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似水

2015-03-18 05:45田冯太
延河·绿色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表哥室友小说

田冯太

《柔情似水》是我表哥的小说。在我看来,这个标题并不适合表哥的小说,要是用于我即将写出的这个小说倒很贴切。

我有两个表哥,一个是我舅舅的儿子,大我12岁,是个作家,死于心脏病;另一个是我姨妈的儿子,也就是写《柔情似水》的这位,大我37天,也死了,死在他上大学三年级那年的秋天。他的死因有些扑朔迷离,就连警方也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大概是自杀的,准确地说是先谋杀未遂,然后就自杀了。但这种死法不大符合表哥的性格,在我的印象中,表哥是那种典型的工科男,想问题做事情都十分理性。因此,就算他谋杀未遂,想要逃避法律的制裁,他也完全有能力逃跑,就算最终难免落网,也绝不会不做逃跑的尝试。更重要的是,表哥性格温和,就算你刨了他家的祖坟,他也绝不会生气到杀人的地步。表哥死了之后,警察说他畏罪自杀时,我们所有的亲戚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表哥死后,姨妈把表哥的电脑留给我用时,我才得知警察说的其实也有道理,但不准确,准确地说,表哥应该是死于情杀。

《柔情似水》这篇小说就在表哥电脑的D盘里面,而且还是隐藏着的。这些文字与其说是小说,在我看来还不如说是一份自白书,里面详细地记录了表哥自杀前后情感的点点滴滴,以及他精密的谋杀计划。

《柔情似水》是按编年体的顺序写的,第一部分写的是他读高中时的生活与心路历程。那时候,他跟我在同一所学校,但有些事情我并不清楚。我说过,表哥是典型的工科男,作文写得很一般,他写这些东西,大概是受到另一位表哥的影响,也有可能是不吐不快。总之,表哥的小说文学性不强。为了使这些文字看起来有点文彩,我在引用的时候采取插叙的手法。

晓珍的鬼魂又出现了,在游泳馆外惨白的路灯下。我记得这些路灯原来是橘黄色的,现在却变成了冷森森的白。我知道,晓珍绝不是来向我索命的。如果我的命能够换回晓珍的命,我绝不会吝惜。如果我死了,一切都一了百了,我也不必这样愧疚下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深更半夜跑到游泳馆外面来,大概是因为游泳馆跟水有关吧。我的水性那么好,是全校游泳冠军,为什么不去救她呢?别说救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就算她身高一米八,体重100公斤,我也是救得起来的。我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水性,我怀疑的是我没有救她的动机。

表哥的水性我绝不怀疑,在此多啰嗦两句。表哥的名字叫江水生,据我妈说,表哥家世世代代都是渔民。他爷爷86岁的时候还能一个人撑着竹排去江里捕鱼,最后死在竹排上。尸体是被一群鱼鹰顺着江水送到家门口的。我姨妈嫁给我姨父之后,也习得一身泅水的好本领,表哥就生在他家的渔船上,所以叫江水生。表哥刚满周岁,就被带到江上,随他父母一起打渔。可以说,表哥走完的这一生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水上度过的。当然,这还不足以证明,表哥的水性好到能够在水里救起一个大活人。事实上,表哥在水里救人是有先例的。我们12岁那年,我在河里游泳,不幸被卷入了漩涡中,是表哥把我救起来的。我们读高二那年,有一天他们班出去野炊,他从河里救起了一名女同学。后面这件事我没有亲眼目睹,但当时的老师和校友都知道,表哥还因此受到了见义勇为的表彰。这件事在表哥的小说中也曾被提到过,而且是寻求表哥自杀原因的重要线索之一。

现在,让我们继续回到表哥的自叙传小说。

不来游泳馆外面,我又能去哪里呢?偌大一个校园,哪里还有地方容得下我?今天吃完晚饭后,室友们都在宿舍下象棋,我进去后他们视而不见。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刚上大学那会儿,全宿舍只有我和另一个室友会下象棋,他的技术之差我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反正我让他半边人马照样能杀得他片甲不留。是我教会了室友们下象棋。后来,他们个个都成了校象棋协会的主力战将,而我是他们公认的师傅。但是现在,他们再也不跟我切磋棋艺了。不仅如此,他们还视我为空气,好像我根本不是这间宿舍的成员一样。我承认,是我见死不救才导致晓珍的死。晓珍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她的死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我也感到十分遗憾。然而,说到底,救不救人那是我的自由,你们可以从道德的角度来谴责我,但不能不理我,不能这样跟我玩冷战。

