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黄河三角洲的黄河灾害与灾后救助

2015-03-22 00:31李靖莉
东岳论丛 2015年3期
关键词:利津决口利津县

李靖莉

(滨州学院 黄河三角洲文化研究所,山东 滨州 256603)



清末黄河三角洲的黄河灾害与灾后救助

李靖莉

(滨州学院 黄河三角洲文化研究所,山东 滨州 256603)

清末,黄河三角洲地区黄河频繁溃决,灾情惨烈,政府和民间积极应对,多方救助。救助活动既有与其他区域的共通之处,又显现出鲜明的地域特征:政府的积极作为和执行者的消极应对形成反差,使救助效果大打折扣;注重治本的灾民迁移安置在灾后救助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提高了灾害救助的质量;以绅士为主的民间力量在灾后救助中发挥重要作用。

清末;黄河三角洲;黄河灾害;救助

一、清末黄河三角洲的黄河灾害及特点

黄河历来具有“善淤善决”的习性。清末衰世,河务荒疏,水患更加频繁。自光绪元年(1874)黄河筑堤,至1938年郑州花园口决口,60余年间,黄河在山东决口50余次,平均约1.2年决口1次,波及州县207个,平均每年3.2个。黄河入海的三角洲地区罹难尤多。光绪十年(1884),漕运总督吴元炳奏陈:“山东近年屡遭河患,今岁水灾倍于寻常,南则小清河、坝河,北则徒骇河、支河,凡黄流溃决漫溢所波及者,纵横约各数百里。被水各庄,树木屋庐倾倒,衣物粮食淹没,其顶冲当流之村,值洪流奔腾之候,人口逃救不及,多有随波逐流,全村数十家数百家被漂流冲塌,无一存者。”①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利史研究室编校:《再续行水金鉴》,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009页,第3055页。同年,吏科给事中孔宪钰亦奏称:“黄河自铜瓦厢决口后,为山东患者三十余年,初则濮、范、巨、郓受其灾,继则济、武二郡膺其害。顾上游泛滥,地方不过数县;下游冲决,则民人荡析,环裹千里。”②黄河入海的利津一带几乎“无岁不决,无岁不数决”③民国《利津县志》卷4《河渠图第三》,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年版。。据统计,光绪朝34年间,山东共51个州县遭遇黄河灾害。其中,黄河三角洲地区就有青城、齐东、滨州、博兴、惠民、蒲台、沾化、利津、乐安、邹平、阳信、海丰、长山、高苑14个州县被灾,占山东受灾州县总数的36.4%④李靖莉:《光绪年间黄河三角洲的河患与移民》,《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3期。。其中,利津县决口57处⑤山东省利津县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利津县志》,北京:东方出版社,1990年版。,滨城区、惠民县被灾21起⑥山东省滨州市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滨州市志》,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版。,沾化县被灾14年*山东省沾化县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沾化县志》,济南:齐鲁书社,1995年版。,博兴县决口4次*山东省博兴县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博兴县志》,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版。。

分析清末黄河三角洲地区的黄河冲决,主要有三个特点:第一,灾情频发。清末河务荒疏,“工需顿减大半”,使河堤“处处岌岌可危”*《再续行水金鉴》,第2375页。,几乎年年决口,岁岁漫溢。一处决口未合,他处又出险情,“此防彼决”*⑧民国《利津县志》卷4《河渠图第三》,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年版。,了无宁日,决口最多的年份1年冲决28次,平均13天决口1次。第二,成灾面广。动辄一处连决6口,口门刷宽600余丈,死伤灾民百万余人。光绪九年(1883)夏,齐东等地河堤溃决,“14个州县受灾,大小灾黎共折实大口七十五万五百余名”*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录副档》,光绪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山东巡抚陈士杰折。。第二年(1884)夏,“齐东县黄河大堤冲决400余丈,……历城等20州县受灾,大小灾黎共折实大口一百一十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一口半。”*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录副档》,光绪十年十月二十日山东巡抚陈士杰折。第三,灾祸惨重。亲临其境的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在给家人的信中描述了黄河冲决的惨烈情形:“洪水像海水一样涌入,灌满整个村庄,激流冲走了男人、女人、小孩、马、牛、大树、骡子、房屋,甚至整个村庄,携带着所有的一切奔向大海。整个乡镇满眼所见仅剩洪水遗留的泥沙、位于乡村高地上的庙宇和小镇中洪水没有冲倒的几处零星建筑,……无论何处,土地都混合了大量泥沙,没有一小块可以让人耕种。”*[英]苏慧廉:《李提摩太在中国》,关志远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56-157页。灾害之后的洪荒凄惨可见一斑。

