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历史记忆
——星期天夜光杯“记忆”和“上海珍档”比较谈

2015-04-02 06:23刘伟馨
关键词:记忆上海历史

刘伟馨

(新民晚报,上海 200041)

传播历史记忆
——星期天夜光杯“记忆”和“上海珍档”比较谈

刘伟馨

(新民晚报,上海 200041)

历史和记忆,历来有很大的关联性,它们互为依存,互生共长。在历史长河中留存的记忆,一方面展现过去的形态,另一方面又为现在,乃至将来提供一种借鉴,指明一种方向。报纸作为现代大众传播媒介之一,在传播历史记忆方面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记忆”和“上海珍档”是新民晚报“星期天夜光杯”周刊两个关于历史记忆传播的版面,前者,以个体记忆为重点,后者,侧重城市记忆,通过对两个版面在传播历史记忆方面异同的描述,将历史画面,转化成丰富、可感、真实的场景;将历史记忆,转化成指导现实的一笔财富。

历史;传播;个体记忆;城市记忆

当今媒体,对历史往往比较关注,或开设专版,或列出专题,像文汇报有“记忆”专版,北京青年报有“历史纵横”版面,东方早报在文化、人物等版面下,有“往事”、“上海记忆”等专题。电视、网络都有自己的频道,如中央电视台十套开设“记忆”栏目,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则有“往事”“档案”栏目,新浪网有“新浪历史·史海钩沉”等等。新民晚报有一个周刊“星期天夜光杯”。它一直以具有文化性、历史感、亲民化而赢得口碑,而其中“记忆”和“上海珍档”,更因其丰富的史料价值,引领读者走进时间隧道,采撷记忆,回望历史,探究以往。本文试图比较这两个优秀的版面,探寻其如何将客观史实、历史画面,通过文字和版面的记录和传播,转化成丰富、可感、真实的场景,让读者浸淫在浓郁的历史氛围中,增强历史意识,把握未来。

一、传播的特点

“记忆”和“上海珍档”,都是把叙述目标指向过去的版面,从“记忆”来看,它大多以个体为出发点,发掘呈现在大脑“记忆”深处的人和事。“记忆是一个可以四通八达的概念……记忆的研究属于心理学、心理生理学、神经心理学、生物学的范畴。”[1]但很显然,“记忆”版所指的记忆却是人文科学中出现的记忆,它既是个人记忆——与自己相关联,又是集体记忆——和政治、社会、文化相依傍。它一般用“回忆”的方式呈现。德国阿莱达·阿斯曼教授说:“我们可以为个人回忆归纳出这样一些特点:1)它们基本上都基于一定的视角,就是说受一定地点的约束,而且在这一点上是不可更换的和不可转移的。2)它们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同他人的回忆以及文化资料里存储的图像和材料联系在一起。3)就其自身而言,它们是不完整的、有限的和未成形的。4)它们是瞬息即逝的和不稳定的。”[2]68和“记忆”版的“个体记忆”相比,“上海珍档”版对过去的探寻,不是指向单个个人,而是指向一个整体——一个既具有历史感,又具有现代意识的大都市上海。作为城市的上海历史,1843年开埠,“比较起西安、北京、南京等国内许多大城市,她比较年轻……一个城市,不能太年轻。过于年轻,缺乏阅历,没有历史,也没有文化传统的积累;也不能太古老,过于古老,历史背负太沉重。有一个比较流行的说法:了解一千年的中国,要去西安;了解五百年的中国,要去北京;了解一百年以来的中国,请来上海。在中国现代化的历史中,上海是最典型的都市。”[3]“上海珍档”定位近现代,它不像“记忆”的主观姿态,更以客观形态,用“档案”,而且是“珍档”的方式,展现一个城市的社会状态、风尚流变、精神风貌、价值取向——所有这一切都通过渗透在城市肌理的方方面面来展现。法国历史学家雅克·勒高夫说:“18世纪,档案中心已经建立。”“在法国,革命催生出了国家档案”[1]100。档案和博物馆、图书馆一样,是集体记忆的扩张和加强,而“‘城市记忆’应该是城市人们的集体记忆”[4]。“‘城市记忆’是城市形成、变迁和发展中形成的具有保存价值的历史记录”。“上海珍档”以发掘丰富而宝贵的“城市记忆”这样的方式,对上海这座城市进行“档案留存”,其贡献显然是很大的。