室友们如何重色轻友,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说法。他们说我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说我之所以不救晓珍,是因为她是我评奖学金时唯一的竞争对手。这纯粹是胡说八道!奖学金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我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掩饰我经济上的窘迫,没有谁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没有救晓珍这件事跟奖学金一点关系都没有。室友们其实都知道,我一直暗恋着晓珍。只是因为她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所有男生都像众星捧月一样地捧着她,哪里还有我的份?所以,我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非分之想,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我承认我自卑,但我对她的爱绝不比其他男生少一分一毫。我在考虑要不要救她的时候想过很多,唯独没想过什么奖学金。

我记得那是暑假的第一天,风和日丽,而且天气预报说,接下来的一周也将同样晴空万里。室友们说,趁着这么好的天气,大家伙出去玩玩吧,都忙碌了一学期了。头天晚上,我做家教的那位家长将这一学期的费用一次性结清了,足有两千多块,出去玩一趟完全没问题。这时候,另一位室友提议说叫上几个美女吧,就我们几个老爷们儿去玩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也没反对。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所说的美女竟然是晓珍和她的三名室友。所以,第二天早上出发前,我就在犹豫到底去不去。虽说我手头有两千多块,但这点钱在室友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每个人都用的是笔记本电脑,而我的电脑是用300块钱从一位毕业的师兄那里买来的台式机,他之前已经用了三年,内存只有512M,硬盘160G。就这一点,我就比室友们矮了一大截。如果我们一起去的话,我担心我的财力不足以引起晓珍的注目;如果不去呢,昨晚说好的,今天突然变卦,恐怕以后会被室友们瞧不起。管他的,去吧,大不了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花钱时大方点就是了,钱花出去了,是找得回来的。再说,如果论成绩,且不说在我们宿舍,就算在整个学校我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相信这一点晓珍是知道的。

晓珍出事的那条河我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得连哪里有水草,哪里有漩涡都了如指掌。我喜欢水,喜欢游泳,但学校的游泳馆是收费的,所以每到夏日的周末,我都会骑自行车来这里游泳,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到一两条鱼。至于晓珍的水性,在我看来就会几个简单的狗爬式动作。下水前,我曾劝她戴上救生圈,但她不肯采纳我的意见。她说,戴救生圈太笨重。还信誓旦旦地说:我最多游一小段就回到船上。她所谓的船其实是当地农民出租的皮筏艇,考虑到大多数人的水性并不好,所以大家决定租两条。当时我想,有皮筏艇,就算再笨的人也不至于被淹死,也就没有坚持让晓珍戴救生圈。

晓珍出事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不到五丈的距离,而且我在上游。我亲眼看见她沉入水底,然后被河水冲走,如果我去救她的话,不出一分钟就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站在水里,呆若木鸡。后来,我的班主任曾经向同学们解释说,我当时大概是吓傻了。我否认了这一说法。我是在水边长大的,有过多次救人的经历,晓珍出事的那条河,无论是论水深还是水流速度,都远不及我老家的那条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救她,等我意识到应该赶紧救人的时候,当地的农民已经捞起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没有及时去救晓珍,关键原因就在我之前的那次救人经历。

我说过,表哥的《柔情似水》是按编年体的顺序来写的,他上次的救人经历在小说的开头部分就已经交待过了,但我在引用的时候采取了插叙。现在,有必要回到小说开篇的时间结点了。

我叫江水生,是一名大三的学生。我是在水里生的,所以叫水生。我喜欢水,一见到水就格外兴奋,这倒不是因为什么“上善若水”的大道理,仅仅是喜欢,如果没有水,我全家就失去了谋生之计。水不仅为我们家提供了经济来源,也给了我骄傲的资本。我很小的时候,就曾从水里把溺水的表弟给救了上来,从此我成了小姨家的上宾。我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在同一条河里救起了一名叫邹雯的女同学,但那是一次十分不愉快的经历,我后半生的命运跟这件事有着直接的关联。

