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の物语(外一篇)

2015-04-02 01:17曾焱
昭通文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同窗梳子长发

一场雨,暑气全消。22℃,不冷不热,空气中飘着清凉与湿润,让人懒散而闲适。

一个人在家,最适合的事是看书、睡觉、整理信件和相册。小睡半晌,起床搬出相册。从出生开始到现在,漫长却又转瞬即逝的岁月,就置放在这几本薄薄的相册里。

时间就是这样,拖着你兵荒马乱地走,一回头,才发现已经走了这么远,再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翻看着相册,像一部无声的电影,记录着你成长的点点滴滴,记载着所有的过往。从很小到二十多岁,我一直都是短发,二十多岁到现在,头发时长时短,折射出当时的心境,很有趣。头发真的是有语言的,它的发型、颜色、长短,都仿佛是有内容和中心思想的。或多或少反映当时的状态。

从我开始记事时,一直都是很短很利落的头发。爱穿夹克,爱打蓝球,喜欢各种运动,胖胖的,风风火火无拘无束。学校、球场、家几乎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轨迹。每天学习完打场球流通汗是我最快乐的享受。老人们都说:“焱子什么心思都没有,象个小子”。好像只有小子才会这般快乐和简单。听到这话,心里窃喜,觉得和小女子们划清了界限,一种拔剑四顾的英雄情结包围着我,大丈夫的豪情油然而生。和同学打赌爬山,大部分时间比赛时只有我一个女生,常常是匍匐前进,全身的土,满头的汗。体弱的男生只有兴叹“惹不起”。把男生甩在我身后,有种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自豪。

那时候的我快乐,带点傻乎乎的天真,像我不加修饰的短发,纯粹、简单。

高中毕业后,发疯地喜欢上了齐秦,因为自己对音乐是没有什么天赋的,不能完整地唱完齐秦的一首歌,心里却满溢对他和他音乐的热爱。为了表达对他的崇敬,也烫了和他一样的,当时称做“狼头”的发型。头顶是爆炸式的,头顶以下头发垂直地拖下来。有人说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爱上那座城,而我因为崇拜一个人,便模仿偶像一切可以模仿的东西。在师专读书的时候,发型和齐秦的一样,穿着牛仔衣,越发的风风火火。

那时的我,除了穿牛仔衣便是运动服,偶尔穿次裙子便浑身不自在。骑着一张单车撒开蹄子飞奔。住校时去打水,一次可以提四壶开水。班上十五个女生,只有我一个会和男生一起翻墙看电影,在草地上围坐着用一个碗传着喝酒,畅谈人生,指点江山……班上的男生忽视了我的性别。我的豪气让他们都把我当作了一个兄弟。师专毕业,同桌的男生给我留言:不知焱子的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好像只有鲁提辖似的人才能镇住我一样。

工作了,依然大大咧咧,叽叽喳喳,尽显豪迈之能事。什么都不会往心里去,无忧无虑,不谙世事。脸上浮现出和年龄不相称的稚气。记得一次和同事到成都出差,碰到一对公安大学退休出来旅游的老夫妻,误认为我是被拐骗的少女,并出示证件给我看,叫我不要怕,他们会帮助我。感动于萍水相逢两位老人的侠义,当时就热泪盈眶,这件事也当作笑话传了很久。可能当时剪个学生头,一脸拙稚的神情,让人感觉就是容易上当受骗的主。