二、清末黄河三角洲的河灾救助

(一)政府救助

1.迁移灾民。移民出滩是清末黄河三角洲地方政府应对黄河冲决采取的具有“治本”意义的救灾措施。

第一,就近向黄河大堤两岸高处迁民。光绪十五年(1889)初,大水漫溢,“黄河下游青城、滨州、蒲台、利津……等州县夹河以内村庄终年浸入黄流”⑧,山东巡抚张曜奏陈朝廷:“滨河数百村庄已浸入黄流之中……必须将临河被水村民择地迁移。”*黄玑:《山东黄河南岸十三州县迁民图说》,光绪二十二年石印本。不久,迁民奏请获准实施,滨州、齐东、蒲台、青城等7州县大堤以内2000余户灾民被迁至夹河以外*《再续行水金鉴》卷128引京报。。光绪十六年(1890),张曜又将滨州、齐东等处严重被灾的村庄迁至大堤以外。初始,囿于安土重迁的传统观念和对迁后生活的顾虑,“群众疑虑,观望不前”,后“见迁者皆成乐土”,便“靡不从如归市”。据统计,截至光绪十七年(1891)七月,共计迁移灾民7000余户。但是,由于经费短绌,加之适逢“伏秋大汛,黄水涨发”,因而“历城、蒲台、利津等处灾民未及迁出”*光绪《山东通志·河防志》, 光绪七年刻本。。光绪十八年(1892),新任巡抚福润“复设迁民局三处,令民速迁”,并派员“择高阜之区购地立庄,资令盖房迁徙”。到六月底,“新庄盖成之屋已有十之七八。自章丘县起,到利津县止,先后并计共已迁出二万余户,分立新庄二百数十处”。对利津、蒲台等县因“伏秋大汛,黄水涨发,夹河以内一片汪洋”而“未及迁出”的灾民,又组织“用船拯救”,“催令速迁”。至十一月,灾民全部移出。光绪十九年(1893),道员黄玑“督同提调、候补知县杨建烈周履上游一带,详细确查”灾情后,建议“……历城、蒲台续请迁徙各庄并齐东城内各贫户均应赶为筹办”。福润采纳了黄矶的建议,派员设局,拨款购地建村。到第二年五月,灾民迁移完竣,“共计迁出二万六千六百二户,一百九十三村庄,分立新庄二百一十八处。”

据统计,自光绪十五年(1889)到光绪二十年(1894)的5年间,黄河三角洲青城、齐东、蒲台、利津、滨州5州县共迁出旧村323个,建立新村310个*③黄矶:《山东黄河南案十三州县迁民图说》,光绪二十二年石印本。。

第二,向黄河尾闾新生淤地迁民。清末,黄河入海流路主要在利津东部与广饶东北部摆动,生成了大片淤地,成为政府安置灾民的重要区域。光绪十七年(1891),利津知县钱镛“将二十九村灾民迁于海滩高阜地点”,安置区域为“自割草窝以下顺旧河道迤北至柳树林子而止”*④⑥⑦民国《利津县志》卷4《河渠图第三》。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年版。。光绪十八年(1892),钱镛又“领款承办”当地的灾民迁移,每户“发给屋价、口粮、牛具、籽种”③;同年,新任知县吴兆镕将“南阳家灾民迁于红头子坞”④。光绪二十八年(1902),武定知府曹榕将被灾严重的利津县毕家、崔家庄二村迁于汀河西,将城南罗家、张家、石家、窑上盖家、邱家、陈家、邓家、大庄、刘家、盖家十村迁至汪二河*山东省利津县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利津县志》,北京:东方出版社,1990年版。。“为便利公事起见”,“每村或二十户或三十户不等编为十乡,总名新安乡”⑥。光绪二十九年(1903),山东巡抚周馥“奏设迁民局,按户拨发灾民津贴,饬令迁徙大堤以外,给地购屋安置,并予以牛力、籽种,听其迁地垦荒”⑦。光绪三十年(1904),盐窝镇薄庄黄河决口,周馥“赴薄庄口门履勘”后将灾民迁移至“铁门关迤下河淤滩地,按丁拨给若干亩,以资其生”*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第997页。。光绪三十一年(1905),新任巡抚杨士骧又将薄庄口门以下十六村灾民迁移安置在四个区域:“一为马家庄迤北地,一为后洼地,一为老河滩地,一为新河滩地”,“共盖成新屋九千三百八十间”*《再续行水金鉴》卷114《河水》。。

