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语习得中句法-语义的可学性*
——以非宾格动词存现结构为例

2015-03-20 13:29张达球
外语与翻译 2015年3期
关键词:宾格二语母语

张达球

上海财经大学

二语习得中句法-语义的可学性*
——以非宾格动词存现结构为例

张达球

上海财经大学

本文通过英语中使成-非宾格转换类动词(AU)、不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NAU)和非作格动词(UE)三类动词在There-存现结构中的句法表现,结合其对应的“有”字存现句,合并存现句和移位非宾格句三类汉语结构,进行英汉匹配优先选择问卷调查,检验中国英语学习者在非宾格结构句法-语义的可学性以及母语迁移影响。结果发现中国英语学习者在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及对应的汉语结构匹配选择上有明显差异,这为母语迁移影响提供了有力支持,同时英语这两类动词的There-结构的语法判断高错误率也揭示了语言可学性上存在的困难。不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及其结构的习得相对是成功的,这是先天语言机制和后天输入刺激双重作用的结果。

二语习得,可学性,非宾格性,存现结构

1.引言

国内学者对语言可学性(learnability)问题的探讨不多,文献中较早介绍语言可学性相关理论及其计算模式的有戴曼纯(2001)和马秋武(2003),他们分别介绍了诸如触发、触发性学习运算系统、参数空间、参数设置运算系统、马尔可夫链、结构触发学习者和以线索为基础的学习者计算模式和优选论(OT) 框架下Tesar & Smolensky (1998, 2000) 所提出的制约条件降级模式。与两位学者积极推崇这一理论不同,谢楠和姜兆梓 (2009)则对OT框架内的语法可学性提出了质疑,认为OT理论中语法不具有可学性。

Bertolo (2001) 关于语言的可学性问题,提出过五大要素:(1) 到底学到的是什么?(2) 学习者能掌握的是何种假设?(3) 目的语中数据是如何呈现给学习者的?(4)学习者对数据所做的推测进行更新的限制是什么?(5) 在何种条件下学习者的语言学习任务是成功的?

关于可学性的一个通常性假设是,母语学习者并未意识到语言规则,所接触的是本土环境所呈现出的语言信息。而对二语习得,Bertolo (2001)谈到三个标准可以检验语言学习策略是否成功,其中之一称为PAC (probably approximately correct)的标准,即当学习者在使用基本够用的有限句子时,有很高概率做出接近目的语的推测。根据该观点,每一种语言都有一个函数来决定该语言的每一个句子在任何时候以何种可能性呈现给学习者。这一观点恰当地概括了二语习得体验,但当学习者在二语习得过程中对同一思想遇到不同的语言或同一语言的不同结构表达时,怎样进行正误判断和选择呢?天赋观(innatenness)所主张的内化语法(internal grammar)到底具有多大的说服力,后天输入刺激的环境论(enviromentalist)又到底有多大影响?本文将对这个问题进行试验探讨。在具体进行试验分析之前,有必要简单回顾一下天赋观与环境论所持的代表性观点。

2.贝叶斯推断理论

Perfors, Tenenbaum & Regier(2011)认为一个理想的学习者具有两种通感域(synaesthesia domain)能力:语法结构认知能力以及进行贝叶斯统计学(Bayesian statistics)的判断能力。他们认为不需要假设特定的语言天赋论,只要通过贝叶斯理论推断框架(Bayesian framework)对语言知识的核心,即通过层级短语结构进行推断,就可以获得语言结构表征。

他们假定语言心理表征是基于结构性符号语法,其形式可以通过基于通感域的学习机制获得推理,否则就会受到具体语言的先天知识的限制。他们通过观察一般疑问句助动词前置现象,研究儿童大脑在这一问题上的语言工作机制。

(1) a.The man was hungry.

b.Was the man hungry?

(2) a.The boy is smiling.

b.Is the boy smiling?

(3) a.The little girl in the red dress is smiling.

b.Is the little girl in the red dress smiling?

主动词be有规律地前置使学习者获得习得上的规律性,从而产出无限的类似话语。这便是一种认知性归纳推理。但面对复杂结构时,学习者又是如何习得的呢?