打断一下。关于这位名叫邹雯的女同学,我认为有必要做一点说明。其实,她不叫邹雯,至少不姓邹,表哥用的是化名——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柔情似水》是小说的原因,因为它里面有虚构。如此说来,那位晓珍估计也是化名。既然表哥不愿意透露她的真实姓名,我也就没必要出卖一个死去的人,姑且也称她为邹雯吧。没有分文理科那会儿,表哥、邹雯和我是同班同学,而且关系特别要好。同学们有时候会开玩笑,说邹雯同时跟我们表兄弟俩谈恋爱。高中生活枯燥地几乎令人窒息,所以面对这样的玩笑我是不以为然,你们爱说说去呗,要不这么漫长的时间怎么打发?表哥则不然,他非要找到造谣的那个人,然后拉着我和邹雯跟他对质,以此来证明邹雯没有跟我们俩谈恋爱,至少没跟他谈恋爱。邹雯说:我高中阶段是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的,但我的确喜欢他们中的一位,至于究竟是哪一位我不说。既然她不说,我也懒得去猜。但我自以为那个人绝不是我,因为我既没有表哥帅,也没有他学习成绩好,在他面前,我唯一的优势就是跑得比他快,无论是长跑还是短跑。而且,我也十分希望邹雯喜欢的人是表哥而不是我,虽然我跟她关系要好,但我对她不来电。简单地说,我根本就没把她看作女生,对于青春期的我来说,她的身体对我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为了证明她喜欢的人是表哥,我曾跟她开玩笑,当着她的面叫她表嫂。邹雯听后,先是哈哈大笑一阵,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叫什么不好啊?非要叫表嫂。表嫂多难听啊?我还是处女呢!我想想也对,人家是个花季少女突然成了一名妇人,确实不好。于是,我改叫她表姐,这一次她欣然接受。由此可以断定,邹雯的的确确是喜欢表哥的。关于这一点判断,还有一条有力的证据作为支撑。那时候,邹雯的文科成绩明显比理科好,但他最终选择了理科,跟表哥分到了同一个班,只有我一人选择了文科。据我所知,表哥情窦初开那会儿,也对她有好感。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么表哥为什么会说救邹雯的命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呢?还说得那么严重。

还是回到表哥的小说吧。关于表哥跟邹雯的关系,我已经回忆过了,所以我决定将表哥小说中的这一部分省去,直接跳到他救人的那一段。

毫无疑问,班主任赵老师决定这个季节出去野炊是错误的。尽管桃花已经盛开,但天气依然有点冷。就像李清照诗中所说:“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但是同学们兴致很高,说到野炊,一个个比回家还高兴。我常听父辈们说,春暖花开的季节,最好不要下水,容易出事故。所以,整个野炊的过程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事,因为赵老师选的地址就在河边,说这样方便取水,方便洗菜。

我最担心的是春雨季节河里涨大水。还好那天没下雨,上游也没下。但事故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邹雯在一条无人看管的舢板船头照相时,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我二话没说,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外套,一个箭步冲上前,跳进水里把她捞了上来。上岸后的邹雯嘴唇都冻青了,浑身都在瑟瑟发抖,还不忘女孩子的本性,呜呜地乱哭一通。尽管我也感到很冷,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了,还发了一通牢骚: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小心点,你就是不听!这两天下水,就算不被淹死,冻也能把你冻死。我的牢骚起了很明显的作用,邹雯听后就竭力地止住了哭声。后来我想,我之后的遭遇大概跟这通牢骚有关。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小肚鸡肠。我骂你,那是为你好,绝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再说了,我下水救你是冒着风险的,我从不在春天下水,为了你,我已经破戒了。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

