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地区布依语的语言态度分析——以黄果树风景名胜区布依语为例

2015-03-20 12:33叶晓芬范新干
贵州民族研究 2015年7期
关键词:布依布依族母语

叶晓芬 范新干

(1.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武汉 430000;2.安顺学院 人文学院,贵州·安顺 561000)

由于近年来旅游业的大力开发,社会经济发展迅速,以往闭塞而落后的黔中布依村寨依托自身的旅游优势,敞开大门,迎接八方来客。可以说,布依人的社会生活也越来越多元化。语言上的频繁接触也是可以想见的,这带来了布依语言系统语音、句法、语意的变化。同时,对母语的认同也发生较为明显的改变。本文以黄果树风景名胜区者斗村和石头寨两个布依族村寨为例,探讨两个村的语言使用及语言认同情况,这对我们进一步了解黔中地区布依语的语言态度,有效开展布依语的保护工作有重要意义。

一、黔中布依语的使用情况

者斗村与石头寨同属贵州安顺市黄果树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管辖,二者都是布依村寨。前者约200户人家,距黄果树瀑布7公里,村内有旅游景点——神龙洞;石头寨约500户人家,距黄果树瀑布约5公里;蜡染成为该村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两个村的村民平时以布依语为主要交际语言,对外也用不太纯正的腔调说当地汉语方言。另有极个别家庭因有外地嫁来的媳妇,日常交际也使用当地汉语方言。在跨村寨的交际中,与本族人交谈主要使用布依语,与其他民族交谈则以当地汉语方言为主。

语言能力指掌握语言的能力,具体指人们对某种语言系统中的词汇、句子、语法的沟通和驾驭能力。者斗村和石头寨在长期与汉族的频繁接触中,不仅能在内部范围使用自己的民族语交流,而且在外部范围也能使用当地的汉语方言甚或普通话,成为多语人。

据调查获知:黔中地区布依语的交际能力比普通话要略低些(52.4%<71%),其中完全能够用布依语交流和沟通的占52.4%,能明白含义但不能表达的占36.2%,既听不懂也不能表达的占11.4%;听得懂普通话也能表达的占71%,能听懂但不能表达沟通有困难的占9%,完全不会的占20%。从性别特征看,女性对布依语的驾驭能力大于男性(29.5%>22.9%);普通话能力则是男性强于女性(40.2%>30.8%)。从年龄来看,老年人的布依语能力要大于青少年(21%>3.6%),这说明老年人对本族语的感情更为强烈些;而青少年与中青年的普通话能力普遍高于老年(26.2%>12%、28.7%>12%),这说明黔中老中青三代布依族对布依语和普通话的驾驭能力存在显著差异。在聚居的村落中,者斗村与石头寨对布依语的驾驭能力最强,交际几乎没有障碍的是60.1%;而镇宁县城的布依族的布依语能力极为薄弱,交际几乎没有障碍的仅为2.7%,这说明相当一部分居住在城镇的布依族已缺失母语,出现母语的断层现象。镇宁县城与两个村对普通话的驾驭能力都有所提高,但县城更高些,完全不能交际的仅占0.5%。这以老年人为主;而在两个村聚居的布依族中,完全不会的占18.7%,这说明在社会、经济等因素的影响下,大多数的布依族已成为较熟练的双语人。

者斗村和石头寨由于与外界的接触逐渐体现出深度和广度,因而自身的语言能力也发生深刻变化。大部分布依族不仅能够讲本族语,而且还能够熟练地讲当地的汉语方言甚或普通话。徐世璇认为,语言接触所引起的语言变化有不断丰富和趋于衰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首要原因取决于语言使用功能的扬抑,语言衰变是不断地从量变到质变的,在衰变过程中的不同阶段语言使用功能的衰退和结构系统的弱化互为因果、相互作用。[1]目前有一部分布依人已成为汉语的单语人,完全不会布依语的占11.4%。当前很多词汇年轻一代已不会说了。布依语得不到有效传承的话,那么经过几代人之后,很有可能被汉语完全取代。因此,如何有效遏制这一现象,并提高布依语的威信与声望,建构和谐、稳定的双语关系是当前布依语保护的重要工作。

二、黔中布依语的语言态度及认同倾向

语言态度又称语言观念,是人们对所使用的语言价值的评价及其行为倾向。它反映了语言使用者的主观愿望、看法和评价。且它又具有可变性。结合费希曼的语域理论(“家庭域”、“朋友域”、“宗教域”、“教育域”、“工作域”),我们将从内外两个语域探讨黔中布依语的语域使用情况。内语域主要指调查人与家庭成员在内部场合的语言交际;外语域主要指调查人与朋友、同事、同学等在机关单位、超市、学校等外部场合的语言交际。

