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中的性别角色倒置

2015-03-19 03:43吴天蓓胡祎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5年3期
关键词:性别角色

吴天蓓+胡祎

内容摘要:男性的逐步退场和女性的逐步登场是王安忆的小说《天香》的整体叙事框架。作者在小说中赋予男性的任务是“很有意思地将一大份家业折腾完毕,大家省心”,女性则承担起以刺绣挽救家庭的重任,两者伴随着申家由盛而衰、天香园绣从无到有的过程完成了性别角色的倒置。“天香”可以说就是天香园中的“女人香”。

关键词:《天香》 性别角色 倒置

王安忆的小说《天香》以清雅而富情趣的细腻语言,描绘了明代的一幅清明上河图景,关注了时代变迁中的人物命运,展现了一个别具一格的风俗流变的世界。她所构筑的“天香园”是一大份家业,这份大家业里的男女虽同是一大家子,却又可以说是相互独立的。上海富绅申家子弟因为富庶而有了从仕途脱身的资本,醉心于花鸟鱼虫、声色犬马,逐渐折腾完家产的同时“天香园绣”的地位日渐显著,园子里的女性也渐渐承担起支撑家庭的重任,女性从幕后转而走出闺阁登上戏台成为主角,这是以男性的退场为前提的。男性为女性创造了天香园绣阁这样一个历史平台,至此完成了性别角色的倒置,这其中显现了作者的“以女性为主旨”,男性在小说中成为陪衬,“天香”可以说就是天香园中的“女人香”。

一.逐步退场的申家男性

作者在《访问<天香>》里谈到作品里的男性都是会享乐、挥金如土的玩家,“他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气的人,富有意趣,还有想象力。虽都是吃饱撑的,可各有一路”,且“要让他们很有意思地将一大份家业折腾完毕,大家省心”。[1]因此从第一卷的《造园》开始陆续登场的父父子子三代人,大都因为一个“玩”字而一个接一个退场,将空间逐渐让给了园子里的女人。

“上海的士子,都不太适于做官。燕飞草长的江南,特别助于闲情逸致。”[2]就是这样充溢着一股南朝风气的上海地方,养成了申家子弟的享乐主义。而这种享乐,也并非一定表现为声色犬马、挥金如土的奢侈,在笔者看来,其中更隐藏着一种狭隘的自我——除去玩乐,责任的忧虑统统抛在脑后。申儒世从道州太首位上卸任归隐,偏居梅家巷里的废园,“隐于市”,便“两耳不听窗外事”,基本退出了读者的视线;申明世“自小就爱好华服美食”,丁忧后又造极奢侈的园子,又纳小妾。柯海比于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胡闹着花重金创下“一夜莲花”的奇事,起头在院子里设市做买卖玩,遇事便大摆筵席;镇海虽说和柯海性情相反,却因丧妻起意做和尚,说是出世外,可一股脑将养老扶幼的责任推卸干净;阿奎就更不在话下,无恶不作,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阿昉“仿佛要赶什么热闹似的”,出格地在金龙四大王庙集上开了个豆腐店,不为赚钱,仿佛玩闹;阿潜更是声色犬马,移了性情,没一句交代便跟着弋阳腔的班子远走多年;阿暆还算务实,却在东林党被残害后深居简出。这三代男性的玩乐直接导致了申家的由盛而衰,然而他们虽然是挥霍家产使得家族逐渐败落的“罪魁祸首”,但作者绝无意于将他们描画成懦弱而令人生厌的纨绔子弟,反而在这种玩乐中突显出他们性格中的单纯和可爱。小绸在阿潜为希昭想向香光居士学画求情时“看着阿潜孩子样的脸,忽就看见了柯海年少时候的样子,她这才看出,申家人都是一种人,无邪、无忧、无虑,因此而无赖。”这里的“申家人”,明显意指申家这些男人,作者借明眼人小绸的口道出了申家的男人都是些将生活过成艺术、将雅赋予俗的性情中人。他们尊奉俗世的生存哲学,有卑微却无龌龊,有繁琐却无庸俗,在他们的玩乐里,雪藏着人生观,显现着生命的本质。柯海先是一味胡闹,可到制墨这一玩就有了人生的况味;镇海撇掉世事纠缠,一心出世求内心平静;阿昉的豆腐店,则是为实践他的俭朴哲学......[3]

二.从闺阁中走出的女性

要完成性别角色的完全倒置,只有男性的退场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闺阁女性的勇往直前。园子里的这些女性需要具有独特的性格特征,需要有足够的勇气走出闺阁。