对应着“记忆”版的主观姿态,“记忆”版的作者“回忆”,全部采用“第一人称”视角,而且,每一篇,都有“作者简介”。标明作者身份,是要强化作者和所要回忆的人之间的关系,或者,作者在所记叙的“往事”中处在怎样一个位置。观察下来,作者大致是这样构成:一是资深报人、文化学者、作家、教授、影视演员、医生、外交官、科学家……他们“视线”里的人和事,在他们“记忆”中都是不可磨灭的;二是和回忆的人具有密切关系的亲属,比如谭震林儿子谭晓光怀念父亲,丰子恺长外孙宋菲君忆念外公,这种贴近的“视角”非一般人所能及。而“上海珍档”版,除少量地刊载一些“耳闻目睹”外,绝大多数都是由“第三人称”客观讲述,这些作者,大多是上海史专家、上海文化史学者、档案馆研究人员、专业档案杂志编辑,以及在各个领域的权威专家。他们依据档案、材料,采访相关人员,全面、冷静、理性地聚焦对象,作出合乎历史形态的描述,这让真实性更有了用武之地。

二、传播的内容

“记忆”相对“上海珍档”,题材的选定更具灵活性,有多少人就有多少记忆。但它无意包罗万象,或者说,它有一定的指向,有一定的选择。细细究来,“记忆”包含“怀人、忆事”两大类,其中尤以怀念故人篇幅最多。在怀念故人的篇章中,一是对故人一生的评述,比如陈梦月《父亲陈道隆的中医情怀》、张文元之子张伟德《漫画家张文元的文化叙事》、项苏云《父亲项英为军队呕心沥血》;二是忆写故人一生中的某个特殊片断,比如罗瑞卿之子罗箭《罗瑞卿和上海》、姚金福《和杨勇将军在一起的日子》、韩妙法《恩师马文奇保存张闻天文稿遗物始末》等等;三也是最为常见的,是作者和故人的日常交往、学术交往、工作交往,所忆之名人可以开出长长一大串名单,从老一辈革命家,到作家、艺术家、科学家、新闻记者,涉及范围之广,令人惊讶。至于忆事所刊篇章,都颇具特色,万里儿子万伯翱《红墙内外的舞步》,披露中央领导人在繁忙工作之余的跳舞趣事;朱成贵《我在中央高层机关的速记生涯》,描述担任毛主席重要讲话速记的过程;张桂文《我为开国大典放礼花》,讲述作为辅助指挥的一枚信号弹,如何阴差阳错成为开国大典上的第一颗礼花的故事。

而“上海珍档”则聚焦一个发展着的近现代大都市,对它的观照,方方面面,几乎可以用包罗万象来形容。大到政治事件、制度沿革、金融经济、多元文化,小到一家咖啡馆、一首爵士乐、一条小路名,立体的老上海,经专家学者爬梳剔抉,在隐隐的历史深处,变得如此清晰可见。这些文章大多都有自己的角度,绝不雷同。舞厅、电影院、音乐厅、体育、西菜、典当、租界、交通、建筑、医院、公园、小菜场、救火会、巡捕房、澡堂、年俗、马路……每一个话题都有历史、故事,都可以归档、存根。上海“珍”档里,有许多“第一”:中国第一部故事片、第一首电影歌曲、第一个幼稚园、第一条铁路、第一个出版社、最老的学校、第一代女子警察、第一家西医医院、首家有奖储蓄、远东第一宰牲场、解放后申城第一个居委会……这“第一”,意味着开创,体现着敢为天下先的勇气,自然,它也为以后引领出更多的“第一”。

三、传播的方式

(一)“记忆”文本叙事

“记忆”版以个体回忆为主,决定着作者根据个人的生活和经验,推进文本叙事。它以“我”为出发点,辐射与“我”相关联的人和事,是“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但它真正的目的,是通过“我”与所回忆的人和事,构筑一定的关系,在动态的过程中,显示所回忆的人独具的精神风采、音容笑貌和人生经历;显示所回忆的事蕴含的真实画面、社会意义和历史价值。这种真切的联系,这种人物之间的亲密性,构成了文本叙事的几个特点。

1.亲切性

“记忆”文章以回忆人物为主,作者与这些人物总有这样那样的联系。作者在讲述人物的故事时,总是娓娓道来,温婉、温情,亲切得就好像是谈家常,聊家事,就好像是围炉夜话。这种语调的亲切性,很容易让我们走进人物的心里,感同身受地与人物同悲同喜。像资深报人侯军怀念邓云乡,张乐平幼子张慰军讲述父亲和“三毛”的故事。