日子就这样阳光灿烂地过着,当猝不及防陷入一场感情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那时和一个远隔千山万水的人相恋,一开始隐隐有些不安,实打实的现实和距离觉得不会有结果。但爱到深处时,总觉得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又不是到“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的无奈境地。但遥远的距离却是那么的不可逾越。别人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我们只能写信打电话,思念的忧伤象薄薄的刀锋尖锐地划伤我们青葱的岁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准备分手时记得是一个傍晚,有着很美的夕阳,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风吹乱我的头发,被满面的泪水胡乱沾在脸上,样子狼狈,万念俱灰的感觉。他在凤凰山脚下的小卖部几块钱买了一把黄白相间的塑料梳子,轻轻地为我梳头发,不停为我擦拭夺眶而出的眼泪。我从嚎啕大哭到后来默默无语只是不停地流泪,那一刻好像把青春岁月的所有眼泪都流干了。他离开后,思念时便用这把梳子梳发,头发太短了,让我用这把梳子寄托的想念不够长,就想把头发留长点,让梳子停留的时间长些,象他的手指温柔地穿过我的黑发,温暖不舍。留一头怀念的长发,纪念这段有始无终,用尽全身力气的感情。只有远离才知道感情有多深重。以前走过的岁月,伴随我的豪迈、大大咧咧这些词语每时每刻都在嘲笑我。世界上最让人心痛的感情便是舍不得,那段时间,虚空而苍凉。一场电影、一部小说、我们曾经走过的一段路、说过的一句话都能把我的心揪得生疼,所有有始无终的爱情故事好像与我都有关联,多愁善感之类的情绪像空气紧紧地包围我,让我几乎窒息。青春已渐行渐远,我们不想让感情死于心碎,未来的路,如果没有他的陪伴,那将是多么的无趣和苍白。隔着那么远,需要的温暖和呵护那么的遥不可及,我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历尽艰难,我们最终在一起了。丈夫经常和我开玩笑,丈夫很伟大的,你看丈夫的夫字是天字出头,夫比天还大。虽是戏谑,但当初为了走在一起的种种艰辛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多苦多累多痛,也才有多在乎。我们用单枪匹马的感情,抵挡住了千军万马的人生。

结婚伊始,头发渐渐长长,为了证明自己已婚妇女的身份,表达当这个来之不易新媳妇的喜悦,隔三差五都会去盘头。满头的发胶和发夹。为了和发型搭调,又突然爱上了旗袍。打开当时我的衣柜,琳琅满目的各式旗袍,暗香浮动。每天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小女人的种种作派让我欣喜满满、自得其乐。人是不需要刻意改变的,不知不觉中,有种力量会默默地牵引着向那个方向行进,一切都自然而然,像茶叶和水,像大地和落叶。

记得一次到闺蜜施妹家吃饭,突然停水。我和她到外面提水。她笑我:本来穿着旗袍的人,水开了都不想去倒,你倒好,一只手提一桶水,稳稳当当的,哪有婉约的气息。知根知底的两人大笑不已。实践证明,虽然旗袍盘发端庄优雅,可不适合我。我是一个崇尚自由的人,那些装扮都太过拘谨,让我举手投足都受到束缚,感觉不舒服,不畅快,不淋漓尽致,太压抑,适合低眉顺眼轻言细语的女人。婚姻生活改变的是我的心境,而不是要通过不舒适的衣服发型来彰显的,于是盘发和旗袍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

后来到乡下代职,分管教育,经常跑校点,没有固定的车,就搭乘别人的摩托车,泥一程水一程,雨一路风一路的。为了工作方便,又剪短了发。不是别人要我改变,这种改变没人强迫,但却是一种必然。生活和家庭把我的内心通过点点滴滴,日积月累中转变成了一个小女人。那些拔剑四顾,快意恩仇的江湖情结渐渐地沉淀下来,放在我心的最深处,但从未忘怀。当毕业八年未见面的同桌到我家惊奇地吃着我做的饭时感慨:真的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会提着菜篮子买菜做饭。

代职回来后,生活闲适起来,放慢了脚步。对头发开始可着劲地折腾,今天染成葡萄紫,明天烫个爆炸水妆……使劲挥霍着每次改变给我带来的欣喜和郁闷。头发不动声色地开始报复,蓬松而细软,像一堆杂草。见此情景,亚莉动员我剪了当时最流行的波波头。看似简单,却步步透着精细和不能将就。随时都要修剪,保持齐耳,否则便会显得不伦不类。每次洗完头,都要用吹风把它弄蓬松,要不然便紧贴在头皮上,或是一不小心,头发便东一绺西一绺地翘起来,发型一不对,感觉整个生活都很潦草,这种发型哪是我这种女人能驾驭的。于是头发一长,便放弃了这种发型。