(4) a.The boy who is smiling is happy.

b.Is the boy who smiling is happy?

c.Is the boy who is smiling happy?

我们现在知道,通过层级结构分析,会得出如下结论: 英语疑问句是通过移动陈述句中主句的助动词到句首生成而来 (Perfors 等 2011) 。

但是,儿童母语学习者又是如何知道这一推断的?一种可能是,学习者对(4c) 见得多,通过归纳推断得出结论。另一种可能是,学习者大脑先天的知识使得他们自然得出正确结论。也就是说,在语言习得与表达时,儿童自然选择层级性结构而非线性结构(Chomsky 1980)。这里,核心问题是学习者如何知道语言是通过层级性短语结构来表征的。 再说,人类并不能肯定显性移动规则(如 (1)-(3) 疑问句中助动词Be前置)是否就能提供语言知识表征的正确框架。 因此,Perfors 等(2011)对天赋观提出质疑,认为语言是通过通感域学习和表征能力推断, 在这种框架下学习者从观察到的数据中获得句法的层级性短语结构,从而习得语言, 即语言习得是输入刺激的结果。

根据Perfors 等(2011)的观点, 无需先天论的普遍语法假设,母语学习的儿童进行推断的逻辑基础是观察归纳,这显然回避了语言习得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刺激贫乏的事实,即语言学上的柏拉图问题。何况,二语学习比母语学习过程当中遇到刺激贫乏的可能性更高,这时既没有普遍语法基础,又没有借以推断的认知逻辑基础,二语加工过程又会是什么在起支配作用呢?如果仅凭外语(二语)的输入观察和归纳,是难以获得成功学习的。以英汉存在句为例,汉语母语的“有”字存在句,会对应英语的there-be结构1,如:

(5) There is a painting (hanging) on the wall.

(i) 有一幅画(挂)在墙上

(ii) 墙上有(挂着)一幅画

英语中表达“存在”的上义最常用的结构是There-be (如(5))。但如果要表明具体空间姿态意义,就需要通过增加事件方式加以完善((5)中括号内成分)。 这种空间状态呈现方式,还可以用英语的There-do结构表达。这时,可以认为是(5)中存在轻动词BE/EXIST和实义动词hang合并的结果,我们姑且称其为合并存现句,如(6a)。与(6a)相并列的结构还有(7b)移位结构2。

(6) a.There hangs a painting on the wall.

b.A painting hangs on the wall.

在语言输入中,这种空间呈现方式上的差异,可以认为是There-结构的上位轻动词EXIST及其下位实义动词在结构表征方式上出现差异的缘故3。 这种差异在学习者的英汉双语输入库中同时存在。比如,对下例汉语存现结构,其英语对应的句子,在中国英语学习者输入中就可能出现个体差异。

(7) a.有(一个)人来了(There is a man coming)

b.那个人来了(The man is coming/Here comes the man)

c.来了一个人 (Here comes a man)

按照母语-外语输入交互假设(Slabakova 2006),这类英汉存现结构,中国英语学习者的双语输入中,母语已有的输入会使得其对应的英语结构容易习得。因此,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二语习得只是后天环境因素在起作用,而应该是内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为了检验非宾格存现结构的可学性问题及母语对二语的影响,我们进行了英语There-结构在不同动词类型上的二语习得母语匹配选择调查,试图验证本文的观点。

3.调查方法

根据张达球、乔晓妹(2013),中国英语学习者就两类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在There-结构(平均错误率为42%)的整体习得水平较低;在三类动词上,(Non-Alternative Unaccusative,NAU)不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在两类非宾格结构上习得水平较高,说明中国英语学习者对典型非宾格动词及其结构的认知水平相对较好(整体错误率为27.7%);使成一非宾格转换类动词(Altemative Unaccusative AU)在There-结构中语法判断错误率最高(54%),说明其认知水平最低;非作格动词(Unergative,UE)在There-结构中的语法判断错误率也很高(44.2%)。他们的判断是,AU和UE两类动词在显性非宾格There-结构中的语法判断表现出的高错误率,可能说明中国英语学习者显性非宾格结构的习得受到母语影响,但没有提供相关证据。为了进一步证明母语对二语(外语)习得可能产生的影响,我们进行了英汉存现(There-)结构对应优先性选择问卷调查,以期回答以下两个主要问题:

(i) AU和UE两类动词在There-存现结构中高错误率是否真的受母语影响?如果与英语这两类动词所对应的汉语存现结构在中国英语学习者输入库中能优先激活,就说明母语影响的存在;

(ii) 非宾格动词及其结构表现纷繁复杂,其英语的可学性难度到底有多大?其可学性问题,反映在同一结构的不同动词上的明显差异,不只是语言输入与刺激问题,而应与人类先天语言机制(即普遍语法问题)有关。

3.1 调查对象与问卷设计

参与本调查的是某211高校一年级就读第二学期的本科生2个班,共96人,英语学习时间为13-15年。其中一个班(46人,女生28人, 男生18人)没有涉及有关非宾格动词的句法特性介绍,为对照组;而另一个班(50人, 女生28人,男生22人)则简单介绍过非宾格动词的句法特性,作为实验组。

问卷设计是根据Friedmaan, Taranto, Shapior & Swinney(2008)对动词类型的界定与分类,选取可进行使成-非宾格转换类动词(AU)、不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NAU)和非作格动词(UE)三类动词各10个,共30个动词,每个动词都编成一个There-存现结构,构成30个There-存现结构句。这些句子结构事先曾由英语母语者(12名美国加州某大学在校本科生和2名在中国某大学的美籍教师)进行可接受性预判断(部分结果见表1)。 同时,为了了解这些动词与There-结构的相容度,我们也查阅了美国最大的语料库COCA(其结果见注释4)。尽管对母语者的调查和COCA语料库的搜寻结果较大地出乎我们的预料,本研究还是依据Friedmann等(2008)的选词模型,修改了已编写的30个英语There-结构句子作为问卷调查材料。并为每个英语句子提供三个对应的汉语句子结构,其中有两个存现结构(下例A/C类),一个移位结构(下例中B类)。两个存现结构分别为显现存现结构(带“有”字句)(下例中A类),一个为合并存现结构(轻动词与存现动词合并后,“有”隐现成为显性非宾格结构,下例中C类);所有受试都要求对英语There-存现结构进行语法判断,并就其对应的汉语三种结构进行优先匹配选择。问卷材料举例如下:

(9) *There broke a window (问卷中没有标记表明错误句的*号,下同).

A 有一扇窗子破了 (“有”字存现结构)

B 一扇窗子破了 (非宾格移位结构)

C 破了一扇窗子 (合并存现结构)

(10) There arose a problem.

A 有个问题出现了

B 一个问题出现了

C 出现了一个问题

(11) *There escaped a rat into the hole.

A 有一只老鼠逃进洞里了。

B 一只老鼠逃进洞里了。(非作格基础结构)

C 洞里逃进了一只老鼠。

以上 (9)-(11) 例中,分别为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AU),不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NAU),以及非作格动词(UE)。 一般来说,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通常不能进入There-结构;不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通常能进入There-结构;非作格动词通常也不能进入There-结构4(Friedmann等 2008)。但动词语义与句法结构之间有着极其复杂的关系。就存现结构而言,主要受话语功能的影响(Levin & Rappaport Hovav 1995)。这就不难解释为何英语本族人和作为二语学习者的语言输入中会有交叉现象(见表1),对相关动词及其There-结构的语法判断上有明显的个体差异,这也为这一结构的二语可学性增加了难度。对英语本族人的问卷取样数据见下表:

对AU、NAU和UE三类不同类型的动词能否进入There-存现结构,14人中分别有超过50%的人认为 hang, sleep, die可以,也有43%的人认为swing,wave可以进入There-结构。

