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公主与青蛙》的迪斯尼式书写

梁惠君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公主与青蛙》(The Princess and the Frog)，是美国迪斯尼文化产业链下的又一模式化产物。该电影2009年上映后颇受好评，被视为“再现迪斯尼制片厂光环”的经典之作。［1］这个颇具现代感与美国本土特色的故事，改编自德国19世纪民俗学家雅科布·格林与威廉·格林收集整理的一则民间童话故事——《青蛙王子》。然而，该片动画导演约翰·马斯克和罗恩·克莱门兹对这一传统民间童话故事进行了颠覆性改造和重写，使这则流传已久的德国民间童话故事成为一个具有典型迪斯尼叙事风格的美国式童话。为了达到这一创作目的，迪斯尼制作团队将这一童话故事的背景从中世纪的德国搬到20世纪60年代的新奥尔良，同时对传统的王子和公主的故事进行再次创新，使这一传统题材承载了全新的时代精神和人文内涵。

一、“美国梦”的再现

电影伊始就为整个故事定下寻梦的调子，而这个梦正是带有典型美国本土特色的“美国梦”。“美国梦”有着悠长的历史和深刻的文化内涵，是一种相信只要经过坚持不懈的艰苦奋斗便能获得美好生活的理想，是美国人孜孜不倦所追求的美好社会，是美国文化的缩影。［2］它集中代表了美国人所崇拜和珍惜的思想观念，体现了美国人希望通过自我奋斗而实现理想的一种信仰和追求。［3］175

蒂安娜，《公主与青蛙》中的“黑人公主”，是一位出身微寒的服务生，并非真正的公主。但她和她父亲却有着比血统和财富更为宝贵的东西——“美国梦”。蒂安娜一家生活在新奥尔良郊区的黑人聚集区，这个贫寒之家有一个梦想——开一家自己的餐厅，让全世界的人们都来品尝美妙的食物。蒂安娜继承了父亲的“美国梦”，她每天打三份工，希望凭借辛勤的劳动可以攒足租下一处破旧餐厅的首金。而当她攒足了首金，房主却撕毁了合约，渴望实现梦想的蒂安娜不得不在无奈之下吻了一只自称青蛙的王子，希望这位王子帮她实现自己的梦想。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蒂安娜历经波折和艰辛，但她从未放弃梦想。最终，她不仅实现了自己和父亲开餐厅的梦想，而且还得到了个人的幸福，真正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

迪斯尼团队将体现美国精神的“美国梦”作为《公主与青蛙》的核心主题加以展现，通过对美国下层民众生活和精神的关注，展示了他们身上积极、进取和乐观的精神，构建了一个充满亲情、希望、信念、奇迹与爱的梦想乌托邦。在这个梦想王国里，不管你出生在哪里，不管你的父母亲是谁，无论你的国籍、信仰和种族背景如何，只要你去奋斗去努力，你就有机会成功，这就是美国梦。［4］

二、美国性格的展现

在《青蛙与公主》中，蒂安娜的寻梦之旅就是“美国梦”的实现之旅，而蒂安娜在追寻梦想的过程中所展示出的勇敢、无畏、敢于挑战权威的性格，则是典型的美国性格——个人英雄主义的集中体现。个人英雄主义在美国文化价值观念中居于主导地位，没有一个国家的文学像美国文学那样崇尚个人主义，而且往往崇尚到了极致，成为了个人英雄主义。［3］178在美国文化价值体系中，个人的价值作为一切价值的前提，把个人的利益作为一切利益的基础，更为尊重个性的尊严，更为保障个人的自由，更为重视个体能力的充分发挥。［3］179为了迎合大众心理，美国的文学和影视作品中涌现出大量的个人主义英雄，他们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力量，与大自然斗争，与社会丑恶斗争，并在斗争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因此，迪士尼团队在重新塑造蒂安娜这一“公主”形象时也赋予了她体现美国英雄主义精神的“英雄梦”。蒂安娜在《公主与青蛙》中被塑造成一位极具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平民女性。她做服务生时，努力与自身的贫困处境斗争，和欺辱她的社会主流意识抗衡(种族歧视)，而当她受到诅咒成为青蛙之后，她的个人英雄主义精神得到进一步展现。蒂安娜和王子在沼泽流浪时，他们在鳄鱼湖与鳄鱼群“激战”，在长河湾与三个青蛙捕手斗智斗勇，此时冲锋陷阵的不是王子，而是已经变成青蛙、力量极为弱小的蒂安娜。此外，为了进一步彰显蒂安娜的英雄气质，迪斯尼团队进一步强化了《青蛙王子》中的拯救母题，纳温王子不再是英勇和坚强的化身，而成为了一个无所事事、好吃懒做、事事依赖他人的贵公子，成为了一个需要被蒂安娜拯救的人。而蒂安娜对于纳温王子的拯救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拯救，还是精神上的拯救，在蒂安娜的影响下，纳温王子转变成为了一个愿意通过辛勤的劳动来实现梦想的人。

蒂安娜这一形象是迪斯尼公司根据当代美国社会的价值理念所打造出来的美国式公主，她不再是传统童话中徒具美貌、安于等待的公主，也不再是柔弱温顺的典范，而是一个敢于抗战、勇于挑战、乐观自信的美国公主，她代表的是美国社会和民众所追求的精神理念，体现着美国人向往民主、尊严、和平的美好愿望，处处闪耀的是自由女神的光辉。