一次,在网上看到各种烫染过的头发在显微镜下惨不忍睹的照片后,触目惊心。原来头发也是有生命的,不能虐待她们啊。从那以后,我再没烫过染过发,洗完后也绝不用吹风,感觉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有责任让她们健康安宁。空闲时,轻轻地梳顺头发成为我的享受。那次夕阳下的梳头转眼已过去了十多年,为着那把几块钱小黄梳子的缘故,每年生日,丈夫送我的生日礼物便是一把谭木匠的梳子。一年一把,各式各样的也有十来把了,每一把都记录着那一年的岁月,刻着那一年的记忆。

玉是我的一个朋友,她为男友勇留起了一头长发,痴迷执着。陷在疯狂爱情里的女人总是以为别人的爱都是俗套的,只有她自己的爱才是纯粹的。勇最后还是走了,果断决绝,不留余地。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我陪着剪去长发,满地的青丝让人心疼。玉惨然说:听过梁咏琪的《短发》吧,其实头发剪了,爱也是剪不了的。那种换个发型换种心情重新开始,是还没有疼到极处。不过人与人之间只是一份际遇,因为缘份在一起,因果完成后自然就散了,散了也就散了,我不会去强求。她的一番话让我的担心放下来,经过这段感情,又过了一段时间,玉又留起了长发,仅仅只是喜欢长发而已,与他无关,与爱无关,有的只是内心的释然。女人在感情漩涡里只有自我救赎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否则万劫不复。爱一个男人时,让他自由,不爱他时,让爱自由。

女人是很幸福的,头上的发可以长,可以短,可以辫可以盘,千变万化,翻着花样地“作”……短发有短发的娇俏,长发有长发的柔美,一切只看自己的喜欢。我的头发我作主,不因为别人的喜好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一切法由心生,遵从内心的意愿,让快乐更多地源于自己,不让简单生长的头发承载太多沉重的故事。

如今,我又留起了长发。经过这么多的变换,实践证明,留长发是最简单便捷的,最易于打理的。每次洗完头,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后,梳顺就行。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感觉轻松,就像生活,你对它要求的越少,它能掠夺你的就越少。头发长得很快,每隔两个月在家里用布一苫,丈夫提着剪刀把头发简单修整一下即可。

“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一年又一年的就这么过着,心定神闲地活着。与发型无关,与衣着无关。生活中期望小一点,依赖少一点,执着淡一点,活得就轻松点。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所爱的人,留我便于打理的发型,过我觉得舒服的日子。做一个有趣的女人,宽容不给人压力,亲切而不乏味。带着寂静的喜悦,世俗的烟火,温暖的笑容,就这样一天一天慢慢地过下去。

同窗

同窗,一个温暖的词……

百年的老学堂,宽敞的木楼梯,正值豆蔻年华的少男。

少女,在同样的窗户里,呼吸同样的空气,聆听同样的教诲,见证同样的喜怒哀乐,经历同样的趣事糗事……要多大的因缘,才能际遇如斯!

丈夫韬和我就是初中的同学,他坐在第一排,我和莉坐在他的后排,我俩的后排坐着松。那个年代,男女同学说个话都会让人侧目。而我们四个仿佛是前世走失的亲人,那种感情笃定而自然,仿佛一切都是天定。不方便说话,便悄悄传纸条,交流一些学习问题以及约时间爬山之类的事情。后来我和韬结婚,莉和松也在外地成了一家。虽然隔得远了,但是一直很要好。有时会一两年不见,大家都像消失了一样,可是一见面就亲热,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哪里经得住这亲密无间。

少年时播种了种子,年复一年用时间堆砌,在各自的心里早就长得枝繁叶茂,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从没有动摇半点。在光阴的眼中,有些人,有些感情,属于整个生命,生命消失了,他们才会消失。那一份不离不弃,有理由用心跳维护一辈子。