这一结果与COCA 语料库中部分数据一致5),该语料库中AU类动词,如swing, hang 与There-结构具有较高相容度, 而未发现wave 进入There-结构的实例;UE类动词 sleep在COCA语料库中也有较高相容度;但AU类动词wave在COCA中没有找到There-结构实例。这样,本族人与本族语料库之间在There-结构中动词使用情况就存在较大差异。为了检验语料库的权威性,对NAU类动词die进行搜索,结果也出乎意料,英语中只有极少数诗句中出现这一动词的There-结构。这样,在句法文献、实际语料和语感判断三者之间存在一定差异,这一差异性在二语习得中也许更为明显。这里自然就回到了主题,即语言(包括母语和二语)的可学性问题。如果句法判断上如此不统一,二语可学性难度就太大了。但是,即便如此,为何人类又能很好地掌握另一门语言或一门外语中的语言规则呢?如何解释可学性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二语习得的一大难题。下面我们结合本次调查所获得的数据来讨论前面提出的主要问题。

3.2 数据分析

为了更好地了解中国英语学习者在There-结构上对三种动词类型的习得中是否受到母语的影响,我们通过调查,获得以下数据(表2)。

表2中数据表明,与AU类动词There-结构相对应的三种汉语结构中,选择C类结构最多(40.5),其次为A类(37.1),B类最少(20.9),也就是说母语数据库中“有”字结构和合并存现结构较多地被激活来匹配英语中可转换类动词的There-结构。而这类动词的There-结构是很有限的。NAU类动词There-结构相对应的三种汉语结构中,选择C类结构的最多(45.9),其次是B类结构(即非宾格移位结构)(34.1),最少的是A类结构(15.9),说明母语数据库中这类动词的合并存现结构最易激活,非宾格移位结构也较容易激活。 由于这类动词在英语中本身就与There-存现结构高度相容,汉语中只是结构选择上有优先差别,不存现明显母语影响问题。与UE类动词There-结构相对应的汉语结构中,选择最多的是A类结构(48.3),其次是B类结构(38.0),最少的为C类,只有12.2人次。这表明母语数据库中,这类动词的“有”字结构最易激活,其次就是其最基础的主谓结构,有趣的是母语数据库高度排斥这类动词的合并存现结构。

为了更好地说明与英语There-结构对应的三种母语结构上的优先匹配差别,我们用R软件(参见 www.r-project.org )对统计数据进行混合模型分析6。 具体地说以NP+VP结构(B类)作为参照结构,因为该结构具有典型的非作格性结构和非宾格性移位结构双重特性,而另外两类结构(A类“有”字句和C类合并存现句)都无可争议地表现为独特的存现结构。通过R软件获得的英语There-结构所对应的三种汉语结构优先匹配P值和T值见表3。

*表示具有显著性差异,P<.001

我们发现三类动词中,AU类动词在There-结构中,其对应的汉语母语A、C类结构与B类结构具有显著性差异,p<.001。也就是说,中国英语学习者对英语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进入There-结构时,其对应的汉语句式结构上,大多优选“有”字句和合并存现句与之匹配,而这类动词在英语中,除少数能够进入There-结构外,大多与There-结构不相容。但中国英语学习者却选择两种汉语存现句式,说明中国英语学习者的输入库中,对英语There-结构在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中的句法结构和语义上,与汉语存现结构的结构语义匹配度很高。这种认知必然会对英语中这类动词的There-结构在语法判断上受到母语影响(语法判断见表4); 相似的情形也出现在UE类非作格动词的合并存现句中,只不过是,UE类动词在There-结构中只有C类结构与B类结构表现出的显著性差异,说明的不是受试认为非作格类动词进入汉语合并存现句时,与英语There-结构的匹配度也很高,而是正好相反,在母语数据库中,受试高度排斥非作格动词进入合并存现句(即显性非宾格结构)。有趣的是,在受试优先匹配选择中,这类英语非作格动词结构与“有”字存现句高度相容,这同样表明,其对英语同类动词进入There-结构具有影响。事实上,英语中与There-结构几乎不能相容的两类动词(AU和UE类),在中国英语学习者的母语输入库中,除UE类合并存现句受到明显排斥外(见表2),AU和UE类动词与“有”字存现句,以及AU类动词与合并存现句都表现出高度相容性。这很好地证明了在对英语三类动词There-结构的语法判断上,母语负迁移效应所产生的影响。表4的调查数据表明,AU和UE类动词在There-结构中错误率都很高,都在54%左右。这完全支持张达球、乔晓妹(2013)关于这两类动词在There-结构中的高错误率可能受母语迁移影响的判断。