小说中的女性,大都个性鲜明、卓尔不群,形象内涵颇为丰富,其中以小绸、希昭、蕙兰三位主要人物最为明显。小绸脾气耿直倔强,新婚之夜柯海问她的乳名时大胆反问,丝毫没有平常女儿家的娇羞,在柯海开玩笑要口传这乳名时更是显出了犟性和认真;她爱憎分明,嫁给柯海后对爱情忠贞不二,但在柯海纳了闵女儿后便决心与他决裂,非此即彼;她还极重情义,和镇海媳妇成为闺中好友后互换乳名以表亲密,还用祖传宝墨救她,可谓生死之交。希昭天性聪明伶俐,兼备智慧文雅;她心性高远,不愿意遂了小绸的心愿求她学绣,而是想要自立“武陵绣史”的门户绣画;她蕙质兰心、锦心秀手,身上很少看到俗情,有的多是清新高雅的生活方式和超然于世的情怀,绣画时必定净身焚香,“绣艺已非人工,而为天之所降,每每出神入化,世人不可评议”。蕙兰至真至纯,因其“形容天真”被张夫人看中便遣媒聘给了自己的小儿子张陛做妻子;她善解人意,贤良孝顺,在丈夫死后不听嫂嫂的撺掇坚定不移誓不改嫁,一心陪伴服侍张夫人,以刺绣维持生计;她天性善良,悲天悯人,不顾“天香园绣”不外传的规矩接纳了身世可怜、一心学绣的戥子和乖女。[3]除此之外还有闵女儿、镇海媳妇、戥子、乖女等女性,虽然不是核心人物,却也有自身独特的性格特点和人格魅力,丰富了天香园女性群体的形象特征。

闺阁中的这些女性并非一般的闺阁女子,她们性格中最为突出的共性便是女性意识、自我意识强烈,她们是独立、坚强、有韧性的主体,而这一点正是她们能够从闺阁中走出、承担起支撑家庭重任的最为重要的原因。天香园从形式到内容上都俨然成为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儿国”,成了名副其实的巾帼天地。无论小绸、希昭、还是蕙兰,她们都在相对开放、受尽宠爱的环境中长大,个性张扬,我行我素,带有爽脆明快的男儿气概。[4]而小说中又多次提到观音,“小绸的长相很端庄,方正的额头,高鼻梁,双眼皮,嘴形也是方正的,有一点像观音”,希昭出生于观世音的诞辰,长相也略像观音,时时将这些女性与男女同体的观音相关联,更是隐喻了园子女人的巾帼不让须眉。这些独立的、女性意识、自我意识强烈的女性,她们不再是男权社会观念中的附属品,婚姻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无所谓了,她们都能够脱离丈夫而独立:小绸在柯海新纳后与其决裂,从此形同陌路;闵女儿一心与小绸好,更不在乎丈夫柯海;希昭心性高远,才气智慧倒比阿潜更胜几分;蕙兰则是新寡,未曾想过再嫁,甘心以刺绣维持孤寡的生计;而戥子乖女更是干脆仇嫁。作者让这些园子里的女人脱离男性能够独立,同时也赋予她们男性之间的那种“割头不换”的坚定情谊,使她们结成一种独当一面的巨大力量。小绸和镇海媳妇,希昭和蕙兰,蕙兰婆媳,她们都没有了欲,只剩下情,且情比金坚。就像小说中希昭所说:“男人的朋友都是自己选下的,而女人的所遇所见都是家中人,最远不过是亲戚。在一起是出于不得已,但危难之中见人心。”这种“出不得已”而结成的情谊,促使她们能够有足够的勇气走出闺阁、在风口浪尖上代替园子里的男性支撑起整个家族的命运。

三.“天香”——“女人香”

“天香”可谓天香园的灵魂。天香园里的香有很多,有浓郁的桃子香,有“一夜莲花”的莲香,有“香雪海”的蜡烛燃烧时的花香,这些香却都不能代表天香园,不是天香园活力无限的根源。真正让天香园名声不坠、生机永存的是天香园里的“女人香”。[6]

小说里闵师傅来上海走亲家,走出桃林时便对申家衰败的境况有几分了然,心下便无限哀戚。但上了绣阁,看见绣阁上女人们“繁华胜景”的绣活,“心中生出一种踏实,仿佛那园子里的荒凉此时忽地烟消云散,回到热腾腾的人间”,在走出绣阁后,更是感到“还不止园子自身拔出来的力道,更是来自园子外头,似乎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强劲到说不定哪一天会把这园子夷平”,先前以为的气数将尽,却是因为有更大的气数,势不可挡摧枯拉朽,而这更大的气数就来自于园子里的女人。在天香园走在衰颓的路上时,这些女人凭借一针一线缀合了裂缝,用智慧和坚强挡住了家族不断堕落的趋势。她们给天香园注入了新鲜的生机和活力,使园子焕然一新,另辟蹊径,在“疑无路”时豁然柳暗花明。

在外人的眼中申家的家风独特——“男人们都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往往一事无成;女人们的绣倒成天下一绝,闻明四方,人们多称‘阴盛阳衰”。[7]这种“阴盛阳衰”就可以理解为天香园中男女性别角色的倒置,这种倒置不仅体现在男女性格的互补上,也体现在本应是男性承担的家族责任反过来由女性承担,因此园中男性的“一夜莲”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那“莲开遍地”的“女人香”,这“女人香”是园中女性坚韧智慧的象征,它让天香园活泼灵动、永葆生机,是天香园真正不朽的灵魂。

参考文献:

[1][5]钟红明.访问<天香>.上海文学[N].2011(03).

[2][7] 王安忆.天香[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3]肖太云.王安忆<天香>的两缕香魂[J].小说评论.2012(04).

[4]夏仁娟.浸润在海派文明中的天香世界——解读王安忆的长篇小说<天香>[J].名作欣赏.2013(27).

[6]郭彧.女人香上海滩——读王安忆新作<天香>[J].出版广角.2011(09).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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