引发剂加量增大到一定程度时缓凝性能反而降低是自由基浓度过高导致缓凝剂产物的网链相对分子质量减小引起的。

大量灾民被迁移安置在黄河三角洲东部地区,推动了沾化、利津和广饶等地的土地开发。至光绪末年,沾化县已放垦荒地数万顷*《大公报》,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十六日(1908年11月9日)。,利津开垦荒地约20万亩*《东方杂志·实业》,光绪三十二年(1906)第10期。,广饶县新垦土地36273余亩,按上、中、下三等田地每大亩京钱1200文、1000文和800文计,共得土地放租费31700串160文*《续修广饶县志》,民国二十四年铅印本。。

2.赈济

第一,赈济财物、蠲缓钱粮。 赈济财物、蠲缓钱粮属各种赈灾形式中最为直接、显效的方式,也是清廷和黄河三角洲地方政府紧急救助“籴则无钱,贷则难偿”的被水灾民的常用方法。清朝立制,“民田秋月水旱成灾,乏食贫民不论成灾分数,均先行正赈一个月”*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光绪朝硃批奏摺》(第三一辑),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49页。。山东省规定:“水冲民房,露宿之时不论极贫、次贫、又次贫,按户先给搭棚银五钱。水退后,分别验给修费银两,极贫每户一两五钱,次贫每户一两,又次贫每户两钱。淹毙人口埋葬银,每大口一两,每小口五钱。”*汪志伊:《荒政辑要》,台北:文海出版社,1989年版。

光绪二年(1876),“山东之青州、武定两属十余州县……水旱各灾”,知府李金镛“亲蔽查放,用款至五六十万金”*《清史列传·李金镛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同时缓征乐安、利津等 77 个州县新旧课赋。光绪三年(1877)三月二十一日《申报》载:为救助黄河灾民,政府在乐安县设立四处官办赈局。光绪四年(1878 ),缓征滨县、沾化、乐安等 49 州、县受灾村庄。光绪六年(1880 ),免征沾化、滨县、利津等 31 州县钱赋漕米。光绪九年,黄河在利津、沾化、滨州、惠民等县频繁决口,清廷拨部银4万两、江北漕粮5万石,截留京饷银16万两,赈济武定与济南府灾民*宣统《山东通志》,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23年版。。光绪十二年(1886),滨州、沾化等地黄河溃决,政府蠲免“山东被灾之历城等七十五州县卫及永利、永阜二场新旧钱粮及盐芦各课”。光绪十八年(1892),惠民县白龙湾决口,漫及沾化等地,政府蠲缓历城等84州县“灾歉村庄及......永利、永阜、官台、王家冈四场新旧钱漕杂课有差”*刘锦藻:《清朝续文献通考》,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光绪二十四年(1898),博兴、阳信、海丰、东阿、济阳等处黄河决口,山东巡抚张汝梅急赈博兴、阳信、海丰 等29州县,发放赈银7.5万余两,捐赈馍饼、席片若干。次年,清廷对发生灾荒的惠民等33州县发放种子及赈款,同时,缓征利津、济宁等 53 个州县受灾村庄当年春赋及其他杂课*《清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857页。。光绪二十六年(1900),惠民、历城等9州县黄河决口,清廷调拨粮食、银两赈济山东灾区,省政府也动用库银34946两余,发放棉衣5163套赈济灾民*廖一中,罗真容:《袁世凯奏议》(上册),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47页。。