关于邹雯恩将仇报这件事,我以为表哥的看法过于极端。尽管那时候我们不在同一个班,但这些事我是有所耳闻的。据我所知,表哥救了邹雯之后,他们两人曾在学校闹起了绯闻,而且很难听。我既了解表哥,也了解邹雯,也就对这些绯闻不以为然,我甚至认为,这样的绯闻能够迅速传播,表哥自己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而我多少也起了点催化剂的作用。你知道的,表哥是一个喜欢较真的人,从他的小说中可以看出他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回到学校后,我早已把救人这件事忘记在了爪哇国。我爹曾说过,经他手里救起的人命粗略算算两个巴掌数不完。生长在我这样的渔民家庭,从水里救起一个人,或者被另一个人所救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晚上的卧谈会如期进行,这晚的主题自然是本次野炊活动。有室友说,高中生出去野炊,缓解一下压力其实挺好的,没想到差点闹出人命,估计以后学校再也不会批准大家搞这样的活动了。另一室友说:是啊,要不是江水生今天指不定出多大的乱子。他接着问我说:江水生,其实邹雯挺漂亮的,尤其是那对奶,那么大,摸起来肯定很舒服。我说:我又没摸过,我哪知道?他说:你在水里没摸过?打死我不信。你们从河里上来那会儿,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的右手紧紧地勒着她的奶子,那时候我羡慕死你了!这话我特别不爱听。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竟然在他眼里是在做这种卑鄙下流的事情。那哥们儿是个旱鸭子,根本不知道水里救人的要领。下水救人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从落水者的后面下手,先死死地揪住对方的头反往上提,这样他(她)就会本能地伸手护住头发。这时候,就该迅速地放下头发,从他(她)的腋窝里伸手勒住其胸脯,这样才能顺利地把人救上岸,如果从正面入手的话,落水者出于求生的本能,肯定会死死地抱住救人者,很很容易出现两人同时被淹死的情况。如果落水的人是个秃头的话,我估计我不会去救,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把一个秃头救上岸。尽管我知道,这位室友的话是在开玩笑。但我不能容忍他开这样的玩笑。我要据理力争,并发下毒誓,如果我摸了邹雯的话,我就去死,而且死在水里。没想到我的毒誓不仅没起作用,反而遭到室友们的哄堂大笑,险些招来了宿舍管理员。我见来软的不起作用了,就大喝一声:谁他妈再瞎说,我就跟谁翻脸。其他室友见玩笑开大了,七嘴八舌地转移了话题。

此后的很多天,我发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起先是同班同学,后来外班的同学也都这样了。凭直觉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于是我问我表弟,究竟是怎么回事。表弟是个说话做事都不怎么正经的人,我本来不想问他的,但除了他有谁会对我说实话呢?表弟说:你别装糊涂好不好?大男人做了就做了嘛!再说了,好多哥们儿都还羡慕你呢!我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哪来的糊涂可装?他说:你真不知道?大家都在说,你救邹雯的时候摸过她的奶。摸了就摸了呗,那不也是出于救人的需要嘛?人家女孩子都敢承认,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否认的?反正你又没吃亏。我大吃一惊。邹雯自己也这么说?我死也不愿意相信。表弟说:你不相信是吧?那好,我就让你自己亲耳听听听。

表弟为我导演了以下这部纪录片。

那天中午,表弟和邹雯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食堂吃饭,而是打好饭菜后去了食堂背后的樟树林。是表弟约她去的,而我就尾随其后。吃着吃着,表弟突然对邹雯说:表姐,这里没别人,我问你啊,我表哥他……他……他是不是真的摸了你那里啊?邹雯似乎毫不在意地追问道:哪里啊?

就是那里啊。

到底是哪里啊?他要救我,要摸的地方肯定不少。

就是……就是你的胸部。

那是当然啦!邹雯绘声绘色地说道:他的手可有力了,差点把我给摸融化了。尽管水里面冰凉冰凉的,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是温暖的。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手,所以我一点都不反抗,让他摸个够……

直到看见我怒气冲冲地站在她面前,她这才突然止住了说话。林子里万籁俱寂。怎么会这样呢?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她怎么能够这样无端地诽谤我呢?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我是怎样离开那片樟树林的,只记得当时我没跟她理论,我明白,我就是跳进黄河也不可能洗得清了。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好无耻!这是我整个高中阶段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关于这段历史,表哥在小说中记载得很详细,但我觉得没必要完全引用,读者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澄清:我不像表哥说的那样不正经,我之所以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那是因为我认为自己什么都比表哥差,想要掩饰心里的那种自卑。当然,这并不重要,表哥去世了,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重要的是,表哥在他的小说中忘记了写下一个很关键的事实:从那以后,表哥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据说上课还老走神,高三下学期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被调去另一个班了。我当时也没意识到,这些都跟邹雯有关,只是在想,这样就好了,表哥的成绩跟我差不多了,我不用再被父母指责了。我承认我那时候很卑鄙,为了弥补我的卑鄙,我打算再坦陈一件事,或许会对揭示表哥的真实死因有所帮助。

