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会》中从对抗走向和解的母女关系

2015-03-21 02:36黄春燕
文教资料 2015年19期
关键词:福会喜福会母女

黄春燕

(北京物资学院 外语学院,北京 101149)

《喜福会》中从对抗走向和解的母女关系

黄春燕

(北京物资学院 外语学院,北京 101149)

小说中的四位母亲都坚持中国式的传统家庭观,她们对女儿的占有欲、控制欲和表达爱的方式都遭到了女儿不同程度的反抗。美国式女儿们的独立精神及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疏离,使得两代人之间如同东方与西方一样水火不容。但随着故事的推进,母女两代人从隔阂、对立逐渐过渡到爱与和解。

《喜福会》 母女关系 对抗 和解

《喜福会》中讲述了三代女性、四对母女各自的故事和三代人之间交错复杂的情感和冲突。母亲们作为第一代华人移民,出生和成长在中国,在移民美国前都有过各自惨痛的人生经历,扎根美国之后,她们所背负的“中国故事”,所承载的厚重历史、不堪的过去,都让她们因此而对未来寄予非同一般的厚望,而这些都是女儿们难以理解和想象,也不愿接受的。母亲们时刻回望着东方,她们期望在“喜福会”里暂时忘却永远无法真正亲近的西方世界,回归自己的东方乐土。

一、自辟乐土的中国式母亲

过去的难言之痛只能深藏在心里,即便已经离开那块让她们饱受创痛的故土,支离破碎的英语,难以逾越的文化障碍,让母亲们无法感受到真正的喜悦与幸福。她们只能在“喜福会”彼此寻求依靠和安慰。在“喜福会”里,她们至少可以暂时沉迷在曾经熟悉的东方式消遣、食物和话题,忘却与她们一墙之隔的西方世界。正如吴素云告诉女儿的那样,成立“喜福会”的念头始于她在昆明的那段战乱时期,为了暂时忘却死亡随时将至的恐惧,素云和几位女友开始了名为“喜福会”的一周一次的聚会。她说,这样,“至少我们每个礼拜有一天可以忘记过去。我们以吃喝玩乐来自寻快乐,讲最美好的故事,大把大把地赌钱。就这样,我们每个星期都有一次期盼,期盼着一次欢悦,这种期盼心情就称为希望,成了我们唯一的快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将自己的聚会命名为‘喜福会’”。在痛苦中麻醉自己,把每一周都当做新年庆祝,强迫自己忘却眼前的苦难。聚餐、欢笑、游戏、赌输赢或是讲述最精彩的故事,她们期待用这样的方式迎来“福气”和“运气”,这种希望就是颠沛流离生活中唯一的快乐。事实上,“喜福会”的背后是中国妈妈们难以言说的苦痛与创伤。

即便是来到美国之后,身处花花世界,却宛若置身荒漠,母亲们不得不自己寻找荒漠里的甘泉,在小牌桌上重温旧日的快乐。除了麻将外,馄饨、炒面、春卷、大闸蟹等中国式点心和菜肴让她们活在自己的世界,而忘记现实生活中的失意与格格不入。当然比这一切更重要的是合适的伙伴。正如吴素云当初在昆明初办“喜福会”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和她一样年轻乐观、性情相投的姐妹。来到美国之后,她更需要同根生的姐妹和自己一起回望故土。“喜福会”里于是时时上演着东方故事:亲密无间的姐妹情谊、中国式家长的你攀我比、危机来临时结成的同盟,母亲们就这样在“喜福会”里复制着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顽强地维持着中国式家长的威严和权力。

然而母亲们的做法并不能得到女儿们的认同。龚琳达在谈到女儿薇弗莱时有这样一句话:“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长期以来,我一直希望能造就我的孩子能适应美国的环境却保留中国的气质,可我哪能料到,这两样东西根本是水火不相容,不可混合的。”的确,让女儿们感到陌生和反感的是母亲们强加于她们的中国式教育准则及后者努力保持的某些东方气质。除了穿着打扮和饮食娱乐都保留着中式风格外,四位母亲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东方元素:吴素云认为万物始于东方,对方位的隐秘力量深信不疑;许安梅擅长五行之说,指出女儿许露丝正是因为五行缺木才变得优柔寡断,唯唯诺诺;龚琳达相信阴阳的平衡;映映·圣克莱尔则具有某种感知未来的特异功能,有洞穿一切事物的眼睛,连她的话语仿佛都具有某种神力。尽管无法得到女儿们的认同,母亲们对自己身上的东方元素引以为傲。东方,是她们永远难以割舍的热土。

二、夹缝中挣扎的美国式女儿

与母亲们身上难以割舍的东方情结不同,女儿们出生在美国,在学校接受美国式的教育,在家中则被灌输以中国式家庭准则,这样的双重价值观和理念时常让她们无所适从。她们想要反抗,但这种反抗往往抵不过母亲一方强大的力量,更何况,她们血液里毕竟也流淌着中国基因,这些基因随时有被激活沸腾的可能。不过在这些中国基因被唤醒之前,女儿们深感自己与母亲之间从思想到语言交流上都存在着种种障碍。例如,小说中的吴精美就觉得自己和母亲吴素云之间常常有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妈妈虽然是用英语说,但我还是感到,我们用的是两种语言来对话。”