第二,以工代赈。以工代赈是政府在大灾之后,利用“小民至困苦中,工力必贱”*⑦贺长龄,魏源:《清经世文编》,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版。之机,以日给米钱等方式,招募灾民从事水利工程或城防、衙署、路桥等国家基础设施建设,以“救目前之灾荒,弭将来之水患”*黄彭年等:《畿辅通志》,台北:华文书局, 1911年版。。由于工赈既可给灾民提供谋生自救的出路,“稗日得工价,以资糊口,是拯救穷民之法”*范宝俊:《灾害管理文库》,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年版,第11页。,又给政府提供了借用民力建设公共设施的机会,免除非灾之年“虽有紧要工程,每有妨民事,未能轻募”的困惑*《申报》,光绪十九年九月初四日,上海书店影印本。,使公私兼得,“两有裨益”⑦,因此,成为清末黄河三角洲经常施行的具有生产自救和标本兼治性质的救灾措施。

光绪三年(1877)4月17日《申报》载,山东巡抚李元华饬令黄河沿岸东平至利津各州县以工代赈,加高培厚黄河大堤。光绪四年(1878),山东巡抚丁宝桢分别拨银6000 余两、1.3万余两,用于集合饥民疏浚潍县海口,修筑利津县富国盐场灶坝;光绪八年、光绪十年和光绪二十五年,清廷又先后三次核准山东实施工赈,拨银35万两,用于黄河和运河修治*《山东省志·民政志》,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72页。。光绪二十六年到光绪二十九年,江浙绅商严佑之“以工代赈”治理小清河*民国《重修莒志·严佑之德惠碑记》,民国二十五年铅印本。。光绪二十九年,利津等县黄河漫溢,山东巡抚周馥令“召集被水灾民以工代赈,并截留本年漕折银两以资工用。”*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清实录山东史料选》,济南:齐鲁书社,1984年版。1935年黄河决口,广饶县基督教牧师黄乐德,在向华洋义赈会求助赈灾高粱1500袋的同时,函请长老总差会分拨3000元慈善经费用于以工代赈*《续修广饶县志》,民国二十四年铅印本。。

第三,设厂施粥。设厂施粥虽非久延之计,却时常用于解救燃眉之急。光绪三年一月二十九日(1877年3月13日)《申报》载:清政府拨赈银43000两, 令山东设厂施粥,赈济受灾严重的乐安、潍县、寿光、博兴等县。光绪五年夏秋之交,山东各地普降大雨,黄河沿岸堤坝多处漫溢,政府设粥棚赈济灾民,山东巡抚张曜在奏书中称:“隆冬时节往去就食者每日达七八万”*邓云特:《中国救荒史》,上海:三联书店,1958年版。。光绪七年,惠民县魏集镇黄河决口,县政府在当地设粥棚赈济灾民*《惠民县志》,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版。。光绪二十四年黄河溃决,灾民被分批拨付到济南、济宁和武定府等地粥厂就食。关于灾民在粥厂就食的具体情形,据光绪三年一月二十九日山东巡抚张汝梅的奏书称:“每日饥民自带器皿云集厂外,待鸣锣开厂后,陆续入内。粥厂或发给饭筹,饥民凭筹排队食粥,或令其席地而坐,等待分粥”,发放粥食时,有时还按弱者优先的原则,以“先女后男”的顺序依次分发,体现了灾乱之下难能可贵的细致有序与人文关怀*李文海,夏明方:《中国荒政全书》(第2辑·第1卷),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 2004年版。。

(二)民间义赈

1.捐资放粮。光绪七年(1881),惠民魏集镇黄河决口,附贡生魏肇庆慷慨解囊,纳银600两,捐谷1500石救助灾民,并为附近64村灾民代纳钱粮*《惠民县志》,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版。。光绪四年,无棣县“黄河溢汛,溢邑东境,至十二年屡溢,浸没室庐,田禾无算”,增贡生张辅清“出籽种50余石与乡人,有还者却弗受”;太学生王尔德“施舍家资殆尽”;李有继“捐数千贯济乡里”;孙安“出粟30石赒族党,有偿之者,皆辞不受”*《无棣县志》,民国十四年铅印本。。光绪八年利津黄河决口,富商孟范宇“以所经理德聚号垫借钱七千吊,购秸料率民夫堵塞”;綦成德“每遇险工,必率众抢护,昼夜无间,并悉出己之秸料绳具”*④⑧⑨民国《利津县续志》,台北: 成文出版社,1976 年版。。光绪十一年,齐东“县境频遭水灾”,教谕刘殿镜仁义施教,“凡士子入廉者,概不计资,奖励寒苦,倍极热心,问业者恒履满户外”*民国《齐东县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年版。。光绪二十一年,利津宫家坝河决,任道远“走平津豫皖各省,谒军政当局谋拯济”;“光绪末年薄家庄决口,盐窝被灾惨重,”候选同知尚理卿不仅“捐资数万抢护”,甚至在“惟以田土为生”的传统时代,“捐膏田数顷,以安灾民”④,表现出封建绅商难能可贵的勇于担当与大爱情怀。