高中毕业后,我考入了省城的一所大专院校。在举办谢师宴那天,我高一的班主任,也就是我、表哥和邹雯共同的班主任陈老师对我说:你表哥太亏了!邹雯那丫头城府太深,你以后跟她在同一城市上学,得小心点,别被她算计了。我当时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之中(考上大专对我来说已经是苍天有眼了),不能理解陈老师的话。陈老师可能是喝了点酒,趁着酒兴,索性继续跟我就这个话题聊了下去,他说:你表哥好心好意地救她,她竟然到处造谣。你是知道的,你表哥是那种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这种谣言他能受得了吗?能不影响学习吗?以你表哥的成绩,就算考个清华大学也不成问题,更何况是邹雯现在保送的Y大学。现在,他远走黑龙江,是想离家乡越远越好啊。他可能觉得,没考上好学校,对不住老师;又觉得自己在家乡的名声太臭,没脸见人。像他去的那所学校,在我们省内其实也很多。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邹雯所赐。你知道邹雯为什么要造谣吗?因为我们学校只有一个保送名额,而老师们普遍看好就是他们俩,二选一。

听完这些,我倒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话不能对表哥说。可是,最后我还是说了,更没想到的是,我所说的这些,直接导致了表哥的死亡。

表哥在他的小说中,酝酿了一个完备的谋杀计划。

当落叶开始飘零的时候,新的校花已经产生了。对于大多数男生而言,晓珍的死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他们开始谈论起新的校花。室友们也有意无意地向我讨教棋艺了,仿佛晓珍在他们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位室友说,让我想开点,人死如灯灭,谁也无法挽回。但是,我依然忘不了晓珍。我忘不了她,不仅仅因为我爱她,更因为她的死跟我有关。但有些时候,我也很乐意接受同学们的建议。忘记这些不开心的往事,重新生活。

我要杀人!杀两个人!看了晓珍的日记后,我头脑了冒出了这一想法,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每过一天,我杀他们俩的欲望就增一分。

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二个星期五,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日子。那天黄昏,晓珍的一名室友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件事想跟我谈谈,关于晓珍的。我都想好了,她肯定是不能原谅我,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应该细细地听,让我给晓珍偿命我也没意见。我们在约好的地方见面后,她说:晓珍的父母在收拾她的遗物时,有一样东西拿漏了。不,准确地说,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是我藏起来的。我想了很久,觉得有必要交给你。但是,你看完后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别做傻事。爱你的人不止晓珍一个。那女孩子说完,将一个记事本塞给我,然后掩面飞奔而去。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就像一个穷光蛋中了五百万元大奖一样。晓珍的室友说,爱我的人不止晓珍一个,具体有几个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这句话里包含的另一条信息:晓珍是爱我的。那位女孩塞给我的是晓珍的日记,我想里面肯定记载了这些。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个究竟。

记事本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谨以此献给我悸动的青春和懵懂的爱情。当你看到此本时,我要么幸福美满,要么年华老去,甚至已经进了坟墓。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这是她的私人日记,绝不会轻易给人看。但我必须看,冒着偷窥她隐私的风险。晓珍的第一则日记就是关于我的:

今天,我在游泳馆见到一个男生,心里感觉怪怪的。他个子不高,平头,从各方面来说都很普通,但他游泳很快,比教练还快。当然,最有意思的是他很有个性。教练说,他游泳的姿势不标准,无论是蛙泳还有自由泳都不标准,他却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游得快,不被淹死之余还能捉到活鱼。当时我就替他捏了把汗,第一天游泳课就敢顶撞老师,就不怕考试不及格吗?

第二则也是关于我的:

今天的游泳课上,我没有见到那个很有个性的男生,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游泳课是全校的公选课,前三次课是试听,如果感觉不适合自己,可以退选。他大概是退选了吧。以他的游泳水平,确实没必要来上课,还不如把时间留着学点真正需要的东西。但是,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晓珍的每则日记中都提到了我,我究竟何德何能?让她如此关注我。很多次,我都想合上本子,因为我看不下去,越看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晓珍。但我还是坚持把它看完了。晓珍的最后一则日记是这样写的:

今天就要过去了,我还没有获得江水生的任何一点消息。大概是回家了吧。然而,就在我也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买票回家的时候,竟然接到了江水生室友的电话。他们说,他们打算明天出去玩去,想邀请我们宿舍的人一起去。更重要的是,他们说江水生也要去。这就是说,江水生他没有回家。于是,我提议,找个有水的地方玩。挂了电话,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明天,我要假装快被淹死了,就在离江水生不远的地方,然后他来救我。他那么好的水性,救我自然是没问题的。就在他救我的时候,我要趁乱把我的初吻献给他。哈哈!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晓珍是爱我的,而且还要把初吻献给我,而我却没有救他。我可以想象,晓珍是有能力的自救的,但是她一直都在等我,等我去救她,等我接受她的吻。我为什么不救她呢?现在,我想明白了,这肯定跟当年救邹雯时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关,我学过心理学。想到这里,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形象,是的,是他们,是他们让我失去晓珍的爱,而且再也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第一个是那个首先造谣的家伙,他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肖勇,就是他第一个在宿舍说我救邹雯是为了摸她的奶。另外一个就是邹雯,亏我还把她当好朋友,她竟然到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害我身败名裂。不管怎么样,我要报复他们。正好,他们都在同一城市。我要当一回“马加爵”,但我不会像他那样逃跑,也不会自首。等我收拾了他们俩,我就下去陪晓珍,并郑重向她道歉。

我来到故省的省城时,本想先去Y大学解决掉邹雯的,但我改变了主意。我认为,做事应当有条理,就算是上公共厕所也要讲个先来后到。第一个造谣的是肖勇,邹雯则是顺水推舟。所以,我首先应该解决的是肖勇。可是,我只听人说他在这座城市上学,具体是哪一所学校我却不知道。

找好住所后,我给一名高中同学打了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他也在这座城市上学,应该知道肖勇的所在地。果不其然,他不仅告诉了我肖勇所在的学校,就连电话号码也告诉我了。

第二天,我打电话约肖勇出来玩,而且反复交待只他一个人来就行,千万别叫上他的朋友,我没那么多钱请客,只是想找他叙叙旧。挂了电话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具备马加爵那样的条件,如果我分别处理肖勇和邹雯的话,等我处理完肖勇,恐怕就已经被警察逮住了。不行,决不能放过邹雯!于是,我又拨通了她的电话,并约她出来,时间跟约肖勇的一样。我对邹雯说:咱们之间存在了这么多年的误会,趁我现在人在这里,咱单独说清楚吧。这几年,我一直在细细回忆,发现我恐怕在无意中真的碰到了你的某些敏感器官,为此,请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诚挚地向你致歉。

邹雯万万没有想到,我所谓的道歉其实是要她的命。我把他们俩约到江边,趁他们不注意,一把把肖勇推到江里。我看见这只旱鸭子在水里扑腾几下,就被滚滚江水给吞噬了。邹雯这个女流之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还以为肖勇不慎落水呢。她大声对我说:你快下去救她啊!这时候,我拔出身上的匕首,冷冷地说:他死有余辜!下一个该轮到你了。我先是用匕首把她的全身扎得像马蜂窝,尤其是胸部,这么美好的器官生在她身上已经沾染上了邪恶的气息,我要把她们从这个肮脏的躯体上解放出来。血溅了我一身,这些血是黑色的,是冰冷的。就在她快要倒地的时候,我一脚把她踹进了江里,整条江瞬间变成了黑色的。做完这些,江边应该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我回过头,诚恳地向他们表示歉意,我说:对不起!这两人该死!不过现在好了,世界终于清净了。说完,我把自己脱得一身不挂,并用餐巾纸反复擦脸和匕首,我不想带着邹雯那肮脏的血去见晓珍。然后,我用将匕首喂进自己的胸膛,再拔出来,纵身跳进澎湃的江心。既然一切都是因水而起,那么也让一切因水而终吧。

毫无疑问,表哥小说中所提到的杀人场景都只是他的想象。我这么说,不仅因为肖勇和邹雯都还活着,还因为我查看过小说电子文档的最后修改时间,比他来省城的时间要早半个多月。也就是说,表哥先写完小说,然后才到的省城。因此,《柔情似水》毋庸置疑是一篇小说。

小说固然是需要虚构的,但作为自叙传小说的读者和整个事件的知情者,我有义务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