2.可感性

“记忆”对人物的描述,切入口都很小,传主有的是领导人,有的是各领域的权威,有的具有一定的资历,有的在某些方面颇有建树,但作者无意拔高传主,大多从日常生活入手,把他们当做普通人来对待,有血有肉地让我们可触可摸。大量的琐事小事,大量的感人细节,构筑成丰富多彩的人物画廊。比如夏衍孙女沈芸回忆爷爷:“他的写作时间是不会有人打扰的,而他的黄猫却不受此规定的限制,爷爷最多是用手赶一赶已经快扫到自己额头上那扬起的猫尾巴,皱一下眉头嘴里嘟囔道‘吵死’而已。黄猫们依然神闲气定地走来走去,而他则照写不误。”

3.真实性

“记忆”所呈现的人物景象,是个人人生的发展轨迹,是个人心灵的深邃演变,也是政治风云的一道投影,社会发展的一道反射。人从来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他以时代为依托。所以,我们所看到的人物,都是立体真实的人,他们有追求,有奋斗,有欢乐,有痛苦,有顺境,有逆境,有委屈,有受难,他们和时代共进退。比如万伯翱写刘建章:“在‘四人帮’指挥下,掀起第二次打倒我父亲万里的高潮,父亲满脸阴云对刘老说:‘你就在铁道部里揭发批判我吧!否则你过不了关呀!’久经战火洗礼的刘老坚定地答道:‘揭什么,批什么?如揭批你不就是揭批我自己吗?!’”

4.亲历性

“记忆”以真为本,所回忆的事,都是作者亲历,有些还是不为人知或鲜为人知的。像钱乃荣《进中学的第一个国庆节》、张涤生《我在远征军中当军医》、金光群《采访审判日本战犯追忆》等。

(二)“上海珍档”文本叙事

相对于“记忆”的主观个人化,“上海珍档”客观的文本叙事,显出它的多样性。有时,我们好像在读一篇小说;有时,我们又似乎在看一篇实证资料;有时,我们沉浸在民俗风情中;有时,我们又徜徉在珍闻秘闻趣闻里。大致来说,“上海珍档”的文本叙事,包含如下几点。

1.生动的故事性讲述

“上海珍档”以近现代上海为背景,在这块土地上,有许多史料充满曲折的情节。潘汉年怎么知道向忠发叛变的?法国巡捕房特级督察长薛耕莘,怎么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周旋于法国人、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1947年金都戏院大血案,又是怎么回事?“四大名旦”如何初闯上海滩?1948年舞女又怎么大闹上海滩?国货“固本”如何击败英商“祥茂”?百乐门服务小姐怎样气走跷脚沙逊?民国如何看“中超”……细致的描绘,传神的讲述,让我们身临其境。

2.客观的资料性展示

“上海珍档”呈现的大量珍贵历史资料,是我们了解、感知和读懂上海这座大城市的最佳通道。它涉及的面相当广泛,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方方面面,让我们恍如看到一部上海版的百科全书。最早出现在上海街头的独轮车、西式马车、东亚黄包车、汽车、电车和蓝布小轿,“大世界”小史,西洋建筑,石库门溯源,奇怪的路名,“东方华尔街”——金融中心的建设,四大百货公司的消费时尚,典当的分布,上海租界示意图,“左联”的主要活动,电影的票房,“四马路”上的书店,扑朔迷离的上海本土年画,西菜的品种和价格,红房子十大经典菜,老上海喜食的十大海鲜,十大畅销香烟,菜场的演变,熟水店老虎灶,形形色色的“洋泾浜语”,五大著名美发厅,申城国药四大户,跑马场外的越野赛马……林林总总,令人大开眼界。

3.形象的世俗化白描

对于过去老上海的世态风情、民俗民风、生活方式,“上海珍档”作了栩栩如生的描画,旧上海爵士乐队,独特的家庭派对,红房子吃西餐,餐桌上食“蟹”风尚,过年习俗,沪人元宵旧风俗,高昌庙、望塔桥、半淞园里迎春、出会、赏桃、竞舟、登高,上海人夏日生活,高桥海滨浴场消暑,中秋烧斗香、斗螊绩、走月亮、祭祖宗习俗,白相玻璃弹子,旧时上海的“竞渡”,混堂景象,租界里的“西洋镜”,弄堂里的叫卖声,旧上海花市……众生相,市井图,惟妙惟肖。