表4中我们引用了张达球、乔晓妹(2013)关于中国英语学习者对英语三类动词There-结构的语法判断数据(Exp1),同时对比本次调查同类动词在同类结构中的数据。发现AU类动词在两次检验中几乎等同,但NAU类动词和UE类动词却存在一定的差异。NAU类动词在There-结构中Exp2 比 Exp1 错误率减少了10%,而UE类动词相反,Exp2 比 Exp1的错误率增加了10%。中国英语学习者对NAU类动词的There-结构,认知水平最高,这说明该类动词的There-结构习得基本上是成功的。这一结果与前期研究基本相同(参见张达球、乔晓妹2013)。但UE类动词的语法判断错误率在Exp2中比Exp1却高出10%。 一种可能性是,Exp2中有实验组(Exp.)和对照组(Cont.),两次检验数据反映出的差别,主要表现为AU 类动词的两个小组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但NAU类的实验组比对照组错误率下降了一倍,而UE类动词的实验组比对照组错误率反而上升了约25%。 实验组对三类动词的句法特性做过简单介绍,而对照组则没有。这种介绍产生的效果是对NAU类动词有积极作用,而对UE类有副作用,对AU类没有作用。这种习得表现为成功与失败的反差清楚地表明二语可学性问题的复杂性7。

3.3 结果讨论

中国英语学习者在语法知识学习中相对较多地接触过There-be 结构,而较少地接触There-do结构。 由于输入上的差异,可能导致中国英语学习者学习英语There-be存现结构较容易, there-do存现结构较为困难(同样结论见戴曼纯、梁毅2007)。但L1输入中已有的存现语义结构表达,可能使得L2中习得相同语义结构就较为容易,这种超集对子集的推断效应自然在二语语法判断及其对应汉语结构判断中起作用(Slabakova 2006)。如果这一假设合理,母语输入就可能弥补二语(外语)刺激不足,借助母语输入的信息进行类似结构和语义推断,可能成为一种必要手段来对二语中There-do进行结构重构,从而对其结构和语义做出判定。由于刺激贫乏,要扩大语义理解和结构加工就会延长加工时间,增加习得负担,对二语中出现新的结构,如果母语输入中没有现成的语义表达,就使二语可学性上存在较大困难。就本研究而言,我们发现英汉语中的不同参数,即“有”与“there”对应表达可以如(12)-(13):

(12) 汉语存现结构参数:

a.有+ NPTHEME+(VP)PP (有一本书(放)在桌上)

b.NPTHEME+VP+ PP (那本书放在桌上)

c.NPLOC + VP + NPTHEME (桌上放着一本书)

(13) 英语存现结构参数:

a.There + be + NP + VP/PP (There is a book (lying) on the table)

b.NPTHEME+ VP + PP ( A book lied on the table)

c.There + VP + NPTHEME + (PP) ( There lied a book (on the table)

英汉语存现结构中,尤其像非宾格移位结构(12b)-(13b)中的语义参数:汉语句首名词表有定,而英语句首名词既可以表有定也可以表无定。作为英语学习者,在母语中有相关的语义及其结构输入,是否对目的语英语的习得有相互作用,是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我们这里提出如下工作假设:

(14) L1输入中已经获得(availability)的语义及其结构,其相关语义和结构在L2输入中习得较为容易。

如(12)-(13)所示,汉语典型非宾格结构中存现意义在句法上可见(“有”字存现句)或不可见(合并存现句),而英语存现结构的意义在句法上可见(带There),这种句法参数差异,使中国英语学习者对英语可见存现结构(There)在母语输入中首先寻找对应“有”字存现句或合并存现句,而如果发现语义理解上有出入时,则会重新搜索相近结构,如:

(15) There hung a painting on the wall.

