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将消逝的物语

2015-03-27 23:53孙俊强
作文周刊(中考版) 2015年12期
关键词:蓑衣牲口农具

孙俊强

【导语】

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一些东西成为了一个时期的特定产物,它们承载着文化,记录着生活。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特定产物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远离了人们的生活,成为渐行渐远的回忆。回顾历史,怀想那些行将消逝的物语,它们将成为我们记忆里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怀念与心灵深处一段沉甸甸的怀旧情结……

【选文一】

江南蓑衣

□胡明刚

在故都的某个雪天里,突然想到老家江南的蓑衣来了。

满目彤云里,翻读一本江南的画册,心情一派宁静和畅。那连绵的苍翠山峦,那层层叠叠的梯田,那高低错落犹如穿着蓑衣的房舍,总给人以平和与安详。三月的江南,春光弥漫,而乡村道上穿着蓑衣、赶着牛群的牧童,总把一管缠绵的委婉笛声传入了我的耳鼓。而穿着蓑衣在微雨中插秧的山地汉子,则把一篇耕作文章呈现在我的眼前了。

我很少听到歌唱江南蓑衣的歌曲,江南的乡野之歌似乎除了采茶和修竹外,就没有别的了。而蓑衣却依然沉睡在古典中,“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西塞山就在我的记忆中与我隔岸相望。这江南的景色一半是属于蓑衣的,这季节的一半还是属于蓑衣的。不光是春天,还有下雪的隆冬,独钓寒江的孤舟蓑笠翁,一直在我眼前描绘着悠远的江南山水。在风景中出没的穿蓑衣的人,不仅仅是牧童,而且还有渔人,他们都是志趣清雅的高人。一蓑风雨,一叶孤舟,一片兰浆,一弯明月,顺流而下,逐草而居,是多么潇洒逍遥啊。我常把穿蓑戴笠的人称为隐士和佛陀,且看那蓑衣似乎张开诗歌或者哲学的虚玄的羽翼翩翔在空明中,如神灵一般幽黑而深邃。这是自由狂放的,是寒山中的极致,远峰、孤舟、烟雨和萧寺,只是绝妙的陪衬。江南的蓑衣飘扬在诗意中。一袭蓑衣穿行在时空,犹如达摩的一苇渡江,把无限的禅机融入空荡和苍茫之中。

江南蓑衣是平常的,一种极不起眼的家用物什,与镰刀、锄头和竹笠一起静默和谐地相处。在风雨中的劳作是艰辛的也是欢愉的。当踏歌的农夫带着一身泥水,从田里山间归来,蓑衣和竹笠随即被挂在墙上,农夫歇息了,而它们则开始了默默的对话。蓑衣注定是蓑衣,竹笠注定是竹笠,似乎与主人一样无法逃避命运的摆布,无法摆脱生活的清寒。它们的主人一直向往着远方,但总无法走出这片山坳,他与他的老牛一起在这片小小的田地间一圈一圈地跋涉着,总超越不了这历史因袭的圆周率。雨中的蓑衣凝望着主人口鼻间升腾的气息,如雾般地慨叹着,幽幽地怀想着,难道主人真的没有幸福的愿望,没有丝毫改变命运的企图?

尽管如此,蓑衣一定与主人相依为命,乐享清贫。它害怕的是主人会在某一个时刻逃离,与它们不告而别。蓑衣和主人同样劳累和憔悴。岁月的风刀霜剑早已撕裂了它的前襟。它们毕竟诞生或者寂灭在理想的记忆中,当它们在尘封的空间被人翻捡,被人展示的时候,江南的蓑衣,是否还眷念着主人日益苍老憔悴而衰弱的容颜?

在更加仓皇的时日,主人来不及与它打招呼,涌进了城市街衢的喧嚣中。当他在难得的寂静时分一个人端坐,蓑衣的影子就清晰地显现出来了,在脑海的某个角落里难以拂去。在某个下着微雪的夜晚,在某个寂寥的街道上,在漠漠街灯的照映下,他忽然发现了久违的江南蓑衣的影子。在某个茶室和酒吧间,他看见蓑衣还有他的竹笠高挂在漆得艳红或者金黄的柱子和墙壁上,落满红尘。那里不适合它们!主人想,此刻,它们像陪酒女郎,像示众者,像引颈自戮的罪囚。它们的心里会如何想啊!那些酒客茶客是不知道的。江南的蓑衣和竹笠经年地寻找,在远远地翘首远望。它们想,城市里会下雪或者下雨,能解除心头的焦渴。它们想,下雨了,主人会重新穿戴起它们,飘飘扬扬地潇洒地走过雨巷。

来自江南的主人躲在暗角,两眼噙泪。他在等待着内心的救赎。

(选自《读者·心灵家园》,有改动)

1.文章第三自然段引用了唐代诗人张志和《渔歌子》一诗中的句子,作者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

2.请简要赏析下面两个句子的表达效果。

(1)而蓑衣却依然沉睡在古典中。

(2)它们像陪酒女郎,像示众者,像引颈自戮的罪囚。

3.从全文看,“江南蓑衣”在文中有哪些含义?请分条列举。

4.“江南的蓑衣和竹笠经年地寻找,在远远地翘首远望。”它们在远望什么?“来自江南的主人躲在暗角,两眼噙泪。他在等待着内心的救赎。”他为什么等待“内心的救赎”?

