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夷坚志》看宋金乱世

2015-03-16 10:46刘倩倩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30006
名作欣赏 2015年17期
关键词:金人战争民众

⊙刘倩倩[山西大学文学院, 太原 030006]

从《夷坚志》看宋金乱世

⊙刘倩倩[山西大学文学院, 太原 030006]

宋金之战绵延多年,给人民造成了严重的身体和心灵伤害,文人对其记录颇多,洪迈在其《夷坚志》中对这段战争年代也做了描写。其主要关注方面在于金人在宋的恶行、战争造成的多方影响,以及军民对入侵者的反抗,对于研究宋金历史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

《夷坚志》 金人 宋代 乱世

《夷坚志》作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大的一部文言志怪小说集,主要目的就是记录当时的奇谈怪闻,作者洪迈在其丙志序中也总结到本书“颛以鸠异崇怪”①,因此“记妖炫怪、志异搜奇是《夷坚志》的主要内容”②。但从1127年女真灭亡北宋与南宋对峙到1234年女真被蒙古灭亡,期间战乱不断,人民罹难。战争所造成的空前的遭难与恐惧,使得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文人纷纷采取各种形式记录这段历史,除去正史不言,在诗歌小说中也多有记载,即使是作为志怪小说的《夷坚志》,同样也将这段史实收录进来将其作为各种奇异事件的发生背景。虽然避免不了夸张与渲染,但是我们仍可以从其中看到当时的真实社会状况,看到连年战争对于人民生活的影响,看到在家国被敌人侵占之时人民的反抗与不屈的斗争精神。

一、金人在宋的种种恶行

金人对于大宋民众的恶行首先表现在其无视民众生命、滥杀无辜。甲志《三和村人》就通过一个梦应的故事从侧面反映了金人滥杀无辜。村民因为梦到自己将有祸事而决定远走避患,途中“忽有骑驰至,连咤众令住”,可是这个村民却因为其中一人衣白衣骑白马,与梦中情境相似,因而恐慌,“绝道亟走”,但金人却认定其必是奸细,“鞭马逐之,至其前,引弓射,中心”,完全没有给人申诉的机会。此处作者给予了特别说明:“七人者,皆女真也。”《铁塔神》通过神人之口托梦于人:“来日午时,女真兵至,破城,城中当死者一千三百有畸”,但是这些并非都是奋起抵抗的士兵军官,更有无辜遭难的民众,如其中包括四十余与世无争的僧人,明日死者果然如神告之数。作者不仅通过这种梦应、神告等灵异事件从侧面反映金人的恶行,也用冷静客观的笔触写到了金人对普通民众生命的冷漠,如乙志《沧浪亭》中所写到的“金人入寇时,民入后园避匿,尽死于池中”,支甲《山阳痴僧》中楚僧因绍兴兵乱去他方避难,等到其复归故里的时候,却是“道俗旧尝接识者十无一存”,让人不禁想起曹操《蒿里行》中“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悲凉场景,补卷《王宣宅借兵》则写到“虏逢人辄杀,有数百尸聚一处”。其对中原人民的杀戮可见一斑,视人命如草芥是金人在中原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其次,金人的恶行还体现在其如同匪徒般强抢民女,破坏普通民众的家庭。丁志《太原意娘》中,意娘在兵乱之际已经与丈夫远离家乡避难以求平安,却仍不能逃脱,“其酋撒八太尉欲相逼”,意娘为保清白只能引刀自刭。支丁《淮阴张生妻》中夷酋不仅抢走张妻卓士,而且还将张生的财产“逼夺之”。更有甚者,在补卷《乐先生》中,金人首领至燕,见耶律妻子美,不仅将其据为己有,而且残忍地杀害了耶律。金人的土匪作风激起了人民的仇恨,人民手无寸铁,只能寄托于神灵的惩罚,但是在《淮阴张生妻》中,则向人们展示了农村妇女在自身危难之时的自救,当张妻被抢走后,她先假意顺从,并以家庭财产作为其忠诚的证明,取得了贼人的信任,以后掠夺来的财产“尽委之,相与如真夫妇”,等其放松警惕后,将贼人灌醉,“拔刀刺其喉,悉囊其物”,回到了丈夫的身边。这是一则大快人心的以弱胜强的故事,给予了时人抵抗入侵、保卫家园的勇气。

二、战争对宋人民生活造成的影响

在金人的侵略中,人民受难,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首先,普通民众为了躲避灾难,就需要在战争来临之际逃离故土,战争频繁之时甚至需要连续地逃亡,在支丁《清风桥妇人》中,王耕在绍兴之际就“去虏从化,侨居于山阳”,而到了甲申秋,金人再次入侵,他又一次离家,“避地丹阳”。而躲避不及就会遭到杀身之祸,如乙志《固治生》中“氏数十口皆死其处,无一得免者”,全家丧生于敌军,可见其是没想到或是来不及避祸。奔走逃难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家庭支离破碎,在《窦氏妾父》中,妾与父母因为战乱而“阔不相闻”,致使女儿“忧思之至,殆废饮食”,不仅是父母与儿女,就连夫妻也会因为战争而两地相隔,《太原意娘》就是由战争导致了夫妻“自乱离睽不复相闻”,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其次,战争过后,由于金人的大肆屠杀,导致社会凋敝,居所破损,人员稀少。《宝楼阁咒》中写道“方大军过后,城邑荒残”,《宣城死妇》中的“城中蹀血之余,往往多丘墟”。这种社会凋敝所造成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比如人员稀少导致野兽出没,《阳台虎精》中经过战乱,七百里间“长途莽莽,杳无居民”,而这样的地方则“多猛虎”,虽然没有神魔化的虎精,但也必定经历过猛虎伤人之事。在时人的思想中,人员的稀少冷落还会造成妖怪的猖獗,《龙阳章令》中,龙阳县经过战乱,“井邑萧条,居民稀少”,导致了“妖怪出没,至于白昼显行”。