英语学习者在对这类非宾格结构进行母语语义匹配时,先搜寻“有”字语义与there进行匹配,就可能选择对应的母语表达(16a):

(16) a.有一幅画挂在墙上。(“有”字存现结构)

b.墙上挂着一幅画。 (合并存现句)

无论“有”字可见还是不可见,汉语的存现意义与英语中的There-结构的存现意义知识在中介语法中都会共现,从而在二语习得中做出相应匹配。 语言加工过程中的这种选择不是基于习得,而是基于句法-语义知识,这就是UG在二语习得中的证据。一般说来,句法知识具有显性表征,而语义知识为隐性表征,显性句法知识应先于隐性语义知识,但当学习者明确语义特性而不清楚句法特性时,二语判断中,句法知识就让步给语义知识(见Slabakova 2006)。

根据上面的工作假设,对(15)的结构语义进行汉语母语匹配时,应该不大会选(17):

(17) a.一幅画挂在墙上 (非宾格移位结构)

b.那幅画挂在墙上 (定指主语)

因为(17a)结构上出现名词成分移位后结构参数不匹配,而(17b)又出现语义参数中定指与非定指上的冲突,这种结构和语义上都不匹配会自然使二语学习者拒绝做出该类选择。这种结构和语义的双重匹配要求在表2中的UE类动词上表现最为明显,受试高度倾向显性“有”字句,而排斥合并存现句。当中介语法从母语推及外语(英语)时,其二语习得应该相对容易,但前提是结构和语义具有可匹配性。本族语中缺损的理解在L2的输入中可获得参数上相关特性,从而激活二语学习者的二语句法和语义知识。我们认为,这种知识的表象是母语相关知识,而实质上则仍然是人类大脑的语言域特性,即图2中所示的认知层级结构在起作用。因为,成人L2学习者可从语言域中提取UG参数,否则语义特征与句法特征不可能相关。这种参数被表象上的双语对应关系所掩盖。而且,句法特征可以作为学习者的目的语知识的一种来源,当结构参数对应失衡时,就可能通过语义参数重构进行结构和语义再匹配(Slabakova 2006)。而这种参数匹配的前提不只是输入刺激的结果,应该仍然存在先天的语言习得机制作用。Schartz & Sprous (2000), Dekydspotter, Sprouse & Anderson (1997) 也认为刺激贫乏可以证明UG参与L2习得,而且L2习得和L1习得并非真正不同。刺激贫乏包括语法特性,其中无论L1还是L2都不能解释学习者习得的L2知识,也就是说母语语法和L2输入都不能对学习者的大脑表征起决定作用。 能解释数据并被用来产出的语法只是人类学习自然语言的一部分,人类还学习一种概率分布来描述语法规则的运用(Bertolo 2001)。对母语及二语的习得,不可能是全部语法知识,而只能是通过部分语法知识进行相关知识基础上的认知推断。

4.小结

本文以英语AU、NAU和UE三类动词及其在There-存现结构中的表征为考察对象,检验中国英语学习者在这些动词及其存现结构中的母语输入和二语输入的相互关系中,英汉存现结构对应句的优先匹配选择检验,发现中国英语学习者在可转换类非宾格动词(AU)和非作格动词(UE)进入There-存现结构时,其对应的母语存现结构表征类型上,“有”字存现句的优先性明显高于非宾格移位结构(或非作格基础结构),UE类动词虽然高度排斥其对应的汉语合并存现句,但AU类动词却与之高度融合。这是母语负迁移效应的典型表现,因而我们断定中国英语学者在习得AU和UE类动词的There-结构时,明显受到母语影响。NAU类动词是典型的与There-结构相容的动词类型,没有发现被试在对应的母语三类结构表征上有显著性差异,说明中国英语学习者母语与二语之间在典型非宾格结构上有较大的句法结构和语义重合度;而这种优先匹配选择上所表现出的较高相容度,与其语法判断上的较低错误率,说明通过输入刺激可能会产生一定的积极影响,然而不能否认先天的语言机制也起着一定作用,否则简单的输入刺激不可能产生如此明显的效果,这一点与AU和UE类动词的情形相比尤为明显。AU和UE类动词同样也有输入刺激,其对“有”字句优先匹配选择上却错误地都表现出很高相容度,但与对合并存现句却又表现出完全不同的匹配选择;此外,对英语There-结构共同表现出很高的语法判断错误率。这些都似乎表明,母语-外语(二语)的交互作用中母语负迁移影响远远大于正迁移影响,输入刺激的效果也不是理想中那么有效。 因此,母语与二语相互作用似乎不能完全支持贝叶斯推断框架理论的可靠性。非宾格结构的二语(外语)习得在可学性上存在一定困难,其习得是在认知通识域下,通过对语言特定域中语言输入刺激,学习者通过语言内部数据或跨语言数据获得相关知识的同时,不断接近母语水平的认知能力。语言及认知天赋与语言输入刺激在获取认知推断能力时互为因果,其相互作用成就人类语言习得的成功。