除当地绅士外,一些远离灾区的省外士绅也仗义疏财,救同胞于水火。光绪九年(1883),利津黄河5处决口,“顺天府府尹周家楣代筹赈银3000两,并各官绅先后由上海筹解银76000两,棉衣10000件”分发灾民*《清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光绪十四年,利津“大雨连县,势如倒盆,田禾庐舍多被淹没”,第二年,南岭、北岭和韩家垣3处黄河决口,“瘁於赈务二十馀年,.....俸入悉以偿赈债,充赈用”的江苏阳湖人潘民表,到利津、历城等13州县施赈,“阅四年始竣”*赵尔巽:《清史稿》,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2583页。。光绪十六年,齐东县黄河漫溢,江苏义赈局资助被水的黄河沿岸灾民迁移,“在堤南购地,令灾民各立新村,迁往者十之四五”*民国《齐东县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年版。。光绪二十二年,“利津县韩家庄、阁家庄等处连年决口,遍地皆水,村庐为墟”,“江浙助赈委员”在利津施赈⑧等。

2.施医送药。灾过后往往衍生流行疫病,导致灾患蔓延。光绪二十六年(1900),利津县“霍乱疫起,县境村庄无一幸免,城西关家家户户传染死亡,甚有一家尽死无人葬埋者”⑨。因此,施医送药成为灾后民间救助的重要手段。齐东县国学生赵清芳“居恒嗜医书,颇精其术,兼治药饵施送贫困,全活无算”;边宗奭“多蓄良药,施于有疾而贫乏者”*《齐东县乡土志》,宣统二年刊本。。利津县五品顶戴恭成德“善痘疹眼科,每至痘疹流行,常步行各村,使人号于众,患者悉治之”;赵丹城,“性好施舍,设济元药局,凡贫疾者,每施药料,冬施汤粥,以济贫”。阳信县张应奎“逢瘟疫流行,……施药不谋利,志在活人”;李春泰“值疫气流行,自制方药,施济众”,“远近赖以全活者甚众”;附贡生马载阳“精脉决,临症治疗,应手立效”;孙绍文“精痘科,当过双庙庄,有张氏子痘殇,置门外,家人环之哭。绍文视之曰:‘此子未死,勿忘悲也。’遂命购药,自齿开吹入气息,似动,又吹之,果动,乃抱归,又投药一剂而愈”*《 阳信县志》,民国十五年刻本。。

(三)灾民自救。黄河频繁决溢,使原本贫瘠的黄河三角洲变成一片汪洋,瞬息之间家园无存,“啼饥号寒之声不绝于耳” 的灾民,为果腹求生而在茫茫荒滩上四处觅食,“多食野菜”。光绪年间修撰、民国时期续修的《沾化县志》罗列的可借以活命的“野生可食之草类”,竟有近20种之多,包括绊秧头、牧地栗、螃蟹草、马齿苋、麦蒿、小辣菜、大辣菜、青蓟菜、苦菜、苦荬菜、黄荠菜、碱茅、扬钩菜、蓼、藜等。“此外,救荒野菜尚多,不胜枚举”*民国《沾化县志》,1935年石印本。。黄河在境内“无岁不决,无岁不数决”的利津县,灾民“多食草种康谷,甚有碾碎屋上败草做食料以充饥者”。采食野生植物延存生命,虽令“仁人见之,得无酸鼻耶”,但在大灾洪荒年月,荒草野菜却使命悬一线的生灵得以糊口逃生,“邑人槁项黄馘而不轻于流亡者,赖有此等食料”*《沾化县志》,光绪十七年刻本。。

