而好转,你妹妹的病就会因为得到及时抢救而康复,你就能拿出钱给家里置办年货,为女儿交学费和购买文具。我作为母亲,将心比心,我也有罪。这第三个躬是我向你道谢,我谢谢你没有伤害我的孙子,没有给他的心灵造成伤害的阴影,我谢谢你在我的孙子生病时,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想尽一切办法将他送到医院救治,宁愿自己挨冻受饿,也要让我的孙子吃饱穿暖。孩子,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你是一个好人,比我儿子要强一百倍。”

“关奶奶,您别说了,我有罪,我罪有应得,是我绑架了您的孙子,让您的宝贝孙子吃了苦头,受了委屈,让您着急了,而且急出了病。我向您赔罪。并向您老人家保证,今后我决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许槐生说完,便双腿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深深地感动着,其中包括原告罗凡。有人在悄悄地擦拭眼泪,有人在心里赞叹眼前这位白发苍苍深明大义的老人。

13

庭审大厅里参加旁听的人都走了,罗凡也站了起来,不过他没有步出大厅,而是换了个位置,坐到了被告席上,双手捧着头,陷入了痛苦的反思之中,他的心完全被母亲的行为所感动、所震撼,许久许久一直低着头,直到彭所长进来叫他,他才将头抬起来。

“罗总,你想什么呢?”彭所长问。

“彭所长,我、我对不起许槐生呀,我对不起那些为我辛辛苦苦打工的农民工。”罗凡含着眼泪说。

“这话你该对许槐生说。”

“我没脸见他,他的这种结局,完全是我造成的,要说有罪,我才真正有罪,原告不应该是我,我应该是被告,我应该站在这被告席上,接受法律的审判。”

“你现在已经受到良心审判!”彭所长感慨地说。

罗凡突然想到一件事,向彭所长问道:“我想请教你一件事,那天,你们是如何将许槐生抓捕的?”

彭所长笑着说:“不是我们抓捕的,是许槐生投案自首的。他在康福医院给我们打了一个电话。愿意投案自首,考虑到你们还没到,他需要留下照顾你的儿子,叫我们赶快过去,说等你们到了以后,他才跟我们走。”

“你们去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一直抱着你的儿子打点滴。”

“哦,原来如此。”许槐生穿着一件单衣被两个

警察押走的那一幕又在他脑海里浮现。

彭所长看到罗凡后悔的样子,安慰道:“罗总,知道后悔就好,回去吧,你母亲和儿子在等着你。”

“不,我不能回去,我现在有两件最要紧的事要做。”说完便告别了彭所长,匆匆赶到火车站,乘火车前往河南郑州,下了飞机后,又马不停蹄地乘长途大巴赶往许槐生的老家。

罗凡赶到许槐生老家查口镇时,已是凌晨4点多钟,他在长途汽车站打了个盹,然后买了一些水果和糖果之类的东西,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达许槐生的村子里。

许槐生的家在村西头,独立的三间破草房,罗凡在村民的指点下敲开了许槐生家的大门,开门的是许槐生的妻子花文,花文见一陌生男子站在门口,问道:“你是谁?”罗凡反问道:“请问你是花文吧?”

“我是花文。”

“我是你丈夫许槐生公司里的老板罗凡,我是特地来向你们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

“我拖欠了你丈夫一年的工钱,没有让他早点回家。逼得他绑架了我儿子,法院以绑架罪判处他5年有期徒刑。”

“原来你就是罗凡老板,罗老板,都是我家许槐生作的孽,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绑架你的儿子。”

罗凡听花文这样说,心中更加肃然起敬,没想到许槐生一家人这么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心里更加惭愧,又问:“你婆婆呢?”

“婆婆在里面躺着。”

罗凡听说许槐生的母亲在里屋躺着,连忙进了里屋,向躺在床上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大娘,我是许槐生公司的老板罗凡,向您赔礼道歉来了。”

许母听说是儿子打工的那个公司的老板,便说:“孩子,我儿子对不住你。”

“不,是我对不住您老人家,今天我特意来,是来赎罪的,想接您去武汉治病,您女儿也一起去。”

许母说:“罗老板,不麻烦你们了,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罗凡说:“老人家,您不去的话,我的心会一辈子不得安宁,会时刻遭到良心的谴责。今天,我特意来接您,票都已经买好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呀。”

花文在一旁说:“我婆婆去武汉,我怎么放心,谁照顾她呀。”

罗凡对花文说:“我都安排好了,你和你女儿都去。我在武汉市中心给你们租了一套房子,让你们一家人住在那儿,你女儿就在附近一家小学读书,大娘和妹妹就在附近医院治病,你就全心全意照顾家庭,一切费用都由我出。”说着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交给花文,说:“这是许槐生一年的工钱,请你收下,欠得太久了,实在对不起啊!”然后又对许母说:“从现在开始,大娘您就把我当您的亲儿子看待,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第二天上午,罗凡陪着许槐生的母亲、妻子、妹妹和女儿,一同踏上前往武汉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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