表哥在小说中提到的那位高中同学不是别人,而是他表弟我。表哥找到我之后,问我跟肖勇有没有联系,我说有,并将肖勇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然后他又问我有没有邹雯的联系方式,他说,本来有人曾告诉过他一个号码,但打过去发现是个空号。当时我感到很纳闷,表哥都跟邹雯绝交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问她的号码呢?于是,我问道:你跟邹雯到底怎么回事?他说:就那么回事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我还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摸过她啊?咱俩可是亲表兄弟,你不要骗我。表哥暴跳如雷,说: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说:我当然相信你,而且十分愿意相信你。但我十分不愿意相信陈老师。就这样,我一字不落地把当年陈老师对我说的话对表哥说了。表哥听后,长叹一声,说: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邹雯不大可能无缘无故那么不要脸。看来,我误会肖勇了。我问他,你误会肖勇什么了?表哥说:没什么,他是我一个宿舍的兄弟,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表哥。表哥下葬那天,邹雯也来送他了。高中毕业后,尽管我跟她在同一城市上学,但我听了陈老师的话,随时跟都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来,我们的来往也就与日剧减了。那天,邹雯哭得比谁都伤心,趴在棺材上,死活不让人填土。她哭喊着,要埋就连她一起埋了吧。还说表哥是因为救她而死,表哥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如果将表哥小说中所说的事情按照因果关系串联起来的话,那么,表哥无疑是因为救邹雯而死的。这样一来,邹雯的城府之深就可见一斑了。她那伤心欲绝的表情,完全是演出来给人看的。这让我实在看不下去。表哥人都死了,她还在这里胡搅蛮缠,让他不能入土为安。我上前,一把将她拽过来,然后扛着下了山。

邹雯在我肩上胡乱地哭喊、打闹。我喝道:你最好给我安静点!你这个伪君子。听了这话,邹雯才开始安静下来,尽管还在抽泣。

安葬好表哥后,我回到学校,备考专升本。遗憾的是,有一科考试没能通过。于是,四处求职。白天跑各种招聘会现场,晚上在宿舍查看邮件,看有没有录用通知。有一天,我发现邮箱里躺着一封邹雯发来的邮件,写得很长。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是伪君子,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刻意疏远我。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怀念我们上高一那会儿。那时候,你叫我表嫂,我没有答应。但我真的真的好想答应,并希望你这样叫我一辈子。我知道,你平时做事大大咧咧,但我相信你应该能察觉到我对你表哥的感情。

我是那么那么爱他,但他却始终只把我当做普通朋友看待。我曾发誓,一定要让他也爱我,像我爱他那样爱我。但是,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说他在救我的时候摸了我,生米就煮成了熟饭,他就会不得不爱我。我做梦也想不到,我对他的爱换来的却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不仅跟他做不成,你也在逐渐疏远我。我更没想到的是,我的爱竟然误了他的前程,原本品学兼优的他逐渐消沉,最后远走了黑龙江。

我一直都在想,或许时间是弥补伤口的最好良药。上大学后,我一直都希望能够通过你来缓和我跟你表哥之间的紧张的关系,那时候我都已经不敢再奢望他能够爱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原谅我。但我发现,你对我的态度也呈现出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我不知道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如果有,请你告诉我。

我承认,我很自私,自私到不能容忍别人爱你表哥。他是那么的优秀,我能够想象得出,他在黑龙江的时候一定是许多女孩子追求的对象。我没有放弃,这些年来,我没有谈过恋爱,尽管身边追我的男孩子也不少。我在等他,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祈祷他能够原谅我,然后爱上我,最终跟我建立起美满的家庭。很多时候,我都想告诉他,当初我说她摸我的真实动机。无奈,我没有勇气,而你这座桥梁也在无声无息中坍塌了。

现在,他已经走了,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爱人,所以我不能再失去朋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我是伪君子,但我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翻来覆去地想,你说我是伪君子,估计是不相信我说的你表哥因为救我而死。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件事千真万确。