三、清末黄河三角洲河灾救助的特点

(一)政府的积极作为和执行者的消极应对形成反差,使救助效果大打折扣。清末,虽国力衰退,政府的救灾能力显著削弱,但是,面对洪灾,政府在社会救助中依然发挥着主导作用,各种赈济机制较为完善,救助反映比较及时:蠲缓灾民赋税,筹集赈灾钱款物资,稳定灾区物价,甚至利用政府公信力与号召力,广泛发动民间力量捐助钱粮,救灾民于水火,体现了政府作为万众“父母”应有的体恤与护助。

但是,政府积极应对和细致体恤的初衷,在实际操作中却往往演变为对明文规定与严词号令的漠视与背离,救助效果因此而大打折扣。对此,山东巡抚李秉衡坦言:“东省办赈日久,乃奉行不善,流弊滋生,查赈委员不下乡挨查人数,开自庄长造册,委之书吏,而户口之多寡与极贫、次贫之差等得以任意赢缩,重领、冒领习为固然,真正饥民反不得食。”*王延熙等:《皇清道咸同光奏议》,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本。光绪二十四年黄河决口,清廷当即拨付款物进行急赈、冬赈,但放赈官员却拖延扣压,且“所派委员与首事人等勾通,从中分肥,领赈者不过一二,造具赈册,倒填日月,百弊丛生”。直到清廷委派溥良到山东调查赈务时,“始张皇失措,草草查放”*《清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737页。。

灾民迁移安置过程中也暴露出种种职场丑态。光绪十八年,以“骨鲠之臣”著称的都察院监察御史王会英回故乡利津省亲时,目睹了灾民迁移过程中官员鱼肉百姓的场景后,愤而奏陈:“前任利津县知县钱镛,纵利津汛官王国柱,将临海逼近素无业主被潮之地安插灾民,而以离海稍远素有业主淤出可耕之田,大半夺为己有”,将政府拨付的“本为灾民购房买牛之用”的2万余两藩库银,“稍稍与民,其余尽以肥己”,并“逼令灾民出具甘结,威胁势迫,以少报多,以假混真”。灾民被强制迁入被潮地区后,“民未种地,先索税租,每亩制钱二千余文至千余文不等,通共约计二万余千,尽饱私囊”。接任利津知县吴兆镕更变本加厉,纵容属下将迁移灾民“官斥吏骂,鞭笞交加”地“尽驱入海”。冻饿交加的灾民们“挽车牵牛,怨声载道, 燕巢幕上,势甚危机”。吴兆镕不仅“佯为不知,坐视不救”,还大张旗鼓地“为其母庆贺祝寿,大排筵席, 令民送万民衣伞”*《再续行水金鉴》,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灾民迁移的凄惨场景跃然纸上,晚清社会的颓败镜像亦可借此点斑窥豹。

(二)注重治本的灾民迁移安置在灾后救助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提高了灾害救助质量。清末黄河三角洲的政府灾后救助活动形式多样,举凡赈济财物,蠲缓钱粮、设厂施粥、以工代赈以及收容、安缉灾民等无所不包。但是,在各种灾后救助措施中,注重治本的灾民迁移安置是其中发挥重要作用且有别于其他区域的重要举措。据《山东黄河南岸十三州县迁民图说》统计,仅光绪十五年至光绪二十年的5年中,政府就从黄河大堤以内迁出被水村庄543村,迁出灾民约67000户。其中,黄河三角洲的齐东、滨州、利津、青城、蒲台5州县迁出村庄323个,重建新村310个,迁移灾民38760户*李靖莉,吕传笑:《近代时期的黄河三角洲移民》,《东岳论丛》,2011年第4期。。以户均7口计,共计迁移被灾人口271320人。灾民迁移是各种救助活动中最具治本意义的措施,因此,大量灾民的迁移安置,提高了清末黄河三角洲黄河灾后救助的质量与成效。

