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范
大山里的飞龙鸟
王忠范
夏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们来到大兴安岭林区,走进了一个安谧宁静而又轰轰烈烈的绿色世界。
往远看,群山与天际相连,莽苍浑博,起伏不止,雄强奇壮;眼前是望不尽的古森林,郁郁葱葱,喷涌烟浪;身旁拥挤着丛生的灌木,摇来摆去,推波助澜,仿佛在向我们叙说与致意。
山与山之间的开阔地,简直是花的王国。野玫瑰、野丁香、野百合,牵牛花、马兰花、红豆花,扫帚梅、山芍药、空心柳……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似火似霞,如云如浪,像雪像沙,浓彩淡墨,美不胜收,一幅大自然的立体画卷令人眼花缭乱。
百花丛中,站立着一位身穿红裙子的少女,大眼睛扑扑闪闪,脸上开满红晕和微笑,苗条的身姿显示出敏捷和秀气。我说,这小姑娘像森林中的一朵山花,林场场长老巴图摇摇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是林业中学的学生,我们大家都叫她‘飞龙鸟’!”
在浩浩漫漫的大兴安岭林区,飞龙鸟是最美丽的鸟,它的羽毛鲜艳好看,淡绿色混杂着浅灰色,背脊是几缕醒目的微红。翅膀一抖一闪,似一道亮溪,幽雅恬静。飞龙鸟活泼可爱,脚在枝叶间一蹬一蹬地奔走,身子轻盈如风帆,尾翼像船桨一样摆动。而钻出树林飞上云空时,总是“嘎噜哩哩、嘎噜哩哩……”地欢唱。歌声婉丽脆生,富有节奏,如珍珠泻入玉盘,似美酒洒向人间。
山里人视飞龙鸟为吉祥鸟,谁都想碰见飞龙鸟,谁都爱着、呵护着飞龙鸟,我们刚刚看过飞成一片灰云的一群飞龙鸟,此刻又见到飞龙鸟似的小姑娘,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快意与激情。
那小姑娘走来了,身子向前倾着,似乎总想跟我们近些、再近些。她拢拢漂亮的头发,抖抖精神,欢快地唱起《我是山中的飞龙鸟》。歌声甜润,真的像飞龙鸟的歌那样动听。她说歌声是山里人共同的名片,歌声中大家会结交为朋友的。这大山般的性格,这林木一样的质朴,把新一代山里人的形象深深地刻进我们的脑海。
老巴图给我们讲了一个小姑娘的故事:寒假期间,银色的大兴安岭天寒地冻,白毛风飞卷着,辣号号的冷。小姑娘和她的同学们像大人那样巡山护林,忽见一辆越野车开进山里,几个城里当官模样的人进山偷猎,小姑娘他们硬是把车给截住了。司机吹胡子瞪眼睛,晃着脑袋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飞龙鸟!”小姑娘响亮地回答。
司机一咧嘴,怪声怪气地说:“我们就是来捉飞龙鸟的。”
“休想!”小姑娘急了,领着同学们躺卧在车轮前的冰道上,她大声喊叫,“如果想进山,你们就从我们的身上压过去!”
那几个人猴吃辣椒——麻爪了,悻悻地溜走了。
老巴图挤弄着眼睛,山地般的脸膛上挂满了笑:“怎么样,我们的飞龙鸟好厉害吧?”我们都笑了,拿出相机给小姑娘拍照。
当她听说我们都是作家时,显得异常兴奋,脸上的小酒坑里填满了红晕。她跟我说:“我的理想就是当作家,将来写写我们的大兴安岭,写写我们山里人!”爽直的话声被风卷起,碰颤了阳光,碰响了大山……
强烈的阳光里,只有几丝风来来往往,擦去脸上的滴滴汗水,我感到一阵燥热。我真的有些渴了,嗓子里像冒烟一样难受,可这眼跟前却没有山泉小溪。
“渴了吧,作家同志。”小姑娘真有眼力,她一边瞅着我,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好说,有办法解渴。”她拉起我的胳膊,向坡上的白桦林走去。白桦林能解渴吗?莫名其妙。
白桦林里,她拿出一把锋利闪亮的小刀,在一棵白桦树的树干上麻利而又灵巧地划出几道印痕,顷刻间,刀口处便神奇地渗出一滴滴晶莹的汁浆,闪闪烁烁,迷幻剔透。她转过脸来笑眯眯地跟我说:“喝吧!”我把嘴唇贴在树干上,一口一口地吮吸起来,真是香甜爽口,别有一种大山的滋味。大山里的孩子什么都会,他们懂得大山和森林。
成群的云雀急匆匆地飞进深谷了,月亮仿佛挂在树梢上,离我们很近。眼前的小河更加妩媚多姿了,细碎的浪花似语非语,闪烁着会说话的眼睛。我们正在河边散步,叫飞龙鸟的小姑娘飞来了,她送给我们每人一只桦皮小盒,她说是她亲手制作的,这是大山的纪念。这桦皮小盒简洁神奇,飞扬灵气,着实让人喜欢。精致柔润的盒面上,四周刻满了云的图案,中间是一只飞龙鸟,空灵浪漫,悠然自如,真是栩栩如生。这时,姑娘又给唱起了歌,那神态、那声音,要比飞龙鸟还飞龙鸟。
离开大兴安岭的时候,小姑娘抹着眼泪来为我们送行,她的身后是一片密密层层的幼林,新鲜的嫩绿像缎子一样闪动着光亮。再见了,小姑娘——大山里可爱的飞龙鸟!
(责任编辑杨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