三、现代美国的缩影

与格林兄弟在《青蛙王子》中采取故意淡化时空背景，进而创造一个宁静、和谐、美好的纯真幻想世界的叙事策略不同，约翰·马斯克和罗恩·克莱门兹将这则童话从幻想王国中拖出，将其发生的历史背景设置在美国历史上一个真实存在的时期，在为世界创作一个纯粹美国式童话的基础上，在幻想叙事的策略之下融入了现代美国社会的现实境况，传递着美国社会主流的价值观念，如贫富差距悬殊、种族歧视难以根除以及拜金主义横行等。

这种强烈的美国价值观念，集中体现在贯穿童话始终的以金钱至上为核心的拜金主义观念。拜金主义观念是私有制和商品经济发展壮大的副产品，也是美国现代社会有占主导地位的价值观念之一。在《青蛙与公主》中，金钱成为故事中人物行动的内在动力。蒂安娜辛勤工作的唯一目的，便是攒够可以租下餐厅的首金，而她之所以愿意亲吻已经变成青蛙的纳温王子同样也是金钱的诱惑。纳温王子之所以远渡重洋来到新奥尔良，同样也是因为金钱。纳温王子虽出身皇室，但由于父母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不得不娶一位富豪的女儿为妻，来解除自己的财政危机。而影子巫师之所以和劳伦斯合谋把王子变成青蛙，更是为了金钱，他设下这一系列圈套不过是妄图杀死新奥尔良首富布拉夫先生，以谋求他的财富，进而掌控整个新奥尔良。

在现代美国社会中，金钱的地位以及人们对于金钱的欲望在这个童话故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蒂安娜为了金钱违背自己的心意去亲吻一只她发誓绝不会亲吻的青蛙，纳温王子因为金钱可以出卖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影子巫师为了金钱可以泯灭自己的人性而残害他人。这正是美国社会中人们金钱至上、利益至上的价值观念的缩影，对于金钱的追求早已腐蚀了人们的心智，淡化甚至泯灭对完善的人格和崇高的理想的追求，消解了对于爱、亲情、善良、道德等美好情感的信仰，最终导致人的异化。而这一切即使在迪斯尼公司为儿童制造的梦想乌托邦中也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

四、娱乐理念的引入

《公主与青蛙》是迪斯尼公司的典范之作，它是将美国精神熔铸到民间经典童话故事中而造就的展现美国精神的美式童话。但作为一个电影作品，它是由当代工业技术生产出来的，是为了获利而向大批消费公众销售的娱乐产品。［5］因此，娱乐因素不得不介入到童话的制作中。正如迪斯尼的创始人沃尔特·迪斯尼谈起米老鼠的创作目的时所说:“它(米老鼠)必须持续不断地让来自各个地方的人们围着她讪笑，指点它。我们不给他任何社会象征的负担，我们不想叫它当任何什么的代言人，也不嘲笑和讥讽任何人。米老鼠就是一个简单的家伙，而他的目标就是逗您玩，让您大笑。”［6］米老鼠这个动画角色的诞生，在一定程度上标志着迪斯尼动画娱乐理念的建立，那就是把欢乐和笑声带给人们。

在《公主与青蛙》中，迪斯尼娱乐至上的理念也得到全面展现。约翰·马斯克和罗恩·克莱门兹在重写这个经典民间童话故事时，增添了几个极富喜剧色彩的人物形象，其中一个是蒂安娜的好友也是新奥尔良首富之女夏洛特，另外一个便是纳温王子的仆从劳伦斯。蒂安娜和夏洛特不仅在肤色、社会地位上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性格上也有强烈的反差。与蒂安娜的严肃认真相比，夏洛特就显得肤浅可笑。作为首富之女，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一个王子而成为公主，但她在成为公主的路上却闹出不少笑话。尤其是在假扮王子的劳伦斯向夏洛克求婚的过程中，眼看劳伦斯因为符咒失效露出原形，夏洛特仍旧沉浸在自己对婚礼的幻想中。夸张的画面，浮夸的语言，鲜明的对比，为故事增添了浓厚的喜剧色彩。变身成为青蛙后的蒂安娜和纳温王子大闹化妆舞会的情节更让人捧腹不已。而他们在沼泽里寻找雷欧婆婆的旅途同样充满着幽默色彩，他们遇到了喜欢音乐想要变成人类为人们演奏的鳄鱼——路易斯以及单恋一颗星星的萤火虫——雷，四人的冒险旅途趣味无穷。总之，迪斯尼动画讲述的童话故事全都笼罩在一片快乐、幽默的氛围里，首先通过动画的形象设计创造出完美的视觉外形，再通过花样翻新、笑料不断的夸张和幽默诱使观众陶醉在片断性的快感之中，最后再设计一个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7］迪斯尼公司认识到了电影的娱乐性这一特性，并有意识地在创作过程中满足现代社会对于娱乐性的需要。这固然保证了《公主与青蛙》这部作品的商业效益，但不可否认的是，民间童话固有的道德训诫色彩在这种娱乐化的叙事方式中被消解了，再次践行了迪斯尼“乐大于教”的创作模式。

［1］蒋萍.寻梦之旅——影片《公主与青蛙》评析［J］.电影评介，2010(12):58.

［2］董小川.美国文化概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2.

［3］王向远.宏观比较文学讲演录［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4］艾琦，杨昕.从美国电影看美国梦的文化内涵［J］.宿州学院学报，2010(3):66.

［5］朱印海.对作为大众文化范本的美国电影的分析［J］.聊城大学学报，2004(6):58.

［6］杰森·施瑞尔.迪斯尼动画电影剧本写作——从构思到最后完成的过程:诀窍与技巧［J］.鲍玉珩，钟大丰，译.电影评介，2009(11):2.

［7］杨法坤.从媒介角度看童话的流变［D］.广州:暨南大学，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