注释:

1 本文所及的英语There-be结构,对应汉语的“有”字结构,指的是纯存在状态结构,如下面表征形式中的(ia)-(iia)。 (i) 与(ii)的结构差异在于前者的处所成分为PP做附加语, 后者的处所成分为NPLOC做主语。 本文中为了区别这两类结构,把(i)类称为“有”字存现句,把(ii)类称为合并存现句:

(i) 有+NP+(VP)/PP ,如:

(a) 有一本书在桌上。

(b) 有一本书放在桌上了。

(ii) NPLOC + 有/VP + NP,如:

(a) 桌上有一本书。

(b) 桌上放了一本书。

2 需要说明的是,尽管(iib)类句子还有可能出现“桌上(放)有一本书”这类表达,使得(ii)类结构都带有“有”字显性存现表大,但为了讨论方便,我们统称(ii)类处所名词主语存现句为合并存现结构。另外,英语中也有表达存现意义的处所倒置结构(locative inversion)。根据Levin & Rappaport Hovav (1995), 这种处所倒置结构中,句首不是论元成分,因此不是非宾格结构,所以,被排除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外。本文只考察There-插入结构,所以 (7b) 类英语非宾格移位结构只供参考。要注意的是, (7b)类非宾格移位结构与非作格基础结构完全相同,这可能给外语(二语)学习者带来困难 (可参见张达球、乔晓妹 2013)

3 根据生成语法,存现事件结构存在一个抽象存现动词BE/EXIST, 事件动词与其合并进行句法推导,为了满足EPP条件,句法推导有两种操作。一种是从运算(numeration)中提取并插入形式填充词There后生成(7a) 类结构,另一种是直接对动后名词短语移位(合并)到主语位置,生成 (7b) 类结构。但这种There-插入操作比直接合并(移位)操作来得复杂 (关于存现结构轻动词可以参见 Lin (2001);关于“合并”, 可参见Chomsky系列著作,包括Chomsky (2013),所以外语(二语)学习者可能遇到可学性上的困难,这正是本文要重点考察的一个方面。

4、5 COCA 语料库中能进入There-结构的AU、NAU、UE类动词分布情况。一般AU类动词不能进入There-结构,但是像swing, grow, hang这几个都高度相容;一般NAU类动词(如:fall, stand)都能进入there-结构,但同为非宾格动词的die,却不常见能进入There-结构(诗句中偶尔有)。一般UE类动词不能进入there-结构,但这里也能找到相容的实例(如sing, jump, sleep),只是不那么高产而已。

6 R软件的混合模型分析的优势,可参见张达球、乔晓妹(2013: 15)。

7 应该承认,本调查设计中对三类动词的句法特性的介绍缺乏系统性和强化性,因此输入刺激所产生的影响只是初步认识,其科学性还有待进一步论证。这也是本文的缺陷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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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达球:上海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

通讯地址: 200433上海市国定路777号上海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和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的部分成果,项目编号分别为14BYY002、11YJA740116。

H03

A

2095-9645(2015)02-0035-08

2015-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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