松和莉只要一回昭通,无论行程有多紧,总是要留我们四个人相处的时间。去大龙洞吃碗凉粉,炸盘洋芋;到二甲吃麻辣烫,老体育馆吃油糕稀豆粉,一起到读过书的学校看看,回忆一下读书时共同往昔。我们四个人相互都有绰号,但仅限于我们四人知道。无论千山万水千人万人,只要一听到有人喊那个绰号,不用说一定是他们,像我们之间的密码。有时我们四个会呆在我家,不想做饭也不想出去吃时,把家里能吃的食品琳琅满目地堆放在桌子上,就着清茶,人人踊跃发言,从不冷场。兴致高时,翻出年青时的一大沓的信件或照片,按着编号阅读。那时天有多高,心有多高,读着发高烧似的热情宣言,大家乐不可支。仿佛很遥远,但是从来没有离开过的理想信仰又真切地再现。其实再怎样的岁月流逝,最根本的东西从未改变——对生活、理想、人生、友谊。有时出差到他们那里,因为有着他俩的缘故,那座陌生的城市就带着温暖的气息,让我不至于那么飘摇,那么茫然无措。这一辈子就这样不缓不急地过了吧!同窗这个词于我们四个人之间,意味着亲人般的依赖。

去年出差到威信,中午时忽然记起是我的生日。每年的生日总有几个朋友一起相聚,这是第一次在昭通以外的地方过生日。一霎时,很期盼和朋友在一起。尽管有些同学是毕业以后便没见过面,但是内心有一个强大的声音驱使着我。于是,辗转打听到一个同学的电话,相邀见面。晚饭时,威信的同学们能赶来的都赶来了。有些依稀还有学生时代的样子,有些却已判若两人。除了记得名字,再也对不上号。我问“还记得我吗?”一个同学直愣愣地说:“要记得你干嘛?”大家都笑,也只有同学才会这样无所顾忌。桌子上大多数同学都是许多年没见了。昭通和威信并不远,见面也并不难,可是真的这么多年没见,不经意地心被刺痛了一下又一下,很疼很深。现代人总是用忙碌来掩饰自己本质需要的东西,我却习惯于用懒散包裹自己。姹紫嫣红的热闹过后,人的感情需要在这种轻松透明清寂中沉淀。那晚,会喝的不会喝的,能喝的不能喝的,都把酒奉陪,放肆闹腾。饭桌上我说是我生日,大家不相信,验看过身份证后,现订蛋糕,又去KTV。十一点散场时,意犹未尽,在街上边走边唱。期间,一同学接到妻子电话,在电话里他说:“我同学来了,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同学来了,知道吗?”同学!朴实而温暖的两个字,一瞬间,我的鼻子有些酸,眼眶也湿湿的。在那样的夜晚,那样的情境,人最柔软的感情容易发酵。我这个人很多时候害怕亏欠,不愿意把愿望托付给别人,所以一个人锻炼,一个人上街,一个人给自己买礼物……不是世界抛弃了我,而是我走出了世界。同学无论多久没有见面,一起经历和见证的都是人生中最干净纯粹的日子。这样的感情不会忘,也不敢忘。我们唱着:“把对同学的感情酿成酒,饮了要醉一生一世……命运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把痛苦化成灰,不醉不归……”人到中年,难得这么放肆地撒撒野,放松,洒脱。有人说现实的摧残会冲淡对过去的记忆,其实,有些感情是埋在心底深处的,永远都会在。那晚,因为同窗,我很幸福,以温暖的名义。

同窗,随着年华慢慢老去的时候,这两个字越来越动听。在这个步伐匆忙的社会和时代,同窗的感情显得那么的宽厚,收留的是美好的青涩时代互相见证的忧伤和幸福。他们的温暖搂着我的温暖,他们的温暖抚摸着我的温暖,这些温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饱满、祥和、纯粹。

曾焱,女,现供职于昭通市质量技术监督局,有多篇文章在《昭通文学》等刊物发表。【责任编辑 吴明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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