【选文二】

在城市纪念我的那些农具

□胡家胜

我又一次打量那些离开村庄来到城市的农具。

我拉开三居室的金丝绒窗帘,又打开铝合金落地窗。金色的阳光泻入,清新的空气水样地弥漫。

一束阳光触及正面雪白的墙壁,我的那张木琴“哗”地炫目了。金属的犁铧被点燃镀亮,弯曲成我老父脊梁样的犁轭开始兴奋地左右摇摆,我看见那头健壮剽悍的黄牯“泼剌泼剌”骄傲地行进在水田中,溅得我满身泥花。我狠心地将犁铧切入土层深处,又在它身上加了一鞭。霎时,两股手腕粗的棕绳一下拉直、绷紧。父亲气得嘴唇发抖。你怎不晓得心痛?牲口也是人,人是吃牲口的一碗米饭哩。

我管不了谁吃谁的饭,我就痛恨这头牲口。它正当青春旺年,浑身的力气没处使,就和我较劲,让我成天在水里浸泡,让我一天犁六亩水田挣两天口粮。好在我有张坚韧硬实的桑木犁,它力气再大脾气再倔也拉不直弯曲的犁轭。这只犁轭是我爬岩溜壁于绝崖石缝里寻得的一棵“小老树”,它经历了不知多少寒暑,细密的年轮比我老父不知要大多少倍。我爱这张木犁远胜那头牲口。那头牲口是父亲的宝贝。它一歇息,父亲便抱来青草喂它。抚摩它晶亮的犄角,磨出老茧的肩,抚摩它锦缎似的皮毛。而对肩膀已鼓起了柔韧饱实疙瘩、皮肤被太阳镀成了古铜色的亲儿子连觑视一眼的意思也没有。

我是极爱那张木犁的,它在我青春的年月让我坚强和成熟。每次收工,我都要把它扛到小溪里洗刷干净。春播结束,我还要给它加上桐油,再放到靠近火塘的屋角,烘干它,让它变得光泽透亮。我蹲在火塘边吃饭,一端碗就看见那张木犁。我笃信,这碗米饭是它给的。

这张犁就这么显著地挂在雪白的墙上,连同我过去爬树摘茶籽的竹背篓、上山砍柴草的大弯刀、打场用的连枷、走山路穿的麻耳草鞋。当初,装修这套房子时,我也打算用几幅字画几只瓷瓶,以显示学识和品位。妻子还建议买两盆百合或郁金香。儿子说买辆电动模型车。女儿说买几个布娃娃吧。后来,我发现自己迷失于水泥森林中了,妻子儿女也已不辨菽麦。我却很难脱胎换骨地由乡村进入城市。我的根毕竟在那片黄土黑泥和荒草森林中。村口枫树上有我的一只鸦巢,屋后山冈上的枞林里,有我看着长大的一树猕猴桃。

我终于选择了那些蛰居乡村的农具。春日的一个上午,父亲像以往一样站在田埂上,他看我吆喝牲口犁田,看我白净的两手沾满污泥,看我把泥坯翻得又直又匀,看牲口的尾巴把我扫成泥人。父亲开心地笑了。我把那些农具洗净,带往城市。我把它们装饰在居室显著的位置,与那些充满墨香的书籍为邻。荒野山林是淡远了,村庄农事是淡远了,可那些农具却是清晰可触。

居然,我的居室很壮观了。我嫁接了城市和乡村,我是城市和乡村间的一只两栖动物。

后来,乡下的父亲来过一次,他带来了玉米、红薯、土豆。儿子和女儿缠着他讲墙上的那些农具。父亲说,这些都是种地打粮食养家糊口的家什,你们父亲的父亲,祖父的祖父用过的……

(选自《散文百家》2005年第12期)

1.文章第八自然段,作者为什么说“我嫁接了城市和乡村,我是城市和乡村间的一只两栖动物”?

2.文中写父亲比较分散。综观全文,简要分析父亲的形象。

3.本文写了作者在城市纪念农具的事。请探究其中的情感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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