那天,水生打电话给我,说他在省城,想约我谈谈。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兴奋吗?他千里迢迢从东北赶到西南,就是要见我,要跟我尽释前嫌。我们在江边漫步,我说了很多,我毫不犹豫地把我对他的爱一股脑全都倾倒了出来,包括高中的那段不愉快经历,我都毫无保留地说了。我问他,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他说:太晚了。当时我想,他可能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我不恨他,真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呢?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当初不那么急功近利的话,他的心上人就很有可能是我,而不是别人。我对他说:我祝你和你的心上人永远幸福。他转过身说:太晚了!他说,他的心上人死了,因我而死,所以他要我偿命。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他说要让我偿命,我也就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我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取走我的命吧。只是有一件事你要记住,我是爱你的!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但是,他没有动手,而是站着一动不动。我看见他的眼里闪着泪花,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痛苦。于是,我很自觉地跳进了江里。这样他以后就能过平静的生活,我是自杀的,我的死跟他毫无关系。我不知道,我究竟喝下了多少江水,只感到死亡来得很漫长。后来,我感到有一只手在扯我的头发。那只手是那么的熟悉,跟数年前我落水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如果这时候,我配合他的救援,估计也就不会有以后的事。当我得知救我的人是水生后,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神经不对劲,我拼命地反抗,拼命地要死去。后来,水生到底把我救上来了,而他自己却因为体力透支,或者手脚抽筋,永远闭上了双眼。

我知道,你可能会我说写的这些是小说。但我要辩解,我说的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不管你信不信,都不能影响它的真实性。我不仅欠了水生一生的情,还欠了他一条命。我想好了,等大学毕业后,我就回老家,举行一次轰轰烈烈的婚礼,我要抱着水生的灵牌完成一场冥婚。完婚后,我还要为水生立一块墓碑,上书“亡夫江水生之墓”,并刻上我的名字。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我所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以不理我,可以对我冷漠,我只希望等到我跟水生大婚那天,你能轻轻松松地叫我一声表嫂。

……

邹雯的邮件很长,这之后的很多话都在语无伦次重复前面的内容。我认为没必要再引用。我在想,邹雯邮件中所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因为邹雯是自己跳下水的,这种情况下,表哥不大可能见死不救。更何况经历过晓珍的那次自责与愧疚,他就更不会坐视不理了。相反,如果是表哥把她推下水的,那就说明表哥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已定,他断然不会再跳下水救人,邹雯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但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事情的真相只能等邹雯大学毕业后才能水落石出。她许诺的冥婚究竟会不会兑现,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原谅了邹雯。其实原谅这个词用得不准确,不管她跟表哥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无所谓原不原谅。我的大学生涯转瞬即逝,像大多数人一样,在茫茫人海中毫无目的地奔波着。很多个无眠的夜晚,我都会想到表哥,不仅是想到,更多的是羡慕,就像表哥生前那样。不同的是,他生前我羡慕的仅仅是他的学习成绩和英俊的外表,他死后我则什么事情都羡慕他了,尤其是感情的事。我也老大不小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我追过许多女孩子,可人家都不喜欢我。而表哥则不一样,尽管那个叫晓珍的女孩子我不认识,但从表哥的小说中不难看出,她是个既美丽又优秀的女孩。而邹雯对他的至死不渝,更是让我嫉妒得鼻子发酸。有时候,我会对着照片跟表哥说话: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吗?两个优秀的美女都愿意为你而死。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情,没有像样的工作,跟农民工们一起住在城中村里,就连拉客的妓女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承认,我跟表哥的感情并没有多深。但我的生活际遇又不能对父母说,怕他们担心;也不能对朋友说,因为他们的处境跟我差不多。我把所有的不快都对表哥说,仅仅是因为在这个世上,他已经不存在了,而他存在的时候我们刚好认识。

表哥死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正好在老家备考公务员。表哥做了我一年的听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有必要去拜祭一下他。我把邹雯发给我的电子邮件打印了一份,想要烧给他,只有这样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才会知道他曾经幸福过。

当我走到表哥的坟前时,却发现邹雯的父母跪在那里。尽管容颜苍老了不少,但整体轮廓我是认得的。我很纳闷,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是为了对表哥救他们女儿的事情表示感激?我走到他们身后时,他们浑然不觉。只听见老太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儿啊,妈对不起你啊!姐姐也对不起你,但你要原谅她,姐姐她不是有意要害你的。都是妈不好!

妈?姐姐?什么跟什么啊!为了解除我心中的疑团,扫完墓后,下山的途中,我终于问了出来。

邹雯的母亲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必要隐瞒你。其实这件事,你父母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是谁也没说出来。水生他其实是我的儿子,是雯雯的弟弟。我们家跟你姨父家世代要好,而且雯雯她爹的命是你姨父从江里救起来的。他们两口子不会生,我跟雯雯她爹就商量,把我们的小儿子,也就是水生送给他们当儿子。当时我们只想着,反正我们还有一儿一女一枝花,把小儿子送给他们两口子子就当是报恩。可谁知,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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