(一)语言交际功能的认同

布依语在内语域中是比较活跃的,石头寨人同自己不同的家庭成员交际时,使用比例是45.3%—76.4%,而当地的汉语方言和普通话都相对要低(23.6%—48%)。与祖父母交谈时,比例达到76.4%,即能用布依语和祖父母交流时,绝大多数都使用布依语,因老年人基本只能熟练使用布依语。当对象由祖父母到子女时,布依语的使用比例从76.4%下降到48.9%,而同时汉语方言的使用比例由23.6%提高到48%。这表明不同年龄、身份的人出于不同的目的,对语言的使用情况有所不同。在外部语域中则是当地汉语方言比较活跃,使用的布依人达38.3%以上;在工作、学习、经商等环境中使用普通话的达39.4%。布依语的使用机率是:赶场时为27.3%,与本族人交谈时达57.2%。布依语的语域正不断缩小。综合内外两个语域的使用情况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当地汉语方言进行语言交际。数据显示:在内外语域多种环境下使用的人数多达38.3%以上;而在一些特定的外部语域出现更多的是普通话,如学校、机关、厂矿等。布依语的使用则主要集中在内部语域,显然,使用范围正迅速缩小。

(二)语言情感功能的认同

语言情感功能的认同主要指语言使用者对所接触的语言的情感倾向、所交际的语言情感认同、视母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情感认同及对长期远离母语环境的本族人的情感认同等。

(1)布依族对布依语有着浓厚的感情和明确的认同感。者斗村布依族认为自己讲得最流利的语言是本族语,且人数和比例远远高于汉语方言和普通话(86>3>1,95.5%>3.3%>1.1%,N=90);石头寨布依族认为如果从外地打工、学习、工作回来,不再愿意说布依语的话,持可以理解的人数和比例是13和13%,反感的是48和49%,听着别扭的是14和14.2%,不习惯的是14和14.2%(N=98);者斗村布依族在母语环境之外使用母语的行为倾向和心理认同是:“当在镇宁县城有人用布依语与之交流”时,感到很亲切的人数和比例是69和69%,有点亲切的是10和10%,不想交谈的是2和2%,立刻用当地汉语方言的则都为0(N=100)。这说明布依人使用母语的场合仍较多,而且都有浓厚的感情。另外,持“可以理解”和“无所谓”的是出于尊重他人选择和受答题的客观条件的影响,并不一定表示他们对母语的感情淡化。

(2)对族群中其他成员的语言情感认同。被试者对族群中其他成员的语言情感认同基于两个方面:一是如果在家庭成员中有存在对母语背叛的行为,二是在族群中存在其他成员背叛母语的行为,他们所持的态度。如果孩子放学回家跟父母讲汉语,石头寨人选择痛骂他一顿的人数和比例是6和10%,用母语跟他讲的是41和68.3%,用当地汉语方言跟他讲的是9和15%;如果子女外出务工回家跟父母讲汉语,选择痛骂他一顿的人数和比例是5和8.3%,用本族语跟他讲的是41和68.3%,用当地汉语方言跟他讲的是9和15%,无所谓的是10和16.7%(N=60)。如果本村人外出务工回来只用当地汉语交流,者斗村布依族选择痛骂他一顿的人数和比例是6和10%,用母语跟他讲的是41和68%,用当地汉语方言跟他讲的是9和15%,选择无所谓的是4和6.7%;如果本村人外出务工回来只用普通话交流,选择嘲讽一番的人数和比例是8和1.3%,不搭理的是5和8.3%,跟他讲普通话的是3和5%,觉得很奇怪的是40和66%(N=60)。

