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万灵在舞蹈

2015-04-14 18:27黑眼睛
诗歌月刊 2014年3期
关键词:天台泥巴梦境

黑眼睛

特朗斯特罗姆在《论诗》中说到:诗是某种来自内心的东西,和梦是手足。一首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

我喜欢这两句话。

在我的生活经验中,很多时间里,甚至可能在一个人大半生或者一生中,人们生活在小说一般复杂、离奇、荒谬的苦难中,而诗歌,可以让我看见真实生活中的美好,在瞬间,在细节中,契合我的内心,是最真实的梦境。这是抵御苦难的良药。

五月的第一天阳光温暖。我打开通往天台的门,在各种不同形状的容器间巡视了一遍,开始动手叫醒我的泥土们。我先是逐一拔掉去年生的枯萎植物,将天台收拾干净,然后用大铁锹和小铲子松土。

有三年了,天台是我克隆童年记忆的乡村生活的一个地方,是我的白日梦。

事实上,我在夜晚的梦更多一些。尤其是浅睡之时。梦里出现的人和声音多数都是陌生的、奇异的,仿佛是天外来的。

夜晚的梦境就像是阅读,而白天的梦境才是真正的写作。

这时,我听见急骤的脚步声。我知道是谁来了。他只要听不见我的声音,就会离开书桌寻找我的身影。

他是我的儿子,是精灵古怪的、感性的、爱好科技发明小制作的初中生同同。

他跑到天台来和我说话,不管我有没有空闲搭理他,他都要和我说话。他一直都是这样。甚至在我困得睁不开眼睛想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他也要轻轻地用小手拉醒我,说妈妈,我就说一句话,说完一句话你就睡觉。然而他从来都是要说很多话,一直到我睡意全无,他才会停止。

今天,他说话的时候,我只是嗯着,我想尽快把泥土唤醒,不然就来不及让种子在合适的时候醒来了。于是,他就一直说着,并且不断地靠近我,似乎不担心我的锹会碰疼他。终于还是我先妥协了。我无法再忽略他,他的声音从来都是暖兵器。我准备先把泥土放到一边,和他说话。

当我从一个大木箱上的泥土地里直起身子,他和我的眼睛转到了同一个方向,一起看到了西边紫色的云霞。在云霞铺开的天空下,是我们的住宅区以及更远处城市的楼房,同样是紫色的,但要比天空淡一些,轻一些,就像是披上了透明的紫纱。

他急速地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妈妈,你看那儿多么像一个梦。接着又转向我,看着我的眼睛说,妈妈,我们每个人是不是都是一个梦呢?我们的一生只是一个梦境,是另外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做的一个梦,或者也是我们自己的一个梦境。

他醒了,我们就消失了。

这就是我的儿子,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说出让我惊讶的话来。今天,我同样惊讶地瞬间失语。但愉悦,像暖色调的颜料在清水中打开一样,慢慢地在我心里荡漾开来。

他也许就是我的一个梦呢。梦里弥漫着善良、温情、爱和诗意。

又一个夜晚,他走进我房间,凑到我身边,对着在外边奔忙了一整天,正在争分夺秒利用可自己支配的时间读写听的我说,妈妈,可不可以说一个人“摔进梦境”中,而不是说一头摔倒在床上。

后来他又说,倒在床上睡觉,就是把自己摔在自己的梦里。

他的话让我想到泥巴,想到手里举着一块泥巴的小女孩。泥巴揉得软硬适中,可以拍出各种形状来。现在我想,把自己当成一块泥巴,想摔哪儿就摔哪儿,这种感觉很爽。如果在泥巴上捏出一个小坑,给泥巴造一个情感,摔成功了,还会摔出一朵花,并爆发出一声巨响。自己把自己摔够了,就摔在梦里,摔倒在自己的梦里也好,摔倒在别人的梦里也行。

冬天的时候,一场大雪将我从一场缠绵了足有一个季节那么长的心灵和体肤交加的钝痛中解救出来。解救是缓慢的,但有了清晰的开端。开端的特征是我看到了分水岭这个意象。

我开始写诗。当诗歌写到第六首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种连绵的可能。我要写,像一节一节地挂车厢那样地写,一直写清我的某一维度,清澈则见病患,则去痛楚。我要将这一列长长的火车从分水岭的那边开出,一直开向远方。

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白日梦:我想要一列火车,带上我离开现时的生活,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创作之初,这首长诗的名字定为《向雪靠近的花朵》。

我诗写的女子,是花儿,是低温的那朵,她小小的。她的一生,在红尘烟火中浮沉,本能地向雪靠近。靠近,是为了冷却,为了干净。

向雪靠近的过程也是积蓄温度的过程。

她缓慢地打开灵魂的色彩,加速度地迸发才情。时而自闭,时而张开。有相当长的时间遭受嫉妒和打击,仿佛一朵沉睡的花儿,绽放的过分美丽是不被允许的。

总要在某个时间,她会释放出热量,热烈地绽放,犹如休憩的沉默的乌儿,突然飞上天空,发出响亮的动听的鸣唱。

在创作过程中,不断迸发出来的诗句,让我看到了更多的景象,那是夜晚,是星空,是树影,是黑暗,是万灵的舞蹈。诗歌创作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将诗歌的改名为《万灵的舞蹈》。

万灵的舞蹈,这名字更符合我诗歌的文学气质。我以为这五个字准确地描叙了我诗歌文字的内在形态。

万灵指阳光下的生灵。又有西方天主教节日万灵节中所指等待救赎的灵魂,以及荷兰小说家塞斯·诺特博姆小说《万灵节》中的“半明半暗、阳间和冥界的交错之中”的万灵气氛。

灵魂的救赎和半明半暗、阳间和冥界的交错的氛围,就是这首长诗的全部。

我想要美和爱,想要在某些时候突破世俗的束缚、捆绑,破解精神世界的密码,自在地摔响自己。我一定是有的,有个无法被世人看见的维度,是梦,是万灵在舞蹈。

那时候星空中的月亮很圆很亮,有人说那红色的月亮是为热恋中的爱人升起,渗透甘菊苦涩的清香。那年他三十岁。他总把身体裹在那件灰布外套里,他说他老了,灰色很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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