灾民迁移之所以成为清末黄河三角洲黄河灾后救助的重要措施,除了政府从长计议的治本考虑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拥有其他地区难以具备的丰富的土地资源。黄河具有“善淤善决”两面习性,在频繁决口酿灾的同时,也以携带的大量泥沙(每立方米含沙25公斤,汛期高达590公斤),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不停歇的填海造陆运动,年均造陆达23平方公里,使黄河三角洲成为全球陆地生长最快的区域。清末,黄河下游两岸束水堤坝修筑后,夺大清河东流入海的黄河更因“济小黄大,……以全黄之水同注于此…不能容纳”*光绪《利津文徵·奏议》,上海:上海书店影印诸子集成本。,而在尾闾地区频繁改道。据统计,自咸丰五年(1855)铜瓦厢改道后的80年间,有史可查的黄河尾闾变迁即有 19次,平均4年1次*岑仲勉:《黄河变迁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频繁的改道,使黄河入海流路在以垦利县宁海为顶点,南起淄脉沟,北至徒骇河的三角地带循环往复,沉积泥沙,形成大片新生土地。光绪五年,黄河入海的利津县牡蛎嘴已“淤出七八十里,遍生芦苇。昔之海船所出之处,今已不能行驶”*光绪《利津文徵·奏议》,上海:上海书店影印诸子集成本。,所载货物只得用驳船;“明季……距海只六十里,清乾隆时距海一百四十里” 的沾化县城,至民国初年已“距海逾二百里”*民国《长清县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年版。。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黄河三角洲已形成370万余亩新生土地。大片“可任力耕垦”的处女地,为无家可归的灾民提供了得以安身立命的空间,也为政府迁移安置灾民提供了条件。

(三)以绅士为主的民间力量在灾后救助中发挥重要作用。清末,尽管政府在黄河三角洲黄河灾后救助中处于主导地位,但是,日渐颓败的国势和捉襟见肘的财政窘境,使清廷对灾害救助有心无力,救灾活动越来越依赖地方慈善事业以及商业力量。政府的软弱催生了民间力量的成长壮大,富有爱国情怀与民族责任感的绅士出于家国利益的多重考虑,挺身而出,成为灾后救助的重要力量。

在清末黄河三角洲黄河灾后救助中发挥重要作用的灾民迁移安置中,黄玑、严作霖、施敬则、金福曾、杨建烈、纪鄂元、胡钦贤、李泽坦等绅士既是灾民迁移的发起者、策划者,又很大程度上是迁移灾民的组织者和实施者。《山东黄河南岸十三州县迁民图说》称:“山左河患频仍,民无宁岁,黄公仲衡观察上迁民之议于张勤果,张勤果韪其言,请于朝,以公献肩厥任。福少农中丞因之,遂告成功。”黄玑本人亦称:“己丑(光绪十五年),玑奉檄综司振务,遂建迁民之议。张勤果公命试办于下游历城、章丘、济阳、齐东、青城、滨州、蒲台七州县。”*《山东通志·河防志》,光绪七年刻本。南绅训导严作霖等甚至“周历各村庄”, 苦口婆心地对依恋故土彷徨不迁的灾民“劝令迁移大堤以外,每户发给迁费银十两”*《再续行水金鉴》卷一二八引京报。,侯选道员金福曾也前往“亲赈济南、青州、武定各属”,“款不足用,乃赴苏、沪各处,多方筹划”,最终使迁民活动“事赖以举”*《清史列传·循吏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在救灾款物捐助等方面,由绅士倡导组织的民间义赈,也在救助制度、救助程序与救助效果等方面,得到了超出政府救助的广泛认可,上文“民间义赈”中已提及,不再赘述。

绅士之所以在黄河三角洲河灾救助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由近代中国的客观情势和绅士独特的社会地位决定的。近代中国,“社会力量也比任何时代活跃,并且弥补了官府实际行政能力的不足和国家在民生政策方面缺乏制度性规定的缺陷。”*蔡勤禹:《国家、社会与弱势群体—民国时期的社会救济(1927-1949)》,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8页。清末独特的社会情势,造就了绅士这一特殊的社会群体。他们虽并非以政府授与的法定权力参与国家政权运作,却凭借自身的经济条件、人际关系以及身份地位等,有效地控制着基层社会的有序发展,成为诸如工程兴建、民事调解、社会救助以及慈善服务等乡村事务的组织者与实施者。面对黄河洪灾,赈灾救助、扶危济贫自然成为绅士用心考虑和竭力解决的重要问题。

[责任编辑:翁惠明]

本文为山东省软科学规划项目“近现代黄河三角洲经济开发的历史反思与当代启示”(项目编号2014RKB01651)的阶段性成果。

李靖莉(1960-),女,滨州学院黄河三角洲文化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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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5)03-006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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