(3)对语言文字的感情认同。布依人对学习和使用汉语文以及兼用汉语文持认可态度,并且愿意尽可能地为子女创造学习汉语文的条件。石头寨布依族认为学习和掌握本族语很有用的人数和比例是85和57%,有点用的是45和30%,没有用的是20和13.3%;迫切希望本族人都掌握母语和汉语的人数和比例是97和65%,顺其自然的是34和23%,无所谓的是19和13%,不希望的则都为0;迫切希望本族人成为母语单语人的人数和比例都为0,顺其自然的人数和比例是50和33.3%,无所谓的是20和13.3%,不希望的是80和53.3%;迫切希望本族人成为汉语单语人的人数和比例都是0,顺其自然的是43和29%,无所谓的是28和19%,不希望的是79和53%(N=150)。大部分布依族都不希望丢失母语,且又“不希望”只会说汉语。他们认为成为双语人是明智的选择。布依族基于对布依语、汉语方言及普通话不同的使用目的,能够做出比较客观的评价。石头寨认为布依语很亲切的人数和比例是:45和18%,而认为当地汉语方言和普通话亲切的都为0;认为三者都有用的则是5和2%,26和10.4%,56和22.4%;认为三者跟得上潮流的是:0,3和1.2%,0;认为三者都是民族特征的是115和46%,0和0;视三者都为无所谓的人数和比例也为0(N=250)。他们意识到不仅要会当地的汉语方言,而且还要学会普通话才行。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人,包括很多没有文化的都能准确把布依语定位“民族特征”,一方面他们都有较强的民族意识;另一方面也希望在自己的家乡普及布依文字,把布依文化传承下去。因此,被试者的态度都极为认真。不同文化层次的人对语言文字的学习动机和目的各有不同。者斗村认为学习布依语是为了便于与本族人交流的人数和比例是80和55%,是了解本族文化的是50和34.4%,是工作、学习及业务的是15和10.3%;认为学好汉语是为了便于与外族人交流的人数和比例是60和41.3%,了解汉族文化的是25和17.2%,是工作、学习及业务的是60和41.3%;认为学习布依文字是为了记录整理民族文化遗产的人数和比例是82和56.6%,是增强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的是43和29.7%,认为不值得学习的是20和13.8%。选择“了解本族文化”或“汉族文化”的多是初中以上文化水平较高的人,而认为学好汉语是为了“工作、学习、业务”的多是高中以上学历的年轻人,他们更看重汉语的实用价值。认为学习布依文字是为了“记录整理民族文化遗产”的大部分是有一定文化的中年人,当地没有普及布依文字甚或在公共场合悬挂有布依文标识的牌匾等,也即是说布依语还没有提倡到公众认识的层面。因此,部分人很希望当地政府出台政策保护民族文化。

三、黔中布依语的传承与保护

黔中布依语的语言能力与语言使用尽管是布依语认同较高,汉语认同较低,但在布依人看来,母语的社会地位与实用功效是远不及当地汉语方言和普通话的。布依语在家庭中已出现代际差异,甚至分散居住在城镇的很多人已成为汉语单语人。当前黔中布依语出现濒危现象,这是对语言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的严重挑战。我们认为有必要开展如下工作:

第一,大力发展双语教育。政府制定双语教育的诸多优惠政策。通过双语教育,达到双赢。一方面可以有效预防布依语的丢失;另一方面,便于不同族群之间加强沟通和联系,促进不同文化的和谐发展,实现文化的多样性。这有利于他们增强民族自尊心与自信心,为国家的建设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建构和谐的生态语言,从而建构民族关系的和谐和国家的和谐。通过双语人才培养战略,使他们能产生强烈的民族文化认同感,同时更好地适应现代生活的发展。我们可以借鉴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基诺族,他们就很好地实行了“基诺语和汉语的双语制,出现全民使用母语兼用汉语的情景”。[2]但双语教学的和谐发展,需“对号入座,分类解决”。[5]

第二,依托地方高校,双管齐下。一方面大力培养具备布依语教学的人员,譬如有计划、有规模地对安顺学院的在校生进行培训,尤其是文科类懂得布依语的学生,充分利用他们作为双语人的优势,培养其语言学素养。这一部分学生毕业回到家乡,就可以从事相关的教育工作。当然,政府要给予政策上和经济上的大力支持;另一方面,该校语言学专业的相关教师应着手对布依语资料的保存工作,譬如开展大量的田野调查,整理黔中地区布依语的语言系统,包括记录布依族的民间歌谣、故事、传说、寓言、史诗等,做好史料的记载工作。

第三,当前,黔中旅游发展态势良好,布依文化亦是黔中地区丰富的历史、民族文化资源的一部分,结合语言上的特色探索一条适合布依旅游文化建设的模式是可行的。将旅游与文化紧密结合,在带来经济效益的同时,也带来文化效益。从中达到提升布依语的声望和语言认同效应。当前,屯堡文化开发已在这方面作出了有效的尝试,布依旅游文化也可借鉴这方面的成功经验,共同推进黔中地区经济社会的迅速发展。

[1]徐世璇.语言接触性衰变的阶段性和质变标志[M]薛德才.语言接触与语言比较[C].上海:学林出版社,2007.

[2]戴庆厦.构建双语和谐的多语社会[J].民族教育研究,2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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