第三,战争对人民内心所造成的惶恐不安也是其不可忽视的影响之一。如《南阳驿妇人诗》从女性角度反映了战争对人民内心的伤害:“流落南来自可嗟,避人不敢御铅华。却怜当日莺莺事,独立春风雾鬓斜。”一个女子在战后背井离乡惶恐无助的形象跃然纸上。这种恐慌不仅仅是个人体验,而是整个社会的写照。民众在这种惶恐无奈之中只能通过各种巫鬼信仰、宗教信仰让自己摆脱内心的恐惧。《宝楼阁咒》则记录了民众依靠佛教摆脱梦魇的故事,战后昶因为战时的可怕经历而“无一夕安寝”,梦中“被人发欲加”,最终通过念诵佛经摆脱了梦魇。这属于比较真实可信的记录,应该符合当时的事实。有的记录则是添入了神秘色彩,如甲志《佛还钗》中徐叔文的妻子在战争中逃脱却在水中迷路,因为平时诵观音得到了观音的帮助最终回家。《辟兵咒》中则有佛咒“能持此咒,可免兵难”,而事实也证明了佛咒的确有此功效。在《王燮荐桥宅》中,战后房屋“久为妖物所占,人不堪处”,鬼怪频出,而有效的方法就是“建黄录大蘸拔度之”,使得住户安宁。这些记录虽然不真实,但是在那个年代,正是这样不真实的支撑使人们获得短暂的内心安宁,让他们相信只要平时信奉神灵,多行善事,就可以在危难之际得到帮助。

最后,战争使得民不聊生,再加之吏治腐败,许多民众为了生存不得不趁机作乱,揭竿而起,《夷坚志》中所记盗贼活动频繁皆在建炎、绍兴年间,如《巴陵血光》中所写的“是时兵戈震扰,群盗如”。盗贼如同敌军一样残害百姓,祸国殃民。盗贼所过之地,“民居官舍,焚荡无存”,“烧劫居民,杀害官吏”,甚至也会强抢民女,在《谭氏节操》中,盗贼欲抢不得,竟将女子活活打死。盗贼的猖獗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混乱状况,致使民众生存举步维艰。

三、宋官民的抗金行动

金人的种种恶行激起了民众心中的憎恨,官民纷纷拿起武器反抗金人。《庐州诗》中对于全民抗战做出了简单记载:“六飞驻吴会,重兵镇边陲。绍兴丁巳岁,书生绾戎机”,普通民众尚奋起反抗,官员更是在战争中表现了大无畏的气节,“在职诸君子,临难节不亏。尚书徇国事,既以身死之。骂贼语悲壮,喉声喔咿。呜呼赵使君,忠血溅路岐。乔张宝大将,横尸枕阶基。”民众自觉抗击侵略者的故事在书中随处可见,如《陕西刘生》中,枢密院使者李忠不顾自身安危前往伪齐做间谍,被田痒以身份要挟,刘生得知此事之后,对其训斥曰:“我亦宋遗民,不幸沦没伪土,常恨无以自效……幸有诚悫如李三者,吾曹当出力助成之,奈何反挟持以取货。”再如《宝峰张屠》中的张屠,平素不过是个无赖,但是在战争爆发之时,却“率里人捍御,获七俘”。甚至妇女在战争中也挺身而出,保卫家国,除了上文所提到的《淮阴张氏妻》中的张妻,还有《村民杀胡骑》中的女性形象,其一是两名女子去探敌军的虚实,等到合适时机,就去通知早已埋伏的居民让其出击,取得胜利。其二是一名女子被金军俘虏,在敌人让其打水之时,谎称不能为此事,胡兵只得自己打水,在胡兵低头取水时,女子将其从背后推入水中淹死,通过智慧使自己摆脱困境。有些官员在无力阻挡金军进攻之际,与城池共存亡,留得千古美名。在《续酆都使》中,内臣黄某在战乱前即说道“不幸有变,吾必死之,上以报国家,下以表忠洁”,而在京城被围时,果真“积薪于庭,自焚而卒”。这样舍身为国之人,现在读来依旧让人心生敬畏。

战争中不仅有奋起反抗之人,更有贪生怕死之徒,甚至是官员也不能作为表率为国效力。书中对于此类人物也做了记录描写。如乙志《马识远》中,在金人入侵之时,通判却早有异志,自为降书,开门迎敌入内,可谓不战而败。当敌人因为故人而不攻城后,他又将退敌之功据为己有,又怕消息走漏,竟图谋杀死真正退敌之人。此种官员,在国难之时不思保家卫国、奋力抵抗,却仅仅关注个人安危甚至是蝇头小利,不得不称其为时代的耻辱。

《夷坚志》作为志怪小说,以其独特的视角从侧面记录了当时宋朝所面临的内忧外患与金朝入侵者所犯下的种种恶行及民众的反抗,尤其是对战争给下层人民所造成的身心伤害进行了细致的描写,这是在正史及诗歌中是很难看到的,对现在研究宋金史事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值得研究者认真对待。

① 洪迈:《夷坚志》,中华书局1981年第1版。文中所引如无特殊注明皆出自本版本。

② 侯忠义、刘世林:《中国文言小说史稿(下)》,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45页。

作 者:刘倩倩,山西大学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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