精美在谈到自己辍学的事情时,提到母亲曾要求她回到学校继续学业,对此精美的回答是:“妈说得对,我会考虑的。”于是母亲就认为女儿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一直以为,我们母女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她指责我失败倒未必真地认定我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而我说的‘我会考虑’,其实只是向妈表示我会试着更尊重她的意见。但今晚琳达姨的这番话再次提醒我,我们母女俩其实从未真正相互了解过,我们只是以自己的理解来揣摩对方的意思,而且往往来自母亲的讯息以减法的形式入我耳,而来自我的讯息则是以加法的形式传入母亲的耳中…因此,我的‘我会考虑’这句话到了母亲耳里,就增加了许多内容,以至她会跟琳达姨说我要回到学校取读博士学位。”

原文中用的“Translate”一词意味着母女之间仿佛说的是两种语言,存在着沟通障碍。而且,两人在彼此的话语中所“听到”的讯息也有所不同。女儿觉得自己无法完全理解母亲的想法,所以讯息到了她这里是减弱或减少的;而母亲在中式思维的左右下,想当然地认为女儿会服从自己,听取自己的意见,而不明白这只是女儿折中的表达方式:既不能直截了当地反驳母亲,又不愿放弃自己的坚持,所以就用一句“我会考虑(你的意见)”来搪塞。

母女语言交流上的障碍源于理念上的差异。母亲认为女儿是自己血脉的一部分,是另外一个自己,而女儿则坚信自己是独立的个体,有权选择想要的生活方式,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跟妈相反,我从不相信,我能成为任何我想成为的人。我只可能是我自己。”但女儿们不明白的是,对于中国母亲来说,儿女几乎是她们生活的全部。素云一生的最痛就是在战乱时不得不遗弃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这个伤疤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也无法愈合。所幸在另外三位母亲的努力和帮助下,精美和这两位同母异父的姐姐取得了联系,并回到大陆和她们相认,从而替母亲完成了心愿。

三、走向和解的母女关系

四位母亲都坚持中国式的家庭观,她们对女儿的占有欲、控制欲和表达爱的方式都遭到了女儿不同程度的反抗。美国式女儿们的独立精神及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疏离,使得两代人之间如同东方与西方一样水火不容。但随着故事的推进,母女两代人从隔阂、对立逐渐过渡到爱与和解。

在小说的开始,精美曾声称自己对母亲“实在了解不多”,她这话自然遭到了三位阿姨的不满和抗议。那时的精美的确不知道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在母亲去世后,精美才慢慢地了解她:“我睁眼躺着,想着妈妈的故事,一夜未眠。我其实十分不了解妈妈,可现在刚刚了解她,却又永远失去她了。”她开始想念关于母亲的一切,她回到父母家去寻找回忆:“我还发现几件旧的绸旗袍,那种边上镶滚条两边开高衩的。我把它们挨到脸上轻轻摩挲着,心中有一阵温暖的触动。然后用软纸把它们小心包起来带回家去。”而在此之前,精美对母亲一辈们的穿着打扮是不屑的,她觉得母亲和安梅阿姨“穿着领子硬邦邦地竖着紧箍着头颈、前襟绣花的旗袍,样子十分好笑”。就连母亲送给她的玉饰护身符,她也觉得看不上眼,认为它“太矫饰”,并毫不在意地随手丢在首饰盒里。但是母亲去世之后她却天天佩戴着这块玉,并竭力想要弄明白它的种种涵义,因为她坚信母亲送给她的这个礼物一定有着深意。她还请来调琴师,把琴调好后,对着乐谱弹奏当初自己演出失败的那首曲子及和紧挨着它的另外一首曲子,然后突然发现,这两首曲子“其实是出于同一主题的两个变奏”。钢琴曾是母女关系紧张的导火索,但现在却成了女儿情感的寄托。她意识到自己原来和母亲是息息相通的,母女俩只不过是“同一主题的两个变奏”。当女儿们慢慢了解了母亲曾经历过的一切,她们不仅发现了自己,而且体会到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女儿们真正发现这种共性的时刻,往往都是在母亲即将去世或者已经去世之后。仿佛只有失去才能换来真正的心意相通,死亡能化解一切矛盾,消融所有隔膜。小说中有这样一个场景,薇弗莱有一次去父母家时,发现母亲正在熟睡。母亲在熟睡中从面容到手势所显示出来的放松和平和的状态,让女儿忘却一切芥蒂,即使在母亲醒来后,她神态间流露出来的“孱弱”、“单薄”、“无助”也让女儿看到了母亲性格中的另外一面,从而不再如先前那样有着强烈的对立情绪,甚至要拔刀相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仅仅就这么一会儿,我对她的那股兴师问罪之劲,早已消失,而她显示出的那另一面:孱弱、天真,这些我颇陌生的品格而惊异、迷惑,这种太快的感情转换,令我像突然给拔去电插头的灯,一下子麻木安然黯然,脑中只是一片空白。”如同所有的母女关系,当母亲显示出强大的力量和控制欲时,往往会激起女儿一方的排斥与反抗。但当母亲变得不那么强悍时,女儿对已经步入老境的母亲才更多了一份依恋与不舍。母女关系就是这么微妙。

无论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到东方,女儿们都在找寻自己与母亲共性的过程中与母亲达成了和解。她们终于意识到:无论自己距离东方有多遥远,她们的血液里永远流淌着东方基因;无论母女之间的隔阂有多深多久,心意相通的那一天终会到来。正如许安梅提到她的母亲时所说的那样:“我究竟是怎样逐渐爱上我母亲的?我想,是她让我发现了,那裹在一副皮囊下的真正的我自己。”

[1]Tan,Amy.The Joy Luck Club[M].London:Vintage Books,2013.

[2]谭恩美.喜福会[M].程乃珊,贺培华,严映薇,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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