4.鲜为人知的揭秘性呈现

“上海珍档”在历史史料中挖掘了数量可观的秘闻,披露了许多真相,比如,八路军新四军驻沪办事处始末,鲜为人知的的流血纪念地,张公馆、宋公馆秘闻,张爱玲早期习作,日军在上海的贩毒活动,名人绑架案,“天蟾舞台”诉讼案始末,近代中国最早的假币案,轰动上海的黄白英案,蒋介石化名炒股,民航机失事,墨水瓶事件……这些真实、曲折的内幕故事,加上又有可读性,要不吸引人是很难的。

四、传播的意义

“记忆”和“上海珍档”,在向我们描画、传播历史的时候,以自己的版面语言,以自己的特色,向我们传递信息和内容。

个体记忆,是个人由自身经验为起始而得到的各种关于过去的记忆,通过报纸这个媒介,把自己的记忆公开,当许多人读到或认同,这种个体记忆,就不仅仅是回忆者自己的记忆,而是变成了集体记忆,或者说社会记忆。莫里斯·哈布瓦赫说:“……必须让过去的事件脱离把它们保留在自己回忆之中的那个群体,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能把这些事件组合成一幅唯一的画。”[2]120这种个人的体验式记忆,通过外部化,媒体化,形成集体记忆。王明珂说:“在一个人的社会生活中,这些对过去的记忆形成个人心理上的一种构图。当个人作为群体的一分子,与外在世界的个人或群体互动时,通过这心理构图的回忆,个人得以建立其社会认同体系。”[5]76“记忆”版把这些个人的过去,变成了人们“共同的过去”,共同的记忆。

“上海珍档”以发掘“城市记忆”为它的目标,冯骥才说:“城市和人一样,也有记忆,因为它有完整的生命历史。从胚胎、童年、兴旺的青年到成熟的今天——这个丰富、多磨而独特的过程全都默默记忆在它巨大的城市肌体里……城市的最大的物质性的遗产是一座座建筑物,还有成片的历史街区、遗址、老街、老字号、名人故居等。地名也是一种遗产”[4]8。“上海珍档”全方位地用文字、照片,记录、描绘、抒写我们这座城市,凸显这座城市的城市记忆,传播这座城市的的品性,它的意义和作用,无论如何,是不能低估的。

五、结束语

历史和记忆,历来有很大的关联。无论是个体记忆,还是城市记忆,在构筑历史的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记忆滋养了历史,历史发过来又哺育了记忆,记忆力图捍卫过去以便为现在、将来服务。”[1]113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德国史教授摩西·齐摩尔曼说:“现代大众传播媒介在回忆文化领域所做的工作,其影响力乃是最大的……大量报纸、广播、电视节目和因特网服务项目,为公众提供许多回忆内容和回忆启发。”[2]316星期天夜光杯“记忆”和“上海珍档”正做着这样的工作,而且成绩斐然。当然,我们还很期待突破,比如,在“记忆”版上,是不是可以加强“口述”文本?“口述史以记录由个人亲述的生活和经验为主,重视从个人的角度来体现对历史事件的记忆和认识……”[5]3这里的个人,并不局限大人物、名人,而且可以是小人物、普通人,历史是由所有人共同创造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1][法]雅克·勒高夫.历史与记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2][德]哈拉尔德·维尔策,季斌,王立君,等.社会记忆:历史、回忆传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许纪霖,罗岗.城市的记忆:上海文化的多元历史传统[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2.

[4]冯骥才.城市也要有记忆[J].新民周刊,2004(3):71.

[5]定宜庄,汪润.口述史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编辑:巩红晓)

Relating Historical Memory —Comparison of Sunday Yeguangbei“Memory”and“Shanghai Precious File”

Liu Weixin
(Xinmin Evening News,Shanghai 200041,China)

History and memory always exist together.They grow independently but concurrently.Those memories in history link the past with the present time,and shed a light upon the new coming future.As one of the modern mass media,newspaper plays a decisive role in keeping and relating historical memory.“Memory”and“Shanghai precious file”,the layouts in Sunday Yeguangbei section of Xinmin Evening News,deliver stories of memory&history.The former focuses on individual memory,whereas the latter emphasizes the memory with regard to the city as a whole.With the diversified descriptions in these two layouts,we have the opportunity to recall the history&memory in rich,vivid and real scenes.In the meanwhile,historical memory comes into our real life and becomes a precious treasure of human civilization.

history;relate;individual memory;memory in the city

G 216

A

1009-895X(2015)02-0175-05

10.13256/j.cnki.jusst.sse.2015.02.014

2015-03-20

刘伟馨(1957-),男,主任编辑。研究方向:当代文学。E-mail:lwx@xmwb.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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